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1)

在實驗的最後,在不得不得出那個【遺憾】的結論之前,千穆經歷了難以計數次的嘗試。

不只是他。

還有與他一起重複着假設、推演、嘗試、失敗的宮野志保,以及雖未得到最核心的數據,卻仍分配到繁重演算任務的幕後研究團隊。

當中動用的人力物力無法估量,只能通過期間消耗掉的,極其恐怖的數字體現其中的一部分,然而就算消耗掉了一個龐大地下組織能提供的絕大多數資源,彙集了如此數量的頂尖科研水平,項目的進度卻依舊被阻擋在了曙光前夕,寸步不能向前。

從寶石中提取的神秘物質,與月光産生反應的原理始終未知。

每當換一種新的破解方式,隐隐感覺這次能夠有所突破時——

仿佛虛空中就會有一只無形之手,死死限制住了人類的腳步,一旦腳步試圖向前邁進,這只手都會冷酷地将他們推回。

其他人大概會理解為是失敗太多次産生的挫敗錯覺,只有千穆隐隐覺察到了這層“屏障”的真實存在。

他原以為是劇本的阻礙,故意以此拖延他的研究進度,直到後來才發現并不是。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顆寶石,并非《名偵探柯南》世界的産物。

其真正的來源世界,與這個世界有着絕大部分相融之處,可細枝末節處仍有不同,譬如,多了一點這個世界沒有的“隐藏設定”。

千穆在之後的時間裏,逐漸認清了這個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笑話的真相。

真相大概就是……

《名偵探柯南》和長生不老寶石來源的世界,是屬于同一世界觀下的姐妹篇。

那個世界存在某種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神秘力量,而寶石所蘊含的特殊物質,便與那股類似魔法的神秘力量有關。

這也就是千穆無論如何,也破解不了寶石秘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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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世界觀不符,就是這麽簡單。

正在與現實融合的世界,只有《名偵探柯南》,而誰想得到裏面還混了半截不完整的姐妹篇?

千穆在半年前便有所懷疑,只是不願死心,仍偏執地堅持将研究進行下去,而前不久,因赤井秀一的态度扭轉而重構的全新劇本中,原本只有梗概的內容中驟然填充了無數細節,其中,就有涉及到寶石研究的內容。

劇本明示般告知了他結果:沒用,不管再浪費多少時間都沒用,寶石的秘密已被世界的邊界隔絕,他身在其中,就算拼命伸出手,也永遠無法觸及另一邊。

看到預言時,千穆還沒有完全放棄。

他不信劇本,不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開什麽玩笑,付出了多大代價才走到這一步,怎麽可能輕易回頭?

他的時間。

他寥寥無幾的時間中,最重要的三年——

千穆在前所未有的焦慮與恐慌籠罩之中,繼續又堅持了一個月。

他似乎在有人看得見的地方表現如常,他能夠正常交流,表情和語氣沒有異樣,說笑也沒有問題。

但他其實記不清交談的內容,其實記不清這平凡溫馨的日常具體發生了什麽,其實出現在陽光下的只剩一具按程序運轉的空殼。

真正的他将自己鎖在那間實驗室之中,再沒有出來過。

選擇放棄,承認自己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失敗,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千穆最後花了一些時間,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還有一年半……一年。

及時止損,将無望的項目終止,轉而投入以前的正軌,應該來得及。

“沒關系,還來得及。”

他把已經失去意義了的實驗資料收拾了起來,一份份放進櫃子裏。

由于心不在焉,順序沒有特別整理,也沒細看就直接把文件塞了進去,可能有哪幾頁被夾了邊角,弄亂弄壞,但是無所謂,反正也不會再拿出來了。

他又把實驗室的清潔好好做了一遍,本來想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重新開始新的研究,可走到門口轉念一想,或許應該做點什麽,給這段刻骨銘心的經歷畫一個圓滿句號。

