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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澈注意到一旁扶着吊瓶架子的人,很幹練的社會女性,她的質問對象雖然不是他,但她用審視的眼光打量過來,裏面還能咂摸出一絲不知從何而來反感。
他不太舒服地将背脊又挺直了些。
“姐,”簡檸的口氣仍帶着笑意,“還不是呢。”
簡檸的回話十分玩味,曲澈倒沒多驚訝,她講話本來就這樣,只是她說完這句話,她姐姐目光裏面的反感瞬間消散,露出了一個堪稱溫柔禮貌的笑意。
“你好。”曲澈順勢就做了自我介紹,“我是過來幫她補習高數的。”
“你高數挂科了?”舒薏顯然對簡檸的本性有所了解,“這麽愛學習?生病了還補習?”
簡檸眼睛眯了一下,又說道:“好了,你別戳穿我了,我借補習讓人來照顧我不行嗎?”
舒薏看簡檸沒個正形,對她說的話也不盡信,她又将目光轉向曲澈。
打扮得很幹淨的一個男生,肩上的背包和腳上的鞋,卻都透着陳舊的氣息,即便上面沒一絲髒污。
他也一樣。
不是簡檸會選擇當男友的類型。
太正經了,也不會交際。
“我同學來了,你可以放心走了吧。”簡檸把折好的彩紙全都拿了出來,全部是小動物造型,“這些都給小豆,我病好全了再去看他。”
舒薏拿她沒轍,把皮包打開,讓她都扔進夾層。她也是确實擔心小豆,平時就沒什麽時間陪伴,現在生病了,她一個當媽的自然更是心焦。
“麻煩你照顧一下簡檸,有什麽事情打這個電話。”舒薏拿出自己的名片夾,遞了一張過去。
“好。”
COO,曲澈沒多驚訝,願意長久給他家捐助的家庭,抛出多厲害的背景都理所應當。
舒薏最後一臉長輩模樣地叮囑簡檸:“我走了,你乖乖吃藥,回去後給我發消息。”
簡檸直朝她擺擺手:“好啦,你快去看小豆吧。”
舒薏走得很快,不多時就消失在兩人視野範圍,曲澈自然地接下了看顧簡檸的活,左手扶着她吊瓶架慢慢往病房推。
簡檸煞有介事地同他解釋:“剛才我表姐。”
“哦。”
注意到了,姓氏不同。不過也不是沒有些戲劇性的猜測,只是都不太重要。
“學長來得好快,是專門空出時間了嗎?”簡檸聲音上揚着,即便是沙啞的嗓音也掩蓋不了她的好心情。
她還記得之前他說要打工的事情,現在雖然是周末,但也确實在國慶假期之內,這幾天的工資該是不錯。
曲澈撩起眼皮,輕“嗯”了聲。
“好負責哦!”簡檸一副精神飽滿的模樣,“那我們好好學習吧。”
曲澈手輕輕敲了下吊瓶架,“你還在挂水。”
“馬上挂完了,又不影響。”她打針的是左手,不會影響到太多活動,她剛才折紙也沒覺得有多不方便。
曲澈從背包裏拿出筆記本,擱在簡檸床上的小桌子上。醫院小桌子的設計本來就是為了方便病人吃飯,并不是為了學習,所以他如果要好好講課,還得坐到床上去才行。
考慮到簡檸生病,他也不是很想在這種狀況下教她,況且,她找他過來看起來也只是為了打發她表姐走。
“生病了就算了吧。”
簡檸置若罔聞,她還從床邊的櫃子裏拆了副口罩出來給自己戴上,問:“我是為了應付表姐叫你過來,你不會生我氣吧?”
她在床上盤腿而坐,差不多整個身體都在筆記本面前,她又校正了一下角度,俨然要認真學習的乖學生。
“不會。”曲澈搬着凳子也坐到病床跟前,看着屏幕點開課件,“你不用戴口罩。”
沒什麽好生氣的,本來這學期的這天都給她空出來了,就算是來醫院甚至是不學習,都還在他計劃之內。
“病毒性很強的。”不然她也不至于一晚上病情進展神速,直接吓到過來找她的表姐。
“我戴。”曲澈背包裏也有成袋的口罩,他經常出入醫院,口罩和酒精這類醫療用品從不離身。
他只露出一雙眼來,深邃得像幽譚,望不見底。
而目光所及,只有那塊發出光亮的屏幕,上面寫滿了數學公式和講解。
簡檸說要好好學習,就當真是好好學習,她紙筆都有,聽課也沒偷懶,曲澈稍微花了二十分鐘給她複習前面的課程之後,她也一路跟着曲澈的思路走。
“停一下。”曲澈點了兩下桌面,“你針要打完了。”
吊瓶裏面已經空了,藥液已經只剩滴管的部分,再過一會也要見底了。
曲澈習慣性地握住簡檸的手,撕開手背上的膠帶,調整止血膠帶的位置,等他把針頭貼住才反應過來,手裏的動作一滞。
他擡眼就看到簡檸唇角翹起。
她眨了眨眼,笑着問:“學長要幫我拔嗎?”
