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敲門聲

方勉心灰意冷。

他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方智祥弄傷了魏婆婆，後果卻必須由他來承擔，現在只能希望魏婆婆沒有傷得太嚴重。

“魏婆婆你還能堅持嗎？我現在送你上醫院。” 方勉扶着魏婆婆艱難站起來，“起不來就不要勉強，我來背你。”

“唉喲傻小子，我能有什麽事，我身體好着呢！” 魏婆婆松了方勉的手，自己彎腰去拍身上的灰塵。

方勉瞠目結舌：“您…… 您沒事啊？”

“你這個小夥子怎麽說話的，咒我出事啊？” 魏婆婆半真半假地瞪了他一眼，“你那個爹喲真不是個人，你怎麽一聲不吭就讓他欺負的？”

“他是我爸……” 方勉心底泛起一陣酸澀苦悶，“謝謝您幫我，以後看見他您還是躲遠點吧。”

魏婆婆一聽這話氣性又上來了：“我怕他呀？你看他再敢來，來一次我罵一次，我大兒子可是當兵的！”

方勉失笑：“那他肯定比不過您。魏婆婆，您真沒受傷嗎？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我爸剛才推那一下手挺重的吧。”

“沒事，我那是故意演的，” 魏婆婆嫌他煩，甩手不肯讓他扶，絮絮叨叨地說，“唉喲造孽哦，怎麽攤上這麽個爹。哎對了，你家狗呢？養狗不就是這時候用的嘛，下次他再來，你放狗咬他！”

方勉失笑：“好，我記住了。”

魏婆婆看向他手裏的飯盒：“買的飯涼透了吧，去我家吃面疙瘩湯，走。”

“不用了謝謝您，我自己回去熱一熱就行了，家裏還有人呢。” 方勉眼睛有點酸澀，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她才好。

魏婆婆問：“家裏還有人，誰啊？你不是一個人住嗎？”

“我弟弟方裴，您之前見過一次。”

“那就叫上一起來吃飯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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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用……”

方勉婉拒了魏婆婆的邀請，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家門口。他不想讓方裴看出他的異樣，所以在門口靜靜站了半分鐘，調整了心情和表情，才用鑰匙開了家門。

“我回來…… 唔！”

方勉剛踏進玄關就被一塊大浴巾當頭蓋住，接着一個溫暖的懷抱環上來。

“怎麽這麽久？我好擔心你。剛才你在門口做什麽？為什麽現在才進來？你身上都濕了……”

方裴把方勉緊緊抱在懷裏蹭個不停，方勉的腦袋埋在浴巾裏都快不能呼吸了。

“嗚嗚放開！方裴你放開我！”

好不容易逃出方裴的魔爪，方勉摘掉浴巾，正想教訓他兩句，視線突然被他燦爛的笑容填滿。

“歡迎回家。”

方裴一笑眼睛就迷成了兩彎新月，咧着嘴，露出一排整潔的白牙，兩顆犬牙尖銳又可愛，他笑得那樣開心，仿佛從來不知道什麽叫憂愁。

真是個傻狗。

方勉在心裏嘆氣，但奇異的，剛才因為見到方智祥而産生的負面情緒逐漸消散了。

“在樓下遇到了魏婆婆，聊了兩句耽誤了時間。” 方勉不打算把剛才的事告訴方裴，他換了鞋後往廚房走去，“我們買的電飯煲正好可以用了，我把蓋飯放進去熱一熱，然後洗個澡，等我出來就差不多能吃飯了。”

方裴說好的我不餓，然後不知道從身上哪裏摸出一塊骨頭餅幹，叼在嘴裏咬得咔嚓咔嚓。

接下來的幾天方勉都沒出門，吃飯就點外賣，讓外賣小哥把飯挂在他們家門把手上，等人走了才敢出門取外賣。唯一讓方勉輕松的是，對于方勉的舉動方裴從不問為什麽，他似乎沒看出方勉的異樣。

“今天也不陪我出去跑步嗎？”

吃完晚飯，方勉在畫畫，方裴從後面纏上來，腦袋搭在方勉的肩膀上哼唧：“你都三天沒有陪我出門了。”

方勉畫筆不停：“我這兩天很忙，你自己去吧。”

“可是你以前都會陪我的。”

“以前我可沒錢給你買地毯。”

方勉說的不算假話，他的《寵物狗》條漫蒸蒸日上，每天都新讀者慕名而來，還帶火了他過去的作品。但相比之前正劇的畫風，《寵物狗》的畫風更加随意，情節也更加無厘頭，有不少網友在評論戲稱他是 “直男掌握了流量密碼”，方勉看後心情非常複雜。

方裴湊近電腦屏幕看了一會兒，問方勉：“你畫到哪兒了？”

雖然方勉從來沒跟方裴介紹過他畫的漫畫，但看多了方裴也知道方勉是在畫他們倆的生活日常，為此方裴還高興了好久，天天對着方勉俯首弄姿，就想着讓方勉再多畫他幾次。

“你哭鼻子那次。” 方勉縮小原圖比例，讓他自己看。

方裴撇嘴：“我才沒有哭成這樣呢。”

方勉懶得拆穿他：“是是，我瞎畫的。”

門聲輕響，方裴走了，方勉停下了筆，剛才在方裴面前僞裝的鎮定全部脫落，只留下焦慮和茫然包裹着方勉。

方智祥沒有拿到錢不會輕易放棄，他現在肯定在小區的某處守着方勉，說不定就在樓下的小花園裏。方勉三天沒有出門，方智祥大概就等了三天，方勉可以想象出方智祥罵罵咧咧不耐煩的樣子，上次他們的見面就很不愉快，下次見面不知道方裴又要怎麽教訓他。方勉只慶幸方智祥不認識方裴。

他到底該怎麽辦？

如果認命給錢，方勉一輩子都甩不掉方智祥，他就像片腐爛惡臭的沼澤地緊咬着方勉的半截小腿，死死墜着他阻止他往光亮的地方爬。

如果不給，那就得搬家，再找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可上哪還能找到跟這裏一樣便宜舒适的小公寓呢？而且搬家也不是那樣簡單的事，先不說他現在的收入還支撐不了這樣折騰，就算真要搬，一來二去動靜這麽大，遲早還是會被方智祥看見。

方勉頭疼不已，他把自己在椅子上蜷縮成一團，這個姿勢能讓他稍稍獲得一些安全感。

突然。

“咚咚咚。”

防盜門的鐵環把手被人極有規律地敲響了三下。

方勉冷不防吓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房間裏安靜極了，靜得方勉能聽見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咚咚咚。”

又是三聲。

方勉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他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是晚上七點半，誰會在這個時候找他？丁巧巧從不這樣敲門，方裴才出門十多分鐘，而除了這兩個人，還有誰會敲響方勉家的門？

“咚咚咚。”

方勉抓緊了椅背，轉頭看向大門的方向。

因為一個人在家，他只開了桌前的小臺燈，客廳一片漆黑，玄關那道防盜門仿佛一個吃人的怪物，正張着血盆大口等着方勉自己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