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站在曾經的謝家紙鋪店前,鋪門關閉,門上貼着賃售的黃紙。文佩搖頭,小燕說:“那先去找孟公子吧。”兩人前往孟家餅鋪,看鋪的是位小孩兒,之前見過一面,知道是孟然的侄子。“叔在家裏,相公在我家住過,還知道路怎麽走嗎?”小孩兒專注賣餅,問他才有模有樣地回答。孟然家的路,文佩自然是知道的。

前往孟家,孟然兄長也在,孟大認識文佩,卻不搭理他,文佩想,他是知道自己是文長清的兒子吧。孟然肯定不會說,孟大應該是在哪裏聽說了。

“子玉,什麽時候過來?”

孟然延客入座,他早注意到文佩比去年年底所見還要消瘦,雖是如此,精神倒還不錯。

“燃之,你可是要出行?”

房外堆擔東西,小青剛正在整理。

“明日要動身去雲南。”

孟然想,你要晚來一日,竟是見不着面了。這一去可不是十天半月,路程遙遠。

文佩沉默,他知道這是要去掃墓,孟湲當年病死,孤兒寡母,無力運棺歸葬,只得葬在雲南。而今孟然縣試院試均是案首,是該去叩拜告知。

“幸好,早來一日。”

文佩避免去談孟湲,在孟家,對孟家其他人而言,他不受歡迎。

小青提水沖茶,孟然為文佩倒上一杯,粗茶陶碗,文佩端手裏,恭恭敬敬喝下。

“我過來時,見小芷家鋪子賃售,小芷可在家裏?”

謝芷沒通過縣試,他家情況似乎也很不好,真不知道他這段時日過得怎樣。

“小芷去了太倉,前兩日走的,他大姐嫁在太倉,被大姐喚去。”

這一去,便沒那麽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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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後有什麽打算嗎?”

溪山書院,就真的只剩謝芷一人,何等寂寥,大概也不打算再去了吧。

“仍是讀書,只是看是在書院讀,還是自己閉戶苦讀了。”

“你呢?”

“我沒去參加縣考。”

“我知道。”

孟然查過吳江院試名錄,沒有文佩的名字,便猜測文佩可能沒去考。

“你病了多日?”

書信裏只字未提生病,見面時,見他身形消瘦,容貌憔悴,就知道是病了。

“公子回家後便卧床不起,初春期間還咯血呢。”

小燕搶過回答。

“無礙,那都是之前的事情。”文佩趕緊制止小青,他知道孟然要擔心,更何況他也想去雲南。

“如何就咯血了?”孟然追問。

這次小燕不敢再搶話,文佩默然,最終将歸家後的事說出。

“那傷可痊愈了?”未曾想李政留在文佩身上的傷,竟會反複。

文佩點點頭,傷得不是地方,但終歸還是好了。

此時也不便談李政,這是二人都不願提起的。

孟大不喜歡文佩,卻也還讓媳婦多燒兩個人的飯。傍晚,文佩和孟家大小一起就餐。尋常飯菜,有幾盤還是出自孟然之手,文佩不嫌簡陋。

“文家是吳門名家,錦衣玉食,孟家粗茶淡飯,有辱貴客,文公子要是覺得難以下咽,不必勉強。”

孟大的話語,真不中聽,文佩并未生氣,他早猜到孟大知道他是文長清之子,果然如此。

“倒是我,幾番打擾,多謝招待。”文佩起身致謝,多說無益。

孟然不便說什麽,在文佩落座後,他執住文佩放于桌下的手。

孟大畢竟不是心胸狹隘的人,之後沒再刁難文佩,見他與孟然親近,言語态度謙和,就也随他們去了。

沒有隔代的仇恨,何況這文孟兩家什麽時候有過仇。

夜裏,文佩先上床,孟然在房外和小燕捆系行囊,文佩自然也沒睡。初春,孟家卧室裏,沒有炭火,文佩捂在被窩裏,只探出顆腦袋。孟然關門熄燈,脫衣側卧,文佩湊過來,貼熨孟然的背,笑着說:“你好冷。”雙臂反倒緊摟孟然,暖和着他。

“我明早出行,明日你回蘇州去吧。”

孟然沒有拒絕文佩的擁抱,也沒有回應,一板一眼說着他的話。

“燃之,我正打算四處走走,我随你去雲南可好?”

