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不管怎麽說,千穆的頭發的确有些長了,沒過多久就到了不得不修剪的時候。

後面的頭發早早超過了肩膀,而劉海不特意打理好,會蓋住眼睛不說,還會在他垂首時順勢滑落下來,遮住儀器的鏡頭,或是直接滑進有腐蝕性的溶液裏。

“哥!你眼睛邊的頭發為什麽焦了一截?”

“啊,實驗做得太沉迷,頭發一不小心掉進了……”

“發型變得有多難看我就不說了,萬一溶液濺到皮膚怎麽辦!”

“理論上不會,在濺起來的那一瞬間我就會避開的。不過,就算濺到了,也頂多留下一點疤,對男人來說不礙事……倒是你要注意啊,志保這麽可愛,做實驗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留一點疤、而已,你對自己的事真是越來越不在意了。沒什麽,反正你也不會聽我的。”

宮野志保最近變化很大。

兩年半以前的她,還是一只走哪兒炸毛到哪兒的警覺小動物,對周圍的人事物都報以謹慎遠離的态度。

但自從被千穆接手,又在方圓幾十公裏只有幾個人的療養院放歸自然,小女孩自由做着實驗,生活上無拘無束,一個翻不出風浪的Rye還會和她一起研究做湯,她也逐步放飛自我起來。

宮野志保的放飛,自然不可能是千穆那樣的反着飛,她表面看着還是冷冷淡淡的早熟模樣,但一旦涉及到她很在意——或是讓她不滿的事,氣勢就會頓變,強大到連她哥都有點不敢輕易反駁。

她現在看不慣、看了非常不高興的事情就不好說了。

千穆其實是想問的,可妹妹迅速學會了以冷臉冷眼屏蔽他的心理剖析,把隔壁實驗室帶過來給的資料往桌上一放,“砰!”的重響剛傳出,她好似沒看見他遲疑的表情,板着臉直接走了。

千穆:“……”

他輕嘆一聲,把本來着急需要的資料放到一邊,也不耽擱,緊跟茶發小女孩冷傲的步伐出了實驗室,到小女孩自己的實驗室門口敲門。

宮野志保的實驗室密碼他知道,可自從上次他急需驗證一個關鍵數據,忍不住在她的實驗室——他自己的因為前科,被Rye改掉了密碼——而待了一個小時後,宮野志保也改掉了密碼,換成了一個千穆無論如何也猜不到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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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千穆敲了三次門,每次相隔十秒鐘,敲完又等了一分鐘。

宮野志保沒有來開門,甚至沒有在裏面不爽地冷哼,說明這次的事情竟不是一般的嚴重。

“……我還幹了別的惹她生氣的事嗎?”

千穆百思不得其解。

十二歲小女孩的心思竟比王牌特工還要難猜,尤其是近期,小女孩生氣煩躁的次數不斷增加。

罪魁禍首從未這麽無奈過。

他最近明明也給妹妹買了最愛時尚品牌的新款包包,妹妹平時愛翻女裝雜志,那些超越小女孩年齡太多的衣服搭配,他也眼睛不眨全給她買了,穿不了但可以看,療養院所有的空房間全給她當衣帽間都沒問題。

他還怕她一個小孩子老呆在研究所有礙身心健康,定期就要趕她回一趟東京,讓宮野明美帶着她玩夠了再回來。

可宮野志保就不。

她經常跟姐姐打電話,但這兩年姐妹倆就見了一面,逢年過節千穆想送她去團圓,她也當做沒聽到,非要和千穆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待着。

千穆送她的禮物,她應該都很喜歡,可不知為何,“賄賂”的成果還是不大,平時照樣對哥哥不假辭色,還大有往越來越懶得理他的方向發展的跡象。

這是千穆二十四年來,最努力地嘗試哄好一個“女人”——居然還失敗了。

無功而返,紅發青年并沒有立刻投入實驗,而是坐在工作臺前沉思,仿佛帶着些許苦惱。

某人在一旁觀察了這對兄妹很久。

對實驗他沒有什麽發言權,但對于兄妹矛盾……基于其實也不算豐富的經驗,他還能說上一句:

“你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年紀的孩子一般都會有的——叛逆期?”

