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虔誠之心

從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心中暗自吃驚。珞玉幾天前就告知他有大動作,還向他讨了些東西去。他只當小打小鬧,卻不料珞玉能有這手段。

寧溪顯然早得知了,對他的驚訝并不在意。

“你…”他突然想到了些什麽“那家公司不是你名下的?”

寧溪擡了眼“沒想到你還挺聰明。這公司是我們這一輩另一個的,算是我表弟。”

“你和他關系不好?”

“一般。他很受寵,就算自己應付不來,老爺子會替他解決的。”

寧溪當年為了跟他在一起,和寧家撕破了臉,把老爺子氣得不輕。否則,憑寧溪的才能,這一代的家主,怎麽也輪不到別人來争。

寧溪出去了。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換着節目。

寧溪的房子布置淡雅,一律的淡色調,在那角落的一個黑色箱子就顯得格外顯眼。

他從沙發上起來,走進發現那是一個保險櫃,上面是一排數字。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随手按了幾個數字,卻沒有成功。他想試試寧溪的生日,卻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日期,只依稀記得寧溪每年有一天都會準備好晚餐和蛋糕等他。

他抱着試試看的心情,把自己的生日輸了進去。

保險櫃發出細微的響聲,在他面前打開。

他滿心都是驚訝,将櫃門打開後,這種訝然愈發擴大,蔓延心胸。

裏面有三件東西。

第一層滿滿全是紙幣,碼地整整齊齊放在裏面。第二層是一把帶着寒光的槍,裏面只安了四顆子彈,旁邊有兩個空的彈殼。第三層,是一張照片,是他和簡睿的合照,自中央折開分成兩半。

門鈴在這時響起。他關了保險櫃,将其恢複原樣,準備開門的時候,門卻已經從外面打開。

他擡頭,和來人對上臉。

段皓月只穿了件紫色連衣短裙,手中提着小包,瓜子臉上帶了墨鏡。“你怎麽…會在這?”她不可置信地問道。

“段小姐。”他想去拉段皓月,想做一個合格的哥哥,想要問她為什麽和寧溪有瓜葛。可到最後,他只能說出這麽一句來。

段皓月取下墨鏡,面帶上優雅,她平靜地開口“我從珞玉那聽說你和寧溪搞到一起,起初還不信。”

“……我沒有”在段皓月眼前,他竟無措起來。

“夠了”段皓月打斷他“我雖然不怎麽喜歡寧溪,但他畢竟是哥哥的人,你最好适可而止。”

他忽然發問,直視着段皓月的眼“對寧溪,你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段皓月漾起一個笑“朋友而已。”

“那程先生呢?”

段皓月睜大了眼,不可置信般略略退後一步“你怎麽會知道?”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對方。

段皓月咬住下唇,雙眼瞪視着一點,盡是憤恨“要不是寧溪,程陌名雖然難以東山再起,但斷不致身敗名裂,最後一死了之。要不是寧溪插手,哥哥也不會和簡睿分開,更不會被爸媽厭惡。”

“是寧溪毀了段家。”

她的話,像一只記控書,矛頭直指。

他按住眉心。只覺着現在情況亂作一團,教人理不出頭緒“你為什麽這麽說?”

段皓月冷笑“你只知他道貌岸然有君子之風,卻不知他暗地裏究竟做了多少陰險事。”

“段家,近年來還好麽。”

段皓月挑眉,面上不解“為什麽這麽問?”

“想知道罷了。”

“……勉強撐住場面而已。”段皓月走到門旁“倒是你這邊危險。”

“什麽意思。”

“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段皓月理了理裙上的褶皺,微笑着離開。

衛常钰在商場被對手步步緊逼,據說每天加班到很晚才回去。反而是衛宏,賦閑在家,不慌不亂。

“淩軒回來了。”衛父見他從門外走進,喊了聲。

也許就是這不經意的問候,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對這裏有了歸屬感“您怎麽不去看看,衛常钰哪裏可是焦頭爛額。”

衛父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有主見的,我也插不了什麽手。但我還是要勸你一句,不要賭的太大,把自己給套住。我從來不指望你們能有什麽造就,平淡至真,足矣。”

原來衛宏知道,他也不再說些無用的“衛家是父親打拼出來的,為人子女,又怎麽忍心讓長輩辛苦開拓的局面付諸流水。”

“你沒必要和寧溪鬥,”衛宏閉了閉眼“他也就想分一杯羹,他又是個厲害的,不如拉攏。那些真正的虎狼,還在後面等着呢。”

他覺得在理,衛宏不愧多年打磨,考慮自然周道。又問道“那衛常钰怎麽想的?”

