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林裕一時還緩不過神來, 剛才無意撞見的畫面在腦海裏回蕩,秦悠悠和許臣風的談話也萦繞在耳際。過了一會又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甚至忘了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裏。

一種荒誕的錯亂感。

簡檸看他一臉的無措, 雙眸失神, 牙齒無意識地咬住嘴唇, 那塊相連的皮膚已經完全發白。

“林裕,”簡檸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還好嗎?”

“沒、沒事。”林裕吸了吸鼻子,眼睛終于有了焦距。

“許臣風很早就和秦悠悠在一起了。”簡檸快速回答了他的問題,并向他道歉,“抱歉, 一直沒和你說。”

她毫無心理障礙就說出了最直白的事實, 哪怕這會萬分傷人。

唉,反正也習慣了做這種事。

簡檸下意識掃了眼曲澈的方向,他完全沒打算開口的模樣,只是看着林裕。

說着沒事,又怎麽會真的沒事,少年時的感情源源不絕, 一個眼神好像就可以付出一輩子的喜歡。積年累月的付出變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又因為卑怯的內心不敢靠近,內裏的情感卻不受控制般瘋長。

即便現在放出一把火, 也燒不掉。

林裕的眼眶很快就紅了,他本來就狗勾一樣, 現在更是一副被人遺棄的可憐模樣。

Kelly在一邊很想安慰一下, 但是畢竟是今天剛見面認識的人, 她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比較好。

人在最難受的時候, 會本能性地靠近自己內心信任的人,去汲取一點力量。

所以林裕現下視野裏面牢牢鎖定了曲澈,雖然平時也沒關系多好,但他就是覺得曲澈足以信任。

他伸手小心拉住了曲澈的手臂,用一種祈求的語氣喊他的名字:“曲澈……”

曲澈被突如其來的靠近弄得全身僵硬,不過他還是伸手拍了拍林裕的肩膀,“出去走走?”

“嗯……”

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是誰鼻音更重了。

簡檸很難形容現在的情形,總之他們四個人拿完藥出了醫院,正游蕩在大街上,被冬夜的風吹得她脖子發冷。

Kelly走在她旁邊開她玩笑:“你地位是不是還比不上別人室友啊?”

可快閉嘴吧。

曲澈和林裕兩個人在前面并排走着,他們也沒說話,林裕的雙肩偶爾會抽動一兩下,跟着他會擡起手臂,在臉上揉上一會。

是真的很難受吧,林裕和Kelly給她的感覺差不多,都是天真又單純的類型,她完全相信,Kelly如果去問林裕相不相信真愛,即便是他現在剛被秦悠悠傷害完,他也會呆愣愣地想一會,讓後給予肯定的答案。

那麽曲澈呢?信不信這回事?

總覺得問曲澈,他也不會正面回答,興許還會問上她好幾個問題,真是一點也不單純。

又走了好大一會,林裕已經沒什麽小動作,只是單純地機械性動作。

“不然我們去喝酒吧?”簡檸被風吹得受不了,“反正在場大部分人都失戀了。”

實際上失戀的就Kelly和林裕,她勉強算是,但是她對感情的疼痛阈值很高,或者說她給出去的感情就很稀薄,那麽少一點的感情波動不足以讓她産生情緒波動。

至于曲澈,他剛受了傷,又還在生病,和喝酒這種事格格不入,早點回去休息也好。

打架應該也挺消耗體力的 ……

“好啊。”林裕臉上還挂着一點淚痕,在月光的點綴下變得朦胧,他很快垂下頭,“我還沒去過酒吧……”

就像沈淙淮一直說他土,他确實從來沒有去過酒吧這種地方,煙啊酒啊,離他非常遙遠,他最大的娛樂活動就是和他還有許臣風一起去打籃球。

也不是不想去,或者覺得這種場所怎麽樣,但是在第一次許臣風說要一起去酒吧,沈淙淮在旁邊說了句:“林裕啊,帶他去幹嘛,給他點杯牛奶喝嗎?”