“……”

短暫的沉默過後,千穆冷靜地反駁:“志保的心智已經超過了叛逆期的階段,環境和人際關系對她造成的壓力不大,而且,她很乖巧也很懂事,不會産生逆反心理。”

“這樣啊……”

赤井秀一心想道,這不是已經完全陷入兄長對可愛妹妹的盲目認知中了麽,怪不得他明明那麽敏銳,卻理不清小志保煩躁的真正原因……

也可能其實早就發現了,只是在故意裝作不知道?

“拖下去也不是事,要弄清她的想法,直接和她談談如何?”

“……談也可以,但,志保大概不會把心裏話告訴我。”

因為你也不會把心裏想什麽告訴她。赤井秀一對這對兄妹之間的最大問題已然了解,可作為旁觀者,他肯定不能說出口。

趁克托爾難得願意在實驗室跟他多聊幾句,他接着說:

“早熟的孩子的确是這樣……那做點什麽,能讓她驚喜又感興趣的事情吧。”

“已經送了她很多禮物了,她也沒有多驚喜。”

“只有在特定時間特定環境送出的禮物,才能稱作‘驚喜’啊,就像聖誕節孩子挂在床頭的襪子,正因為不知道一覺醒來後,襪子裏會出現什麽禮物,前一晚睡前才會報以期待。所以歸根結底,你送得太多也太沒有新意了,克托爾君。”

“……”

千穆按了按眉心,對終于展露了存在價值的卧底人士,投來了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次正眼。

“似乎很有經驗的諸星君,請問你有什麽建議嗎?”

跟仿佛遺忘了他的代號的赤井秀一不同,他只在涉及私事的時候,稱呼其為“諸星君”而非“Rye”,将關系領域劃得分明。

“有是有,不過,可能會有些許後遺症,不知道克托爾君你願不願意。啊,不是傷身的那種後遺症,涉及到的可能是精神方面,具體多嚴重,要看個人的接受程度。”

千穆對赤井秀一故弄玄虛的說法不以為然:“你說說看。”

“讓她幫你剪一次頭發如何。”

“……?”

“志保不是對你現在的長發略有微詞嗎,加上平時在時尚美學方面的愛好,她應該會對幫你重新打理形象很感興趣,更何況,這一個行為本身就代表着信任和鼓勵,她會感受到的。”

“她會不會感動我不知道,但是,你們倆對我發型的關注度,看來都不低呢。”

赤井秀一放着情報不看的“不務正業”,千穆已經懶得再理會了——如無必要,他不想跟這個男人多加接觸。

全因為血壓飙升時帶來的不妙預感太過強烈,千穆對這個熟悉的開場心生警覺,因一個契機把他黏住不放的警犬已經夠多了,被禍害得極慘的他不想變得更倒黴。

放開“信任”讓赤井秀一閑逛,是出于對抗劇本的目的,其他時刻沒有對他和顏悅色的必要。

所以,千穆心情不好,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把這只狼犬趕遠點。

他一下變得極不客氣:“主意不錯,但志保從來沒有嘗試過,貿然上手傷到自己就麻煩了,Rye,既然你在養護頭發上面這麽有經驗,幹脆讓她先拿你的頭發練習,你從旁指導如何?”

“唔,可以的,确實應該先練習一下,這也是對你的安全加一層保障。”

“……”

千穆的視線好似從來沒往旁邊轉過,剛才有人說話?實驗室內只有他一個人,其他的全是空氣。

赤井秀一見他面無表情地無視了自己,很是自覺地把沉默當做了默認,當天晚上就跟宮野志保說了這件事。

宮野志保震驚到願意跟千穆說話了。

“哥?你真願意讓我給你剪頭發?真的嗎?讓我來?”

她驚訝懷疑卻又兩眼發亮蠢蠢欲動,比實驗獲得新發現、一夜間收到一百個限定款包包還要驚喜數倍,倒是終于有了點十二歲小女孩該有的模樣。

千穆還能說什麽。

“嗯、真……的,你想什麽時候剪?我全程配合你。對了,你可以先拿Rye練習。”他面無表情地看了長發飄飄的可惡卧底一眼,不是怒視卻勝似怒視,威脅含義更深,“反正Rye頭發夠多,也夠長,當做練手對象正合适,對吧?”

