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赤井秀一在療養院執行任務的這三個月,過的仿佛是養老一般的悠閑生活。

雖然是這麽說,但同時也約等于被困在了這裏,畢竟無法與外界聯絡,也不方便接收消息,每天除了定時去實驗室門口叫人,盯着兩個研究員外,就是泡在廚房研究菜譜,精進廚藝。

以為很難再散掉的濃稠血腥味,竟在這期間悄然散去了不少,似乎對這股血味和殺氣極其敏感的小女孩志保觀察他良久,終于降低了一點對他的防範,雖還是未主動靠近,但至少不會老是拿看可怖兇獸的眼神盯他了。

用一句形象的描述:名為Rye的黑豹回到了籠子裏,暫時收回了染血的利爪,在菜刀和永遠會放多放少的調料罐中,逐漸變得人畜無害了起來。

在想要努力教會他做飯的“克托爾”面前,他始終是一副沉默卻虛心的态度,越發顯得老實聽話,也不怪連宮野志保都不自禁放松了警惕。

但顯然,爪子并不是真的收回去了。

赤井秀一不想白白浪費幾個月時間在悠閑生活上,最後還得來一個徹底失敗的任務結果,于是他選擇主動出擊,先以強硬之勢擒住另一只野獸,試圖将逐漸失控現狀撥亂反正。

——雖然被抓住的人也肯定不會乖乖聽話就是了,說不定還會與他當場進行一番撕咬扭打。

将面前這個并不陌生的眼神收入眼中,深谙兇獸習性的男人不禁在心中輕嘆,有點懷念最初的克托爾了,至少那個克托爾還沒這麽難搞,也更容易溝通,大概。

“……”

“諸星大。”

如他所料,這是一只成熟的兇獸。

“手,可以拿開嗎?”

野獸露出了一個完美的微笑,好似絲毫沒有被他冒犯到,怒意更是無稽之談。

赤井秀一從善如流将雙手松開,收回,接下來的每一句回話,都将是在橫跨懸崖的鋼絲上行走,沒辦法,也怪不了任何人,是他自找的麻煩。

千穆不急着跟他繼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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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慢條斯理地擡手,在被黑發男人抓住過的肩膀輪次輕按幾下,明明是随意的按揉,他卻像在細致拂去肩頭不慎沾染上的灰塵。

重新挂起的微笑如同一個開關,這之後,他重新擡眼,與赤井秀一對視,不再有破綻,卻也并無“親切”可言。

“身為讓我忍不住急躁的罪魁禍首,如果你能突然開竅,取得飛躍性的進步,我自然而然就會停下來了,諸星君。”

“實在很抱歉,不過我有一點預感,在養生湯的領域,我應該能取得不小的造詣,到時候就不會再讓你不耐了。”

“是嗎,希望真能如你所說……你能一改悠閑怠惰的舉動,做出點可以讓我刮目相看的成果來。”

“很抱歉,就算不想改也不行了。”赤井秀一說,“因為我過于愚鈍,消耗了太多克托爾君的精力,現在已經離合格标準越來越遠了,要是Gin發現了,肯定會被視作無用的廢物立刻清理掉吧。”

千穆靠在料理臺前,微微歪頭:“說起來,我也有點好奇。發布命令給你的人,應當會要求你定期向上報告我的情況……”

“難道你陽奉陰違了嗎,Rye?”這次換成了絲毫不掩惡意的笑容。

“怎麽敢。”

赤井秀一心裏想的卻是,這個人原來還是知道自己的狀态如何啊,甚至,還知道自己得到的是極其嚴密的監視,态度卻如此悠然,似乎又暗示出了更多的東西。

他以為已經看透了眼前的男人,結果眼前仍舊被一片疑雲所遮蔽。

“我在療養院的範圍內活動,手機信號和網絡都被屏蔽了,就算想要向上級彙報,也找不到彙報的辦法啊。”

“噗嗤。”

千穆很不客氣地笑了,第三次,類型是嘲笑:“你不是來這裏的第一天就發現了嗎,被屏蔽的是地表的信號,在研究所內部就可以正常通訊。”

“……”赤井秀一面色不變,似乎被揭穿謊言對他來說毫無影響,“啊,是我遲鈍了,竟然到現在都沒發現,還需要你來提醒。不過,既然遲鈍的我還能好好活到現在,就說明上級不介意我少報告那麽幾回,問題不大的。”

“那你現在知道了方法,也就可以去安心彙報了?”千穆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赤井秀一不動聲色:“可是,不行啊,克托爾君。”

“——我們如今是‘共犯’了,不是嗎。”

千穆靜看他波瀾不顯的眼瞳,半晌,第四次勾唇,露出一個笑容:“嗯?”

