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1)
他在無邊的黑暗中墜落。
猶如花火燃燒掉自己後的餘燼,火焰還執着不散,殘軀便在負隅頑抗的零星火光中破裂,粉碎。
即使睜眼,也看不見四周的景象,更看不見自己正如何破碎。
但他能感受到,最先碎掉的是妄圖向上抓住些什麽的右手。
顫抖的指尖只來得及細微勾動,就被憑空出現的裂痕占據。
——咔。
裂痕肆意蔓延。
——咔嚓。
從指尖開始,粗細不勻的深黑線條錯亂交雜,鋪滿仍留着燙傷的手掌,攀爬上纖細的手腕,又在無法阻止的瞬間占據無力的臂膀。
——咔、咔、咔嚓、咔嚓……
細密裂痕已網住整個身軀,宛如最無情也最溫柔的傾覆。
【死亡】不僅将他擁入懷中,還伸出冰冷的手,輕輕撫摸他因恐懼和疼痛而扭曲的臉。
雖然這個撫摸也将可怖的黑線帶到了他的面龐,讓他逐漸在裂痕的交錯撕扯下面目全非,但……
是【溫暖】的。
‘不要怕。’
它用那個女人的嗓音細聲安慰。
‘……我。’
他戰栗着,感受着自己從最初的裂痕開始破碎。
理應從咽喉深處湧出懊惱和畏縮的嗚咽,【死亡】的擁抱再溫暖也會拼命抗拒。
可不知從何時起,他變了。
‘沒什麽好怕的。’
‘只是,沒有想到……’
‘為什麽……會這麽……’
——痛。
——太痛了!
身體的各個部分無聲崩裂成不規則的細小碎片,一點一點脫離潰散不穩的軀體,最後在黑暗深處化作齑粉消散。
跟随手輕松地把一張紙撕碎完全不同,現在被撕碎的是活生生的人,裂開的是與生命緊密相連的鮮活血肉。
這疼痛,超過以往他受過的總合,比曾經畏懼成陰影的全身被刺穿還要痛百倍,早就超過了怕痛的他所能承受的上限。
第一次脫離融合失敗的世界,墜入這只有自己的死亡深淵時,紅發少年發不出聲音,只能抓緊還插在心口裏的尖刺,像只迷路了的絕望小獸那般瑟瑟發抖。
而當少年長大成人,第二次回到還是只有自己的深淵。
無需質疑。
紅發男人痛到還未破裂的雙目充血,生理性的淚水外流,恨不能死得再幹脆些的時候,卻是怒火踹開了絕望又掀翻了恐懼,撕心裂肺把那幾個混蛋又罵了千百遍。
他罵松田陣平混蛋,要死為什麽不選個正常點的死法,早知道他就一槍打死炸彈犯,砸爛卷毛的墨鏡,再一槍自殺。
他罵萩原研二開的那是什麽破車,遲早出車禍浪費掉他救回來的命,罵諸伏景光白癡,現成的功績送眼皮子底下了,升職都能這麽慢,罵伊達航求個婚而已磨磨唧唧,換成別人孩子早能打醬油了。
降谷零什麽都沒做,可身為深受劇本關愛的“主角”,就是這個金毛混蛋最大的罪惡,他不管不顧,非要一股腦把過錯全推到“主角”身上,把幸運的“主角”罵得頭破血流。
還有赤井秀一也是,一個冷酷趨利的可惡卧底,憑什麽擅自信任他?還敢擅自把他當“家人”?
遙遠之前的預感竟然成真了。
遇到這些人,他至少要減壽幾年……還不止,他的人直接沒了。
主角團提前達成送黑衣組織BOSS上路的成就,普天同慶,皆大歡喜——
‘……’
行吧。誰也歡喜不起來,大概。
他突然陷入了沉默。
絕對不是因為想到了某些人和某些事,而是因為破碎終于到了咽喉。
冰涼麻木的面部也開始潰散,而此時,深淵仍不見盡頭,可隐隐間,疑似“出口”的光芒在下方出現。
他死了。
世界融合失敗了。
所以,要“回去”了。
莫名地,沒有産生“終于堅持到了”的喜悅。
他忽然重新睜開還未碎裂幹淨的赤紅雙眼,借助從下方透入黑暗的微光,極力向上仰望,好似要抓住那個即将遠去的世界的一絲影子。
最後的影子卻沒能抓住。
恍惚間,他看到的是——
深淵之中,另一道……人影?
