55
千穆并不知道改變“劇本”的具體代價是什麽。
但他還是下意識遠離故事和故事裏的主角,避免自己與劇情中牽扯太深,這是從上一個世界總結出來的習慣——或者說血的教訓。
即使那時的他完全沒有主動摻和進去,得到的回報依然刻骨銘心。
他是不想重蹈覆轍的,參與便需要小心翼翼,更何況改變,那麽改變需要付出什麽代價,自然也就與他無關。
但現在——
一個始終只願想着自己的人,竟突然開始因為別人的生死而動搖。
這意味着什麽?
貝爾摩德給了他一個不太想接受的回答。
千穆還是看着車窗。
但他空洞的視線并沒有如以往那般,毫無目标地平視着那些稍縱即逝的遠景,而是不知不覺停頓在了自己的臉上。
車窗色澤暗沉,只顯出了紅發青年的模糊輪廓。
他的大半面容被分不出夜色還是玻璃本身的陰影侵融,唯有那雙平靜得近乎死寂的赤眸倒映其中,仿若黯淡天空中象征了不詳的猩紅星辰。
千穆失神的時間很短。
他人根本不可能看出,在這短短的幾瞬,他想到了什麽毫無意義可言的事,又做了什麽艱難又愚蠢的決定。
他想到了那家明亮的餐廳,其實那間餐廳一直透過音響播放着柔和如催眠曲的鋼琴音,聽得他有點昏昏欲睡,但在那四個人走進來後,他就不得不提起精神,因為他們把他吵醒了。
他又想到自己說是要鄭重地前來,見明日将死之人最後一面,注目禮權當做送別。
Advertisement
可是,像在刻意躲避着什麽,他坐在那裏,并沒有回頭去看。
直到松田陣平突然搞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烏龍,他才陰差陽錯瞟了那三人一眼。
三個必死無疑的人看着很是精神,跟在警校時沒什麽兩樣,尤其是那個明天就要離開的家夥,拖着發小跟易容成路人的他道歉時,疑惑而敏銳的目光在他臉上輕掃,又落到他剛剛放下的,那根不知為何似乎快被徒手捏斷的銀匙上。
千穆的僞裝沒有漏洞,表演也完美無缺,唯獨漏掉了一點極小的細節,沒能及時控制住。
他不知道萩原研二能否發現,又能否将他認出。
他只做了一個靜靜的權衡。
因為沒有在自己的意願驅使下,好好地将那些人打量一遍,所以這次的送別作廢不算。
他做事喜歡完美,有始有終。
——那麽,就真的下次再見吧,等到所有人都在的時候。
“Vermouth。”
“BOSS,有什麽吩咐嗎?”
千穆早已将側向左方的頭轉回,上半身緩緩靠後,将絕大部分緊繃支撐的力道都散開。
他抱着手,不知何時閉上了眼:“讓這個人在今晚消失。”
一個相當陌生的名字,附加一點簡略的身份資料,從紅發青年口中說出,無情無緒,仿佛已成了鮮血凍結的冰冷質地。
貝爾摩德在自己的記憶中略加搜索,沒有與這個名字相關的信息,确定是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不知道BOSS為什麽會特意關注。
她當然沒有詢問,立即相當愉悅地應下了:“是,BOSS。是許久不見的BOSS的親令任務呢,感謝您選擇了我,唔哼……希望Gin知道後千萬不要生氣。”
千穆的沉思着的眉毛微顫:“……你不刻意炫耀給他知道,他就不會生氣了。”
“那怎麽行呢,這可是BOSS給我的殊榮,不跟BOSS最信任的男人分享一下喜悅,聽他說一句恭喜,我就感覺少了點什麽。所以~BOSS,可以嗎?”
“……”千穆閉目養神,權當做沒聽到,他是管不住貝爾摩德的,就算說了不可以,女人也會采用各種彎繞曲折的方式,暗示給Gin知道。
在BOSS不會生氣的前提下,貝爾摩德總是在給Gin添堵的道路上樂此不疲。
也就是以Gin的性格不會跟BOSS告狀,畢竟他更喜歡親自動手解決問題——然而他又不能把貝爾摩德解決掉,因此遭到貝爾摩德的完美克制。
所以說,Gin吃虧就吃在話少不會告狀上,如果他也來跟BOSS控訴貝爾摩德……
——還是別、算了,免了!
