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過河之車(二)

身體在第一時間開始出汗, 發熱,但白翛然迷迷糊糊就是醒不過來。他感到有人好似在搬動自己,他突然意識到應該是酒有問題!可是, 在太子的地盤上, 有誰敢對東宮伴讀和謀士的酒動手腳呢——

答案,只能是太子。

太子不是不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他只是控制欲太強了。

可惜他不知道, 無論那酒裏是加了藥物、蠱蟲還是什麽東西,對白翛然來說都是沒用的,因為他的身體構造異于常人, 那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

但是戚無塵卻不同, 他只是個普通人,他喝酒暈倒就是實實在在的暈倒了,他若中毒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中毒了——白翛然一想到這些就心急如焚,昏迷中還不斷喊着戚無塵的名字。

而此時,已回到國學院宿舍的太子殿下,正與一名暗衛說話。

“兩個人都喝了?”太子問。

“是。現都已睡下了。”暗衛道,“明日他們醒來後,不會記得這些, 只會以為做了一場夢, 殿下可安心。”

“那就好。”太子笑道。

心裏卻想着, 若非最近在調查白家, 孤還真不知道世上還有陰陽水這種好東西,也不知, 将來白冠英若知道陰陽水用到了自己兒子身上, 會作何感想。

哈!

太子唇角高勾。

暗衛垂着頭, 不敢置啄。

太子也不指望他有什麽回應,自己笑完後,就揮退了暗衛,這才叫內監官,将戚無涯喊來。

這晚,太子挑着戚無涯的下巴,膩膩揉捏,啞聲道:“……再過五日,便要離開國學院,你要随孤回東宮,可不能再這般放肆了,知道嗎?”

戚無涯說了一句只有太子聽見的話,似乎是關于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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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臉唰就冷下來,一把甩開戚無涯的下巴:“她不過就是父後硬塞給孤的‘面子’!既已得榮華,若再貪情,孤絕不容她!”

戚無涯緊繃着身體沒說話,太子見他這樣又翻身将他壓住……

之後,低語如歌,郎情濃郁。

……

翌日,白翛然又在一陣窒息的緊迫感中醒來,不出意外,他果然在戚無塵懷裏。

昨晚的事,漸漸浮上心頭,白翛然一個激靈,連忙拍醒戚無塵,道:“昨晚那酒有問題,你沒事吧?”

戚無塵揉着額角坐了起來,都坐起來了,懷裏還抱着白翛然沒撒手,可見這執念有多深——當然,他聽見白翛然問他後,整個人是迷惑的:“酒怎麽了?”

白翛然:!

“你昨天喝了一杯就倒了,你忘了嗎?”

“不是一壇嗎?”

白翛然:!!!

他心裏咯噔一下,心想戚無塵為什麽要故意裝傻?

戚無塵見白翛然滿臉愕然,猜到另有隐情,追問之後,神色越發凝重,道:“是太子。”

白翛然說:“他到底想要搞什麽?”

戚無塵皺眉想了一會兒,道:“大概,想要控制一切。”

心裏的溫度慢慢下降。

白翛然深吸一口氣,想要推開戚無塵起床。

而戚無塵卻沒松手,他望着白翛然,手緩緩擡起撫到了他的側臉上。

白翛然能看得出戚無塵在這一刻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對自己說,就沒有在推他,難得耐心的等了等。

然而,戚無塵最終卻什麽也沒有說,只緩緩靠近了白翛然……

再之後,在白翛然驚訝的目光中,一個吻落在了他的眉間。

等他回過神時,戚無塵已經離開。

他摸着自己的眉心,望着那抹遠去的背影,明明戚無塵什麽也沒有說,但白翛然就是聽懂了戚無塵想說的話——

他應該是想說,別怕,萬事有我。

不知為何,白翛然心間悸動,久久未平。

這一天,他們在紅袖招分開,一人回了國學院,另一人去了東郊運河。

國學院的學子們,最近也過得提心吊膽,主要是經歷了一次玉河樓事件,所有人都被那等無法理解的想象和看不見的蠱蟲給吓怕了,加之,京城這幾天交通堵塞兵荒馬亂的,學子甚至都沒有心情往外跑了。

白翛然走進教室後,立刻就感覺到教室內讀書的氛圍要比之前濃郁很多。他不想引人注目,就默默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可他才坐下,陳躍幾人就立刻圍了上來,紛紛問他和戚無塵這兩天去了哪裏,看得出還是真心挂念。

“只是回侯府住了兩天。”白翛然道。

“诶?說起來,戚兄之前答應了我們要請喝喜——”章數知的話沒說完,這次不但陳躍就連王幾也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兩人忙笑着對白翛然道:“別聽他胡說。”

陳躍将話接過,又道:“白公子,有個事情,我想請你幫忙啊!”

白翛然:?

陳躍搓着手,似乎挺不好意思地道:“聽說這兩天運河工程就要開工,戚兄已赴任監理官,但錄司、路呈這些小活兒總不能還讓戚兄一個人親力親為,我們做為他多年好友,理應為他分憂。就是這錄司、路呈官職雖小,那也是為太子殿下跑腿,所以,還請白兄幫忙問問,殿下覺得我們是否合适?”

“為何找我?”白翛然莫名其妙。

陳躍笑道:“白兄就不要隐瞞了,如今這國學院誰不知道,你是太子殿下欽點的客卿——”他見白翛然明顯意外,忙又解釋道:“昨晚太子殿下來了教室,和我們一起上了晚課,是他親口說你是他的客卿,難道你不知道?”