于是,千穆取出了存放在保險櫃中的那顆“藍寶石”。

以往每一片每一絲都細心收起的寶石,如今終于以狼狽破碎的姿态,窸窣全倒在了工作臺上。

寶石碎塊大小不一,千穆先挑了幾塊小的,将它們細細打磨成符合自己審美的形狀,然後鑲嵌在戒指上,或是做成耳釘之類的小首飾——可以送給志保和Rye,他們會喜歡的。

較大的碎塊也做了一樣處理,只是費的時間多了一些,他特意做了一條項鏈,一個胸針,幾乎是看到成品的瞬間,心裏就已經定下了贈送的人選。

這費心又細致的操作,可比他當初随手将寶石磨成薄片要認真多了,目前還是半成品的寶石碎片做工還略顯粗糙,但在寶石自身的美感加持下,已看得出成品的驚豔。

……不過,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直到血液不知什麽時候滴到了桌面,同時弄髒了将千穆正在考慮如何點綴邊角的胸針,他才想起來,原來是太過專心,忘了今天是必須服藥的日子。

在幾年前,續命藥還是按月按時服用,平時只需要搭配營養劑進食,每晚服用一點□□的藥片就行。而随時間流逝,服藥的頻率不斷增加,從1月變成一周,從一周變成三日一次,距離一日一次,似乎不遠了。

情況愈下,藥效在減弱,而頻繁服用,對身體的負擔更大,如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排斥反應,但是,不能中斷……

“——偶爾停一次,也沒什麽吧?”

冷靜思索後,千穆竟是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今天是個值得銘記的日子,丢掉了一個沉重又沒用的負擔,感覺輕松了不少,身體也沒覺得有哪裏不舒服,要是被藥物反應影響,一晚上加明天一整天意識都暈暈沉沉,實在是浪費。”

“嗯,就這樣好了,先把要送人的禮物做出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自言自語着,露出了一個成功說服自己的笑容,接下來的半夜果真不知疲倦。

等到“禮物們”逐漸成型,大致完成之後,千穆就給宮野志保和赤井秀一發去了消息,讓他們來實驗室親自挑選。

他認為他們看到實物後肯定是會高興的,畢竟,這顆代表永生的寶石——本身便是“美麗”的真實寫照。

而其深含的意義又格外特別,作為承載他祝福的禮物送給他們,再合适不過。

“打開那扇門之後,解開寶石的秘密之後,或許真能通往永生也說不定……不過,現在是沒這種可能了,做一個寓意不錯的裝飾也不錯。”

只見接收禮物的人只是用駭然驚悚的眼神盯着他,呆站在原地,而不願意積極地過來挑選,千穆只能自己略一考量,從首飾盒裏取出了一只耳釘,一枚袖扣。

他将耳釘捏在指間看了看,又用指腹磨了磨袖扣上也沾了些許的暗紅血點,結果反而又拉出了更長的紅痕,蓋住了寶石本身的清澈蔚藍。

移開視線左右尋找了一番,千穆才在桌角找到了自己的手巾,取過來,擦掉被自己的手指帶到寶石表面的血跡。

清理幹淨後,他對前方笑道:“真的不自己挑嗎?那就只能我幫你們選了,如果不喜歡,可別怪我。”

“志保,記得你前些日子看時尚雜志,說過模特的耳釘很好看,我覺得這個不錯,顏色很像你的眼睛,不過,你還沒到打耳洞的年齡……只要你不怕痛,現在打也可以,哥哥可不是個古板的家長哦。”

“Rye,本來想送你一個能串成項鏈的戒指,但感覺你用不上就算了。雖然你不像是會老老實實穿上正裝,在襯衫上專門別好袖扣的類型……我還是覺得這個挺适合你,應該說,你挺适合穿西裝,偶爾也換個風格吧,即使不是特別正式的場合,這個袖扣款式簡單,休閑穿搭時也能用。”

“…………”

宮野志保在進門後就懵住了,她怎麽都想不到,自己會看到一個這麽奇怪的千穆哥。

白大褂上胡亂染上的色彩深淺不一,大多數已經随着時間幹涸得變深變黑,足以說明問題有多嚴重。

紅發青年笑容如常,赤眸中閃動鮮活的光芒,甚至比這三年中任何時候的他都要有精神——不看那像被森冷雷光照得蒼白的臉色的話。

“……哥!!!”