赤井秀一當然回答:“沒錯,我也會全程配合,放開手練習就是了,不過我建議,在練習之前,我們先商量好修剪的方向,選一個适合克托爾君的發型……同為男性,我應該可以給志保你提供不少建議。”

宮野志保:“!”

叮咚——宮野志保對廚房殺手·嫌棄得要死·Rye的好感度上升了。

她的興趣高到一秒丢下一旁無語凝噎的哥哥,當天就跟赤井秀一進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論,甚至拿出做實驗的熱情,連畫了好幾個方案設計圖,第二天就拿給千穆選。

千穆:“……”

“我記得,應該只是稍微地,修剪一下過長的頭發吧?這些是什麽東西,剪個頭發為什麽還需要設計圖?男人的發型随便一點就好——”

“怎麽了,Rye說了,男人的發型也需要講究,這可是直接影響一個人的精神面貌的重要象征!哥你以為只要用簡單咔嚓幾下剪斷就行了嗎,你在科研上的嚴謹呢?”

“……”

“我們讨論過了,你的頭發有點微卷,剪太短不好看,換個風格應該會亮眼,你不願意就算了,剪到肩上面一點點差不多,劉海也要好好修一下,現在不止遮眼睛,還影響你的氣質,難道你想24歲就變成陰沉發黴的中年研究員嗎?”

“陰沉……發黴……”

“哼,雖然只是假設,但你再這樣下去也不遠了。哦,Rye說了,你的發質跟幾年前比明顯差了很多,現在用上護發素和精油還有救,我拜托他推薦了幾款,你拿回房間,今天開始就要用上,知道了麽?”

“……”

世界最大黑惡勢力的BOSS,被一個十二歲小女孩扭着頭,冷哼着兇了。

繼貝爾摩德之後,宮野志保成為了第二個能把BOSS怼到啞口無言的勇者——不,貝爾摩德都沒她這麽兇。

還好她并不知曉怼的是自己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比Gin還恐怖一萬倍的BOSS本尊,這時還能有恃無恐地雙手環胸,斜視過來一個強硬的眼神:“Rye要幫我練習了,哥,散步你自己去,不要帶上Rye。”

“……志保,你,不去實驗室了嗎?”

BOSS的表情被怼成了空白,火紅的眸子裏竟顯出一抹呆滞。

在對他有專屬濾鏡的小女孩眼裏,千穆哥仿佛突遭沉重打擊,一時沒反應過來,短暫地多了兩分掉毛似的可憐兮兮。

但她意志堅定絕對不會動搖——

“不去。我要練習,争取上午練習完下午就實踐,把你亂糟糟的頭發一舉搞定。”

“竟然,連實驗室都不去了……”

BOSS的身形微不可見地晃了晃。

不過,來自妹妹的打擊,還不是他心神震蕩的全部原因。

“志保,你和Rye……什麽時候,關系變得這麽好了?”

好到隔上幾句話都要帶一句“Rye”。

好到欣然接受Rye的指點,把他那一套歪理視作正典,反噬到已經刻意屏蔽掉Rye的自己身上。

宮野志保只給了兄長大人輕飄飄的一句回應:“我和Rye結成了‘養生湯理發修習加克托爾身心健康維持聯盟’哦,最近私下交流确實多了一點,但也就那樣。聯盟不需要哥你的參與,你老老實實聽話就行了。”

千穆:“?”

望着小女孩帶着理發工具走遠,沉默的BOSS擡手,拍了拍起伏弧度過大的胸口,仿佛也在盡力摁下直抵太陽穴的血壓。

赤·井·秀·一。

這個可惡的、陰險的、毫無底線的……放着滿研究所的情報不看,偏要另辟蹊徑哄騙小女孩信任的無恥薪水小偷!