赤井秀一道:“我是不太了解你那邊的情況,只是,看你的反應……應該不會喜歡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上面牢牢掌控吧。”

“當然了,我的私心的确更多。到底是我的任務完成得不到位,要是把克托爾君你如今的狀态,如實地彙報上去,恐怕比不彙報死得更早。”

黑發男人抱臂,也如千穆那般,選擇了一個稍顯放松的姿勢,傳遞出實際上誰也不信的求和信號:“我才剛過了兩年的舒适日子,還不想太早在槍下合眼啊。”

“在我們互相掩護,各取所需的同時,該做的事情也一件不會落下,給你們添麻煩的廚藝也會早日提升,就算是任務之外的事情,如果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作為誠意,我都不會拒絕。”

“所以,我以諸星大的身份詢問你——要合作嗎,克托爾君?我相信你會接受,而不是轉過身就把我賣掉。”

正如男人自己所說,這是一份多麽誠懇、直接、大膽的邀請。

撕開“Rye”的表皮,“諸星大”再次露出了他肆無忌憚、涉及自身性命卻敢铤而走險的賭徒本質。

正因為他是踐踏規則也無所謂的人,所以才會主動成為中黑衣組織的一員,而“克托爾”親眼見證過“諸星大”的這一面,自然不會覺得他此刻的邀請突兀。

“雖然從認識開始就知道你是個果斷的家夥,但能如此果決,也挺讓我意外的。”

千穆的笑意略微收斂,似在驚訝之餘,頗為認真地考慮了起來。

兩人的對峙進行到此,臨時性進入了休戰權衡的階段。

還是那句話。

他們知道,他們全都知道,彼此從未信任過對方說出口的話語,似乎從言語到表情,直至每一個細節動作,皆是全套扮演的僞裝。

但他們的表演中,似乎都有着“真實”的一部分。

對于赤井秀一來說,莽撞和自私是假的,為了某個目的果決铤而走險是真的,他想要從“克托爾”的身上找到更深處的秘密,賭上的籌碼必然是自己的性命,如假包換。

而對千穆來說,他對“諸星大”的邀請心動是假的,但在考慮這個邀請的價值卻是真的。

他從不會信任赤井秀一口中的“誠意”,但事實上,他也并不關心赤井秀一要尋找什麽,發現了什麽,又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若非要耐着性子與這個男人同處一室,他們的相處模式永遠只能是互相懷疑,針鋒相對。

——不必懷疑,因為不斷編寫又重編着的劇本上,就是這麽寫着的。

那不就巧了麽?

他才是絕不放過任何機會,不擇手段也要達成目的,為此豁得出一切的自私之人。

——如今的他什麽都敢賭上,代價可以是除卻性命外的一切。

一切。

“……好啊,這份對我只有好處的邀請,還需要猶豫什麽,當然是接受了。”

口頭接受不作數,只能聽聽罷了。赤井秀一直到此刻還如此冷靜地評判着。

他不意外“克托爾”會答應,他需要的是這個男人在答應之後,手裏捏住了他冒險暴露出的這個致命把柄後,接下來會采取的行動。

最好的結果不必多說,最差的結果也就是兩敗俱傷,同歸于盡。

赤井秀一做好了心理準備,神情不變,等待着下一句塵埃落地的發言。

“你的誠意我收到了,不介意的話,Rye,我也同樣回應你一份如何?”

