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要把戚郎捆起來

晚課的講義時間并不長, 主要是經辯和輔導。

今日因大皇子在,所有被點到名辯經的學子,多少都有些因緊張而發揮失常。當然也有鬧笑話的, 就比如劉玉瑤——

周學士讓他和陳躍辯《文韬·國務》之何為‘愛民之道’。

這題其實比較基礎, 只要兩人能說清何為利、成、生、與、樂、喜;害、敗、殺、奪、苦、怒,最後點題以‘愛民應如子如兄弟、父母’即算中規中矩,可以過關。

劉玉瑤卻不知怎麽回事,前面說得還行, 來到點題環節時他突然說了一句‘愛民應如美妾’——

話音沒落,便引得哄堂大笑。

陳躍還起哄不嫌事大的來了句:“看來是劉兄眼裏唯有美妾啊”!

周學士非常嚴肅的教育了劉玉瑤,就連大皇子看着劉玉瑤都冷笑了一聲。他和劉玉瑤兩人天天在一起, 可比任何人都清楚劉玉瑤是個什麽樣的草包。

不過, 現在還用得着他罷了。

大皇子收回視線,扭頭又盯上了白翛然。燭火映在他的眼底,跳動的火苗帶出的卻只有陰森的暗芒。

很快,周學士完成了自己講義的部分離開,他讓學子們每人以‘愛民之道’為題寫一篇文章。

這時,教室大院裏又來了不少人,是餘老帶着另外幾名學士趕來。他們應該是聽說了大皇子來上晚課了,特地過來刷臉的。

周學士去外面迎接。

他一走學子們立刻松了一口氣, 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讨論明天晚上去哪兒吃、吃什麽?大皇子聽了幾句自然也就知道是戚無塵請客, 而請客的理由就是和白翛然的婚約。

他唇邊立刻蕩開一抹邪意的笑, 站起身,從後門走了出去。

外面, 餘老等人一見他出來, 忙上前幾步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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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與他們寒暄了兩句後, 就道:“本王這幾日見學士和餘老教書育人實在辛苦,便想着設宴款待諸位。另外,前兩日,本王身體不适,給國學各位學子也舔了不少麻煩,便也借此賠個不是吧!”

餘老等人連忙賠笑,道:“殿下哪裏話?您如此仁厚,我等又豈能辜負殿下這片好心。”

大皇子聽着這番恭維的話,臉上的譏诮毫不掩飾,道:“那就明晚,玉河樓,你帶國學全員來。”

餘老連忙應是,躬身相送。

大皇子由黑甲侍衛簇擁着漸漸遠去。

他一走,餘老立刻收起臉上笑容,由衆學士簇擁着走進教室。

學子們立刻安靜下來,餘老道:“明日晚間,大皇子在玉河樓設宴款待諸位……”他後面說了什麽,已經沒人注意了,學子們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了戚無塵。

戚無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微凝,看起來像不大高興。

白翛然坐在他身旁,微垂着頭,看不出什麽表情,只隐在袖裏的手,猶豫了好久才悄悄探出,指尖輕輕搭在戚無塵的手背上——

輕拍。

這是無言的安慰。

也是白翛然能允許自己主動給予戚無塵關心的最大限度了。

他越是動容,越是心疼,反而越不敢放縱自己。

為了活下去,白翛然克制着,堅守着自己的底限。

本來白翛然輕輕拍了戚無塵兩下,就準備收手的,戚無塵卻一把攥住了他的指尖……

之後,一直到他們回到宿舍,戚無塵都沒有松手。

今晚兩個書童有任務,而國學院關門很早。戚無塵就讓他們如果晚上收工太晚,就回定波候府去住。因此,兩人回到舍院時,房間裏并沒有人。

戚無塵牽着白翛然,進屋後,單手點燃了燈,這期間他一直拉着白翛然,沒有一刻松開過。由此可見,某份執念在他的心中埋得有多深。

很快,燈亮起,燭火将兩人的影子拉長。

戚無塵一手牽着白翛然一手端着燈,走進了裏屋。

他将白翛然拉着坐到了床邊,而後他對白翛然道:“不是說要努力還債嗎?”

白翛然‘嗯’了一聲,之後,他深吸一口氣,微微昂起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此刻,閉着眼的白翛然,樣子十分溫柔,像是冬日裏最美好的那第一捧雪。