他愣住。
然而,沒有細看的時間,所有的他都在下一刻破碎。
光亮倏然擴大,又無聲消失。
仿佛無人墜落,無人解脫。
深淵重回了無底的幽暗。
……
“——砰咚!”
坐在客廳看報的中年男人聞聲擡頭。
像是重物狠狠摔在地上的動靜,隔了一層,還那麽響亮。
發現聲音是從樓上侄子的房間傳出後,中年男人只短暫猶豫了片刻,便放下報紙,決定上樓去看看情況。
說實話,這個孩子跟他不熟,上一次見面還是十幾年前,侄子剛出生的時候。
男人很早便定居島國,在這邊經營自己的家庭,對老家的事情,只能在電話和書信中了解。
他幾年前才得知侄子得了治不好的病,又被父母抛下,一個人生活。
對于那個自诩成功人士,卻做得出這麽不靠譜的事的弟弟,男人很氣憤,幾次打電話去勸說過,但顯然都沒有效果。
他只能轉而跟侄子聯系,但是隔了太遠,實在做不了什麽。
男人雖然是長輩,但寡言少語,很不擅長表達關心,侄子的性格又十分冷淡,兩人在電話裏經常無話可說,斷斷續續聯系下來,也沒見拉近關系。
到後來,還是男人左思右想,覺得這樣拖下去不行,說服了家裏人,把侄子帶到島國來。
他昨天才從機場把侄子接到家,那孩子看着就瘦瘦弱弱,尤其是滿是病容的臉色,白得讓人心顫。
而且,從機場到家裏這一路上,紅發少年好像始終沒有放松下來過,不管呆板的目光掃到了哪裏,看到了什麽東西,下一刻他都會眼露驚恐,身子微微發抖,垂頭縮到車座的角落。
男人不知道在侄子的身上發生了什麽,有心問,但看着侄子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完全看不出有17歲的身板,又實在問不出口,只能想着,到家以後,适應一段時間或許會好些。
安頓下來後,過了一晚加一個白天,侄子到現在也沒從房間裏出來。
男人的妻子中午帶着飯菜上樓,敲了敲門,裏面沒人應,聽了男人的話不好推門進去,只能又重重敲了幾次門,叮囑幾聲,把飯菜放在了門口。
已經快到晚上了,坐在客廳的男人還在想侄子身體的問題,就聽到了那聲重響。
嚴肅得有些不盡人情的面容,看不出男人有多擔心,他到了樓上,看到侄子房間門口還放着中午那盤飯菜,頓時不只擔心,還有些急。
男人二話不說,立即從外面開門,沖進去的同時啪地拍開房間的燈。
他都做好準備了,進門後看到的可能是一個摔倒在地,奄奄一息的侄子。
糟糕,剛剛手機忘了帶上來,只能大喊一聲,讓老婆趕緊用座機打急救電話……
——正如此焦急地想着。
看清了不出意外摔在了地上的紅發少年,中年男人自己的反應才是出乎意料。
活了幾十年,性格也算是剛毅的他,竟猝然間吓了一跳,險些後退撞到牆!
“千……千穆……?”
不能怪男人态度變得太快,也不能怪他此刻忍不住露出的驚恐,着實是此情此景映入眼中,太過駭然恐怖。
“……”
緩緩撐起身體,變為跪坐在地的紅發少年,還是昨天那個每呼吸一次,都透着艱難的病弱少年。
但,明顯的,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少年似乎沒有聽見男人錯亂的呼喚。
他像是剛從很深很遠的夢中醒來,正微微眨眼,洗去蒙在眼前的霧氣。
視野還未變得清晰,他又像臨時想起了什麽,忽然急切地觸碰起自己的身體。
17歲的李千穆不戴手套,掌心間沒有醜陋的燙痕。
本來也沒有這一道道從指尖開始擴散,直至消失在衣服底下的漆黑裂痕,可從他“回來”後,就平白地浮現了。
還好,這時碎掉的只是皮膚表面。少年仿佛也沒看見從裂帛間緩緩溢出的血液,就用被淩亂折疊的線條布滿的這雙手,驚喜地摸過自己的雙眼,面頰,脖頸,心口。
每确認完一個地方,他的喜悅就會加深一分,全部确認完,他已欣喜到淚流滿面。
“我,還活着……”
又一次。
“我……活下來了!”