結果便是聽到的這麽一句話。

在他面前頻繁切換着假面的紅發青年,忽然輕輕聳肩。

毫無征兆。

也毫不猶豫。

“克托爾”突兀地輕扯嘴角,好似揚手丢棄了所有的僞裝,坦坦蕩蕩,不餘下任何保留。

他微微往後挪了挪,不介意地坐在料理臺上的姿态很是慵懶,手邊是不知何時歪倒在一邊的調味鹽罐。

任何想從他這裏挖掘出秘密的人,都絕對無法錯過這個像黑貓一般引人探究的眼神。

“你想知道研究所的秘密,沒問題,你是想自己去找,還是我親口告訴你?”

“……!”

任赤井秀一職業素養再佳,又有多麽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波動,在此時也是根本無法保持鎮定。

他翠綠瞳孔猛一收縮的剎那,紅發青年擡手象征性鼓了鼓掌,發出了好似身心皆被愉悅到的舒暢大笑。

做出這根本無法理解的怪異行為,發出這根本不像他會發出的笑聲,千穆暗沉的雙眼卻亮過一瞬,那竟像是桀骜的勝利者掙脫束縛,義無反顧提前為自己加冕的光輝。

“哈哈哈哈——你很驚訝?沒關系,我并不關心你在想什麽,所以你不必有任何心理壓力。”

“直接告知答案就沒有解密的成就感了吧?那麽你還是自己去找吧,療養院裏什麽都沒有,你就來研究所吧,東西都在那裏,你随便翻閱,想看什麽看什麽,不用跟我打招呼的。”

“怎麽,已經答應給你看了,難道你忽然又不想看了?Rye,我真的不在意你的想法,只要不打擾到我,你們所有人的想法都與我無關。”

千穆自說自話到這裏,打量起這個幾乎被自己随手扯下僞裝那一層皮的男人,偏頭帶着愉快的心情欣賞着赤井秀一此時的神情,卻又對男人緊繃的高大身軀洩露出的那點危機視若無睹。

他只是笑道:“真的不去嗎?那就這樣吧,反正秘密就放在那裏,你想今天看,明天看,後天看,悄悄地看,還是光明正大地看,都随你。”

“…………”

赤井秀一實在是……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一時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否露出了馬腳,而克托爾到底是在恐吓試探他還是在耍他玩。

克托爾的意圖和動機如同攪混了的毛線團,不僅無從尋跡,還呈現一團亂麻,仿佛在某一瞬間,這個人的理智和邏輯就被亂筆塗黑,窺探不得也理解不能。

赤井秀一唯一能在震驚中确認的是——這個表現的虛假到駭人的克托爾,居然是“真”的。

他這一刻的笑是真的,他這一刻的暢快是真的,他大笑中镌刻的少許惡意也是真的,這就是最真實的他。

……那到底什麽是假的?

兩年後重逢時,見到的那個單薄而疲憊的“克托爾”嗎?

赤井秀一莫名認為,後者也是真的。

一理反而更亂了。

克托爾到底是什麽人,真正的他究竟包含了多少副面孔,又隐藏了些什麽……

比起研究所不知真假的“秘密”,赤井秀一更急于确認這一點。

畢竟,誰能相信一個完全不信任他的人,會突然将全部的“信任”——都抛給他了呢?

千穆當然知道赤井秀一不會那麽輕易的相信這番大實話。

但是,他的念頭,應該也沒有那麽難理解吧。

劇本寫下了他會與赤井秀一針鋒相對、互相懷疑的結局,這的确是他的作風,但,偶爾換個心情又如何呢?

他就是要“信任”這個男人,将關乎自己絕症外的資料,包括這間研究所裏有關長生不老的寶石的數據,或許還有一點可以透出些他在組織地位高低的細微線索,都大方敞開,這些都無關緊要。

赤井秀一看就看,千穆不介意。

“唔,午休時間結束了。”

千穆晃了晃手腕,試圖甩掉粘在手套上的鹽粒,剩下少許沒有甩幹淨的,在悠然從黑發男人身邊路過時,順手抓起男人的衣角,在那上面擦擦幹淨,才松手把衣角扔了回去。

“我要回實驗室了,如果你還想磨煉廚藝,我待會兒給你一份菜譜,嗯,是你要的那種養生湯。”

說完,千穆就回到了地下研究所,言出即行,赤井秀一要如何行動,只要不打擾到他,他都不在意不關心。

赤井秀一:“…………”

FBI王牌近乎以懵逼的心态,目視紅發青年飄然而去,全程沒有回望自己。

最開始的半個月,赤井秀一加倍地謹慎,按兵不動。

明面上是上級無暇關注他們這邊的動靜,克托爾就敢大大咧咧把機密送給只是助理的外人,但誰知道他在哪裏挖了坑?