小女孩哪看到什麽寶石,什麽禮物,驚慌失措地撲了過去。

赤井秀一已經一把抓過了千穆的手,扣住腕間脈搏時,下落的目光停頓在紅發青年忽然不再被手套罩住的手上。

絕不會在關鍵時刻失誤的FBI竟又怔住。

他看到了,宮野志保也看到了。

嚴重燙傷留下的醜陋疤痕,覆蓋了紅發青年的雙手手掌。

縱使這些痕跡已有不少年頭,但仍看得出來,左手食指的指腹最為嚴重,那一塊皮層似乎在當初就被燙掉了,其他位置也被燙出了浮腫的褶皺,宛如百歲老人的皮膚,難以置信,這樣的痕跡,會出現在還很年輕的他身上。

“怎麽會……什麽時候……”

宮野志保瞪大雙眼,下一刻死死捂住嘴。

她莫名想起了和千穆哥正式見面的那一天清晨,紅發青年重新加熱過的冰糖雪梨湯,扣緊不松的手套,以及從手套內漏出的濃濃藥味。

千穆哥從來沒有摘下過手套。

除了肯定是意外的……這一次。

“好了,Rye,你想把我的手捏斷嗎。”

千穆掙開男人不怎麽禮貌的挾制,看在今天心情格外輕松的份上,他不跟他計較。

“不要在意,這個沒什麽,很久以前就有了……打磨寶石圖方便,就把手套摘了,吓到你們了嗎……?不好意思,我重新戴上就是,你們管這些細節做什麽,趕緊看一看禮物啊,真不喜歡,或者嫌髒,我還能給你們換一個。”

沒有人會在自己已經成這副模樣的前提下,還仿若無事地跟旁人交談,熱情地招呼他們挑選“禮物”。

此時的“克托爾”有多不正常,不言而喻。

赤井秀一是徹頭徹尾的實幹派,所以他一句廢話都沒說,在千穆掙開他的同時,他便徑直将人按在椅子上,檢查紅發青年的瞳孔。

當千穆被赤井秀一卡住下颚,不得不仰頭面向直射下來的燈光時,瞳孔的對光反射明顯遲緩了不少,數秒後,眼底仍有一片暗紅溢散。

“就算不想要,也不至于意見這麽大吧。”

千穆維持着被迫擡頭的姿勢,視線卻移動到黑發男人倏然冷峻的臉上,語氣平和,失溫的面孔仍不見怒意。

“……”赤井秀一的沉默十分短暫,似乎不假思索便找到了最近的答案,“你的藥放在哪裏?”

千穆尚未回答,顫抖着靠近的宮野志保突然轉身,飛一般跑出了實驗室:“應該是哥平時和營養劑一起吃的那種藥片……我去拿!”

茶發女孩從恐懼中找回了些許理智,給雙手沒空的赤井秀一幫了個大忙,但此時,還沒到可以放松的時候。

赤井秀一等她的腳步聲飛快遠離,才沉聲道:“放松,克托爾,你現在的狀态不對。現在我必須問你幾個問題,你不用親口回答。”

“第一個問題,你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是嗎?”

“……”

“第二個問題,你的病情,與這個實驗有關,是嗎?”

“……”

“第三個問題……”

縱使難以開口,赤井秀一還是直視紅發青年的雙眼,一字一頓道:“你的時間不多了,是嗎?”

千穆沒有回答。

赤井秀一卻從他沉靜無波的眼神中,自行找到了什麽答案。

“我能幫你做什麽?”雖然心知沒有用,赤井秀一還是忍不住問。

“……”

千穆輕輕嘆了口氣。

從赤井秀一到宮野志保,一大一小全是極其敏銳的人,他隐瞞不了什麽……雖然也有他自己粗心大意的緣故就是了。

“謝謝你的關心,Rye,只不過……”千穆示意性地晃了晃被赤井秀一壓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臂,“幫忙把手挪開就足夠了,我知道在你們眼裏,我的模樣可能有點吓人,但真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麽嚴重。”

赤井秀一分毫不讓:“等你老老實實吃完藥,我會放開的。”

“你不覺得這個對話很奇怪嗎,尤其是,發生在我們之間,就像是……”

“就像哥哥對付死活不肯吃飯的弟弟,這是先兵後禮。”赤井秀一先給出了一個相當膩歪的形容。

是的,換做平常,他本人和千穆都得被膩歪出一身雞皮疙瘩,但用在此時此景,居然一點兒也不奇怪。

“……不好意思,我從沒給人當過‘弟弟’,不敢保證等下會做出什麽反應。”

千穆的眼中還是浮起了怪異,有些心裏話總算能順暢地吐露出來:“我以為,我們的信任互換,再少也會摻雜一半以上利用的成分,是再怎麽磨合都抹除不掉的……結果,你還真的完全代入進角色了?”