赤井秀一很會自己給自己找存在感,逼得千穆第二次正視他,便攜帶起如此滔天的殺氣。

千穆心知不能再放任下去,還散什麽步,他上午連幾乎想紮根不走的實驗室都沒去,就是要旁觀那兩個“新晉盟友”認真練習。

他們練習的地點選在室外,估計是因為今天天氣很好,順便透透氣。

宮野志保事先就做足了功課,一只手捏着理發專用的小剪子,另一只手撈起男人的一縷黑發,神色專注地把剪子對準發端,斜斜地剪下去。

咔嚓咔嚓,一點點碎發剛落下,就被春日帶暖的微風吹走,還省了一會兒做清潔的功夫。

是摘掉針織帽,身上圍着遮布的男人先看到了千穆。

大概宮野志保剛皺着眉開始動手時,千穆就來了,但他一直沒有上前,只是站在側後方的樹蔭裏,靜靜地看着。

赤井秀一的眼角餘光剛捕獲到他的身影,心頭就升起了“果然來了”的安然,要是克托爾這都沒反應,那才叫奇怪。

而且,他會抛下重中之重的實驗到這兒來,顯然不是心血來潮,單純為了在旁邊欣賞妹妹努力練習的身影。

赤井秀一等到了他終于邁步,走出了樹蔭。

“志保的動作已經像模像樣了啊,真厲害。”

“掌握了技巧就很簡單……哥?你什麽時候來的?等等,你手裏的那是——”

“在旁邊看了看,我對理發也有點感興趣了。”千穆微笑着走來,自帶的理發工具在掌心輕敲,“怎麽剪我差不多弄明白了,應該不會有問題,Rye,介意讓我試試嗎?”

宮野志保的臉上浮現些許愕然,她有點想阻止,因為千穆哥拿出來的“工具”……不太對勁。

——哥!你從哪裏摸來的水果刀?!

唰。

千穆已經拔掉了刀套,刀刃避開了宮野志保的方向,白晃晃的反光,卻照進了偏頭看來的赤井秀一眼裏。

赤井秀一:“不……”

“不介意”還沒能說完。

千穆已站在他的身後,左手将他順直的長發撩起了大半,拇指随意地在上面滑了滑,便隔着一層手套,将他的頭發夾在了自己的虎口之間。

随後,刀刃抵在了被抓起的這把頭發正下方,森冷寒意與沒有長發遮擋的後脖頸貼緊,近乎沒有距離可言。

赤井秀一後頸的皮膚倏然暴露在空氣中,明明今日溫度适宜,刀身最鋒利的位置也未直接與他相抵,那片皮膚表面仍舊浮起了一小片受冷的細小顆粒。

千穆面上的神情是淡然的,細密睫毛垂下,在眼下投落出小塊的陰影。

除了這個奇怪的——稍微翻轉角度,再稍微用力,似乎就能将男人的脖頸輕松切斷的舉動,他并未釋放出殺意,哪怕是握住刀柄的右手,也帶着尋常的平靜。

“如果我想給你換一個發型,你也不介意嗎?”

這是只有赤井秀一能聽出真意的冰冷威脅。

宮野志保在旁邊還一臉莫名,她讓開位置後,站在了兩個男人的左邊,千穆的細微動作做得很不明顯,剛好又被角度和赤井秀一的長發遮擋,她完全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千穆動作中暗含着的危險。

“不介意。”赤井秀一淡定道,仿佛沒有覺察到話語間要把他脖子切斷的警告。

他還緊接着,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克托爾君,如果你相信等價交換,我也可以嘗試把信任交付給你。”

“抱歉,我只相信,在這個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公平交易。”

FBI話裏話外的試探暗示有幾分真幾分假,千穆并不想浪費時間去分辨,一律作廢話處理,他的回複同樣毫不上心。

話音落定時,握刀的手不再猶豫,朝着某個方向冷漠地用力。

“呲啦——”

宛如細帛齊斷。

千穆扔掉了手中那一把斷口整齊的長發,赤井秀一和宮野志保下意識看向地面時,那些數量不知多少的發絲已經全被風吹散,轉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哥,這是你給Rye選的發型……?”