他一天有10個小時都泡在了廚房,除了下去叫人吃飯外幾乎不離開。

事實證明,赤井秀一在養生湯領域的天賦——還是有那麽一點的。

他熬出來的第一鍋能稱作“還算好喝”的湯,是紅棗豬骨湯,據說一次成功,沒有像以前那樣瘋狂浪費材料。

這次喝第一口的還是宮野志保。

小女孩在神奇助手長達數月的廚藝折磨下,已經養成了每次吃飯都自己先來一口的習慣,她可以被毒死,但千穆哥不可以。

結果膽戰心驚和懷疑目光,在那一口之後凝滞了半天,迅速轉變成了不亞于窺見冬日開春花的震驚。

“竟然,還行?”

說出再多的誇獎是不可能的,茶發小女孩舉着勺子,再擠着眉毛喝了一小口,拿出用在研究上的挑剔,試圖找出毛病……

“……好甜,太甜了!”

宮野志保瞬間找回了冰糖雪梨湯的記憶,第一口還不太明顯,第二口她就發現了——還看到了!

Rye,這個可怕的殺手,到底往湯裏丢了多少紅棗!

棗肉煮爛煮透了,濃郁的甜棗味兒火速在湯中鋪開,幾乎将豬骨的味道都掩蓋幹淨。

赤井秀一對于小女孩頓顯嫌棄的表情,不得不沉吟:“主要材料都是按照菜譜的标注放的,至于紅棗太多……我聽說,志保你喜歡喝甜一點的湯?”

宮野志保:“……誰說的。”

赤井秀一看向了某個正在安靜喝湯的人。

千穆端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等待湯上冒出的白氣漸散:“我只說過,要符合小孩子的口味,可以稍微放甜一點。”

宮野志保看向湯碗裏那存在感突出的泥狀棗肉,又用熟悉的嫌棄眼神看向赤井秀一,這能叫做“稍微”?

“……”赤井秀一不動聲色,巧妙地換了一種謀略,“可能是多了一點,不過,我看菜譜上寫着,食用紅棗對身體好處很多,能夠補充心陰不足,養胃健脾,補血安神……”

“紅棗确實富含維生素,能為人體補充環磷酸腺苷……嗯?後面這個是華國古老醫學的說法?”宮野志保忽然像被提醒了一般,略微思索後眼睛微亮。

被小女孩目光灼灼鎖定的千穆:“……”

眼見宮野志保似乎想把這一整鍋湯都灌給他,他不得不多說一句:“發育期的女性和兒童才需要補血,我沒有這個需求,志保你倒是可以多喝一點……”

宮野志保卻是倔強地忽略了千穆哥的意見,經此一提,她對中華養生湯的興趣陡然拔高,當下就跟赤井秀一索要起菜譜,晚上、不,她吃完飯就要開始研究,研究完了再跟Rye一起讨論,定好每天給千穆哥熬什麽湯補身體。

赤井秀一自無不可。

克托爾給他的中華養生堂菜譜足有十幾厘米厚,他就算從第一頁開始,每天換着花樣兒至少四鍋起步,囊括克托爾和小志保的早中晚餐加夜宵,也得幾個月才能輪完一回合。

養生湯的世界果真大有玄妙,滋補功效從心到胃再到全身各個旮旯角都沒放過,讓之前不熟悉這一領域的外國友人們大開眼界,同時動力十足。

——嚴格遵循食補與鍛煉的結合,這樣總能把克托爾的身體養回來吧?奇怪……自半個月前那次異常表現後,他又變回以前的樣子了,明明有按着鍛煉按着吃飯,但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樣。

——每天一鍋湯,不信千穆哥還能繼續恹下去!不行就四鍋,我也要來學!