千穆冷不防想象出了一個怨氣沖天正跟自己告狀的Gin,立馬被腦中這詭異的畫面噎到,險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告狀怨念Gin的後勁兒還有點大,壓在千穆的沉重感都被沖淡了不少。
他細想之下,只能再度打破自己絕不幹涉兩個下屬私人關系的原則,帶着點頭痛道:“我發現你最近說話越來越喜歡這個口氣……你和Gin都是我最信任的下屬,沒有必要跟他争——争這種毫無意義的東西吧。”
千穆忍到現在,多次表現得心無波動的樣子,這回總算說出來了。
他一直覺得貝爾摩德的“興趣”有點怪,為什麽非要跟Gin争誰得到了他口頭直述的命令,誰又可憐兮兮只能收到短訊交代,或者幹脆連短訊都沒有,只能自己給自己找活兒幹。
千穆這個甩手BOSS基本沒什麽命令可下,不是想随随便便端人老窩這種場面,都遵循小事自己解決,稍微麻煩點的事找貝爾摩德,更麻煩的再找Gin的原則。畢竟貝爾摩德很閑,而Gin已經夠忙了,不能再給他增添負擔。
這個思路也應該很好理解吧,但貝爾摩德硬是給他搞成了——争寵?
……這到底有什麽好争的!
他根本不管事,權利早分出去了,得到他的……寵愛,除了讓極不習慣這一套的他尴尬,得不到任何好處。
他們倆一個千面魔女,一個冷血瘋子,還都比BOSS年長不少,難道就不覺得別扭嗎??
“您不好意思了?可得到您的寵愛,對我……真的很重要哦。”
貝爾摩德看似随意地笑着,實則微微抿起的唇角,暴露了她內心潛藏的緊張:“因為已經從您這裏得到了太多,一不小心就變得貪心了…那麽,您會斥責我沒有分寸的一點小心思嗎?”
最開始,貝爾摩德其實只是故意開玩笑,用能吸引紅發青年注意的一個話題,将他從忽然的壓抑中帶出來。以她對千穆的了解,即便是有意隐藏,也能察覺到部分。
但現在紅發青年的情緒似有好轉,貝爾摩德自己反而被無意間提到的話題揪住心髒。
她的确和那個男人互相看不順眼,且完全不想看到對方的臉在近處晃蕩,但看在BOSS的面子上,兩人絕不會真的厮殺争鬥,鬧到難看的地步。
貝爾摩德突然煩躁又難言地意識到,在某個方面,Gin和她是一樣的。
他們都從BOSS那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贈與,便抓緊了不肯放手。
Gin孜孜不倦地用他那血腥濃烈的方式,證明着自己足夠有用,以此從BOSS那裏得到更多認可,欲望之深,溝壑難填,足以證明他是個貪婪無上限的家夥。
貝爾摩德可能還要更加貪心一些,她想要的不僅是BOSS的信任,還有另一種更珍貴的寶物。
所以她才會羨慕,不,嫉妒那幾只好命的警犬——在玩鬧調笑間,如此輕松就得到了她渴望的東西。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幸運。
無聲中。
輕輕抛出最擅長的試探與暗示,貝爾摩德卻像是等待死刑宣判一般肅穆,從紅發青年口中取得不知好壞的答案。
“……”
千穆其實一直知曉,貝爾摩德想要的是什麽。
只是,他仍像躲避警校那群人一樣,下意識地回避了這份期待。
“家人”,是比“友人”更陌生的詞彙。
他其實是有家人的。貨真價實的父母,此刻就在融合的世界之外,各自忙碌着。
心中留給“家人”的位置,曾經得到過填充,但那是太久遠之前,千穆早就記不清了,他後來始終将那塊冰冷的凹槽空置,并且習以為常。
貝爾摩德應當是與被他替換的原BOSS有着某種血緣關系,于是便受到界融能力的影響,将這份親情的羁絆,在一無所知地情況下…轉嫁到了他身上。
五年的陪伴不是假的,從千穆此刻的沉默,可以窺見他再度生起波瀾的內心,那塊幹枯發裂的空地,可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千穆動搖了一瞬。
今日他已動搖了太多次,這樣下去會更危險,必須停止。
“随你。”
他只能這麽說,說完,便像被疲倦席卷了一般,徹底垂眸不語。
貝爾摩德送千穆回的不是研究所,而是他真正的住處。
在警校時沒什麽機會回來,畢業後以克托爾的身份活動後,自也不能肆無忌憚地亂跑,今晚無人注意他的行蹤,倒是可以久違地回家一趟。