什麽“家人”,什麽“兄弟”,他給出的最高預期也只是“朋友”,根本沒想過還要往更上面走。

千穆以為赤井秀一也是這麽想的,兩人的目的都不純粹,平時相處得不錯,真心和信任都給了,那就差不多了——但他居然打算來真的?

“很奇怪嗎?”赤井秀一反問,“我做的只不過是等價交換,把我認為對等的‘籌碼’返還給你,少一點可以再補,多一點也無所謂,畢竟你是個值得我費心的家夥。”

“用摸不到手裏的東西,憑空換一個互相依靠的…兄弟?唔,的确是個劃算的交易,下次還有這樣的好事,別忘了再叫我。”

千穆微扯嘴角:“可是,我覺得虧了。”

“你虧了嗎?我怎麽沒感覺到。”

“我虧大了,每一次都是。”千穆重複,忽然閉了閉眼,仿若要以這個舉動暫時壓下心頭翻湧的雜緒。

被赤井秀一這麽一打岔,他解下負擔後的“輕快”已蕩然無存,胸腔內空空蕩蕩,宛若什麽都沒有,蒼白的心跳聲只在遙遠之外回蕩。

“松手。”

“……”

一瞬過後,紅發青年從“正常”到“死寂”的轉變,赤井秀一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緩緩抽手,卻未立刻直起身,而是在紅發青年松垮下脊梁,疲軟地靠向椅背時,幫他将淩亂不堪的衣領整理好。

千穆不曾開口,哪怕是敷衍的一聲“謝謝”也沒有。

此刻的他抽不出多說一個字的力氣,自身便像一尊已被寒冰澆築的雕塑,縱使外面有火不斷撲打,也融化不了将他封死的外殼。

宮野志保抓起藥瓶趕回來了。

以前她不知道千穆哥有在吃藥,直到最近他服藥的頻率增加,她才注意到這瓶藥的存在。

他說這是鈣片,有營養液的前例,她便信了,也就沒去驗證藥物成分。

與只能依據殘缺資料推理的赤井秀一不同,宮野志保切實地加入了研究,除了千穆本人,以及不在這裏的貝爾摩德,她便是最了解真實內幕的人。

宮野志保最開始只是充當千穆的助手,主要參與的對某種特殊物質的分析研究,後來見識與實操水平飛漲,有了獨立研究的資格後,千穆便将更隐秘的項目資料共享給了她。

這部分資料涉及了某種嚴重的基因缺陷,宮野志保此前從未聽說過還有這種基因病,對貌似數量只有“一”的獨特病例十分好奇,還有幾分想要深入研究的興趣,只是千穆哥沒将這個項目作為重點來攻克,她要忙着另一邊,感興趣的部分只好擱置。

久而久之,就在她幾乎要忘了還有這回事的時候——千穆哥出事了。

隐約想起來,資料中對病症的描述寫着,患者病發前期與常人無異,病發晚期,如無特效藥維系生機,身體機能會迅速不可逆地衰弱,直至最後虛弱枯敗而死。

宮野志保頓時想起了那個被擱置的項目,那個始終只有一人的身份不明患者。

她想立刻打開電腦,找出被她丢到文件夾角落的資料,從頭到尾一個字一個字重看一遍,但終究還是忍住,先奔往重要的人身邊。

回來的路上,小女孩似乎跑得太急,不知在哪兒撞了一下,手臂磕出了一塊青腫,但這個孩子卻像感覺不到一般,還沒跑近就将藥片倒出來,要直接往千穆哥嘴裏塞。

“女孩,別心急。”赤井秀一從她手裏接過藥片,和自己接來的水一起遞給千穆。

千穆沉默着接過,吞咽下藥片。

藥物要等許久才能起效,或許從這一刻開始,藥效便已經接近消失了,吃不吃區別都不大。

他感覺很麻煩,他需要給這兩個直直望着自己的人一個解釋——小志保看着都快害怕的哭出來了,他還需要耐心地安撫好她,然後當着他們的面再反省一遍,保證以後不會再像這樣亂來——