曲澈哦了一聲,把她的手放下:“我叫護士。”
“你直接拔掉吧。”簡檸又把手伸過去,“我看你挺會的。”
曲澈摁住針孔,另一只手稍一用力,就把針頭拔了出來。
她的手因為輸液有點涼,很小的一只。曲澈看到□□的紫色針頭,心想怪不得滴這麽慢,她好嬌氣,用這種小孩子的針頭輸液。
“摁好。”曲澈拇指摁在膠帶上面,他把那只手遞回去,“休息五分鐘。”
簡檸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哇,學長居然放我休息。”
曲澈瞥了她一眼,淡然道:“你是病人。”
病人本來就不應該學習。
不過說是學習,其實簡檸腦袋鈍鈍的,效率只有平時的六成左右,讀題目都比平常要慢一些。
大概看她生病了,今天曲澈語氣都溫柔了幾分,基本是學一會就放她休息,看到錯題也沒說她什麽。
“學長,你對病人好溫柔啊。”簡檸手已經摁好了,她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曲澈。
曲澈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溫柔了,他露出的眉眼皺到一起,冷硬道:“生病了最好不要學習。”
學習需要耗費很大的精力,簡檸雖然看起來精神不錯,但是學習途中她嗓音沙啞,聽起來就不好受,再加上偶有咳嗽,确實病得不輕。
曲澈擡眼,看到她面前草稿紙上面的字跡,都比之前要難看些。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這種時候還非要學習,分明看起來不是多熱衷學習的人,不然也不至于搞到自己挂科的地步。
“你生病了的話,也不學習嗎?”
他不會,他低燒都會去參加考試,更別說小感冒了。
但他還是說:“多休息,才能快點好。”
“我有一整個國慶假期可以休息呢!”簡檸假惺惺地感慨道,“就是不能出去玩了,好可惜啊。”
曲澈沒有接她的話茬,他并不關心她的假期安排。
後面藥力上來了,簡檸感覺到一陣困意,她不住打着呵欠,注意力也有些渙散。
曲澈也注意到了,“困了就睡覺。”
簡檸看着面前的題目,感覺腦袋一團漿糊,她小聲說道:“那好吧,學長再見。”
曲澈麻利的收拾好了她的小桌子,然後推到床尾,人卻還坐在床前,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簡檸已經半躺了下去,她看過去,曲澈也撩起眼皮望着她,只是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情緒,她伸手摸了摸臉頰,問道:“不走嗎?”
曲澈坐着很緊繃,他淡然解釋:“答應了你姐姐要照顧你。”
“在醫院我能出什麽事?”簡檸看到墨色眸子滲出了一些哀傷的情緒,她馬上住了口,用輕快的語氣重新說,“好哦!那學長守着我睡覺吧!”
是她慣用的輕佻又得意的口氣,加上很容易讓人誤會的暧昧說辭,她就喜歡玩這種小把戲。
跟着她點了幾下手機,随後将被子一拉,朝着曲澈這邊閉上了眼。
曲澈看得出她确實是強撐着精神,躺下去沒兩分鐘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他也沒打算幹等着,把筆記本架到自己腿上,開始繼續做剛接的私活。
計算機系最大的好處就是一切私活都可以通過遠程辦公完成,他熟練地從git上面下載好項目,配置環境,安裝package。
做編程時間過得很快,外面天色都暗了下來,曲澈掃了眼時間,已經接近飯點了,簡檸才睡醒過來,還是被手機震醒的。
曲澈還坐在她床邊,可能因為不舒服,他的口罩被他拉到了下巴。
在聽到聲響後也只是瞟了她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回筆記本上。
他打字很輕,簡檸即便是醒來也覺得沒多大聲響,她摸出震動的電話接聽,是她睡前點的外賣到了。
簡檸挂斷電話之後,馬上伸手戳了戳曲澈的小臂:“學長,可以幫我下樓拿個外賣嗎?”