庭院裏的落葉打掃得很幹淨,被伴奏的竹筒重新回到了池塘間,和室內,包裹在家具尖銳邊緣的海綿,在幾個月前就挨個拆掉了,屋內看着頓時正常了不少。
千穆回來的第一件事還是洗澡,原本被賦予哀悼意義的黑色外套,進屋後就被他随手丢在了地板上,這件外套他已經不打算再穿了。
換好睡衣走出浴室,千穆吹着頭發,吹風機鼓動着巨大的噪音,将他濕透的紅發吹得呼呼搖起,有幾顆晃出來的水珠,順着面頰與脖頸,轉瞬便滑進了他的衣領。
“明天……”
想着明天的安排,原定的計劃當然是一切照舊,聽說還算努力的研究員們又有了一點新進展,他還要急着回去看報告。
可坐在自家舒适度遠超研究所辦公椅的沙發上,千穆略一思索,好像最近他有點太努力了,過度操勞對身體有害,他完全可以自己給自己放一天假,出去運動運動,散一散步——順路晃悠到明天本來會發生爆炸的那棟公寓大樓附近,也不是不行。
他當然只是去散步的,因為那個地方已經不會有爆炸了。
晚上告訴貝爾摩德的陌生名字,就是明日會按下控制器,将本已停止的定時炸彈突然引爆的犯人的名字。
千穆在劇本裏把只有極短篇幅的犯人找出來,交給貝爾摩德處理,為的是萬無一失,不定因素必須徹底地消失在今晚。
貝爾摩德辦事肯定不會有問題,他很放松地把頭發吹幹,看了看時間,決定今晚要早睡。
然而,安定只持續到半夜。
千穆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貝爾摩德就打來了電話。
被吵醒時,千穆猛地睜眼,轉頭看向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他心頭有不詳的預感,因此半晌沒有伸手。
直到貝爾摩德挂斷電話,重新發來了短訊,千穆才按下莫名攢動起來的不安,開始看收到的消息。
只過了瞬息。
千穆的雙眼不禁睜大,一絲驚愕浮現在面上。
貝爾摩德從不會在夜間給他打電話,除非遇到了異常緊急,或是——難以理解,甚至尤其荒謬的怪事。
【BOSS,關于您讓我處理的那個目标……十分抱歉,我沒能找到這個人的任何信息。】
貝爾摩德原以為,這次的任務格外簡單,随便找個剛加入的新人都能搞定。
但她很快就發現不對:要處理的目标,竟然找不到。
名字、外貌特征和活動範圍都有了,怎麽會沒有半點痕跡?
貝爾摩德緊急向情報組發布任務,命令他們不管采用什麽手段,必須以最快速度把目标挖出來。
但在一番大動幹戈後,貝爾摩德得到了彙報,震驚憤怒之時還覺得十分古怪。
不管是實地調查,還是直接入侵警方的信息庫查找……依舊什麽都沒查到。
就像——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情報組應該不至于沒用到挖不出一個小角色的地步,貝爾摩德不得不打擾BOSS的睡眠,及時向他彙報自己的失敗,并且詢問自己有沒有弄錯BOSS口述的信息。
炸彈犯的名字,躺在千穆的手機屏幕中。
黑色字體板正普通,落在千穆瞳孔微縮的眼中,卻仿若正在張狂地咧嘴,對妄圖随意操控命運的無知之人發出嘲笑。
他沒有立即回複貝爾摩德,而是起身來到書房,打開電腦。
卧底的身份給了千穆不少便利,最基本的便是自由登錄警視廳公安內網的權限。
他也進入了信息庫,輸入已知的名字,從中調出數量不算多的檔案,挨個确認。
不到十分鐘,他就找到了他想要的那個名字。
“……”
千穆的目光緩慢移動,将上面的信息記下,用短訊發給了貝爾摩德。
随後,他撥通貝爾摩德的電話:“叫人去這個地址,照片我也發給你了。”
貝爾摩德卻遲疑了片刻:“抱歉,BOSS,我沒有收到您發來的信息。”
“……”
千穆的呼吸有短暫的凝滞。
如同組合轉動的輪軸間,忽然滾入了意想不到的異物,精細運轉的整個機體在“咔!”的巨震後,無法運作的同時險些崩裂。
他頓了頓,檢查起發送後自動存入發信箱的信息。
那條包含詳盡地址和照片的短訊,根本沒有發送成功,裏面的文字與圖片,無聲無息地從千穆的手機裏消失了。
他重新編輯信息,重新按下發送,整個過程中沒有眨眼,沒有移開過視線。
于是,他親眼看着信息憑空消失,如被無形的橡皮一點點擦去。
“…………”
千穆對着空白的頁面看了很久。
“BOSS?”