一大一小下定決心,尤其是宮野志保。

她眼睜睜看着紅發青年日漸消瘦,可他作息正常沒有少吃一頓飯,怎麽找都找不到原因,到如今也是心急火燎了,不管養生湯有用沒用,都要發狠去嘗試。

“……好吧,你們開心就行。”

千穆沒什麽意見,主要小志保看起來是不給他有意見的機會了,就算只是為了安她的心,他也會喝的。

但一天一鍋甚至幾鍋還是免了,喝不了那麽多,而且他還不想被補到流鼻血,以後看到湯類食物就反胃。

“還有一個常識,虛不受補呀。”

“……就是說,哥,你也清楚你的身體情況,已經算得上虛弱了是嗎。”

“……”

“那為什麽不能再多吃一點。”

宮野志保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碗,好似平靜地說着,卻默默抓住了坐在旁邊的紅發青年的袖子:“上次重新調整過比例的營養劑,效果也不行嗎?”

千穆雖然會跟他們一起正常吃飯,但飯量很小。

為了不讓宮野志保擔心,他告訴過她,自己只是最近胃口不太好,營養補充方面不用擔心,他配置了專門的營養劑,胃口不好時都會及時服用。

宮野志保對千穆哥的虛弱産生懷疑時,悄悄查驗過他的營養劑的成分,結果他還真沒有騙她,營養劑是真的,他還根據自身情況重新調配過成分,表現得對自己的健康确實十分在意。

所以為什麽還會弄成這樣?

宮野志保再是天才,也沒能弄懂原因。

赤井秀一同樣疑惑不解,知道答案的,恐怕只有千穆自己。

但他并不會告訴他們。

他只會佯裝自己也很奇怪的樣子,說:“可能是營養劑的口感問題吧……藍莓味還是太酸了,下次換成雪梨味會不會好些呢?”

“……跟營養劑的味道有什麽聯系!行了,哥,我今天不想跟你說話。”

“抱歉抱歉,志保啊,再生氣也要先把飯吃了,別浪費Rye今天難得不錯的成果。”

小女孩冷着臉吃完了飯,把頭一扭,就帶着從赤井秀一那裏借來的食譜走了,也不等上千穆一起。

千穆毫無氣走妹妹的愧疚之心,反而笑了一下。

展露了一秒卸下全身重擔的輕松,下一秒他恢複如初,推開椅子站起來,按照正常的習慣,接下來應該在沙發上稍坐片刻,然後離開進行半個小時的飯後散步。

赤井秀一快速地洗完碗,收拾好餐桌,出門時剛好趕上要去散步的千穆。

和千穆口頭達成詭異的“合作同盟”後,他除開原本的保姆工作,還自覺加上了沒什麽用的保镖職責,千穆散步時他要跟上,千穆慢跑運動時,他也要換一身衣服陪跑。

每次他面色嚴肅地跑在後面時,都會聽見從前方人那隐約傳來的輕笑。

赤井秀一不知道為什麽克托爾要笑,只是履行保镖的職責,吊在後面陪他跑步而已,笑點在哪裏?

後來他才意識到,克托爾笑的并不是他,亦或者他的某個行為。

克托爾在笑的似乎是記憶中的什麽人,而與未放在眼底的赤井秀一無關。

散步,鍛煉,次數逐漸減少的一對一廚藝指導……他們兩人相處的時間在增多,關系依舊在淡漠中打轉。

就在赤井秀一即将做出判斷,确信克托爾那回好似抛棄一切,孤注一擲般抛給他的“信任”,只是無聊的戲弄之時。

散步結束,他如往常那樣,送披上白大褂的紅發青年回到研究所。

不會有意外,厚重陰沉的實驗室大門,照樣将于他眼前閉合,封閉住克托爾漠然的臉。

赤井秀一沒等門徹底合攏,便準備轉身,回到樓上的廚房,把材料提前準備好的湯炖上。

但他沒聽到數秒後會響起的咔噔閉門聲,進入耳中的,反而是——

“還是不打算四處轉轉,推推門嗎?”

