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現在尚處在夏日末尾。統共不過一刻鐘,幹幹淨淨的日出便驅散夜晚,高挂于天空之上。本寂靜一片的山丘再度響起零零落落的鳥鳴。

不僅是朝陽,與朝陽相伴而來的和風接替晚風,吹開彌漫一地的血腥。

杯骸刃的衣擺被和風吹起,布料映射朝日的橙光,正舉頭仰望日出的方向。

刺目的光暈逼得人不适,瞳孔中心殘留過曝的餘影,盡管如此,退還為漆黑的雙眼一刻不動。

好久不見……該這樣說嗎?

不提預想中的得償所願,連見證日出的愉悅都不剩幾分,鼻尖血腥濃重的令人作嘔,渾身不适極了,現在就想轉身離開。

杯骸刃低頭,扭動腕骨,感受‘完善’後的知覺——和先前沒什麽區別。

“杯骸刃。”

從身後傳來一句叫喚。

杯骸刃轉身,發尾靛青的少年用掌骨擦着耳旁的血跡。

“你之前是不是都是裝的?”

“指什麽?”

“就是……嗯。”時透歪了歪頭,整個人站在陽光中,像游雲般缥缈,“你說,不喜歡佑康,說要和他一刀兩斷。”

“那是他自己的一言堂,不過,是,沒錯。人鬼的糾葛斷絕在今天,從此以後,世間再無鬼的存在。如今他找到了自己的歸屬,也不需要我再做什麽事了。”

“好意外,你居然真的是說到做到的類型。”

杯骸刃蹙眉,“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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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從沒向佑康說過謊。”站在陽光間的少年揚起小小的笑容,“是真的啊。”

“……”

這話倒是讓我不知道怎麽接了。

“還有事嗎?沒事我就要離開了。”

“有事……”

時透回頭看在廢墟中查看情況的柱、還有遠遠朝這邊望來的幾人。

“假如是他們的話,應該有一肚子話問你?比如接下來去哪,有什麽打算,會不會再傷害人類……最後一個問題大概藏在肚子裏。”

“有意思,你不打算問那些?”

“都是無意義的問題,我沒興趣。”

“所以,你是來?”

少年回過頭,揚起笑臉。

“感謝你讓佑康與我相遇。”

杯骸刃沉默在原處。

他明白時透無一郎是站在完全誤解的角度向他說出這樣一句話,可恰當的時機、透明的笑臉,就好像是真的在感謝杯骸刃:‘謝謝你做的一切,謝謝你讓青向佑康出現在這世界’。

浮雲掠影,杯骸刃站在雲影之下,自遙遠的晨風與青向搖搖相望。他以一種平和又暢快的心境,坦率對視本是過去的痛苦締造的結晶。

兩人互為表裏、互為半身,卻以獨立的身份互相注視彼此。

杯骸刃對自己自然沒什麽感情,但他從青向的眼中看到了河流。

明明不過兩季流轉,曾經暴躁奔騰的河流如今寧靜久遠,流淌在陽光之下。

“我才是。”

流雲飄走,陰影慢慢展示青年流露的微笑。

“感謝你們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遠處的交談聲突然卡殼。

時透緩緩睜大眼,浮現出一種近似怔愣的傻乎乎的表情。

“……”

我就知道怪肉麻的。

杯骸刃轉身要走。

“等一下!”

時透匆忙叫住了他。

杯骸刃沒回頭,還在向前走。

“我曾經有個哥哥!我們相依為命許多年、不分彼此,但是有一天,他突然離開我了!”

時透沖着杯骸刃的背影喊。

“我當時非常、非常、非常痛苦!好像靈魂随着他的離開一起被剜去了一半一樣,占據記憶大半的人一旦離開,無論當時的感受如何都只會留下空虛!

“所以!所以!”

時透以一種絕對不符合他印象的聲音大喊:

“請不要完全從佑康的世界消失!”

聲音傳出很遠,傳遍空檔的廢墟上空,引來餸鴉的振翅聲回響。

火燒的雲層下端,青色發尾的少年望着男性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微微喘息。

炎柱煉獄杏壽郎身受重傷,休克狀态中送往醫院,盡全力搶救下存活。只是醫生說餘生再也不能做花力氣的體力活,需要像心髒病人一樣休養生息。

這比起最開始的死局已經好了太多,另外,未來的人間沒有鬼出沒,不需要柱們再為之戰鬥。

“不能說完全消失,至少我們知道的不還有一個在不知道哪裏晃蕩嗎?”