文佩懇求着,他想去祭拜孟湲,他畢竟是文長清的兒子。

“你确定?來回需三四月。”

孟然回過身,在昏黃的油燈下,與文佩對視,文佩容貌婉約,此時微微笑着,說不出的好看。

“确定。燃之,我爹說想見見你,本是要我請你和小芷到我家住幾日。”

拉過孟然的手,輕輕搓着,他的手也不是那麽冷。

“你介意嗎?”

介意接受文家的款待嗎?

“我并不介意,只是,往後再說了。”

孟然抽回自己的手,拉好被子,将兩人裹起,初春寒冷。

“燃之。。。。。。”

“什麽事?”

“無事。。。。。。”

文佩落枕,端正躺好,孟然就躺在他身邊,看似心無旁骛,準備入睡。文佩伸手握住孟然的手,孟然這次沒有縮回。

孟然睡下,文佩還清醒着,他側身靠近孟然,卻也規規矩矩,手臂曲在自己胸口,黑暗中,他能聽到孟然均勻的呼吸聲,他想,孟燃之就睡在自己身邊,他想孟然是正人君子,如果知道自己對他有邪念,大概會被踢下床吧。

謝大姐嫁得是商人家,生活寬裕,大姐夫章平為人慷慨,謝芷被喚來,在大姐夫家的生活,好過在謝家,沒有人看他不順眼,終日挑他刺,何況章家家宅安寧,比謝家還适合讀書用功。

“不如先在這裏住下,和家裏的孩子一起讀書,也有個伴。”

謝大姐有兩子,請位夫子在家教學。

謝芷怕打擾,最終盛情難卻,在章家一小院裏住下,他關門讀書,偶爾兩個小外甥過來玩耍,也不算太無趣。

自是謝大姐修書一封回家,說謝芷,在謝家不得安靜,考試才失利,還是先在太倉住下吧。謝老爹也知道家裏平娘确實吵鬧,欣然同意,也就謝茂在飯桌上會提起芷哥哥,卻不曉得是被他娘趕走的。

三月後,謝芷想家,有回家的念頭,一夜突然心神不寧,一早跟謝大姐辭行,帶着正月返家。搭船回家,剛抵縣,見到接船的謝家仆人,老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老爺殁了。”謝芷揪住老仆,痛罵老糊塗,老仆也只是一味哭,謝芷罵着罵着淚水滾落,哭喊着“爹!”奔往謝宅。

自打謝家敗落,謝老爹抑郁寡歡,再加上平娘終日鬧騰,日子着實不好過,之後賃售鋪子與人起沖突,被人一紙官司給告了,謝老爹憤懑染病,得的是急病,卧床沒幾日即殁。謝老爹之前怕兒子挂念,沒告知謝芷家裏的事,得病時,病太及,未能通知謝芷,謝芷竟是沒能趕上。

對謝芷而言,爹去世,不亞于晴天霹靂。

守靈數日,謝芷哭的昏天暗地,湯米不進,悔恨自己不該逃避,躲去了太倉,如果他在家的話,肯定和欺淩他家的人拼命,絕不讓爹受氣。

自謝家衰敗,同宗疏遠,葬禮冷冷清清,謝芷的心冰冷透徹。

将人埋葬不過數日,平娘便要分家産。

謝芷自父親逝去後,終日精神恍惚,再加上身邊無一位交好親友安慰,往昔笑嘻嘻的他,自此再無歡顏,沉默寡言。

喚管賬仆人,将賬簿拿來,謝芷當堂清算,家裏的田宅幾乎售完,店鋪一間也不剩,葬禮花掉家中有限的銀兩——還是大姐夫又出了一筆,才能風光舉行。老爹生前最愛風光,謝芷傾家蕩産也要為爹辦場像樣的喪事。所剩餘的,不過這間大宅子,還有一處位于鄉下,往日夏季消暑的舊院。

宅中貴重之物——其實也沒剩多少,典當完畢,勉強夠差遣仆衆,所餘者,也不過房契二份。

“這往日可怎麽活啊!”平娘摟着謝茂,再顧不得顏面,在衆仆人面前,放聲痛哭。

謝芷冷冷看着她,他以往敬她,凡事退讓,那是為了讓爹不受她鬧騰,現在爹沒了,他發狠逐她出去,未嘗不可。

“阿茂,帶你娘回房。光哭有什麽用?”