太子殿下還真是——

一刻也不消停!

若非白翛然親身經歷,簡直不敢相信,在紅袖招剛給他和戚無塵酒裏下了藥的人,扭頭回到國學院立刻就宣布了對他的主使權!

難得說還真是自己喝了那藥酒,才在太子眼裏才成了安全可靠之人?

白翛然哭笑不得,又覺得一陣心焦,這個太子啊——唉,沒接觸之前,他覺得太子是和藹可親的一國儲君,接觸了之後,才算真正體會到‘儲君也是君’,才算真正明白什麽叫伴君如伴虎!

太子的每一步似乎都有深意!

令人不得不深思!

不過,陳躍這個事情對戚無塵來說算是好事,若能催成,想必戚無塵的壓力也能稍減。

白翛然想到這些天常受戚無塵照顧,如今既有機會幫他,左不過一句話的事,便點頭答應了。

陳躍等人當即大喜。

當天晚課後,白翛然去了太子的舍院,還沒進門就聞到了一股中藥味,這才想起赫連舒雲竟然還在。也不知等太子傷養好後,會如何處置舒雲。想到這人是自己請來的,白翛然有些憂心。

舒雲見到白翛然反而比之前熱情,還主動上前跟他打招呼,說到近況,舒雲還笑了笑,道:“太子已經答應将我放良,說到底我能有這番機緣,還多虧了你。”

舒雲一副要謝白翛然的樣子,白翛然忙推辭,心裏卻依然覺得,太子不會這麽輕易答應舒雲的要求,中間肯定還發生了什麽,只是舒雲沒有跟自己說罷了。

很快,內監官回來,說太子讓白翛然進去。

屋裏燃着濃香,似乎是要掩蓋什麽氣味,白翛然不願探究,一路眼觀鼻觀心地走了進去。

太子此時翻着袍袖,正和戚無涯在窗邊對弈。

“回來啦?”他看了白翛然一眼,如此說道。

“特來給殿下請安。”白翛然道。

太子笑笑,落下一枚棋子。對面的戚無涯遲遲未動,太子擡眼就見戚無涯直直望着白翛然,眼神複雜。而白翛然垂着眸子,似乎沒有發現。

太子立刻輕哼一聲,手指捏起一枚玉子,對白翛然道:“五日後,你也随孤回東宮吧。”

白翛然一驚!

戚無涯卻一僵!他似乎急着要說什麽,被太子掃了一眼後,又憋了回去。

之後,戚無涯抿着唇看向白翛然,眼圈蕩淚,又被他狠狠忍了回去。

白翛然不明所以,當着太子的面又不能問,而太子也沒給他們單獨說話的機會,見白翛然不吭聲,就道:“怎麽你不願意?”

“在下自然榮幸之至。”白翛然連忙行禮,看出太子有些不耐煩,他又道:“殿下,其實此番前來,在下還有一事請教殿下。”

“何事?”

“殿下覺得國院學子如何?”

太子略思索,道:“參差不齊。”頓了下,又補充道:“難為棟梁。”

白翛然道:“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趁機選茁壯者,施肥澆水,假以時日,養成棟梁?”

“你的意思是,勸孤廣進良才?”

“廣進倒也不必。如今戚無塵去了運河工程,雖說有東宮背景到底勢單力薄,不如為他選幾名助力,助他紮穩根基。将來他們若成材必感念殿下您的培育之恩,何愁國無棟梁?”

太子笑道:“誰托你說項了?”

白翛然道:“原也是無塵的幾位好友,叫陳躍、王幾、章數知。”

太子對內監官道:“把這三人的檔籍調來,孤看。”

內監官忙應了一聲出去。

白翛然見此忙肅容致歉:“在下過失,未備齊檔案,反倒勞煩了大伴,望殿下見諒。”

“細枝末節不要介意。”太子無所謂地擺了下手,大概是篤定白翛然昨晚喝了那酒後絕不會背叛自己,太子對這種細枝末節的小失誤從态度上顯得格外寬容。

他問白翛然:“這幾人的背景你知道多少,不妨先說來聽聽。”

白翛然還沒說什麽,一直沒說話的戚無涯突然開口,道:“這幾人的情況,微臣更熟悉。”

“哦?”太子輕笑,語氣不自覺帶出了三分寵溺,道:“那你來說。”

戚無涯便将陳躍幾人的秉性,習氣說了一遍。他是事實求是,連陳躍幾人經常翻越學知山這等纨绔習氣也沒落下,聽得白翛然在一旁直皺眉,太子反而哈哈大笑,道:“這樣的人,竟能和無塵處得來麽?奇也怪哉!”

戚無涯道:“雖有這些毛病,但他們對大哥情深義重,且處事圓滑。尤其陳躍,鬼點子多,很會變通。”

“嗯。”太子斟酌道:“若這樣說,倒也值得一試。”

不多時,內監官将三人檔籍拿來,太子看過後,見都是良籍,家族三代內也無不良史錄,便點頭答應了。想了想又對內監官道:“你将那三人叫到舍院來,孤有幾句話要囑咐他們。”

白翛然和戚無涯都沒想到,太子這次拍板定人能這麽痛快。

很快,陳躍幾人興高采烈的來了,他們不知道,看着東宮內監官把他們幾個叫走的其它學子們,此刻幾乎人人因眼紅而導致心态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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