曲澈抿唇看她,只覺得她的聲音比睡覺前還要啞一些,有些還未醒來的黏糊感。
他勾上口罩:“可以。”
“謝謝學長哦。”她的尾音總是上揚。
曲澈下到醫院門口,那裏有不少家屬都在取餐,還有些家屬拿着保溫桶出去加熱。
這個時間,他本應該在醫院陪母親才是……
簡檸買的東西很輕,包裝卻不小,一個四方的盒子。
等曲澈回到病房,在小桌子上面打開的時候,才知道她買的是蛋糕,很小尺寸的一個。
他正準備和簡檸說感冒了最好不要吃甜膩的東西對喉嚨不好,又覺得自己似乎多管閑事,這句話便被他自己消化了下去。
“學長~”簡檸看他有點發呆,空着一只手在他眼前揮了下,跟着手伸到他耳邊打了個響指,“生日快樂!”
曲澈再一看,她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來一個彩紙折成的貓咪,貓的身體上面還被簡檸寫上了“學長喵”三個字。
“你當我小朋友哄?”這手段和她哄小朋友打針如出一轍。
“我可沒給小朋友買蛋糕。”簡檸嘴邊始終勾着笑意,“我道歉,今天沒認真學習,還把你叫過來。”
“也是照顧我的謝禮。”簡檸繼續說着不容拒絕的話語,“我生病了吃不了蛋糕的,學長我特地選的不是很甜的口味,你吃了不會變笨的。”
曲澈忽略了她話裏那點小報複,只是問:“你怎麽知道?”
簡檸無辜地撇了下嘴:“移動爸爸給你發了祝賀短信,我不小心看到了。”
說是不小心,其實也沒那麽不小心,他手機就放在桌上,有什麽信息過來,她很自然就分了點注意力過去。
她确實沒想到曲澈過生日居然還願意過來幫她補習,他可以拒絕的……
曲澈口罩下面的嘴角揚了下:“那你确實沒怎麽認真學習……”
“要許願嗎?”簡檸很快把蠟燭插到蛋糕上,試圖轉移話題,“雖然沒有打火機。”
“不了,不信這個。”曲澈口氣冷然。
“好吧。”簡檸的尾音很輕,鮮少的語調沉了下去,和窗外最後一抹餘晖一同散去。
“謝謝。”曲澈将紙貓從她手裏抽出,“禮物。”
“很像你吧?”簡檸笑出了聲,然後故作冷酷道,“酷哥。”
曲澈最後還是收下了蛋糕,簡檸自然也出了院,她攔着輛車回家,而他還趕着去別的地方。
從一個醫院到另一個醫院,醫院都是相似,同樣冷白的燈光,同樣味道的消毒藥水,甚至還有同樣的表情,漠然的表情和絕望的表情。
曲澈加快了步伐,到了李菀的病房。
由于已經入夜,病房裏面沒什麽家屬,只有母親和三個病友在聊天,三個人見到他皆是興高采烈地同他打招呼。
李菀皺了下眉頭,無奈地說:“阿澈,生日也沒說出去玩一下?”
她并不期待在今天見到兒子,這幾年的生日他都是在醫院,也沒說好好慶生,更不用說什麽禮物了。
“出去玩了。”曲澈晃了晃手裏的蛋糕,他露出笑容,“朋友送了蛋糕,要不要吃一點?”
“哦喲,是嗎?那怎麽沒多玩一會?”李菀難得聽到曲澈提及朋友,她的嘴角一下咧開,“你們幾個人啊?”
“蛋糕你們也不說吃一點?”她的問題好像層出不窮,“你這麽完整的一個拿過來?”
……
最後蛋糕被他和母親病友們分吃了,确實不是很甜,吃起來很有層次感,連一貫吃得少的母親都多吃了幾口。
這個無傷大雅的謊言讓母親很是開心,她一直期望着他能被許多好的感情所圍繞,像無數普通人一樣,做喜歡的事情,身邊有幾個朋友可以玩鬧,最好再談個戀愛,做一個擁有最平凡幸福的年輕人。
事實是,除了母親也沒什麽人會記得他的生日,他看着微信上面寥寥數條的慶生信息,一一道了謝。
他也習慣了自己周圍沒什麽人,哪裏有時間和金錢去維系這些關系,太過奢侈。
今晚的宿舍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在,國慶節,整棟樓都沒幾個人在,至于他的舍友,約好了明天出發去雲南游玩,現在十有八九正在家裏收拾行囊。
臺燈的光打在他書桌上面的紙貓咪上面,他伸手摸了下,貓咪的耳朵尖尖的,表情不太好,嘴巴被簡檸畫成了一個“Δ”的形狀。
倒是,還蠻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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