謝芷斥責,謝茂聽從,平娘一時也沒了脾氣,被謝茂拉回房。

“袁叔,一會你将仆人聚集過來,我結算工錢。”

謝袁是謝家老仆,以往跟随在謝老爹身邊,幫謝老爹管賬。

樹倒猕猴散,五六位仆人聚集過來,謝芷分工錢。

謝家曾是當地有名的富豪,無論日後,日子過得再難,也不能欠下人工錢。

分到謝袁,謝袁說:“大公子,日後保重。”說着老淚橫流。

散走仆人,面對空蕩蕩的宅子,謝芷來回踱步,心想,該處理自家這三人——包括自己。

此時廚房煮飯的老媽子也走了,平娘自己下廚,她倒不怕謝芷挨餓,不過是擔心寶貝兒子挨餓。

謝茂年紀不大,已頗懂事,走到謝芷身邊,可憐巴巴說:“哥,你不會把我娘趕走吧?”謝芷蹲下身,摸着謝茂的頭,自顧喃語:“我像你這般大時,享用過世間的榮華富貴。”我怎麽忍心,讓你流落街頭。

“看看房子能不能保住,如果保不住,我們要到鄉下去。你要懂事,多孝敬你娘。”

謝芷以往從不知道家中的債務,現在能知道父親在世時,所承受的壓力。這個家迅速敗落,一個原因,就是謝爹不擅理財,又大手大腳。

三人的飯桌,難以入喉的飯菜,沉默無語。謝芷瞥眼平娘頭上的金翠,打破沉默。

“午時,欠債的都将上門,我答應他們,會還他們債。”

“拿什麽還?”

謝芷四顧空蕩的房子,自問自答:“房子。”

平娘不敢說什麽,心中已叫聲苦,低頭垂淚。

“外債一百六十四兩六錢,這是借據。”

謝芷把一個木盒子放在桌上,平娘眼熟,這是謝老爹平日鎖在庫房中的盒子。

一張張借據拿出來,一一給平娘過目。

“我衣物當盡,你若真有心為阿茂着想,我知你多年積累私房,拿出來該當的當,該還的還,這房子保下來,算你和阿茂的。”

謝芷生性善良,不會去欺負她孤兒寡母,這房子出售的話,何止三百兩,謝芷這是不要了,平娘争一輩子的家産,最終歸她所有,她也算得逞。

“哥,那你呢?”謝茂和謝芷感情一向不錯,他心裏不願這個哥哥離開。

“房子以後,你和謝茂住小院裏,把其他房間院子都出賃,每年也有十來兩收入。日子過得下去,往後謝茂成年,也才有個宅子成家立業。”

謝芷知道,他這一決定,是讓出家産,別人聽到,只怕都要取笑他傻子。

“阿芷。。。。。。我。。。。。。”平娘拔下頭上的翠簪,吞吞吐吐:“我這裏湊一湊,如果不夠的話,讓娘家出點,要保老爺這宅子。”

保住的是你們母女日後的衣食,罷了,也是我爹的宅子。

謝芷将那盒子借據遞給平娘,外加一張地契。

吃完這頓半生不熟的飯,謝芷收拾行囊,準備離開,謝茂過來,抱緊謝芷的大腿,不讓謝芷離開。

“別哭,這家交給你,哥過些日子,還會來看你。”

扒開謝茂的小手,謝芷摸摸他的頭,眼眶泛紅,卻沒哭出聲來。

“要懂事,好好孝敬你娘。”