邊流淚邊大笑,全然矛盾的兩種情緒在少年身上交雜,竟然絲毫不顯得突兀。
除了那讓旁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癡狂。
第二次世界融合失敗後的死而複生,也是如第一次那樣,回到了當初界融突然降臨的前一秒。
回到現實世界,千穆審視完自己,才從巨大的喜悅中回過神,轉眼打量起此刻身處的陌生房間,以及那個傻在原地的中年男人。
房間已經認不出來了,但他對男人還有印象。
伯父和他血緣上的父親截然相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
雖然男人實在太悶,跟小時候的李千穆時常隔着電話相對無言,但如果說現實世界還有人會關心他,那一定是這個伯父。
17歲的李千穆還太年輕,沒能從伯父的沉默中意識到關心的存在。
他剛從一個血跡斑斑的世界離開,對周圍的人事物都充滿畏懼,匆匆來到島國,也沒來得及與伯父一家多相處,第二個世界便無聲降臨。
而他替代了黑組織boss的身份,成為源千穆後,人際聯系自動發生更改,伯父一家自然跟他沒了關系,他只暗中給伯父做了一些安排,此後多年再未見過。
……如果,當初第二個世界沒有降臨,李千穆或許也能在遲來的溫暖中逐漸融化。
中間他可能會不甘,可能會絕望,可最後,在真正的家人的陪伴下,他或許就能釋然接受死亡 ,不會像未來的他那麽痛苦掙紮,而是無比安然地,度過人生中的最後一年了吧。
——當然,這只是一個永遠不會成真的假設。
李千穆已經變成了源千穆,源千穆也不能代入進李千穆的視角,去判斷那時的他更想選哪一條路。
哪怕源千穆如今又變回了“李千穆”,變化的也只是軀殼。
軀殼之中,是一個在聲嘶力竭中浴血重生,絕不屈服也絕不放棄的傷痕累累的靈魂。
26歲的源千穆僅此久違的再見,就看出了李千穆曾經錯過的那些東西。
感懷是有的,感激也是,不過,他不會選擇作為“李千穆”留下。
對【活着】的執着越發強烈的源千穆,只會繼續前進。
“伯父,雖然停留不了太久,但能夠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他笑着說。
伯父語凝了半晌:“…………”
突然。
“佳子!!!快!!!!急救電話!!!”
天知道是多大的刺激,居然能讓這個木讷的男人猛地跳起來,用有生以來最大的音量爆發:“千穆快不行了!!!快點!!!!”
千穆:“……?”
不是,怎麽回來了也是這個似曾相識的發展。
哦,差點忘了,他這幅全身都是裂痕的模樣,乍眼一看誰都會被吓到,伯父第一反應不是報警把他當怪物抓走,已經很不錯了。
紅發少年摸了摸自己嫩了九歲的臉,随意便摸到了一手血,以及一條從眼睑斜劃到微勾唇角的皲裂長隙。
應該很無奈才對,但他笑了,笑得很輕快。
“我這也算是……返老還童了?”