不死川雙腿盤坐在鄰床,啃着別人看望煉獄留下的蘋果。

“杯先生嗎?”

甘露寺将新鮮的花枝插進花瓶。

“不能這麽說呀,雖然我也不清楚他的為人,但小佑康很篤定他會信守承諾。”

“嗚姆,佑康?”

“嗯,說是立下了約定就不會背棄。”

回想起青向當時的堅定,甘露寺微笑着嗅了嗅花瓣。

“人類間的承諾沒有強制約束力,算不上數,人鬼間的也一樣。”

不死川吐出嚼過的果核,“所以我才懇命主公大人三思解散鬼殺隊的決定。”

“但是,已經沒什麽任務給劍士們了。悲鳴嶼先生和富岡先生這幾天走遍國內,的确找不到鬼的痕跡了。”

“鬼最擅長躲躲藏藏,指不定現在就在哪兒藏着,等我們解除戒心,一舉襲擊人類!”

“……”

甘露寺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說起來……”

她突然轉頭向煉獄:“煉獄先生,要送小佑康和千壽郎去上學才好吧?”

病床上的煉獄精神一振。

“嗚姆,我也正有此意!我已經和前來探望的千壽郎聊過了,主公大人有內部聯絡方式,可以送他們去東京的大學校上學!”

“那樣很好啊!”

煉獄随即又露出苦惱模樣:“但是千壽郎不想去,說想在家附近的鎮子上學,佑康近來很忙,甚少與我聯絡,不過三言兩語間的意思和千壽郎一致。”他冥思苦索,“……是不是尊重當事人意見比較好?”

“青向佑康忙?他忙什麽?”

不死川皺眉,甚至忘了追究自己的話被無視。

……忙于尋找失蹤的忍小姐的蹤跡。

甘露寺欲言又止地移開眼。

同一時間,青向收回手,單膝從地上站起。

“胡蝶大人擅長隐蔽,即便是我也看不出線索。”

聽見回答,宇髓‘啧’一聲仰脖嘆息。

“難辦了啊……鬼殺隊沒有比你眼神好的了。”

他們此時身在蝶屋最內側的房間,窗外是尋常晾曬被單的院子。只是此時蝶屋憂心忡忡,幹透的被單飄在系繩上,沒人去收。

“蝶屋沒有人發現嗎?”

時透掀開帷簾走進屋。

“別說發現,什麽時候失蹤的都不知道。”

“那也不是佑康的工作了。他剛剛康複不久。”

經過醫院的身體檢查,青向佑康手腳有不同程度骨折,耳道及耳膜發炎,後腦有一大塊淤血,但不危及大腦,只等淤血化開後就能痊愈。後腦直撞上圍牆卻平安無事,讓醫生大呼死裏逃生。

當然,真相并非死裏逃生,那日燃燒到極致的呼吸法刺激身體,堪稱奇跡地愈合了開裂的腦骨和耳膜。不然即便及時送醫也救不回來了——僅對人類而言。

“不是宇髓先生叫我,是我拜托他帶我一起找胡蝶小姐的蹤跡。”

青向大概猜到胡蝶失蹤去做什麽,只是‘完善’的杯骸刃也無法從茫茫人海中找人。

——杯骸刃僅是‘完善’,并非‘完美’。

那日身體流出的消極情緒滲進土壤消失不見,尚不能确定對土壤的影響,正好附近的居民被疏散,幹脆拉條線防止外人闖入。

扯遠了,回到現在。杯骸刃被青色彼岸花‘完善’過,不再懼怕陽光,可以堂堂正正的行走在白日的街道,只是同樣的狀态,假如是鬼舞辻得到,恐怕會歇斯底裏地怨恨自己受到了欺騙。

青色彼岸花并非将鬼變為完美的造物,事實上,它是令鬼變回人類的轉換器。只要是人類就有壽命,有壽命就有終結,‘短暫’的幾十年後迎來死亡,和鬼舞辻的追求背道而馳。

不過,怎麽說呢,青向現在并不介懷‘死亡’了。

正如煉獄所說,‘正因為短暫,生命才如此可貴。’

青向回神,接過時透遞來的羽織。

“我也很擔心胡蝶小姐,正好傷勢不重,就加入宇髓先生的搜查隊。他已經忙得恨不得□□了,上次走路左腳絆右腳,超級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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