戚無塵一點點地靠近他,直到,兩人的氣息糾纏在一起……

一陣夏風拂過,那燭火被吹得搖擺起來,窗紙上疊着的人影也随着晃動起來。

因明日要宴請國學師生,大皇子便去看了看太子,面子上他還是要給足太子的。哪怕他知道,太子估計不會湊這個熱鬧——

剛去從太子那裏回來,大皇子才進舍院,一眼就看到了戚無塵窗戶上的疊影!就像受到了什麽刺激,那抹才消失沒多久的邪笑,頃刻就挂上了他的嘴角。

大皇子示意侍衛們不要跟着,自己卻走到了那扇窗前。

此時,除了夏夜的風聲他明明什麽也聽不到,但那影子每動一下卻像有人在拉扯他的神經一般,甚至他的耳畔還會響起尖銳的鳴叫……

沒一會兒,大皇子的額頭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

屋裏,戚無塵緊緊抱着白翛然往自己懷裏揉,他的力氣很大,是那種分分鐘能将人骨頭捏碎的大。

但是白翛然一聲沒吭……

直到,

一滴淚珠從白翛然的眼角滾落下來。

那淚珠明明砸在了戚無塵捏着他下巴的拇指上,卻好像砸在了戚無塵的心裏,令他即刻停下了掠奪,喘息着擡起頭,而後,他緩緩再靠過去,親到了那還挂着淚珠的眼角上。

白翛然立刻推開他,用被子将自己一蒙,翻身面向床裏。

戚無塵在床邊坐了半刻,似乎是在等情緒平複。

他回頭望着被子裏縮成一團的小山包,眼神愈發沉黯,甚至隐隐帶出了一種野性的氣息,就好像是有一頭在他體內沉睡了數年的野獸正在慢慢蘇醒,令他看起來有些駭人。

白翛然今日也很反常,他安靜得就像是一抹随時可能在世界上消失的淺淡燭火,無聲無息,令人擔憂。

戚無塵也很擔心他,待他自己緩和過來,就連忙連人帶被一把撈了起來,剝開被子發現白翛然還閉着眼睛,忙輕聲喚了他的小名‘然然’!

“你別叫我。”

白翛然說着,一巴掌拍到了戚無塵臉上,把他推開後,又一個翻身,再次縮回了床裏。期間,他将被子纏裹在了自己身上,裹得像個春卷一樣,卻依舊閉着眼,只是和戚無塵說話時,顯得有些兇巴巴的,道:“你去外面睡,不要打擾我。”

“好。”

戚無塵又看了白翛然半刻,這才拿起一條薄被,去了外間。

他一出門,就見門外的主位上竟然坐了個人,是大皇子。

見他出來,大皇子便站起身,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舉步回了隔壁。

戚無塵卻并沒有立刻睡了,他将薄被放到矮榻上,人又坐到了窗前的書桌前,提筆簌游,開始了新一輪的算畫和籌謀。

他身後裏間的房門傳來了一聲輕輕的落栓聲,那是白翛然想起上次兩人同屋而眠,第二日早上竟然睡到了一張床上,便在戚無塵出去後,就悄悄下地,把門拴上了。

然而,等到第二天他又在一陣泰山壓頂般的窒息感中醒來,他才發現,他竟然和戚無塵又睡到了同一張床上!而門栓甚至好好的在門上插着!

窗戶也關得嚴嚴實實!

所以,戚無塵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還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白翛然汗毛都炸了起來,他連忙喊戚無塵,還拍他的臉:“戚無塵你快醒醒啊!”

迷蒙中,戚無塵睜開了眼。

随即,當他意識到自己在哪兒時,他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愕然。

“我怎麽會……”

戚無塵猛然坐了起來。

“上次,”白翛然也跟着坐了起來,“就是前天,也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我們就睡到了一起。你,晚上有夢游嗎?”

“什麽?”戚無塵不解道:“夢游?”

“就是人睡着了之後,還會起床游走。”白翛然急得指着這張床,說:“這肯定是你的問題啊,因為我本來就睡在這張床上,是你的位置變了。兩次都是!”

“我不清楚。”

戚無塵說。

白翛然:……

“好吧,”白翛然邊下床邊道,“那今晚我把你捆上,你沒意見吧?”

戚無塵沒說話,也跟着他起了身。

外間突然響起一陣笑聲,竟然是墨桃和宣杏一大早趕了回來。

兩人從侯府帶回來了豐盛的早茶,墨桃一見到白翛然就說:“少爺,你的辦法真有效,我們一晚上就召集了——”

宣杏一把捂住他的嘴,怒道:“小聲點。”

墨桃連忙點頭,被松開後,壓低了聲音說:“一百多人!”

“幹得不錯,今天繼續。”

白翛然鼓勵般摸了把小孩兒的頭頂。

宣杏羨慕地看了一眼,再看看戚無塵,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別想得到大少爺一個摸摸頭了。

白翛然卻突然問宣杏:“這些年你伺候大少爺,可有發現他晚上睡覺有什麽異症嗎?”

宣杏皺眉道:“咱們大少爺哪兒有什麽異症?大少爺一直很好啊!”

“那真是奇了怪了。”

白翛然迅速吃完早茶,和戚無塵去教室上課。他見大皇子沒在,就想坐回自己的位置,卻被戚無塵一把拉了過去。

“不知他何時來,你就坐這兒吧。”

戚無塵言簡意赅。

白翛然想想也是,以大皇子的脾氣若看到自己在那位置上坐着,免不了又是一番糾纏。

然而,一整天過去,大皇子根本就沒露面。

下午課後,餘老帶着學士們過來,親點了全員一同趕往玉河樓赴皇子宴。

這事是餘老提出來的,算是國學院的集體活動,若是有人請假就是不給餘老面子,将來在國學院裏少不得要處處碰壁了,因此即便是戚無塵和白翛然也随着大隊人馬一同前往。

當然,看兩人神色從容,似乎根本沒把這事當回事。

今日既然是大皇子設宴請學究,玉河樓自然不會再接待散客。整座玉河樓被大皇子包下來,劉玉瑤成了門口迎來送往的司客。

餘老帶着衆人趕到的時候,皇子的車辇也緩緩向這邊駛來。後面還跟着幾輛車,笑聲隔了老遠都能聽見,想來應是那些整天圍着大皇子拍馬屁的纨绔子弟了。

學子們在路邊接駕,沒人先進酒樓。

然而,那一隊車辇停下後,先下來的人竟然不是大皇子,而是一個嬌豔明媚的,男子?

那男子下了車就大步向學子們走來,及至近前,他橫眉豎目口氣不善地問:“誰是白翛然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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