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半世孤寂
他最後還是跟着任沛明去了,到的時候,記者會已經開始了一會兒。
正好一個女記者提道蔣家的那一槍。
簡澤坐在中央,旁邊是他手下的幾個骨幹。簡澤面含微笑,目光掃過全場,恰巧與他的對上。
“關于這個事件,并非是黑道的報複或者恐吓。而是競争對手的惡意搗亂,目的是使拍賣停止,切斷蔣氏資金鏈運轉,借以拖垮蔣氏。”
女記者步步緊逼“那麽簡先生口中的競争對手又是誰?簡先生又有什麽證據證明您方才所說的屬實?”
“是衛宏名下的衛氏企業,”簡澤不緊不慢的開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至于證據麽,也自然是有的。”
旁邊黑色西服的男人,按下手中的按鈕,清晰地談話聲回響在整個廳堂。
單聽見開頭那句,他便瞬間白了臉色。
一旁的任沛明也瞪大了眼睛,拳頭不知何時已經握緊。
所播放着的,正是那天他和任沛明在醫院的談話。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在趙醫生的私人症所,也會有竊聽器。
寧溪偏過身體,面上怔然,一雙眼直直望向他和任沛明,目光複雜,黝黑的瞳孔流轉,像是于深淵之中激起波濤,盤旋而上,經久不息。
在臺下的衛常钰面色不虞,心中即是驚訝,卻又氣憤他這弟弟做事莽撞,被人抓了把柄。
“這樣的證據,孫小姐滿意麽?”簡澤身旁的男人開了口,推了推金絲框的眼鏡。
女記者輕哼了聲“這只是口頭之約。況且就算時間對上了,現在科技這麽發達,造出些假的談話也不是不可能。這樣,簡先生倒是涉嫌僞造證據了。”
“我們在蔣家拍賣現場找到了這個。”眼鏡男從旁邊拿出一個盒子,然後打開。
在不斷閃爍的鎂光燈下,一顆印有R字母的寶石藍的袖釘,熠熠發光。
“任先生在德國發展,而這個卻是任先生旗下公司出産的,據說還是私人定制,全世界也只有兩個。可這東西,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毫不留情剜了任沛明眼,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是他大意了太多。
自從作為衛淩軒醒來,便忘記了長輩的教訓,連行事都欠不少考慮,魯莽随性。
他将之前走出虎狼環飼的警惕,抛諸腦後。不加思慮,以致露洞百出,最後才會被人抓了把柄,把自己逼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
簡澤還要再說些什麽,寧溪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也可能是他人陷害,畢竟這麽重要的東西,任先生怎麽也不可能攜帶着去恐吓。”寧溪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孫小姐用說不用再追問了,這件事,我也會介入調查,給簡先生和所有人一個交代。”
話已至此,簡澤也不好在說什麽。他這次只是為了解燃眉之急,把這當頭的矛盾先化解,保了名譽,卻并非要分出個一二,寧溪都這麽說了,他也暫且罷手。
寧溪的能耐,在場人都是有目共睹。但寧溪不光有能力,若是惹火了,這下手也絕不留情。
孫巧也不好糾纏不休,打頭的記着說了幾句場面話,這事就先擱置下。
他和任沛明走出會場,卻被寧溪叫住。
整個會場,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安靜得很。
“你們是怎麽一回事,難道不該給我個解釋。”寧溪目中冷然,面上卻含着笑。
任沛明卻攔在寧溪面前“他要做什麽還輪不到你來管。”
“你可知道,你的莽撞差點害了他,”寧溪眉梢微挑,冷凝一片“你有國外的根基,自然不在意這裏名聲如何。他卻不同,他是衛家的次子,好的別人只會記在他名下,但要是一着不慎,關系到的便是整個衛家,無路可退。”
任沛明被寧溪說的臉上冒火,但偏生的沒有法子反駁。
“我以後會注意言行,這次多謝你解圍。”他拉開任沛明,毫不退讓地對上寧溪的目光“任少從來都快人快語,還希望你不要太過介意。”
“任沛明從來只聽一個人的話,現在這麽維護你,真是罕見。”寧溪眼中喊了希冀“我想知道原因。”
“段先生和我有過交往,行事做人于我也有所指導。對我還算看得上眼,所以讓任少照應着些。”他低了頭,面上謙恭“任少是遵了友人之約,才願幫我這個初出茅廬的。”
寧溪片刻怔楞,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連那一絲的希望也黯淡下去“是麽,無怪你和他某些方面這麽相像。”
寧溪最後還是走了,眼中失望不加掩飾。
任沛明頭頂呆毛又開始晃蕩,給他他壓了下去,一松手,又不死心的立起來。
“我說頭上這撮兒究竟怎麽一回事兒?”他用力揉了揉,還是毫無成效。
任沛明頭發被揉得一團亂,呆毛如鶴立雞群,站得倍直“沒用的,我是了各種方法,甚至把它剪了它最後還是會長出來。”
“天生我材?”他看着任沛明頭上的呆毛直樂。
任沛明木着張臉點頭“…沒藥救。”
上了車,他開口問任沛明“你覺得誰錄的音?”
“那是私人診所,總共一個醫生一個護士,”任沛明頓了頓“而那個護士沒來過幾次病房,涉及面也不及醫生。你确定那個醫生不會害衛家?”
“衛宏什麽樣一個人我不算完全了解,可他禦下有方卻是真的。”他看向任沛明“你和他也打過不少交道,你覺得呢?”