許久未得到回應的貝爾摩德回撥詢問,她那邊還在讓人尋找,可依舊一無所獲,心下正是焦急不安的時候。
千穆卻異常平靜地說:“沒事,不用再找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挂了電話。
千穆坐在電腦桌前,久久未動。
不再是将後背托付給椅背的坐姿,他緩慢支起腰,按在桌上兩邊的雙手緊縮成拳,随身體的前傾加重着力道——與堅硬桌面直接接觸的屈起的指節劇痛加深,幾乎要被他無痛無感地把骨頭壓碎。
千穆仿佛不肯錯過一絲一毫的細節,在極近的距離,死死地盯着檔案上的照片,以及檔案中的每一行文字。
愈是沉默,愈象征風暴在醞釀。
當山巒将摧之際。
“……呵。”
情緒起伏本該巨大的紅發青年竟然笑了,雖然是極度諷刺的輕笑。
他把雙拳舒展開,白皙的指節表面是一塊殷紅的壓痕,疼痛鑽進骨縫裏還未散去,他卻像毫無感覺般,将自己重重摔進轉椅裏,兩臂輕垂。
千穆默默地想着,原來他還小看了這份“代價”。
貝爾摩德掘地三尺都沒能找到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真的憑空消失。
人還在,只是…為了“重要劇情”的延續,有什麽東西臨時将人隐藏了起來,也許在完成這一段劇情後才會被解除。
只有不屬于這個世界,掌握讓現實與虛拟融合的能力的千穆,雙眼不會被遮掩。
能改變“劇情”的人,同樣只有他自己。
——不能借用任何人的力量,必須由他親自參與,親自改變。
這就意味着,千穆無法置身事外。
與此前不同,他想救下萩原研二,就必須踏入這代表重大轉折的漩渦中,難以确定自己是能全身而退,還是在魯莽的決定之後,靈魂與屍體一同沉沒深海。
他不得不再做一次權衡。
他們給了他什麽,他要還給他們什麽,那麽,有一定要還的必要嗎?
他們給他的東西,能占到的分量,是否值得他冒着未知的風險,去承受未知的代價?