“不錯,很符合主題。”
“……”
“也是真夠痛的。這個仇,我也記下了,等……以後,絕對一個不漏,全部狠狠地揍一頓。”
……
千穆被伯父送到醫院,住了一周才出院。
其實他沒有住院的必要,絕症去醫院也沒救,渾身突然出現的裂痕,只是看着吓人,擦擦藥包紮一下就行了。
可這是他自己的想法,其他人都不這麽認為,目前未成年的他沒有反對的權限,所以硬是拖了整整一周,做齊了各種檢查——當然什麽都沒查出來。
他是怎麽把自己搞到全身皮膚開裂的,醫生完全摸不着頭腦,最後确認下來只是皮肉傷,只能給他開了一堆活血去痕的外傷藥,說是不出意外,等傷口痊愈,再過一陣疤痕就會去掉。
伯父一家聽說後松了口氣,這疤去不掉不就毀容了嗎?還是面目全非式的毀容,對一個十幾歲的小孩來說太殘酷了。
現在他全身都得上藥包紮,尤其是會露出來的皮膚,都要紮成木乃伊那麽嚴實,臉遮得只剩眼睛,但凡自尊心強一點,臉皮薄一點,都不敢出門——沒關系,可以暫時不出門,等傷好了就行。
他們考慮得這麽多,千穆也不好告訴他們,這些痕跡多半只能消掉部分。
也是從上一次死亡得來的經驗,死而複生後,曾受過的印象最深刻的傷痕會原樣保留下來,随時間流逝,大部分痕跡會消失,有一小部分,會永久留在他的身體上。
如今,被炸死留下的裂痕,替代了曾經留在心口上的猙獰傷疤,将會成為新的刻骨銘心的印記。
千穆對留不留疤無所謂,最後會留在哪裏也不知道,不過就算留到了臉上,也不過是以後稍微遮一遮的事兒,能活着就不錯了,還在意什麽外表。
他出院以後,伯父本來想安排他去上學,這下以為他會待在家裏不想出門,就完全沒跟他提去上學的事。
等發現千穆完全沒有自尊心受創的表現,頂着無數怪異目光也天天照常出門閑逛時,伯父想再安排也晚了。
千穆最先去的地方是書店。
不用大老遠跑去秋葉原,他找了一家最近的書店,無視掉不斷集中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很快就在漫畫類的書架上找到了他想看的東西。
《名偵探柯南》的漫畫單行本,目前已經出到了28冊,作為當下的大火熱銷漫畫,最新的一冊被店員擺在了顯眼的地方。
“……”
千穆凝視了漫畫封面上那個絕對不超過十歲的眼鏡小鬼半晌。
好,明白了,他以前的猜測還真沒錯,這個小鬼就是劇本殘缺部分的主角,也就是标題裏的“柯南”。
一個小學生不好好學習,跑來當推翻黑惡勢力的主力軍?
還是說,這個小學生,其實并不是小學生……
想到自家妹妹未來弄出來的返老還童藥,千穆或多或少猜到了一點真相。
當然,千穆來這一趟,不只是為了記下第二個“主角”的臉的。
他取下一本最新單行本,以不到一秒就翻頁的速度,飛快掃完了一本,接着就按照從後往前的順序,依次翻了過去。
嘩啦啦的翻頁聲格外突兀,加上他本就顯眼的外貌特征,書店裏的人都不禁看向這個奇怪的少年。
奇怪的少年依然忽略了他們的存在。
他看得這麽快,內容自不可能留下太深的印象——本來也不是沖着內容而來。
沒多久,他就找到了兩個人。
第一個出現的是松田陣平。
那一話故事講的是一件爆炸案,搜查一科的警察們照常作為npc出現,但這一次npc中,突然多了一個男警官的身影。
黑西裝戴墨鏡的形象配上警官那張出衆的池面臉,帥到漫畫家都忍不住給他來了個特寫。
其他npc解釋給主角小學生聽,這位警官原本是爆炸物處理班的精英王牌,但因為某些緣故,不停申請調職來搜查科。前不久他的申請終于得到批準,也就變成了他們的同事。
【“怪不得感覺松田警官不太像刑警。”
“是說他剛剛不聽指揮自己行動嗎?嗯……他是有點不愛和人打配合啦,其實以前還要更不像點,如今已經沉穩多了。”
“不止哦,松田警官的墨鏡是很貴的奢侈品哎,雖然是幾年前的款式,但也是他這個資歷的警察很難負擔得起的價格。而且刑警很少會帶這麽貴的随身物品吧,我還在想他是不是那種出于愛好才來當警察的……原來不是啊。”
小學生的眼鏡在反光。】
“嗯……還不錯。”
千穆自顧自的評價着,将這一段反複看了幾遍。
“都說你以前的品味太差了,換成我選的,果然正常了不少,沒那麽兇了吧。”
他又對那個特寫鏡頭說。
分鏡畫面定格在松田警官半摘墨鏡,顯露出淩厲雙眼的那一刻。
畫面之下只是油墨和紙頁,自不會有人頗為氣惱地把墨鏡全摘下來,回嘴說你的品味也沒好到哪裏去,天天戴着死重的這個墨鏡,鼻梁都要被壓垮了。
千穆卻像是聽見了,又回:“嫌棄你就別戴啊。”
“……”
“……哼。”
他繼續往下看。
也在這一話,在公共場所設下炸彈的犯人抓到了,到了該拆彈的時候,于是第二個人出來了。
拆彈組的現王牌閃亮出現,開場一個活潑的單眨眼,成功讓與小學生主角同行的女高中生們臉紅了一瞬。
【“……松田警官不是拆彈小組的前王牌嗎,他也可以拆的吧,萩原警官完全可以不用來的。”小學生莫名耿耿于懷。
“嗯……是我們沒讓他去。只是聽說,松田某段時間瘋狂加班,不是分配自己的任務他也要搶過去,好像差點把自己累進醫院,所以不是特別複雜的炸彈必須找他的話,基本不讓他動手了,允許他調職應該也是這個緣故。”
“哇,你就是抓住犯人的小弟弟嗎,真是厲害啊。嗯?佐藤小姐在和他說小陣平嗎?很簡單啦,搜查科的刑警擅自搶我的活計,是會被我狠狠打飛的!誰都不行,就算是發小也不允許!敢這麽做——我就先把他揍一頓!”