明明不算冰冷,克托爾的嗓音仍化作無形尖刺,似要刺穿赤井秀一将假面具覆蓋嚴實的面孔。

赤井秀一回頭,看到紅發青年的背影僅停頓在兩步之外,近乎與實驗室內的暗影密不可分,陰翳的重量看似壓垮了他,卻又根本沒有将他壓垮。

果然——像克托爾這樣的人,縱使最外層的血肉之軀再虛弱枯萎,內裏總有一根折不斷的脊梁支撐。

他的危險性亦不會被表象削弱,只會愈演愈烈,仿若要将黑暗也撕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赤井秀一平靜道。

“不明白嗎?那我只能對你失望了。”

千穆的雙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裏,下巴微微揚起,好似在銳利冷酷地凝望前方,但他的前方除了黑暗,只有黯淡無光的金屬儀器。

“只聽說豹子在狩獵前,會耐心地潛伏等待獵物放松警惕,但不會動的獵物就放在眼前,還瑟瑟縮縮不敢出擊的獵豹,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

赤井秀一在瞬間想到了很多種回話,每一種都能圓滑地将自己洗淨,盡量減輕對方的懷疑——如果沒有效果,就只能是對方果真早就看穿了他的所有。

但是,在完全琢磨不透克托爾的意圖的前提下,他在這時回應什麽都很危險。

赤井秀一意外地沒有遲疑多久。

“一動不動擺在面前的獵物,最容易想到的,就是陷阱啊,即使把獵豹換成任何食物鏈頂端的捕食者,都不會這麽沖動的吧。”

“這可不一定。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為了他人犧牲自己,就敢故意咬下餌食的——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有這麽一種愚蠢的生物嗎?”

又一次張揚無忌的宣示。

赤井秀一在聆聽的過程中,自然垂下的手指微動,如同在無聲中繃緊了弓弦,利箭即将破空而出。

千穆略微延長的尾音是細軟的,可在倏然染上不耐後,就變成了另一番磨砂般陰冷刺耳的觀感。

“我是不想管你打算怎麽行動,但,你實在太磨蹭了。不要告訴我,你真打着拖延時間,準備不勞而獲的主意吧。”

赤井秀一:“…………”

等等,翻譯一下克托爾這番話。

——克托爾,在嫌棄他搜集情報的行動不夠積極,所以不耐煩地專門又催了他一次,……?

……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麽。

赤井秀一有些頭疼,他的預感沒錯,克托爾絕對比安室透難對付一百倍。

他好像在毫不遮掩地警告他,你就是敢為眼前的誘人餌食探首的愚蠢家夥,別演了,趕緊的,少特麽啰嗦。

“雖然不太明白,我那的一丁點不重要的探究欲,讓你誤會了什麽……”

好吧,他确實是。

因此,赤井秀一心念轉動,以格外輕松的姿态,直接說了:“我是第一次接觸只有兩個研究員的秘密項目,确實有點好奇心,如果你在百忙中願意抽出些不重要的內容,給我開開眼界,我當然不介意了。”

“沒有重要和不重要的區別,你現在就可以到處看,應該不需要我親自幫你開門吧?”

“這就不用麻煩你了。”

赤井秀一也不演了,坦然自在得仿佛回到了FBI大樓:“介意我先從你的實驗室開始參觀嗎?”

說着,輕飄飄壓下性命賭注的瘋狂賭徒,已經主動向前邁出了一步。

克托爾有相當充足的時間阻止。

他可能會立即翻臉,冷笑着說你還真是異想天開。他可能一句廢話也不說,“Rye”動機不純的彙報下一刻就會送到Gin的郵箱。他更可能直接動手,一槍将不知好歹的助手送上西天。

但是——

他沒有阻止。

一步落下,赤井秀一正式踏足于絕對的禁地之中。

那一刻,等腳步踏實。

鎮定自若的當事人面色不變,綠瞳中多出一抹前所未有的驚訝,或許還湧出了別的濃烈色彩。

紅發青年的确往回轉了一次身,可卻是與他擦肩,擡手按開了牆上的開關。

“咔。”

燈光明亮,實驗室寬闊的全景一覽無遺。

“更衣室在這裏,先換衣服,做好消毒再逛。”

千穆随手往旁邊指了指,自己先進去洗手消毒,實驗前的準備完成後,他又從一動不動的赤井秀一身邊路過,目不斜視,回到了自己慣用的工作臺前。

赤井秀一:“……?”

