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簡檸的腳确實很嚴重，撕脫性骨折，她被這折騰得拄了一段時間的拐。這樣一來，她的活動範圍便愈發窄，不過正好她也要忙着設計的事情，每天教室宿舍兩點一線，連吃飯都是許臣風給送到她樓下。

許臣風最近黏得很緊，凡事都想照看着她，去圖書館也不再吵鬧，就默默在一邊聽着，最無聊的時候也就是拿出手機來玩一會。

簡檸對他這麽做沒什麽感覺，她饒有興致地分析了一下，得出結論後，最大的感想就是，不知道許臣風是害怕她和曲澈有什麽多一點，還是他對于自己疏忽的愧疚多一點。

畢竟，受傷之後隔了那麽久他才出現，對她實在談不上上心。

她受傷後時間過得也快，等拆掉石膏，冷空氣已經完全包裹了校園，風一吹，頹敗的樹枝就會搖晃着掉下樹皮碎屑，跌落在幹硬路面。

許臣風挽着她，她拿着肘拐，走得卻也不慢。

“許臣風。”

兩個人剛從教學樓走出沒幾步，就聽見有人叫他。

哦，秦悠悠。

秦悠悠看了簡檸一眼，很快轉過去，對許臣風說：“這周的小組作業我有點問題找你。”

許臣風蹙着眉，挽着簡檸的手不自覺收緊了力道，他回道：“我現在和女朋友有點事。”

“很急。”秦悠悠目光又轉到簡檸面上，她又補了句：“真的很急。”

“有急事你們先聊下，我過去坐着等你。”簡檸充分地善解人意，她撐着肘拐，坐到一邊的長椅上，離兩個人不遠也不近。

“幹嘛啊？”許臣風看到簡檸坐定了，臉上直接露出了煩躁的表情，他壓低了嗓，“我不是和你說清楚了嗎？”

“為什麽突然要這樣？”秦悠悠一開口，眼尾便紅透了，有說不完的委屈要從眼裏溢出來，“我給你發信息打電話，你都不回我。”

突然就說以後最好別聯系，她就算發消息過去，許臣風也是愛理不理，好幾條才随便回一條。

完全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她就被宣告死刑。

“現在不适合說這些。”許臣風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慌亂，他生怕秦悠悠聲音一大，讓簡檸聽到什麽，他又說，“有什麽事我們私下說。”

“私下，你根本都不理我了？”秦悠悠提到這個更是委屈，她就是沒辦法了才來堵人。

許臣風面露難色：“你聲音小一點。”

秦悠悠聞言偏了偏身體，她看着簡檸，咬牙道：“你就不怕我都告訴她！”

……

簡檸雙手捧臉，看着兩個人，她聽不到他們說什麽，許臣風的站位也幾乎隔絕了她的視線。

她只能心中給他們配上一段電視劇劇情，先是想了下《回家的誘惑》，又想了會《甄嬛傳》。

唉，T大洪世賢。

不過她肯定不是品如啦。

有的時候也不知道說秦悠悠什麽好，許臣風又不是什麽家裏有皇位，擱這裏演什麽宮鬥劇情。

要她說，秦悠悠最多就是個被賞一丈紅的夏冬春，活不過三集那種。

她這個絆腳石當起來真沒意思。

兩個人沒聊多久，許臣風便轉身向她走來。

“寶貝，學習上面有點事情，可能要耽誤一會。”許臣風姿态擺得很低，語氣也極盡溫柔，“改天我再陪你去買，好不好？”

善解人意的簡檸當然笑着回答：“好啊。”

“我自己去也可以，你忙學業吧，學業重要。”簡檸慢慢轉過目光，看向秦悠悠，可她那邊只是別開臉，望着別處。

“我先送你回去吧。”許臣風伸手想要将簡檸扶起來，簡檸沒有動，“不用了，我沒打算回去。”

“你小心腳。”許臣風蹲下身，拉過她的手，摩挲了下，“我盡快處理完。”

“好哦。”