背上行囊出門,謝芷離開謝宅,獨自前往鄉下。

謝家在鄉下,有處院宅,十分老舊,多年前避暑的居處,十來年無人居住,售不出好價錢,丢棄荒廢。

院中雜草齊膝,門窗破敗,屋內蛛網塵灰,簡直像處鬼屋。

謝芷鋤去院中雜草,修補門窗,打掃抹洗房間,破鍋破瓦,一盞忽明忽滅的油燈,對着呼嘯而過的夜風,埋頭痛哭。

哭有何用,無濟于事。

擦幹淚水,挽袖熬粥,夜裏喝碗清粥,填飽嗷嗷叫的肚子。回房将行囊打開,十餘卷書,筆墨紙硯,幾件舊衫,還有腳下踩的這破舊宅子,這是他全部的財産。

縮躺在床,想着明日要将院中的柴門修好,在院子裏種點蔬瓜,這樣才像個人家。

過些日子,大姐聽聞,肯定要喚人過來探看,孟然知道了,也會過來,不能太寒酸,他們看到要傷心。

誰想,最先找來的,并不是章家的仆人,也不是孟然。

院試後,李沨仍是案首,日後廪生自然有他的名額,他知道是時候該走了。在李家多年,李家人總以為他是來争奪家産的。童年的境遇,讓李沨懂得,人無錢財,一日也過去下去,身無片瓦,一切都是空談。李家在他十三歲那年,便關不住他,他留下,僅因為他需要留下。

如果沒有李家的栽培,以李沨之能,他日後肯定也能出人頭地,雖然不是在科舉上——書都讀不起,何談科舉。

院試後,丁靖離家出走,丁家四處找尋,找到李沨詢問,李沨說:“子安曾說過要出游,卻不想真得如此行事。”李沨沒說實話,他早知道丁靖院試後,必然要離家出走,但沒有告知任何人。

妹子婚期在即,丁靖留書離家,丁家人已番好找,在丁靖失蹤之後,李丁兩家照舊舉辦婚事。

新婦過門,大紅懸挂,熱熱鬧鬧多日。

李沨支走寶兒,獨自一人在房中收拾行囊。

這些日子,李覃似乎有所覺察,李沨臉上有了笑容,灑脫的笑容,十分罕見。

“要往何去?”李覃推開房門,見到兒子一身打扮,便知他要走。

李沨已換好一身布衣,正在收拾書箱,擡頭見是父親,絲毫不慌亂。

“我本欲晚些時候與你說。”

“說什麽?你棄家而去,以為我會允許?”鮮少端起長輩架子,李覃拍案責備。

“我幾時要走都行,今日我心無怨憤的離去,日後會回來,如果百般阻攔,必然不會歸來。”

在李家,利益為首,什麽親情都是妄談。

“要見你娘,可以,去了,祭祖時返回。”李覃可不想祭祖的時候,沒有李沨出現,那成什麽事?

“我受恩李家,這些裝點門面的事,必然會做,無需擔慮。”

把功名歸還李家,是李沨唯一能做出的報答,而待李覃百年之後,李沨與李家可算恩斷義絕。

“好,記住你的話。”李覃可以跟外人說李沨外出求學,只要他祭祖肯返回,這些話還圓得下去。

“日後,不管我終止于秀才,還是殿試三甲,李家,我都不會繼承。二哥。。。。。。”

需要把這些話先說清楚,省得老爹有挂念。

“我二哥。”

李沨故意将這三字說重,李覃果然神色陰沉。

“這家,不該是我繼承。我走後,還李家一片清靜。”

這些話,憋心裏好些年,終于能說出來。白遭多少敵意,只是之前說出來也沒人信,所有人都覺得他待在李家受淩不走,是為争李家家産。

“太婆年邁,勿告知她我出走之事,就說我游學去了。”

提起書箱,沉沉甸甸,随身所帶,不過幾十卷書,兩套換衣粗布衣服。

“阿沨。”李覃無奈,也無可奈何,見李沨背起書箱,他在身後喚叫。

李沨回頭,見老爹一臉哀傷,發鬓蒼白,即使再無情,心裏仍有觸動。

“爹,多保重。”李沨背負書箱,伏膝跪拜,一連三拜。

起身,再無留戀,毅然離去。

目送兒子離去,李覃想,當年将他們母子分離,看他痛哭怨恨,就知道日後留不住,當真是留不住。

李沨從後院門出行,李家喜事熱鬧,無人留意,這一夜走得無聲無息。

第二日,寶兒驚呼公子失蹤。

李家大小聚集在一起,驚詫,驚喜的有之,紛紛假意派人去尋找。李覃過來,淡然說:“阿沨走之前,與我說過,不必驚慌,他外出求學,過段時日會回來。”