不算麻煩。他認可這麽做的意義,那麽付出些小小的代價不算什麽,反正,還死不了。

“永生的寶石雖然不能讓人永生……但保佑長生也不錯。”

千穆忽然間再度開口。

不管氣氛如何,這時候該不該說這種話,他都自顧自攤開掌心,将攥緊沒丢掉的飾物展示給兩人看。

“克托爾……”

他像是沒聽到赤井秀一的阻止,仍用平緩的語氣說着:“雖然起到的只有心理作用,我還是希望,你們能收下。”

“……哥!不要說了!”

“希望你們能夠無病無災,長長久久地,自由地活着。”

千穆說完,問道:“你們願意,接受我的祝福嗎?”

“……”

紅發青年凝望過來的眼神,銘心刻骨。

宮野志保還小,只覺得兄長猩紅的眼眸太黑太暗,似有什麽可怖的絕望在裏面浸染……可怕的并不是他這個人,而是這份充斥着不甘執念的眼神。

這份執念是什麽呢?看不出來,感受不到,這份太過沉重的未知,令小女孩萬分恐懼。

赤井秀一卻是能領會到。如果只是用絕望來形容這份沉重的意志,那便太淺薄了,那眼底燃起的分明是漆黑的火焰,這火會一發不可收拾,将自身與黑暗一同燒盡。

這是一份必須收下的“禮物”。

不僅要收下,還要以此為連線拽住,拽緊——如果不及時拽住這個人,他随時可能會化為随風而散的灰燼。

“我接受,謝謝你的禮物,和祝福。”

赤井秀一率先說道,主動從千穆手中拿起那枚袖扣。

宮野志保忍住眼淚,在黑發男人的示意下,也将那對小小的耳釘取走。

接過後她根本沒細看,只是咬住嘴唇撲到千穆身上,把頭深深埋進他懷裏。

千穆拍拍她顫抖着的背脊,想讓她把頭擡起來,不要被污濁的血跡蹭花了臉,但宮野志保就是不擡頭,也不肯動。

她微顫的左手緊緊捏住那對耳釘,另一只手,卻是越過了離得更近的紅發青年,抓住了旁邊另一個男人的袖子。

赤井秀一明白她的意思。

女孩不能向兄長求助,便下意識寄希望于年齡最長又可靠的他,希望他能想出辦法。

但……這一次的委托,赤井秀一恐怕無法完成了。

涉及世間最讓人無計可施的疾病,他也沒有辦法解決。

他現在終于理解了,之前克托爾為什麽那般幹脆地說,他幫不了他,原來是早就預料到了結果。

實驗室內,仿佛從未這般安靜過。

千穆摸着小女孩微微顫動的頭,在她耳邊響起的嗓音輕不可聞:“志保,你一定能好好長大。”

“實驗失敗,等向上彙報完,我們之後,就不需要再待在這裏了。”

“回家吧。”

……

擔任研究員“Glendronach”助理的長期任務,歷時半年,正式宣告結束。

結束的前一天,赤井秀一以“Rye”的名義,向貝爾摩德做了最後一次情況彙報。

半年間最開始的兩個月,是他故意裝作沒發現地底的信號,跳過了彙報工作。

貝爾摩德事後沒有追責,表現得似乎不怎麽上心,可等他開始定期彙報時,卻一反前态,彙報中每個細枝末節,她幾乎都要追問詳細。

赤井秀一只能将前兩個月的忽視,看做對自己是否老實的試探,正兒八經開始彙報,恰好是他與克托爾“結盟”以後,彙報的內容自然真假參半。

擔心高層會将無法堅持研究,失去利用價值的研究員——同時還是疑似人體試驗的失敗實驗體徹底抛棄,他刻意隐瞞了克托爾真實的身體狀況,盡可能地為克托爾争取時間。

貝爾摩德應付起來,倒是意外地不怎麽麻煩。

她本來想要他拍下克托爾的照片,随報告一起發送給她檢查,赤井秀一嘗試着提出“克托爾十分警覺,偷拍也容易被他發現”,貝爾摩德竟然就這樣輕易地被說服,沒有堅持一定要得到照片或錄像,只命令他把彙報寫得更詳細。