簡檸目送着兩個人走遠。

深秋呆在戶外，起了些寒意，簡檸也覺得臉頰都被吹凍了。

她活動了一下腳腕，撐着肘拐便站了起來，一回頭便看到了站在樹下的曲澈。

他似乎站了許久，肩上還背着他慣用的單肩包，他們目光一碰到，曲澈便移開了視線，腳也跟着動了起來。

朝着遠離簡檸的方向，準備繞過她。

簡檸攔住曲澈的去路：“學長。”

就在他們系教學樓下面沒多遠的距離，真是碰到誰都不奇怪。

曲澈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沖她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沒事的話，陪我去買點東西吧？”

曲澈秒答：“有事。”

“那好吧。”簡檸側開身，讓他走了過去。

曲澈立刻只給她留了一道背影。

其實也沒什麽把握，簡檸覺得自己和曲澈的關系着實說不上好，有那麽一點她人為營造出來的暧/昧情感，像蛛絲一樣，都經不起這寒風一吹。

他是真的擅長和人保持距離，不入侵別人空間一分，同樣也不讓別人靠近一分。

他是那種中學時期擁有許多少女的喜歡的人，任誰和他表白都會心裏沒底，覺得自己肯定會被拒絕，又有那麽百分之一的希望，或許她是那個萬中無一的意外。

至于那些還不敢有所行動的，就是跟在他的身後，覺得離得近了一點，快要觸手可及，他就加快步幅，把距離拉得很遠。

她不免，有些……

勝負欲都被勾了起來。

但是簡檸才不會追過去，她很不喜歡強人所難，邀約，被拒絕，那就下次再說。

不過曲澈沒讓她等到下次再說。

他走出了十幾步，又折返回來，背着冬日驕陽，逆着光，在簡檸眼裏拖成了一個超長的慢鏡頭。

等他走到面前，簡檸嬉皮笑臉，沒什麽正形，“舍不得我了。”

曲澈的視線向下：“腳還沒好？”

“一點點。”其實連一點點都沒有，她的肘拐純粹裝模作樣。

“走吧。”曲澈走在她旁邊，特地放慢了步幅，走出了校門，他才問，“許臣風被秦悠悠叫走了？”

曲澈沒有再提過休息室裏面未竟的話語，簡檸也從未問起，他便順勢收起了想要宣之于口的念頭。

“嗯，系裏面有事，也沒辦法。”簡檸表現出豁達爽朗的模樣，“畢竟我很懂事。”

曲澈：“你很放心？”

簡檸：“你指什麽？”

然後就像心照不宣一般，沒了下文。

簡檸是去買點服飾要用的東西，不是什麽要緊事情，不過碰到曲澈了，她就想順便做點別的。

“玩一下？”她指着商場裏面的電玩城，那裏閃爍着五顏六色的光芒，和周圍的飯館格格不入。

“早點回去休息吧。”

“玩這個又不用腳。”

簡檸很喜歡電玩城，這個要玩一下，那個也要玩一下，玩完投籃機，她還騎了會摩托，打喪屍的游戲也不例外。除了跳舞機實在是不方便玩，其他路過的機器，都被她投了幣。

她不光自己玩，也拉着曲澈玩，就算游戲人物死掉，她也會發出笑聲。

“唉，不擅長這個。”簡檸把手裏拿着的顏色鮮豔的塑料槍/口對準了曲澈，做出一個開/槍的動作，“bang。”

曲澈的游戲人物跟着應聲倒地。

簡檸皺着眉：“你別自鯊啊！你還有命！”

曲澈沒什麽表情地把道具槍放回原處。

簡檸看着屏幕上面大大的“GAME OVER”只能撇撇嘴。

就算是陪她玩，也不要嫌棄得這麽明顯吧。

帶着這麽個不配合的人玩了一路，最後兩個人停在了電玩城門口的夾娃娃機前，簡檸把人扯住，“玩夾娃娃吧，你給我夾個娃娃，我們就回學校。”

前一分鐘還說好了到櫃臺退幣，現在就變了卦。

“我想要這個！”簡檸把一筐游戲幣都放到了夾娃娃機旁邊，她指着裏面一個貓咪玩偶，“表情和你差不多。”