實驗室的門已在身後自動鎖好,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今日必然是他卧底生涯中最迷惑難解的一天——

大概想着,進都進來了,克托爾還無所謂地把他當做了空氣,赤井秀一往更衣室的方向看了看,真就緩緩走了過去。

消毒完畢,勉強披上不太合身的白色外套,男人擡手,将自己夾在白大褂底下的長發撈出來。

他先貼着牆角走了一圈,全程收斂呼吸,沒有發出吵人的動靜。

目光随意一掃,便看到了塞滿卷宗和實驗資料的文件櫃,還有無數連他也說不出名字的精密儀器。

數臺儀器同時運行,提示燈閃爍出或紅或綠的光芒,而克托爾就處在儀器與警示燈光的環繞下,坐在那裏操作着什麽。

赤井秀一不懂實驗,可能需要打開文件櫃,研究幾天如山般的實驗報告,他才能能勉強看懂克托爾在做什麽。

他當然沒有四處翻動,也沒有拿出一份研究報告來看,真要這麽随意就是蠢了。

只不過——也不是完全一無所獲。

文件櫃就在旁邊,櫃門沒有上鎖,克托爾坐在前面,一次都沒有側首關注過他的舉動。

實驗室沒有多餘的椅子,赤井秀一找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抱手而站,就這麽保持了一下午的安靜。

他至少看出了,這數小時裏,克托爾算下來其實只做了一件事:将培養皿放入檢查儀器中,确定結果,記錄,輪換,不斷進行着機械性的重複操作。

确認到的結果……可能并不理想。

因為赤井秀一觀測到,千穆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沒有變化過。

實驗室中的克托爾,比在外面見過的任何一個“他”都要沉默。

他宛如一張逐漸濕透的紙片,本身已是不堪受力的厚度,偏還要被水分一點一滴地浸濕,拖累住沉重的形骸,緩慢向深海下墜。

在廚房的時候,赤井秀一可以打斷克托爾,借着任務的名義,很是冒昧地警告他停下來,不要再這樣下去。

可在這裏,他沒有找到任何可以插足的縫隙,好似被強行安排在了觀衆席,仰望前方漆黑的舞臺。

唯一的奏者正自顧自地按動發不出聲音的琴鍵,誰也不知道他演奏的是什麽樂曲。

……

大概就是從這一刻開始,赤井秀一對“克托爾”的評判,悄無聲息發生了改變。

他似乎隐約抓到了一條線索,只要抓住這條線抽動到底,能夠将紅發青年矛盾的表現拼接牽連,湊成一個複雜多面的人。

終于,克托爾将所有培養皿檢測完畢,也到了該休息的時間。

清理好桌面,做完重複不知多少次的收尾工作,紅發青年起身,欲要離開。

赤井秀一意識到就算自己在旁邊坐了一下午,克托爾照樣把他視作空氣,甚至沒有問他一句有何發現的興趣,幹脆主動開口:“克托爾君。”

千穆這才停下腳步,将白大褂提在手中,漠然地等待他的下文。

對方還是不配合,赤井秀一只能直率地吐露自己的最大發現。

“一直保持坐姿,不起身活動,對腰椎和頸椎的負擔太大。”

“……”

“以及——你的頭發太長了,該剪了,還是說你想留長?應該挺适合你的。”

“…………”

緩緩地,千穆回頭。

“這,就是你參觀了一下午的發現?”

“嗯。如果你不想留長的話,可以稍微修剪一下。”

剎那間。

千穆看向赤井秀一的眼神,陰沉中透着詭異,仿佛在看某種毫不陌生的——這種并不陌生同時不可理喻的生物,俗稱“笨蛋”。

多少年了,竟陡然重溫到了熟悉的血壓飙升。

不想再說一個字,他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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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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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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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