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無端生事（二）

謝宛如何也想不到，閻羅真君竟要送他一雙鞋，早入赤月閣時，門派發下道袍，謝宛出身貧困，只有自帶的衣物，錢在入閣錢都花的差不多了，平時只有幾雙鞋換洗。

能入修仙門派的人大都家境殷實，支撐花銷綽綽有餘，穿的衣服總是新的，即便赤月閣在山腰，也能保持鞋面白淨。

真君竟能注意到他的窘境，看來也不似傳聞中那般冷漠似冰山，反倒熱心腸的多。

過了幾日，閣內有關胡彥謝宛一事熱度褪去，另一件奇聞橫空而出，牢牢占據所有人的視線。

“昨晚夜空無端傳來狼嚎，你們都聽見了嗎？”

“赤月閣從無飼養靈獸，妖獸練場也都在飛雲派手中，除此之外，大周山哪裏來的野獸呢？”

食味樓中，衆人聚在一起，紛紛讨論昨晚大周山中傳來的狼叫，謝宛獨自一人默默坐在角落喝粥，十分淡定。

昨晚确有狼叫，而他住的地方比任何人都要高，更是聽得清楚，不僅如此，他出門躲到樹上觀察時還看到了林中快速掠過的黑影。

透過林中斑駁月光，他窺到雪白的皮毛與獠牙，那确實是只靈獸。

“啧，你怎麽就往大周山上想呢？我們旁邊可有赤雲閣與無相門呢。”

“聽聞赤雲閣近日來了幾名驽獸師，指不定是他們放的！”有人激動道。

傳聞有修士主修驽獸一術，而南境植被豐茂，盛産稀有靈植，天然靈獸占比居多，修真界大名鼎鼎的仙靈谷便在南境之中，那鑽研驽獸術的驽獸師在此地建立門派，憑借收付幾只傳說中的高階妖獸在修真界占據一席之地。

赤月閣與赤雲閣、無相門同處大周山，赤雲閣是無相門的分派，而無相門與飛雲派早有糾葛，赤月閣不似烈光閣距離飛雲派近，位置尴尬，時不時會遭到赤雲閣挑釁。

如此看，那妖獸确實有可能是赤雲閣幹的。

謝宛喝完粥，又拿了一碗繼續喝，回來時桌子卻被其他人占了，幾名男女聊作一團，有說有笑，謝宛仔細一看，竟都是些陌生的臉。

很快，有人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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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師弟，你這兒風景好，我們想吹吹風就坐在這裏了，你就去別處吧。”一位師兄笑着說。

“只是坐坐而已，師弟，你不會介意吧？”一名師姐用手撐着臉，看起來無辜極了。

“…無妨，各位師兄師姐坐下便是。”謝宛捏着碗的手緊了緊，轉而去了其他地方。

他沒走幾步，幾人嬉笑的聲音便傳來。

“陸師兄，你一喚他就走了，真是好聽話啊。”

“再怎麽狂，終歸是個毛頭小子，怎能不聽長輩的話？”

“師姐英明！”

這些話是如此刺耳，饒是謝宛之前多次遭遇胡彥惡語相向，也十分生氣。

衆人皆知，他與胡彥不合，可他從未與別人結怨，為何要忍受如此對待？

‘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說的便是謝宛現在的心情了。

“謝師兄，過來坐啊。”

此時，另一道聲音傳來，謝宛朝聲源處一看，原是尹向天在喚他。

這正好緩解了謝宛的尴尬，他果斷朝尹向天在的桌子走去，那座位邊還有其他人，見謝宛一道，自是神色各異，竟都端起盤子跑了，他與其中一人正好擦肩而過，卻聞那人道。

“哼，得罪了師姐，以後沒你好日子吃。”

“我得罪了哪位師姐？”謝宛騰出一只手捉住他，當面詢問。

“！”

那人似是沒料到謝宛會如此直接，竟然當場開口了，他咬了咬牙，惱羞成怒道，“當然是二師姐了，快松開我的袖子！”

謝宛得了回應，沒有過多糾纏，就近坐到尹向天對面，那人正了正衣襟，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同夥伴一起罵咧咧的離開。

“謝師兄，你怎麽招惹了二師姐？”尹向天撐着下巴，滿臉盡是好奇。

“我也說不清楚。”謝宛細細一想，忽然聯系到前幾日的靈霄祠。

二師姐心系閻羅真君，那日閻羅真君卻同他說了許多話，看起來沒怎麽理睬花玉，該不會是…

花玉嫌他與閻羅真君接觸過多了吧！

自覺真相的謝宛頓時茅塞頓開，怪不得今天的人一個個都陰陽怪氣，原是花玉在背後說了什麽。

“謝師兄想通了？”

尹向天的聲音将謝宛拉回現實，他擡眸一看，便見對面那人滿臉的笑容。

“師兄，告訴我吧。”

“我沒想通。”謝宛一口否決，喝了一勺粥又朝他道，“想通了也不告訴你。”

“師兄不相信我麽。”尹向天睜大一雙眼，頓時有內味了，“我如此信任你，将你看做親兄弟…”