“我是去年才回的國,當時衛宏已經開始把權力轉移給衛常钰了。單就前輩的評價,衛宏用人的水平還是很不錯。”任沛明道“人心多變,不排除那個醫生想要害衛家的可能。據說趙醫生和衛宏的妻子關系很好,後來他們結了婚,趙醫生才被疏遠了。”
“你忘了,珞玉那天也來過。”他從電腦裏調一出張照片,正是珞玉發來的,那天登山的風景照。
任沛明啊了聲“确實如此。”
寧溪發了燒,醫生從房間裏出來,讓護士把各種藥品擺在茶幾上。
他站在玄關處,看男男女女一片忙亂。
“怎麽了?”他開口。
白大褂的醫生抹去臉頰上的汗,微微擡頭“寧先生生了病,我們是他的私人醫生,負責照料。”
他不喜歡房間裏有太多的人,看得教人煩躁。他擺了擺手“有什麽需要的交給我就好,你們可以離開了。”
“可是……”
“都走吧,呆在這擾人清淨。”寧溪半個身子支在門框,眼中盡是眼煩。開口聲音也沒了平日的冷淡,卻顯得疲乏。
醫生道了歉,帶着一大幫人離開。他側了身,給對方讓出路。
寧溪躺到床上,滿臉倦意。原本白皙的皮膚,顯得愈發蒼白。
他摸了摸對方的額頭“怎麽會發燒?”
寧溪皺了下眉,卻沒躲開,恹恹回道“前幾天淋了雨。”
“就這麽照顧自己的?”見寧溪難得的順從,他不由發笑。
寧溪突然坐了起來,額頭上的冰敷袋也掉下來。寧溪歪了身子“你……”他随後又轉過頭,眉頭緊鎖“算了,就當我多想了。”
“不好好休息,還想些有的沒的。”
寧溪搖了頭“有些事難忘的很。”
他把冰敷按在寧溪的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自手心漫開“為什麽喜歡段錦然?”
他打算讓寧溪回答,也只是可有可無的一問。
寧溪卻認真地說了起來,目光中滿滿的都是懷戀“小時候就覺得他很厲害。他是段家的獨子,不像我,需要時時刻刻擔心繼承的問題,那時候就很羨慕。寧家好多長輩都說我聰慧,必能有所成就,教給我各種各樣的東西。可我在外面卻不受歡迎,一直都是一個人,而他身邊卻有好多小孩,從來不缺人陪伴。”
“他曾經幫過我一回,也許他不記得了,但我卻記得清楚。”寧溪露出一個笑,嘴角輕輕勾起“當時,總有些孩子王,看不慣我這種特立獨行的。一次來接我的人有事遲了,他們就把我圍在了校外。我不覺得這有什麽,他們打了我,我遲早也是會還回來的。都做好思想工作了,他卻突如其來地出現在面前。他把那些男孩趕跑了自己也受了傷。他卻不在意般得對我笑,他說,你長得好像小睿啊。”
寧溪死死咬住下唇,鮮血順着下颚一路流下,蒼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血印“我後來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人名叫簡睿。”
他嘆了口氣,擡手抹去寧溪唇邊的血漬。寧溪愣愣地望着他動作,忽得笑起來。
“簡睿是個聰明人,甚至比簡澤還要厲害。可他太貪心了,不願意維持原本的關系,非要多踏出一步,越了界。”
他手一哆嗦,寒意蔓延至心底,連手中的冰敷袋掉了都不自知。
寧溪眉眼微挑,眼中冷得徹骨“有什麽想說的?”
“沒有。”
“我和你說這些,也只是想找個人傾訴。人都死了,多說也無用處。”
他嗯了聲,心煩意亂之下根本無法冷靜思考。于是借口去了廚房。
廚房是意外的整潔,黑白的布置,擺放齊整的碗筷,卻是沒有人氣。
簡睿的心思他并非看不透,只是不願承認,後來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也就半推半就的認了。他并非不愛簡睿,只是這愛,來得太過輕易,不知珍惜。
段家絕不能無後,所以他們注定是個悲劇。
可這收場卻比他預料的早了太多,早到還未厭棄便被抛棄,也就是所謂遺憾。
有了遺憾,才有了懷戀。如果等到他主動放棄,娶妻生子,只能說是另一種圓滿。
手機響了起來。
任沛明打來電話,聲音像是回蕩在他心口:
“皓月,她被人劫持了。”
他本以為會惶急不可終日,開口卻是意料之外的冷靜“怎麽回事?”
“是蔣家人打來的,就在你附近的地下車庫!”任沛明暗罵了聲“他其他什麽都沒說,就指明叫寧溪過去。”
他把手機給了寧溪,寧溪疑惑着接過,被任沛明的聲音震得皺眉。
“她的死活,與我何幹?”寧溪平靜地回答,不顧任沛明的火氣“我照顧她,是承了錦然的情,卻不是叫她不經大腦胡作非為的。”
他怔然,問了句“為什麽皓月會在那裏?”
寧溪冷笑“知道我插手調查,想借了蔣家的力,給我找不痛快。卻沒想到,被人算計了。”
“她為什麽會……”
“她的未婚夫程陌名,是我弄死的。”寧溪聽着那邊任沛明叫喚,渾不在意的把手機按了,反手遞給他。
他退了一步,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為什麽那麽在意她,你和她總共沒見了幾次面不是麽?”寧溪靠在靠枕上,目中含笑“告訴我一個好的理由,我就去。”
他停了動作,苦笑“因為,她是我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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