赤井秀一在這三分之一的真實性上自由發揮,絕口不提克托爾越來越虛弱,精神狀況也日漸糟糕的事實。

研究終止得很突然,他原以為,自己還能為克托爾拖得更久,沒想到還是只有半年。

克托爾是怎麽向Gin彙報的,赤井秀一不清楚。

克托爾擅自将前·重要研究材料做成飾品随意送人的行為,似乎也沒有受到責罰……這也間接證明了,實驗的确徹底失敗了,留下的只是一顆廢物般的礦石,才會任由他處置。

總之,這份有關于長生不老秘密的研究,就這麽結束了。

高層不需要将克托爾滅口,年幼的小女孩更是無須在意,很是幹脆地将克托爾調回了之前任職的研究所,宮野志保也跟着他一起。

赤井秀一從秘密研究所收集到了足夠的情報,但不知為何始終沒有聯系上美國的同事,只是将情報保存好,依照高層的安排,離開研究所和克托爾兩人,馬不停蹄開始接下來的新任務。

原以為什麽忙都沒幫上的自己,只能沉默着與他們告別,重逢無期,而與貝爾摩德的最後一次郵件彙報,又給赤井秀一帶來了少許轉機。

他的彙報與此前相同,都是只有細節上的區別,涉及“目标”的健康狀況,永遠都是——作息規律,飲食正常,心情愉快,身體狀況良好,沒有明顯的異常。

赤井秀一知道,這一次彙報需要與從前不同。

只要克托爾回到東京,只要有人見到他,就會發現他的彙報根本不符實際,如果這份隐瞞被高層發現,程度最輕也是被視作不知所以的叛徒清理。

即使代表着極高的風險,他還是這麽寫了,态度堅定。

至少現在,貝爾摩德還被瞞在鼓裏,照例發來了一段段瑣碎的确認。

【他散步的時間增加了半個小時,原因?】

【最近一直是晴天,我建議他多出來嗮太陽,看風景,在實驗室待太久對身體不好。】

【不錯。他的食量比以前增加了,體檢結果也比以前好了不少,這也是你的功勞麽?】

【我嘗試了新的熬湯方法,效果不錯,可能正好合了他的口味。】

【Rye,你很不錯,我總算認可Gin的眼光了。不過,你帶他一起喝了酒?什麽酒?】

【晚上聊天時稍微喝了一點,他喝的是對身體有益的果酒,只有一杯。】

【很好。】

貝爾摩德發來了短短的兩個字,就在赤井秀一以為彙報到此結束時,新的郵件抵達。

【我會跟Gin打聲招呼,平時少給你安排一些任務,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在得到他允許的前提下,繼續跟他來往——對于這個安排,你有意見嗎?】

Gin可能會有意見,但赤井秀一肯定不會有意見,他甚至略松一口氣。

高層果然不會輕易放松對克托爾的監視,而把監視任務交給他,他便能繼續為克托爾打好掩護,這一點正合他意。

就是未來可能會繁忙起來,前腳剛殺完人,後腳就要帶着血味,敲響克托爾和宮野志保的家門。

——不行,志保對血腥味很敏感,還是應該換身衣服再過來。

給了貝爾摩德明确的回複時,赤井秀一已在心裏預先做好了登門拜訪的演練。

于是,正如預想的那般。

從療養院匆匆告別的半個月以後,換了身幹淨衣服的男人提着菜,循着通過短訊問到的地址,來到克托爾的家門口。

擡手,輕輕按響門鈴。

門內的叮咚只響了兩次,赤井秀一就聽到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茶發女孩打開門,用熟悉的眼神打量他。

“嗯哼,正裝麽。袖扣戴起來,果然挺适合你的。”

“畢竟是首次登門拜訪,稍微正式一點比較好。”赤井秀一微微勾唇,目光落在小女孩的耳垂上,“已經打好了耳洞嗎?也很适合你。”

“沒有,哥幫我改成耳夾了。”宮野志保讓開路,“随便坐,跟你客套起來感覺才奇怪,我還要上樓看書。”

赤井秀一帶着菜進門,卻沒看到以為會在家的人:“你哥呢?”