“咦?萩原警官的表情突然變得好嚴肅,發生了什麽嗎?”女高中生驚訝。
“兩位警官是發小?”小學生的鏡片繼續反光。】
變臉飛速,重音強調不許任何人代替自己拆彈的萩原警官,也學會深沉地耍帥了。
千穆:“……啧。”
萩原警官真心想揍的是誰,不好說,反正與翻漫畫的局外人無關。
接下來,他把剩下的十幾本漫畫快速翻完,還看到了幾張關心的面孔,但沒有找到另外兩個急需确認生死的人。
好吧,不能在他們騷擾不到的地方,悠閑看他們的“熱鬧”,稍稍有點可惜……
但,那幾個家夥,肯定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活蹦亂跳地禍害世界吧。
确認完就算界融失敗,他在“那邊”留下的影響依舊還在,同時還牽連着現實世界,便足夠了。
他不需要擔心。
不,他根本不擔心。
只站了這麽一會兒,千穆就感覺很累了。
他現下的身體也已步入逐漸衰敗的下坡,還要比二十幾歲時更弱,實在經不起疲憊。
在他正準備掏卡結賬,把所有的漫畫買回去細看時,千穆忽然反應過來。
不對,一朝打回原形,不是黑衣組織BOSS的他——只有伯父給的一點零花錢,買完全套漫畫,再用一點,他就身無分文了。
前·揮霍無度有錢人:“……”
源千穆何時這般凄慘過。
記下要趕緊開始籌備白手起家,少年模樣的男人還是屈辱地花光了零花錢,把二十幾冊漫畫買回了家,回去當然是打車。
他現在最緊要的,不是賺錢,也不是看漫畫,而是在一切打回原形的情況下,再次找出延壽求生的方法。
可千穆竟然不急。
沒錯,時間還有足足一年,從頭再來的他一點也不急,也一點都不害怕。
這是實話。
用兩天時間細致看完了《名偵探柯南》,千穆總算明白了這個離譜的故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搞半天,引來真正的主角扯大旗呼朋喚友掀翻酒廠的人,是他最信任的得力下屬?
紅發少年盤腿坐在床上,看過三遍的漫畫就堆在身邊,他此時在看第四遍,也就是第四次欣賞Gin在漫畫中的初登場。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前三遍時他确實無語凝噎,不知道這算不算被自己人背刺。
如今他心态調整好了,終于忍不住以與外表不符的成熟語氣,對着印在紙張上的臉自言自語。
“Gin,你好歹是我真正的代言人了,一個小小的交易為什麽還要親自去……”
“你喜歡坐雲霄飛車是吧,我記住了,可是,帽子為什麽沒被風吹掉……”
“你為什麽……算了,引來主角就引來吧,我還能怪你太敬業麽。”
搖搖頭,嘆口氣,BOSS選擇将變成紙片還在堅持過勞的下屬原諒。
接下來熟練地跳過高中生變小學生的主線劇情,不感興趣的案件也無情跳過,千穆精準地翻到了又一個重要角色的初登場畫面。
長相精致的茶發女孩背着書包,帶着與其年齡不符的冷漠神情,出現在小學教室。
變成她同桌的江戶川柯南不重要,紅發少年連點眼角餘光都沒給他。
“七歲的志保,比十歲更可愛呢。”
不管反複欣賞多少次,都會發出同一句感慨。
“當初逃學不去上課,這會兒卻是乖乖背起書包了。這孩子心裏肯定在想,兜兜轉轉,還是沒能逃過……”
“唔,她也服用了ATPX4869,會不會有劇本沒涉及的副作用呢……Gin應該沒用自己的标準來要求她吧,怎麽感覺她瘦了很多?累的嗎?”