宮野志保回過味來,眼中除驚訝外,頓顯難言的複雜。

千穆随手把鋒利的水果刀塞回刀套裏,收好以後,才用沒有摸過赤井秀一頭發的那只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他留短發不也挺合适嗎?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實際效果——希望他能喜歡。”

“我去廚房做飯吧,你們繼續練習,到點了記得回來吃飯。”

他說完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宮野志保感覺有哪裏不對,但又說不出到底哪裏怪異,想跟着千穆一起去廚房,卻被他溫聲提醒了練習的目的,只好思索着倒了回來。

她猜出了千穆哥對Rye有意見,可能是因為她和Rye結成針對他的同盟,可他對Rye還不放心——但這大概只是真相的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宮野志保怎麽都不可能猜到。

畢竟她可不知道赤井秀一其實是個卧底,甚至在最初版本的劇本裏,這個卧底就是靠碰瓷她姐姐宮野明美進的組織,捎帶着蹭了她這個深受重視的天才科學家的地位,後來竟然還把宮野明美利用完就轉頭離開。

千穆正是因為這點,才絕對不可能信任赤井秀一,他不得不再次出面,警告這個腦回路不正常的卧底別打歪心思,宮野志保不是他能利用的對象。

千穆覺得,自己已經明示暗示,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卧底感興趣的機密,全都擺在研究所裏,再不按套路出牌,也不用把人打發滾蛋了。

他會直接處理掉他。

赤井秀一是劇本中的重要人物又如何,他可以把早該死的人都救活,也可以親手,把必須活着的人給弄死。

卧底就該幹卧底該幹的事,趕緊找齊他要的情報,然後,趕·緊·滾·蛋。

千穆對赤井秀一的期望就這些。

——所以,希望赤井秀一能配合一點,聽懂警告後,別讓他再費第三次口舌。

事實上,赤井秀一确實聽懂了。

他事先準備跟宮野志保打好關系時,就預料到克托爾會有反應,只不過沒想到反應會這麽大——被他貿然戳破不平穩心态時,都沒有漏出來的殺意,竟然随刀刃一起抵住了他的後頸。

其實赤井秀一或多或少有點冤,想繼續作死試探克托爾的想法是有的,但他并沒有利用小女孩的打算。

他如今的情況跟原始劇本截然不同,只能用“輕松到像在做夢”來描述,根本沒有繞圈子的必要。

關注并且想要層層解密的對象,從始至終只有克托爾一人。

曾經,赤井秀一以為,克托爾是徹徹底底的烏鴉中的一員,神秘而危險,自願與血腥相伴。

兩年後剛重遇,赤井秀一又以為,克托爾是不知遇到了什麽變故的謎團中心,性情與外表都颠覆了從前,他必然深藏大秘密,才會和一個方便控制的天才小女孩一起,被組織圈在偏離人間的空曠研究所。

到現在,赤井秀一好似抓到了直連真相的線頭。

克托爾對助手小志保的态度,沒有惡意,沒有利用,不摻雜任何陰暗面,他是真心把她視作“妹妹”,将她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确實把這個小女孩保護得很好。

赤井秀一懷疑過這份感情的真實性,因為在藏污納垢的組織中,這樣的真情,簡直像開在無光黑暗中的昙花般不可思議,他見過那麽多只性格迥異的烏鴉,克托爾大抵是獨一無二的黑白交雜,他庇護的宮野志保幾乎還是白的,如何不讓人震驚。

想到這裏,赤井秀一從遮布下擡起一只手,撥弄掉頸邊沒被割幹淨的幾根碎發,發絲有點紮人。

克托爾用刀比着他的後腦勺,故意只橫着切斷了一半的頭發,還剩了一半仍長度過腰,這一半長一半短的發型,果然神奇。

正巧,被照顧得極好的小女孩嘆了口氣,以大人的口吻代兄道歉:“不好意思,我哥似乎因為要被我糟蹋頭發,心情不太好。”

“沒事,剛好我也想剪成短發了。”赤井秀一說。

宮野志保沒信他這句話,但她道歉是出于禮貌,雙腳始終站在兄長那一邊,自不可能揭穿。

她踩着墊腳臺重新回到赤井秀一身後,在拿起小剪子前,藍色的雙眼打量了男人的側臉稍許,目光變得稍顯漠然:“我哥看你不順眼,也沒有錯,主要原因在你自己。”

“我的錯?”