他想去的話到了嘴邊,還是被他咬碎咽了下去,最後只是說他不喝酒,就不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想起這件事,他還是會覺得自己很搞笑。

嗯,就和給許臣風還有沈淙淮買了飲料上去一樣搞笑。

沈淙淮也知道許臣風和秦悠悠的事情嗎?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那麽他們平時是怎麽看待他的?一個傻冒在做着不切實際的幻夢?

也許會在背後嘲笑他也說不一定。

最重要的一點是,許臣風他是怎麽看的呢……

如果他要和秦悠悠談戀愛,他再難受也會站在朋友的立場去祝福。

但是現在這種局面……

好奇怪哦……

“我們去清吧,開個包間,不會很吵鬧。”簡檸看到林裕的氣場整個低落下去,她沒懂他那句話的意思,她盡可能提出符合自己對林裕認知的建議,“我們就喝喝酒,随便聊聊,你想去嗎?不想去的話我們繼續走一會。”

“我想去。”這句話一下子從林裕口中沖了出來,他又像抱住救命稻草一樣看向旁邊的曲澈,“曲澈,一起去吧……”

夜風吹起曲澈的頭發,他面頰上面的白色膠布和他冷毅的面部線條貼在一起,帶着冬季的寒意,他垂下眼,輕“嗯”了一聲。

簡檸馬上叫了車,打算去相熟的酒吧。

Kelly坐在後排,和林裕自來熟一樣講起了自己失戀的事情,從在國內剛認識的時候開始講起。

林裕情緒穩定了許多,他不時發出種種感嘆,特別捧場一樣跟着Kelly的戀愛故事走,代入得像自己也馬上要和戀人異地似的。

簡檸在前面坐着聽着搞笑,他們失戀怎麽像講相聲的,一下這個安慰那個,過一下又安慰回來,她覺得還不用酒精作用,這兩個人在出租車上就快要可以抱頭痛哭了。

她通過車內後視鏡打量着曲澈,他一晚上除了和她那段都很沉默,現在也是,他望着車窗,街上招牌各色的霓虹光從他臉上掃過,他漠視着一切,對旁邊的聲音充耳不聞,把自己割裂到另一個世界裏面。

等到了酒吧,Kelly和林裕已經建立起了深厚的失戀者同盟友誼,兩人就差歃血為盟,當場拜個把子。

今天是元旦收假的最後一天,也剛好是這間酒吧的Lady’s Night,場子裏坐滿了人。

簡檸徑直走到吧臺,自己的老熟人江瑜正站在那抽煙,看到她過來,馬上把煙摁到一邊的煙灰缸裏。

“稀客啊。”江瑜朝簡檸揚了揚下巴,駕輕就熟拿過酒保旁邊的調酒杯,“這麽久不來。要來杯?”

江瑜和她姐夫江敘是遠房表親的關系,她大部分時間也都是來這件酒吧,喝醉了在熟人地盤總歸是方便許多。

“這不是來了嗎?”簡檸就手按住調酒杯,表示自己不需要,“等會弄點溫水,有人不喝酒。”

“不喝酒來這幹嘛?”江瑜挑眉道,“被你騙來的?”

簡檸習以為常,朝他擠眉弄眼,“你少八卦了。”

江瑜拍了下簡檸的頭,偏頭對一邊的侍應道:“Volka,帶他們去包間。”

四個人被帶去了包間,裏面很安靜,聽不到任何外面的聲響。

簡檸坐到曲澈旁邊,小聲和他說:“學長就別喝酒了,我叫了溫水。”

“嗯。”曲澈不像林裕那樣興致高漲,什麽都想嘗試一樣,他只靜靜地坐着。

而林裕已經和Kelly喝上了,他一直在問Kelly有沒有那種電視劇裏面經常看到的,兩個人拼酒拿布蓋着拍一下的才喝的酒,他也想試試。

Kelly在那邊點完酒,就又哭又笑的,兩個人都沒有什麽深淺,上了酒拍了就往嘴巴裏面灌。

“嗚,”Kelly站到了桌上,“這杯敬混蛋李維倫!”