“兄弟擔不起，你少賣我就不錯了。”謝宛頭也不擡的說。

“昨夜有妖獸進了赤月閣，師兄可聽到那嚎叫？”尹向天頓時換了副面孔，轉而說起昨晚的事。

“聽見了。”謝宛一哽，沒有說出他見到那妖獸的事情。

“大家都說是赤雲閣做的事，師兄如何看呢。”尹向天看着他吃飯的樣子，動了動眼。

“…不好說。”謝宛終于正眼去看尹向天，“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此言何意？”尹向天起了些興致，直起身子來。

“赤雲閣與赤月閣雖離得近，飛雲派也與無相門不合，這些年總歸相安無事，而赤雲閣來了驽獸師，昨晚赤月閣內便有嚎叫聲響起，看似合理，卻也太湊巧了。”

謝宛難得在旁人前說這麽多話，其實他本人話很多，有時候還有些逗比，冷不丁爆出金句，叫朋友能樂呵半天，而在穿越後，他不得不謹慎言行，這都是被坑怕了。

“還有誰會做這種事？”尹向天忽然問道。

“看不出來。”謝宛一頓，遂朝歸一堂的方向望去，“恐怕只有師長老知曉全事。”

“赤月閣閣主未歸已有半月，也快回來了。”尹向天似是喃喃自語，謝宛眼瞳微動，轉而看向他。

“師弟跟緊我又是何故？”

“師兄說呢？”尹向天雙眼微眯，有了幾分小說中的樣子，“師兄現是煉氣三級，以此速度，五年後便能到五級，屆時飛雲派晉選弟子，師兄極有可能博得頭位。”

“師弟貴為城主之子，去不去飛雲派只是一句話而已，又何必拉上我，實話實說，我只是個五靈根，于你毫無用處。”謝宛徑直看向尹向天，眼中毫無畏懼。

“師兄忘了嗎，我是四靈根啊。”尹向天雙眼一彎，忽然笑起來，“我與你都是僞靈根，多一根少一根又有什麽區別。”

謝宛一頓，終于回想起來，《邪帝降世》之中，尹向天是到了飛雲派才開始重塑靈根的，而在飛雲派以前卻是四靈根。

他要找個厲害的人做朋友也未免不是沒有可能，雖謝宛不覺得自己有多強，可在赤月閣中，他的确頂的上厲害。

“原來如此，是我淺薄了。”謝宛全想通了，再看尹向天也少了些許顧慮。

倘若尹向天毫無目的接近他，那才叫人摸不着頭腦，若是兩人站在同一根線上，那是利益場相同，他們都要去飛雲派，尹向天如此做倒也不無道理。

“再說，我可是走後門入閣的，師兄師姐雖明面上不說，心裏可恨得緊。”尹向天忽然道。

“此話怎講？”謝宛疑惑不解。

“或許過不了太久，有人會來找我麻煩呢。”尹向天摸摸下巴，十分坦然。

謝宛琢磨不懂尹向天的意思，是完飯就要離開，尹向天同他一起走，路上又問起他從前的經歷。

“我出身不好，經歷不堪，你還是不知道的好。”謝宛看着湛藍的天，內心并不輕松。

“有多不好，難道會影響師兄進飛雲派？”尹向天笑眯眯的說。

“不錯，正是如此。”謝宛沒有猶豫。

“是嗎…”尹向天昂起頭想了想，又轉移話題，“師兄又是怎麽得罪二師姐的呢？”

“我前些日去靈霄祠打掃，見到二師姐了，她替我清理廳堂，閻羅真君到了靈霄祠同我們說了幾句話就走了。”謝宛含糊的說。

“師兄怎麽不把話說全。”尹向天看了他幾眼，忽然湊近道，“閻羅真君是只同你說話了吧。”

“你怎麽知道的？”謝宛大驚，立即扭頭瞪着他。

“師兄怎麽藏不住話，一試就試出來了。”尹向天十分悠然，臉上還是那副彬彬笑容，“我知曉二師姐愛慕閻羅真君。”

謝宛被尹向天坑了，正有些郁悶，卻聞他道。

“閻羅真君同你說了什麽嗎？”

“…他要送我一雙鞋。”謝宛回憶起當日情景，滿臉懵逼。

尹向天一頓，忽然默了，謝宛見他不語，也沒有開口，直到二人分別處，尹向天陡然開口。

“師兄，下回去靈霄祠打掃，記得叫上我。”

“你去做什麽？打醬油嗎？”謝宛更疑惑了。

“師兄從前的事，我會等師兄親口告訴我。”尹向天答非所問，語氣卻十分篤定。

“我不會的。”謝宛立即道。

“你會的。”

尹向天眼瞳微動，其中似有什麽在閃耀。

“…你是個可怕的人。”

謝宛回憶起書中片段，神情複雜，雙眼卻異常清明。

“若非你我二人目的相同，我斷不會與你結交。”

尹向天沒有回應，此時山風拂過，吹動滿樹枝葉，地上一片光影斑駁陸離，遠不如他雙眼來的熾熱。

過了許久，風中傳來一道低吟。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