宮野志保莫名頓了頓:“……”

“不在家,昨天就出門了,不過還是他昨天說你要來的,下午應該就會回來。”

赤井秀一蹙眉:“他去了研究所?”

“……不是。”

宮野志保的回答,讓男人心中忽生怪異,像是蟄伏的不祥預感聞聲擡起了頭。

“我哥……從那裏回來以後,就經常出門。我以為他去了研究所,但我有事過去找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辦公室裏沒人,實驗室也是一層灰,他已經很久都沒來過了。”

“新項目應該非常緊才對——至少比上一個項目要忙,就算要我繼續待在地下研究所,一年不出來也沒問題!可他說,不着急,慢慢來也沒問題,而且,我離開社會太久了,必須回來,多與人接觸……比起我,他不應該更重要嗎!”

在已視作可信長輩的赤井秀一面前,女孩不由得吐露出了隐藏心底焦慮的情緒。

她其實不想看書,也不想逛街,更不想和所謂的同齡人接觸,她不想回到熱鬧的市區來,只想像過去那樣,與千穆哥和Rye一起,三個人住在偌大的療養院裏,繼續過着即使撇開實驗,也依然能感到幸福和重要的生活。

“……Rye。”

“你能把我哥找到嗎?”

茶發女孩問。

沉默的男人隔了片刻,才蹲下,認真地凝視她的雙眼。

他不能為他們提供任何幫助,卻仍舊從他們那裏得到了珍貴之物。

自覺愧疚的男人觸到了手邊的袖扣,又一次下定決心。

“我保證,會幫你找到他的。”

……

千穆正坐在公園某棵樹下的圓椅上,背後是鴿子不時落地的寬闊廣場。

面前的噴泉正巧伴随音樂的節點高高地躍起水流,宛如綻放的禮花,下一刻便落入了蕩漾的池水中,濺起唰啦啦的水聲。

他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到了以後便一直坐在這裏,欣賞并不怎麽新奇的噴泉表演。

正值工作日,沒有頑皮的孩子在噴泉旁邊跑來跳起,他獨享了一陣靜谧,才有人步伐穩健地靠近,仿若無意地坐在了同一棵樹下,只與他隔了半米的距離。

千穆看着沒有動靜了的噴泉,而那人對着廣場的方向,放下背上頗為沉重的包,手裏似乎拿着一小袋在廣場門口買的飼料包。

飼料包還沒有開封,恰好撲騰着落在腳邊的鴿子無視了他,咕咕着昂首走遠。

廣場上寥寥無幾的路人在幾十米外,被鴿群包圍,想來也無心關注他們這邊。

但那人開口道。

“兩年了。”

“不對,已經兩年半了。”

“你,可算想起來我了啊……”

——好一個幽怨難纏的語氣,如同慘遭負心人抛棄的癡男怨女。

負心人千穆:“呃……”

其實沒有忘記,偶爾還是會想起來的,只是相當敷衍,也無法見面交流。

但把這人一腳踢出組織,忽悠來當了聯絡員後,就冷酷無情地把他往外面一丢,一丢就是兩年多——好像也是無法辯駁的事實。

他對此頗感歉意。

所以開口:

“不好意思,你是誰?”

“…………”

諸伏景光感到額角抽抽,仿佛快要爆出青筋。

被放了兩年鴿子的聯絡員,是此時此刻最有資格暴起的人。

但凡諸伏景光是降谷零——也不用到零那種程度,就陣平吧——但凡他脾氣稍微躁動一點,一分鐘前就會大步流星過來,猛地揪住背後的人的衣領來個質問十八連,先從為什麽消失兩年開始問起。

源千穆有過失聯前科,潛入進組織的研究所後,工作性質與普通卧底不同,聯系難度極高,會給聯絡員帶來不小的麻煩。這是諸伏景光最開始就有心理準備的部分。

可他再有心理準備……也沒有準備到按年接頭的地步!

諸伏景光兢兢業業,風雨無阻,堅守在“克托爾”的研究所附近随時待命。

他是詐死的卧底,所以不能随意在外活動,平時上街便十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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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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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