赤井秀一有些好奇宮野志保會說什麽,結果小女孩調低了對“Rye”的警惕心之後,說出口的話反而不客氣了。

“只能是你的錯吧。大人都是擅長遮遮掩掩的生物,在你身上體現得尤其明顯,但很遺憾,我哥最不吃這一套。”

“呃……其實,在成年人的世界,保持距離是禮貌,也是大家默認最舒适的相處方式。”

赤井秀一斟酌言辭,為在自己看來沒毛病的行為做着解釋,普通人的世界便是如此,更不要說他還多了一層暴露即是死的僞裝。

“啧。”茶發小女孩卻是更加不給面子。

她用小剪子修整起男人被哥亂剪出來的發尾,口中說出的卻是直戳成年人心肺的犀利之言:“你不是想和我哥成為真正的朋友麽?雖然你們有時候怪有默契的,但關系根本不像幾年前就認識的熟人。如果成年人的交友方式就是這樣遮遮掩掩,那當我沒說。”

赤井秀一:“……”

他想和克托爾做朋友……小女孩還是太小看成年人世界的複雜了。

不過,讓她這麽認為,可以為他對克托爾的關心做解釋,赤井秀一便沒有再多解釋。

宮野志保發出了“果然如此”的輕哼,自大的大人還在被“成人世界的複雜”所迷惑,她就已經洞悉了真相。

“先強調,我沒有完全信任你,只是确認了你對我哥的關心是真的,你……的話,應該能幫到他,才會給你提醒一句。”

宮野志保冷淡道:“我哥在想什麽,我從來沒有摸透過,也許根本沒人能摸透。但想靠近他,并沒有那麽難。Rye,你得把你的真誠拿出來,等價交換。”

“……”

赤井秀一的雙眼微微睜大,幸好身後的小女孩看不見。

小女孩也不知道,她猶豫了很久才說出的一句提醒,給沉默的男人內心帶來了多大的震動。

赤井秀一在這個瞬間,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克托爾。

他想到了克托爾那次仿若受到巨大刺激的異常,還有克托爾在暢快卻不知為何充滿慘烈的笑聲過後,向他大方敞開的實驗室。

某個此前短暫想到過、可立馬就被排除的荒謬可能,再度在腦中浮現,而這次上浮之後,便久久無法拔除。

宮野志保忽然停頓下來,剪子遲遲沒有移動。

在許久以後,她才用輕得近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能感覺到——你和‘那些人’,氣息很相似,但,還是不太一樣。”

“哥也和‘那些人’不一樣,你們更像……不對,你們也不像,可是……”

宮野志保用不清淩亂的話語,證明她心中已是糾結不斷。

她是個謹慎細膩的孩子,冒險和賭博都不是她的風格,可千穆哥的境況日漸見下,以她的弱小力量根本沒法幫到他,她也選擇铤而走險,賭那不确定中的确定——Rye就像他總是熬煮得很軟很細的湯那樣,是一個本質溫柔的人。

他跟自己不同,是他的話,他不是“那裏”的人的話……肯定能幫到千穆哥。

所以,跟她當初在走投無路下,被迫打給Gin的那個電話也不同。

宮野志保下意識抓住一縷男人還沒被剪斷的長發,好似以此來再度定心般,認真、緊張、恐懼地,在他耳邊細聲問道:

“……Rye。”

“你能夠幫幫他嗎?”

被小女孩抓緊的長發拉扯着頭皮,帶來了明顯的刺痛。

赤井秀一并不會責怪她,他只是又一次被這個勇敢而聰慧的孩子震撼了。

原來,不止赤井秀一自己。

克托爾,甚至還有宮野志保,他們都在往一盤真假難分的瘋狂賭局中下注,等待一個不知生死的結果。

原來,之前就已經錯過了一次真相。

赤井秀一再度回憶起克托爾與他“結盟”時的畫面,紅發青年的笑容,笑聲中深藏的不甘反抗,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釋。