千穆以為自己只考慮了一小會兒,但等他站起來,帶着一身關節噼啪響走出書房時,清晨的陽光已經撒到了腳前的木地板上。
他用涼水洗了把臉,再看鏡子,平生第一次通宵未眠的痕跡已消失殆盡。
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是稍微早了點,但千穆還是不客氣地找上了他的聯絡人:“組織注意到了我之前與警視廳搜查科的合作,命令我想辦法接近警方內部,對,他們想讓我反向卧底,我覺得這是一個取信他們的機會……”
“我需要一個合适的身份,不用挂在太機密的部門,我的想法是警備局……是的,剛好我的同期就在爆炸物處理班,沒有影響,我不會暴露身份,與拆彈組的精英打好關系,剛好可以用來應付組織。”
“嗯,我很安全,把卧底的事情辦好就不會引起懷疑。身份的事情就拜托了,最好今天上午就能确定,我有用處……好的,有事再聯系。”
就在千穆有條不紊地做着準備的同時。
上午,警視廳收到了一份極為猖狂的威脅預告函。
有人聲稱在兩棟大樓中設置了定時炸彈,公然把樓中的住戶當做人質,威脅警視廳給出十億日元的贖金。
這個犯罪事件極其惡劣,直接威脅到了上千人的性命,爆炸物處理班立刻随車出動,由最優秀的拆彈精英分帶兩隊,各自負責一棟樓的炸彈。
然而因為一枚炸彈結構複雜,始終沒能拆除,警視廳被迫屈服于犯人的險惡,按照條件準備了十億日元。
犯人也算信守承諾,及時将定時炸彈停止,警方的壓力輕松了不少,依次疏散人群,接下來就等待拆彈組将炸彈安全拆除了。
其中一個拆彈組的隊長是松田陣平。
他運氣不錯,遇到是簡單的炸彈,三分鐘就搞定收工。
帶人返回,脫掉沉重的防護服後,松田陣平戴上墨鏡,走到另一棟大樓樓下,皺着眉往上看。
他的發小萩原研二就在樓上,負責另一枚炸彈,但他這邊都收工了,萩原研二這邊居然還沒動靜。
松田陣平懷疑發小要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于是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居然通了。
“喂?小陣平你那邊搞定啦?”
“我就知道……現在是應該興高采烈接電話的時候嗎!”
“別緊張別緊張,炸彈不是已經停了嘛,又不會突然砰——地一下炸掉。”
“你還是閉嘴吧,真是怕了你這張嘴了。”
“哎哎?哎!這才是最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說的話吧!也就、也就剛和小千穆他們一起玩的時候靈過幾次,後來就沒那麽倒黴了……是吧?”
萩原研二盤腿坐在線路複雜的炸彈前,悠哉地打着電話,面上絲毫不顯緊張。
炸彈計時器上的數字果真未動,停滞在爆炸前的最後幾秒。
樓上的他,還有樓下的松田陣平,恐怕都沒想到,這一次将要面對的是什麽。
死神無聲地出現在萩原研二身後,正陰冷地将他垂視。
……
不遠處,突然發生了一起車禍。
收到贖金的犯人誤以為計時器沒有停止,便臨時下車,用公用電話告訴警方解決辦法。
結果警方追着信號而來,犯人匆忙逃跑時不小心跑出了人行道,當場被撞身死。
追來的警察急忙叫了救護車,但知道沒有作用,只能面露遺憾。他們卻不知曉,十數米外不起眼的巷口,還有一個共犯正在怒視他們。
“可惡的警察……卑鄙!無恥!”
長相尖酸的男人一拳錘上了牆壁,同夥的死,讓憎恨燒盡了理智。
他壓根不管已經到手了的十億日元,重新取出口袋裏的遙控器,就要狠狠地按下上面的紅色按鈕——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身後的黑暗中伸來,拿走了他手裏的遙控器。
“呃?”
男人發出了茫然的聲音,下一秒,腦袋被一股大力抓住,被按得往旁一偏,猛烈蠻狠地撞上了牆面。
“砰!!”
千穆神色冷淡地松開手指,任由失去意識男人蹭着牆滑下,不省人事。
雖然避開了太陽穴,但還是有血跡飙出來。
還好千穆提前戴上了手套,些許血跡沾到皮質手套表面,用地上男人的衣服輕輕一擦,就能抹掉。
他并非心慈手軟,刻意留下了這個垃圾的命,而是出于某些更現實的原因……
許是巷子裏本就陰寒昏暗,千穆的眼前卻仿佛蒙上了更深重的陰影,好似腦中頃刻間多了無數沉重的東西壓迫而來,一時不慎下,他險些沒能撐起突然增加的重量。
擦幹淨血的那只手扶着牆,紅發青年垂首面對着牆面,稍稍彎着腰,靜默了片刻,就恢複如常般放下胳膊,重新站直。