“他呀,忍不下一口氣,偏要整回來,現在自己整着呢。我已經把大部分股份都轉到他的名下,就由着他做吧。”衛父靠在沙發上,像是無奈。

任沛明苦哈哈的給他打電話。

“錦然,你這一手聲東擊西可真是幹得好。你家那姘頭現在轉移炮火了。”

他視線停留在報紙上,不自覺彎了眼角“是你做得不夠利落,拖泥帶水,他不整你整誰。珞玉都親自上陣幫你,你卻還搞不出什麽東西來。”

任沛明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我這拼死拼活的,你還給我作壁上觀。”

“正常人那哪會像你這樣争場子,那塊地皮明裏暗裏都要劃給寧溪,你卻非要往上撞。”

任沛明無奈“我越來越搞不懂你想法了,你對寧溪,究竟存了幾分心思?”

“存不存心思,又有什麽關系。”

寧溪在居然樓下等着他。

他看見後,猶豫片刻,和衛宏道別。年近不惑的男人用雙眼掃過,頓時便明悟了。

“有事?”

寧溪打開車門坐進去“想帶你去個地方。”

車一路向郊外開去。看見後座上擺放着的白色的大麗花和玫瑰,他沉默下來。

“不好奇麽?”寧溪敲着方向盤,問道。

“是要去祭拜什麽人吧。”

寧溪先是驚訝,随後自語般地喃喃“一個…很重要的故人,每年這時候我都會來看他。以前我從來沒有帶人來過,今天也不知怎麽想的,居然帶上了你。”

“人死不能複生。”

“話雖說得好,”寧溪苦笑,像是極為痛心“可你說,那我該怎麽辦?”

他曾站在簡睿的墓前,淋了一夜的雨。厭惡死亡的同時知道那是歸于平靜的唯一路徑。

然後他結識了寧溪,一個和簡睿像了八分的人。

再後來,他發現寧溪和簡睿連三分相像都不及。二人簡直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極端。簡睿執拗地執行着他的原則,而寧溪卻是意外的敏感。背道而馳,卻又奇異的呼應。

墓園格外的安靜,大麗菊攏了花瓣。石子鋪造的小道周邊,間或是細微的蟲鳴。

寧溪着一身黑,隐沒在夜色中。

青灰色的墓碑上刻着三個字,段錦然。

他心裏一跳,站在外面看着自己墓真是頭一遭,就是這情況怎麽看怎麽不吉利。

寧溪癡迷地盯着一點,骨節分明的手指拂過墓上的字,眉頭微微蹙起。

“我會找出所有陷害你的,一個也不放過。可是你那妹妹卻偏要攔着……”說着他眼中閃過厲色“只想你別被簡睿拐了去,否則…”

寧溪将懷中的花束置于一角,然後就這麽安靜地站着。

他掃視四周,樹林掩映,地上漏下些斑點。遠處幾盞路燈昏黃,拉出長長的樹影。

低矮的灌木中,白光一閃,令他眯了眼。

行動趕在思考之前,在那一瞬,他選擇護住了寧溪。

火藥味在空氣中蔓延,後背是火燒般疼痛,傳到四肢。

被他壓在身下的寧溪瞳孔微微放大,臉上是難得的呆愣。

他只聽見對方只打了一槍,便再也無聲。

腦中走馬燈般閃過的是他幼時的經歷。

任沛明在閣樓上的大箱子裏,蜷成一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他騙任沛明說自己是鬼,那小子就抽噎着叫了他大哥。

段皓月為了一個玩具,拉着他一角,鬧了一天一夜。最後還是簡睿把那東西當生日禮物送給了她。

他把祖母最喜歡的鼻煙壺砸了,偷偷藏起來,放在地下室的角落。

最後一幕,簡睿微笑着和他道別,優雅溫柔。轉身過後,卻已然淚流滿面。

整個房間是消毒水的味道,白大褂的醫生拍了拍他腦袋“年輕人就是底子硬,我還以為你要躺幾天呢。”

“趙醫生。”

趙蘊取下口罩“這次沒糊塗了,還認得我啊。”

他扯了下嘴角“任沛明在外面吧。”

“外面有三個男人,後面又都個跟了一幫子,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個?”醫生摸了摸鼻子“小衛什麽時候這麽受歡迎了。”

“都是些不省心的,一個比一個能折騰。”他垂了眼“盡是孽緣。”

“好些了麽?”珞玉自來熟的拉了凳子坐下,狐貍眼眼角上挑,一點都沒有對他這個病人的關心。

寧溪看了眼他“既然沒事,我過幾天再來。”說罷,帶身後一幫子黑色西服男人離開。

任沛明幹笑兩聲“寧少走好。”

“你這是何必?”珞玉嘆了聲。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見任沛明投來悻悻的目光,他自顧自的說下去“寧溪是個很好的人。”

珞玉眉頭一跳“沒發現你突然轉性了。”

他和珞玉相視而笑,心照不宣。珞玉寒暄了幾句,也離開病房。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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