他知道了組織藏起來的秘密,被限制了自由,身體與精神都遭到了難以想象的摧殘,身邊還帶着一個需要保護的孩童,只靠自己必然無法脫困。

那麽,“Rye”的出現就是一個機會。

只要作為監視者的“Rye”,不向外傳遞真實的情報,被鎖死困在這裏的紅發青年,就可以得到還算輕松的喘息餘地。

情況或許還要更糟……因為克托爾甚至沒有多花時間試探“Rye”的底細,就義無反顧地将不能外洩的秘密揭穿,若非他因為某些原因時間緊迫,沒法長久耽誤下去,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如此草率。

——在那時候,克托爾就向他發起了最真誠的合作邀請。

最不可能信任他的人,真的向他托付了全部的信任。

赤井秀一理清頭緒後,不禁對自己的後知後覺懊悔。

怪不得克托爾會催促他行動,因為他的确浪費了太多時間。

也怪不得方才,在他試探着說出等價交換時,克托爾會是那番反應:他估計對他故意的拖延失望了,根本不信他會還給自己同等的信任。

……真是麻煩啊,沒想到事情發展會變成這樣。

赤井秀一暗嘆。

縱使腦中已經過了這麽多念頭,現實中的時間,還停頓在小女孩豁出去的詢問之後。

他也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

“我願意。”

“…………你說,你願意?”

“是的,我或許就是為此而來。”

當赤井秀一解開遮布起身,宮野志保放到旁邊置物架的剪刀,也被他取到自己手中。

咔嚓聲很是幹脆。

最後一半長發掉到了地上,男人沒管自己随手一剪的結果,在茶發小女孩身前蹲下,手掌在她的發頂輕揉。

“我需要再做一次确認,這一次确認,對于我,對于克托爾,還有你,都至關重要。所以,女孩,原諒我還要再拖延片刻。”

宮野志保眼中的慌色淡去,審視完赤井秀一嚴肅而凝重的神情,她迅速恢複了超越年齡的冷靜。

“……你也是個粗心大意的大人呢,這麽簡單就暴露出來,不怕放心得太早,我拿你的命,換我哥的自由麽。”

“哈哈,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的命可沒有你哥哥那麽值錢。”赤井秀一唇角的笑意一閃而逝,“将這次談話作為我們的秘密如何?”

“可以,但我也要再确認一下……Rye,你能保證,你是真心的嗎?”

“放心吧,女孩。”

赤井秀一說。

“我是會因誘餌在前而冒險的野獸,而謹慎和懷疑同樣是本能。既然有人搶先把受不起的禮物強送給了我,那就沒辦法了。”

“我不敢欠這麽大的人情,自然會遵守等價交換的原則……把我這裏同等分量的回禮,全部還給他。”

用真心換真心。

赤井秀一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準備。

等他準備好以後,就會如克托爾所願——也把自己全部的信任,一分不少,全交還給他。

“這筆交易到最後,是互利互贏,還是誰虧了,誰賺了呢……”

依舊充滿不定因素的賭局,值得跟注。

FBI王牌卧底和天才小助手的秘密聯盟,正式結成。

千穆對此一無所知。

他只發現,小志保緊接着他的步伐,把赤井秀一剩下那一半長發霍霍完以後,心情好了不止一點。

奇怪的是,被志保霍霍了悉心呵護的長發的赤井秀一,心情看上去竟然也不賴——這才是值得懷疑的點。

難道他恐吓的力度還不夠?還是赤井秀一這個人腦子就有問題?

千穆困惑了三秒,就無所謂地将其抛之腦後。

反正經此一遭,赤井秀一總會消停一點,再等一陣,萬惡的薪水小偷就能帶着情報滾的遠遠的了。

——直至被這位綠瞳狼犬猛然貼近的前一秒,冷酷無情的BOSS還這麽堅信着。

“克托爾。”

“?”

“兩年前我護送的艾利克斯博士,其實是你,對嗎?”

“不知道你在說……”

“綠川航沒死,你放走了他,這才是真相。那就沒問題了,我會想辦法救出你和志保,你只需要繼續保持,配合我就行了。”

千穆:“?”

救誰?

——誰,要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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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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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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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