他往外走了兩步,借着天光,仔細審視着托在掌心的遙控器。
看不出任何特別,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機械産物,随手按下,便能瞬間為世人送上名為【死亡】的煙花。
五指緩緩合攏,千穆正将它握在手中。
仿若有一個不帶感情的聲音在耳邊輕語,而傳達的信息正是對他的最後警告:按下按鈕,讓“劇情”回歸正軌,已有的細小波折會被自然而然抹除,沒有人會知曉你的選擇,你将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臨時改主意還來得及的意思……嗎,那還不錯。”
千穆笑了笑,笑意沒到眼中。
“可惜,我已經決定了的事,只有從一而終。”
他可能會後悔。
不,他肯定——肯定會後悔的。
那就到時候再來後悔吧,現在【危險】就在手中,他只想立刻将其毀個幹淨,一點不剩。
千穆繼續向前走。
捏着遙控器的左手擡起,在他面無表情邁出一步時,嘩啦碎裂的聲響同時傳蕩開來,比起方才男人的腦袋在牆上撞出破口,聲音更清脆,更響亮。
遙控器被他擡手砸成了碎片,按鈕毫無疑問是被碰觸到了。
五。
四。
三。
二。
一。
沒有令人心髒戰栗的爆炸聲傳來。
用了五步。
千穆從無人注意到的巷口走出,将遙控器殘留在掌心的碎塊,和提前摳出的電池一起,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随後打車,來到了那兩棟大樓的附近。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電話還沒斷,對他們而言,這段通話也才進行了幾分鐘。
萩原研二的烏鴉嘴似乎沒有發作,現場和炸彈的情況都很平穩,看上去并不會突然冒出一個意外“驚喜”。
“……總之你別磨蹭了,再複雜的炸彈,也難不倒你吧。”
松田陣平壓着不知為何始終在心頭萦繞的不安,正催促着,背後忽然響起了一段對話聲。
“停下停下!還有炸彈沒有拆除,閑雜人等不能……”
大樓周圍自是牽起了警戒線,有警察在外看護,不讓圍觀民衆靠近。
“我是警備局新就任的犯罪心理顧問,這是我的證件……閑雜人等應該不包括我吧?”
嘈雜對話中,這個聲音帶着淡淡的慵懶,卻最為突出。
“聽說有高危炸彈犯在這裏犯案,這個案例很有研究價值,所以想到現場看看。已經得到批準了,你們可以跟上級确認,嗯,不着急的。”
這個聲音……
“危險……炸彈不也已經停下了麽?如果真的倒黴遇上了危險,我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這個聲音!不就是那個家夥——!
松田陣平心中浪潮翻湧,一點驚喜,更多的是驚訝沖擊着他的思維,讓他想要立刻回頭,做出一些在友人們面前已成慣例的表情動作。
然而。
他卻并沒有這麽做,只是慢速緩緩轉過身,墨鏡還算完美地遮擋住眼中的情緒,在旁人看來,全然是與陌生人初見的态度。
不出所料,一個紅發青年穿過了警戒線,往這邊走的同時,剛給警察确認過的證件夾在兩根手指間,正要滑進風衣口袋中。
“等等。”
松田陣平上前幾步,面無表情地伸手:“你是新來的顧問?我沒有收到過消息,不能直接放你進去。麻煩一下,我這邊也得确認一次你的證件。”
千穆擡眼,跟這位入職後西裝加身,鼻梁上還多了一副耍酷墨鏡的帥氣警官對視數秒,展露微笑:“當然沒問題,請。”
他把剛到手不久的證件再次遞出,松田陣平接過,仔仔細細地确認完了。
照片和證件都是真的,唯一不真實的是證件上的名字。
阿方索·克托爾……
“克托爾…嗎。”
松田陣平單手摘掉墨鏡,這樣能看得更清楚。
證件上的一寸照片,紅發青年面對鏡頭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視線上移,本人也是與照片上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笑法。
同樣是假笑,演技倒是比之前進步了很多啊。
沒有找茬,松田陣平輕哼了一聲,就把證件還了回去。
只不過,他看着千穆的眼睛,忽又似笑非笑道:“沒什麽問題,不過,沒休息好還要到現場找案例做調查,看起來真辛苦啊,要不要我陪你上去啊,克·托·爾顧問?”
千穆故作狐疑應答:“嗯?我最近确實有點忙,不過應該沒這麽嚴重……多謝這位警官的好意了,我自己沒問題…嗯,敢問貴姓?”