曲澈看了眼，一點也不像，那是只連嘴巴也沒有的玩偶，只有兩只眼睛和貓咪胡須的一只黑貓，頭很小，身體卻很長，正趴在別的玩偶身上。

一只長條形，看起來很柔軟的玩偶。

曲澈拿起游戲幣，朝着投幣口塞了進去。

電玩城的夾娃娃機夾子都是調過的，馬上就要過聖誕節了，這裏的夾子被調得更松了些。

臺子上的游戲幣慢慢減少，曲澈夾到了那個玩偶，很快就因為夾子頓了一下而掉下去。

“學長，很少玩這個？”簡檸一直湊在旁邊看熱鬧。

曲澈也不煩，只是又拿了一個幣，“只有小學時候玩過。”

“那電玩城呢？”

“不來。”

簡檸看別的游戲他打個幾把很快就能拿到高分，剛才的打喪屍游戲，如果不是她有點拉跨，曲澈搞不好都能破個記錄，她還以為他也偶爾來電玩城玩玩。

“我教學長。”簡檸看着爪子慢慢下降，她就着曲澈的手往下摁了下，整個手心覆蓋住他的手背，“這個時候要再按一下。”

爪子随着這一下按壓，本來要松脫出去的玩偶，又被抓力扣住，沒一會就被丢進了出口。

手掌不過交疊一瞬，簡檸只有那一下的按壓用力，按到了他手背青色的血管，讓他感覺到一陣涼意。

她的手很冰。

簡檸彎腰從底下把玩偶拿出來，沖曲澈晃了晃，得意地說：“會變緊一點哦。”

她笑得無害，開心得像中學生，明明是想要多少這種玩偶都能輕松買到的人。

曲澈撇開眼，他怕要被這笑容燙傷。

“你現在表情就和這個貓貓一樣。”簡檸拿着玩偶朝曲澈旁邊比。

曲澈猛地拉住她舉起的那只手，用力地往旁邊一帶，她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曲澈拖了幾步，黑色的簾布一票，她已經給塞進了離夾娃娃機不遠的大頭貼機器房裏面。

“學——”簡檸剛發了一個音，曲澈空出的大掌就掩了上來，生生把她的問句壓進喉嚨裏。

他的左手還摁着簡檸的右手，扣住手腕，把她釘在了牆壁上似的。

因為這個姿勢，簡檸的背已經抵住了後面的塑料壁，她只露出一雙眼，也只看得到曲澈極近的臉，連睫毛都能數清楚。

他的眼神不善，透出一股她沒見過的戾氣，高大的身軀讓她宛如被困住，逼仄的空間裏面，只感覺他呼出的熱氣吹拂了過來。

曲澈松開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簡檸點了幾下頭，還是沒被放開，她是真的完全狀況外。

這是在幹嘛？

曲澈回頭，撩開了黑色布簾的一角，朝外看了眼，他緊繃的神經才松弛下來。

簡檸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黑色布簾緩緩飄下，細縫裏面是唯一的色彩，她只看到了兩道人影走了過去。

只看到胸部以下，兩人的鞋尖随着落下的黑色慢慢消失。

曲澈這才松開手，只是還擋在簡檸面前。

他繃直了唇線，“先別出去。”

“學長。”簡檸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唇線止不住上揚，“你是怕我看到他們，還是怕他們看到我們？”

曲澈的瞳孔一瞬放大，連呼吸的頻率都受到了影響，簡檸看到他抿緊了唇，然後又松開，最後從微張的唇裏呼出氣，輕得像嘆息。

他的唇形很漂亮，看起來也很軟，這會剛被他抿過，飽滿的唇峰上面透着點潤澤。

簡檸看着曲澈的表情，突然真就覺得外面那兩個人一點意思也沒有了。

對，外面的人影是許臣風沒錯，服裝很好辨認。對于他的優柔寡斷，簡檸也毫不意外。

比起考慮這個，她更想知道，曲澈的嘴巴親起來軟不軟。

她想換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