文氏在旁輕嗤,說:“大驚小怪,要走早走,沒兩日準回來,又不是沒有的事。”

李覃怒視文氏,向來懼內,此時只覺怒火中燒。

李政無言,似有覺察,卻也冷笑離去,心想:“他知趣自己走最好。”

事後,寶兒整理房間,整理出二十兩銀,都是院試考得案首,李覃給他的銀子,之前太婆給李沨做的那幾套衣服,和其他貴重衣物,李沨也是一件未拿。

正月一家人都是謝家的仆人,正月樣貌好,人聰明,被挑選為謝芷的書童,謝芷讀書時就跟在身邊,謝芷散走仆人時,正月在其中。正月一家沒了住所,投靠親戚。窮人家,哪有的清閑,從謝家出來沒幾日,正月在城西的客棧謀份跑堂的差事。他跟在謝芷身邊多年,不拿謝芷當主人看待,多出幾份情誼,聽聞謝芷把謝家大宅留給平娘母子,曾過來謝家打探謝芷的下落。謝芷的所為,正月不像外人那般驚訝,謝芷不是傻,而是寬仁厚道。知道謝芷去鄉下,正月記下方位,卻也無可奈何,吃飯為第一要事。

在客棧遇到李沨時,李沨風塵仆仆,獨自一人,正月認出他來,沒有前去搭理。謝芷落魄,他這個書童也混成跑堂,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正月擦抹桌子,靜靜從李沨身側走過,李沨擡頭目光落在正月身上,正月不好作傻,裝不認識,小聲說:“李公子,你怎麽獨自一人來杭州。”李沨端詳正月,問道:“你是謝芷書童正月吧?”“回公子,是的。”“怎會在這裏?”正月黯然,李沨見他沉默,想以他和謝芷的情誼,不可能被謝芷驅逐。正月擡頭,紅着眼說:“李公子有所不知。”李沨便意識到謝芷出事了。

“謝芷在哪?”

往杭州路上,特意途徑餘杭,是因為謝芷和孟然在餘杭,即使過門不見,畢竟到過他們生活的地方。

“公子家裏數月前出事,公子現在獨自一人住在鄉下。”

說起謝芷,可憐他家小主人,孤零零一人,無依無靠。

“從頭說來。”

正月把謝家售鋪,謝爹與人争紛,被人誣告,氣憤而亡,謝家債主上門,謝芷典賣衣物,散走仆衆,将謝家宅子留給異母弟,獨自一人去鄉下的老宅居住等事說了一通。

“公子身無分文出的謝家,他平日裏衣食無憂,橫遭變故,還不知日後如何是好呢。”

李沨聽完正月的陳述,面無表情,正月見他無動于衷,曉得他素來無情冷酷。

“謝家鄉下的宅子,是怎樣的宅子”

“以往消暑的去處,我也沒去過,只知道那兒偏僻,多年無人居住。”

“位于何處?”

“李公子,你可是要過去?”

謝家出事後,正月找過孟然,孟然不在家,還沒從雲南歸來,正愁找不到人去看看謝芷。李沨對誰都不冷不熱,難道他竟肯前去,先前絲毫不指望他啊。

“我正欲尋個偏僻的讀書處,不介意去看看宅子,也順便,見見謝芷。”

李政還記得謝芷坐在他身邊,蕩着兩條腿,手裏執着白梅,無憂無慮的模樣。

“在桔村村東,出縣城西門,往東走,便是。”

似乎也不難找,歇息後,明早去看看吧。李沨心想。

“李公子,請務必過去。我一直想尋人過去,可是孟公子不在,我家公子平日裏也沒有其他的交好。”

“孟然去哪裏?”

竟是連孟然也沒有給予援助,确實如正月所言,謝芷現在是孤零一人。

“他去雲南掃墓,還未歸來,一同前去的還有文佩公子。”

“文佩?”

這兩人果然關系不一般。

“我明早過去。”

聽李沨的承諾,正月心寬許多,他想謝芷曾經救過李沨,他待李沨分外殷勤,見到李沨定然很高興。至于那破舊宅子,李沨不大可能租住吧,十多年無人居住,不知道破敗成什麽樣兒,李沨是世家子弟,不會合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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