BOSS仿佛有雙能跨次元看出妹妹瘦沒瘦的眼睛,對着茶發女孩的鏡頭研究了很久,還是憂心忡忡。
他原以為宮野志保會聽話,按照他在信裏寫明的安排,換一個身份離開組織,跟她的姐姐重聚,以後徹底脫離“劇情”,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重要人物沒了,劇情會發生巨大崩潰,反噬的代價不可想象——那又跟已經死了的他有什麽關系,代價總不能跨一個次元來找他麻煩。
千穆不在乎他離開後,那個“故事”會如何發展,他只關心宮野志保的幸福。
然而,宮野志保沒有聽他的話,還是按照“命運”,成為了銀色子彈研究所的負責人,研制出了ATPX4869。
後來的發展也順應了命運,她因為突然得知了某件事的真相,反應極其激烈,就被不耐煩的高層下令關起來冷靜——
【“不願配合的我失去了利用價值,毫無疑問會被清理,我不打算等Gin動手,或者,被他像逼死那個人那樣處置我,所以,自己先吃下了毒藥。”茶發女孩冷淡地說。】
“……Gin真的只是想讓你安靜安靜,唉。”
千穆長嘆,志保給Gin挂上的陰間濾鏡大概永遠摘不掉了,造成誤解的罪魁禍首還是死得太快的他……
“不過,突然多管閑事給志保遞消息的家夥,到底是哪個閑人?”
“莫名有個名字浮現在了心頭……最好不要真的是你,安室透。”
不管是不是,BOSS都給目前還沒在漫畫出場的某人記了一筆。
背書包的妹妹很可愛,這一幕應該裁下來收藏。
恐吓小學生主角的惡人顏妹妹也很可愛,這一幕不能不收藏,也要好好保存,這個嫌棄的表情也不錯……
嗯,幹脆全出場都裁下來做個合集好了,以後要是可以,還能拿給本人也欣賞欣賞。
紅發少年一旦行動,就非常有效率,看一本漫畫他就拆一本,需要收藏的頁數單獨放在手邊,江戶川柯南和其他誰誰誰的部分不重要,随便扒拉到一邊拉倒。
再往下看,千穆又第四次找到了貝爾摩德。
作為反派黑衣組織的成員登場的女人,在漫畫中戲份很少,可僅僅幾次露面,這個神秘危險而美麗的金發女人,便能給人留下極深的印象。
貝爾摩德登場,是為了追捕叛逃組織的“雪莉”,除了與江戶川柯南在案件中的交集,漫畫裏的她還會偶爾與Gin同幾次框。
不知道對真相一無所知的漫畫讀者看不看得出來。
貝爾摩德根本沒有認真地調查“雪莉”的下落,明面上在追,實際只是故意吓唬,好似在玩一場糊弄炸毛小貓崽的游戲。
而她和Gin被畫出來的寥寥幾次同框……
都是在一間不見調酒師的酒吧。
沒有交流,這兩個隔了好幾個座位坐下的組織高層,始終在沉默地喝着同一種酒。
黑白的畫面裏,金發女人輕手搖晃酒杯,凝視着杯中酒液,銀發男人還是一臉的冷酷,只不過,他的目光似乎同樣飄遠,沒有落在酒吧內的任何地方。
他們喝的酒,漫畫不曾畫出來,只有千穆知道是什麽。
“……”
他也沉默了,半晌後,将這一頁漫畫也留下。
貝爾摩德的出場也被他留了下來,分作了一堆,以後單獨存放。
Gin的也挑出來吧,都是重要的人,不管有幾碗水都得端平,反正他這個反派出場總共也沒幾頁……
算了,那兩個路人甲警察的頁數也找出來放着,免得以後忘記他們少得可憐的出場在哪裏……啧,這兩個不争氣的笨蛋,實在太背景板了,真是沒出息。
不過,曾經微妙不平衡過的“重要劇情人物”赤某,怎麽還沒有出場?