“松田。”松田陣平加重語氣,跟他握手的力道也一起加重,“爆炸物處理班一隊,松田陣平。還是一起吧,顧問你臉色蒼白,一副沒休息好的模樣,萬一累到暈·倒·了怎麽辦。”
“哈哈哈,松田警官真會開玩笑。”千穆也加重力道,“從警官你的身上,我真實感受到同事們的熱情了,果真是如同炸彈一樣溫暖熱烈啊,但、如果炸得太開的話,是會在門·口被四·個·人按在地上揍的哦。”
由于帶隊的拆彈專家和新來的心理顧問一見如故,走近後就親切地兩手緊握,寒暄半晌不願放開,隊員們便在旁邊好奇地看着,沒有在意具體的內容。
片刻後他們松手了,禮節性的問候完畢,克托爾顧問穿上防護服,率先邁開腿進了大樓,松田陣平交代完事情後,緊随其後。
同坐電梯時是沉默。
出了電梯,并肩走在樓道間,依然是沉默。
剛認識“十分鐘”的兩人本就無閑話可說。
松田陣平只在剛進來時重新播了一個電話,對那邊的人說,他要陪同一個勇敢的顧問上來搜集資料,顧問叫做克托爾,等會兒記得好好打招呼。
大概接電話的人在這十分鐘裏很是迷惑,上面還拆着彈呢,哪來的顧問不怕死非要往這兒湊,還要打招呼?不罵他一頓就不錯了……等等小陣平為什麽沒攔住人,還真把人領上來了?!
很快他的困惑就得到了解答。
望見防護頭盔下能看清大半的臉時,萩原研二的愣怔可以解釋為意外——真遇到了不怕死的人,嗯,确實蠻驚訝。
“克托爾……顧問?”
“是的。”千穆在萩原研二身邊蹲下,和還坐在地上的他握了握手,“你好,萩原警官……出乎我的意料,你可真是不怕死啊。”
萩原研二:“啊?”
“啊”完,發小暴怒的鐵拳如泰山壓頂,還好沒把他砸到地縫裏去:“你!的!防!護!服!呢!”
“對不起因為太重太悶了我就脫了……”萩原研二自知理虧,乖乖地抱着腿滾成一團,不敢面對從上和從右而來的死亡凝視。
松田陣平看着那停頓在5秒的倒計時,詭異地心頭狂顫,也懶得跟笨蛋研二廢話了,直接問:“你怎麽回事,半天了還沒拆完?”
萩原研二撓頭,也很疑惑:“簡直見鬼了,還差最後一根線,應該在這一團背後,但我找了半天居然沒找到。”
“啥?你讓開,我來找。”
“不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真的很奇怪啊,就那一根線,應該很好找的唉??”
“肯定是你粗心了吧。”松田陣平大致檢查了一番,确實如萩原研二所說,還差一根藏在背板後面的線。
背板已經拆開了,他在繞成一團的線管中搜尋着……
“嗯?”
松田陣平忽然也頓住。
怪事。
應該在這個位置的關鍵的線,好似消失了。
松田陣平翻找了無數遍,沒漏掉任何角落,就是沒能找到。
萩原研二立刻精神起來:“看看看不是我的問題!小陣平上也找不到吧。唔,但是真的很奇怪,別的線都不能動,還能剪哪兒……”
兩個拆彈專家絞盡腦汁,翻來覆去地檢查那些線,始終沒能得到頭緒。
千穆沒有提醒他們,他們找不到的,因為那根線,确實是“消失”了。
他注視着兩人忙碌的身影,以及不知何時挂上額角的汗水。
眼神微微閃動。
千穆發出了無聲地嘆息。
是他們欠他的。
這筆賬,他可要記下了。
“唔……你們看看,是不是這根?”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同時扭頭,看到半跪在定時炸彈邊的紅發青年,不知從哪兒扯出了一根紅色的長線,再一看位置——
“……就是這個!”
“怎麽回事,小——咳,顧問一伸手就抓到了,我們眼睛瞪瞎了都沒瞧見!”
“我也不知道,剛好覺得,那個角落有東西,就……拉出來了。”
千穆仿若無事地笑着說,語速格外緩慢。
看似是他緊緊抓住了那根線,實際上……那是鎖鏈。
第一根鎖鏈扣住了他顫動微不可見的手腕。
腦中的“劇本”,變化了。
——這個殘缺的故事中,悄無聲息地,出現了“源千穆”這個名字。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