“幹!”林裕也跟着站起來,拿起酒杯和她對碰,“她為什麽不喜歡我……”

簡檸還能聽到林裕口齒不清地說着這個,她有點頭痛,這兩個人真的很失戀人,喝上頭以後就更是了。

“簡檸!”Kelly醺醉得收不住力氣,勒住簡檸的脖子,“祝你早點追到酷哥!”

啊……

簡檸看了眼,曲澈半垂着眼,并不看她,他大概看着桌上的杯子。

“承你吉言。”簡檸被Kelly勾着脖子,搖晃着喝下手裏的酒。

那邊林裕也要跟進,“曲澈,敬你打了許臣風!”

曲澈随手拿起杯子,朝他虛晃一下,哄孩子一樣。

這場鬧劇持續了兩個小時,Kelly和林裕喝多了有無限精力一般,最後拿起酒瓶唱起了歌。

簡檸好不容易才把兩個人分開來。

“學長,幫下忙吧,把他們送到我家去。”簡檸指着醉得失去意識的兩個人,“你還要回宿舍嗎?今晚不然也在我家住?你可以和林裕一起。”

曲澈走過去,輕易把林裕架了起來,途中碰到了手上的創口,他又換了一只手,“我回宿舍。”

“很晚了。”

“我沒喝酒,宿管會放我進去的。”曲澈聲音冷得融入冬季夜色。

他們一人擡一個,最後總算是把人都擡進了簡檸家門,曲澈照着簡檸說的,把林裕扔在了客房床上。

簡檸家很大,看起來家裏全是她的物件,客房這邊床單被套都很簇新,四周圍沒有塵,空氣中聞不到一絲陳腐的氣息。有人一直在打掃整理。

曲澈看了林裕一眼,他喝酒上臉,臉蛋到脖子都是紅撲撲的,現在到了床上徹底意識昏昏。

房間也慢慢熱乎起來,他開始感覺到背後出汗,裝在天井的新風系統也在運作,不至于太過悶人。

他幫着林裕脫了衣服,把他塞進被子裏,處理好一切之後,曲澈輕輕掩上了門。

另一邊簡檸也料理好了Kelly,她活動着雙手,嘴裏嘟囔道:“重死了。”

曲澈視線冷淡地掃過她:“你一個人住?”

“是啊。”簡檸手上的動作一頓,她很快露出笑容,“之前騙你了。”

曲澈并不意外,這完全就是簡檸會做出的事情來,他剛才只是一時沒注意才問了出口。

“學長。”簡檸看他轉身要走,馬上上前一步拉住他沒受傷的手,“以後不騙你了。”

酒精作用下簡檸有幾分醺醉,她的聲音變得和平時不一樣,很長很慢,随随便便就沾染着糖霜。

她靠得很近,曲澈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酒氣,她的頭發被Kelly壓亂了,淩亂地碎在身上,恍惚一種剛睡醒的狀态,非常私人。

而她面上也是一片緋紅,眼睛裏潤着水,走廊燈光淋在裏面,漾出幾分柔情。

他扒了下簡檸的手腕,很輕易就扒拉開,轉過身,覺得風裏飄來酒氣,讓人醺醉。

等走出門口,這種感覺便跟着他呵出來的霧氣一同消散。

曲澈回了宿舍,沈淙淮早就回了,聽到開門聲,他在上鋪不滿道:“別開燈,小點聲,都睡了。”

“嗯。”曲澈沒開燈,在門口換了鞋。

他解鎖手機借着屏幕的光,看到地上還是一片狼藉,沈淙淮只收拾好了他自己那邊的區域,至于他的筆記本還碎在地上,旁邊還有一灘幹涸的血跡。

糟透了。

他一整天都在想,手機屏幕裂開了這個不要緊,湊合着還能用下去,但是筆記本摔壞了要怎麽辦,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修好,修不好是不是又要花錢換新的?

才剛存了一點點錢,他真的沒什麽餘力去負擔更換大件……

又想起今天簡檸在醫院說的話。

她當然可以不管不顧,但是他不可以的啊……

黑暗中,曲澈撚了撚手指,纏繞的紗布摩擦過去,他連今天的藥錢都在心疼。

他時隔許久,破天荒地,又想抽煙了。

作者有話說:

加更太難了...我加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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