看來《名偵探柯南》是部超長篇漫畫,要等到後面那些人全部出來,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千穆挑完了,第四遍漫畫也看完了。
除了被他細心分類成幾堆的“貴賓席位”,床上全是淩亂的紙張,已經沒了能下腳的地方。
“…………”
累了,暫時不想收拾,所以——就這樣吧。
紅發少年張開雙臂,躺在了漫畫黑白頁鋪滿的床中央。
略硬的紙張被他壓在身下,稍微一動,就發出了窸窣嘎吱的聲響,頭剛好枕住十幾張疊起的書皮,散亂的紅發貼着彩色的書封,仿佛依戀不舍,想要再度進入那個咫尺之間、卻又遙遠無比的世界。
他的雙眼不動,靜靜地看着純白的天花板。
午後的陽光恰好從窗外探入。
伯父給他留的是家中采光最好的房間,陽光直照進來,便照到了靠牆的單人床,暖光輕輕覆上他漠然的臉,單薄病弱的身體。
纏滿紗布的左臂往旁邊摸了摸。
他摸到了那一疊疊分好類的紙頁,又将它們重疊起來,反扣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最後一天。”
“只此一回。”
這是他停下來“休息”的最後一天,放縱某種情緒肆意滋生也只此一回。
天氣很好,陽光很暖。
舉步維艱離家的貓閉上雙眼,把自己蜷縮在能照到光的狹窄空間裏,享受起難得終于安心體會的寧靜。
……
一個月後。
“堂弟,我發現你臉上的印子淡多了啊,不錯!多俊一小夥子,絕對招小姑娘喜歡!別老是在家裏蹲着了,小夥子,想不想跟不跟堂哥出門玩?”
“……堂哥,你跟女朋友的約會,就沒必要拖上我了。”
“不是約會,其實……我失戀了。”
“?”
“因為沒有共同話題——什麽的,嫌棄我沒有健康的興趣愛好,不出門約會就多在家看動畫片——什麽的。沒事,堂弟,我沒有悲傷,成年人的感情世界,就是這麽殘酷啊。”
“……”
千穆放下手裏的漫畫,看向眼前這個身體和心理年齡都只有二十歲的年輕人,按現實年齡來算,确實是他的堂哥。
殼子裏是源千穆的“李千穆”處理人際關系,比普通十七歲絕症少年厲害得多。
在有心維持好關系的前提下,千穆和伯父一家相處得還算不錯。
伯父的小兒子與他的身體年齡最相近,性格與伯父截然相反,跳脫到與家裏人格格不入。
據他自己說,在堂弟飄然而至之前,他是在沙漠中孤軍奮戰的勇者,而堂弟來了,他就沐浴到了名為“同好”的甘泉,如獲新生!
“堂弟!周圍只有你能懂我的感受!被絕對不會降臨在現實的故事所感動,從而相信那個美好的世界,故事中鮮活的角色們……都是真實存在的。”
“這種純粹而真摯的心情——你,懂的吧?”
千穆:“……”
懂,但又不是很想懂。
失策了,不應該被堂哥有點萩原研二的性格迷惑,就太快放松警惕。
這種麻煩的晚輩比笨蛋更難對付,畢竟帶着一層貨真價實的親屬關系,不能像收拾笨蛋那樣動手随意。
是的——晚輩。
經受過五花八門犬種的磋磨,還當過兄長照顧過人的源千穆,已經有豐富的應對犬類的經驗,二十歲小年輕應付起來更是不在話下。
就是比較浪費時間。
“你最近又看了什麽動畫?”
“數碼寶貝!堂弟我就知道,同為阿宅的你肯定能明白!數碼寶貝太有趣了亞古獸進化暴龍獸太帥了我覺得比加魯魯獸……”
“嚴格來說,我不是……算了,就當我是吧。”千穆自動屏蔽掉堂哥激動的自嗨,略微估算,應該能在一分鐘內把他搞定。
“你不會,又在女朋友面前說那句話了吧。”
“啊?哪句?”
“在一長段對方并不感興趣的劇情轟炸之後,加上那一句——我也想要數碼寶貝,感嘆號。”
“不愧是你!太懂我了小千穆!我,真的,也想要數碼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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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