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崖底日常3

江國太子和隋國太子同時墜崖失蹤,這比話本還離奇的劇情,讓原本一觸即發的兩國戰争一下陷入停滞。

兩邊都在忙着找人。

江國情況複雜,僅範周帶着幾個飛鷹閣的密探在秘密找。

隋國直接調集了大批兵馬搜山。

然而整整三日,除樊七帶人在一處塌陷的山峰上找到了隋衡的戰馬與佩刀,餘下一無所獲。

樊七常年跟着隋衡,知隋衡愛馬如命,根本無法想象,到底是遭遇了何等危機的情況,竟逼得殿下不得不丢棄了心愛的戰馬與佩劍!

“殿下應當是平安的,多半是困在了某處,無法脫身,也不便與我們傳遞消息。”

陳麒敏銳的作出判斷。

理由很簡單,隋軍搜山三日,雖然沒找到人,但也沒找到屍體。

三日前那場塌方雖然厲害,但應當不至于困住武功高強的隋衡。

隋衡極可能是被山洪裹挾着,墜到了某處深崖下。陳國這片地域山勢又是出了名的險奇,還有很多隐蔽縱深、士兵無法抵達的山崖沒有搜到。

身為青狼營老人,徐橋也同意陳麒看法。

“殿下這些年南征北戰,比這還驚險的情況都遇到過,最後無不逢兇化吉,陳國的山谷再險惡,還能險惡過北境的雪山麽,殿下既然無法聯系我們,我們便最大限度的釋放信號,試着聯系殿下。”

對比隋國的自信,江國則比較絕望。

因他們的太子體弱多病,又不會武功,根本不可能抵禦得住山洪的沖擊,範周找了三日一無所獲,已經心生絕望。

殿下生死不明,且極可能已經遇難,他要如何向國君交代,如何向百姓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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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殿下坐鎮,江南六國恐怕立刻會變成一盤散沙,隋軍跨過黃河,拿下暮雲關只是時間問題。

更麻煩的是,因隋軍在流觞宴的突襲,其他五國已經有倒戈的趨勢,江國,很快就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範先生,江都那邊來信了。”

做密探打扮,陪範周一道來尋人的大将軍雲懷握着一只形制特殊的漆管走了過來。

那是飛鷹閣專用的密信筒。

範周忙接過,拆開一看,微微變色。

雲懷問:“出了何事?”

範周捏緊信:“國君已派了楚王過來,接管江北大營。”

“楚王?!”

雲懷亦一驚。

楚王是國君最寵愛的申妃生的兒子,國君偏寵楚王,是舉國皆知的事,但國君素來英明睿智,将公私分得極清,以往只是在吃穿用度和分例上給楚王一些優待而已。這回,竟然讓毫無統軍經驗的楚王接手江北大營,實在反常。

唯一的可能……

就是國君已經默認殿下已經遇害,且放棄尋找。

站在國君的角度,這無可厚非。

可站在父親的角度,未免有些無情。

雖然再找下去,可能也無多大意義。

雲懷問:“範先生,現在該如何辦?”

範周捂着受傷的臂嘆氣:“還能如何,先回去再說吧,眼下最緊要的事,的确是守住暮雲關,阻住隋軍。”

唔,還有一個麻煩又難纏的楚王。

隋軍這邊,也在第三日傍晚時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顏齊公子?”

徐橋意外的迎出去,果然見清淺雨幕裏,一個身穿披墨色鬥篷的年輕公子策馬而來,身後跟着幾名護衛。

面容清雅,如圭如玉。

顏齊點頭:“我奉命往軍中押送糧草,聽說殿下遇險,特意轉道過來看看。”

這一轉道,卻是要跨越黃河、以身涉險的。

徐橋心中感動,忙将人請進大營,簡單說了下眼下掌握的情況,并将陳麒叫過來,引薦兩人認識。

兩人一南一北,都以文章出名,又有“南麒北齊”的美名,算是神交已久。

顏齊道:“骥才兄文采斐然,又素有真知灼見,此次肯屈尊來隋國效力,實在是隋國之幸。”

陳麒忙謙遜的道不敢。

之後說起找人的事。徐橋問:“公子與殿下自幼相交,情誼深厚,可有特別的方法能與殿下聯絡上?”

顏齊想了想,提出了在一種喜愛在崖底活動的黃雀背上刺字的方法。

徐橋大喜,覺得可行,立刻讓人去執行。

山中時晴時雨,崖底的日子也不好過。

山洞外圍積了水,江蘊和隋衡只能一道擠在裏面狹窄的空間裏待着。

一入夜,江蘊的沁骨香準時發作,不得不再次借助隋衡的幫助,平息體內藥性。這日兩人正神迷意亂着,隋衡忽聽耳邊傳來一聲痛苦的低吟。

他以為是自己失了分寸,太過了,忙抽身出來,就着火堆光芒一看,才發現江蘊像是陷入某種深重夢魇中一般,痛苦的蜷成一團,雙拳緊握,齒緊咬唇,用力之大,竟是咬出了血痕。雪白肌膚上,更是冷汗滾滾,如同雨淋過一般。

“喂。”

隋衡拍拍江蘊的臉,輕喚了一聲。

江蘊毫無反應,依舊齒緊咬,十指緊攥,痛苦的和夢魇對抗。

隋衡久在戰場,應付外傷還行,并無應付眼下這種情況的經驗,而短短片刻功夫,江蘊已經又把自己的唇咬破了一處。

手指也在地面劃出幾道血痕。

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隋衡索性捏住江蘊下巴,讓他松開齒,本想換截木棍讓他含着,可又擔心木棍太過粗糙,再把人傷着,便直接将自己手指伸了進去。

那雪白尖利的兩排貝齒,立刻咬了上去。

隋衡嘶一聲。

想,還挺有勁兒。

大約是陌生的血腥味兒終于刺激到了江蘊的神智,在隋衡感覺自己指骨都要被眼前這新撿的小情人咬斷時,江蘊終于松齒,慢慢睜開沉重黏着的眼皮,略迷茫的看了眼隋衡。

隋衡抽回“幸存”的已經快被咬成狼牙土豆的手指,問:“好些了麽?”

江蘊偏頭,看着他手指上的淋漓傷痕,顯然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輕聲道:“對不起。”

“無妨,孤皮糙肉厚,經得住。倒是你,怎麽回事,做噩夢了麽?”

江蘊沒有回答。

只道:“山間有敷外傷的藥草,明日我去采。”

隋衡皺眉。

想說什麽,就見江蘊已撐着地面要起身,忙一把将人扶住,道:“距天亮還早,起來做什麽。”

他忽然感覺到掌間肌膚格外滾燙,伸手往江蘊額間探了探,果然有些發燒。

“別動了,孤去給你燒些熱水去。”

江蘊道無妨,依舊撐着坐起,靠到石壁上,道:“不必麻煩,我休息一下就好,你……自去休息,不必管我。”

隋衡還是堅持去燒了熱水。

回來,江蘊已閉着眼睛,靠在石壁上睡了過去,唇瓣起了好幾處幹皮。

他忙把人挪回到鋪着幹草的地面上躺好,而後從裏衣上撕了一片布料下來,仔細浸過熱水,擰幹了,疊成一條,敷到江蘊額上。

天亮時,江蘊退了燒。

睜開眼,就見隋衡口中叼着根草,盤膝坐在一邊,眼神明亮帶笑的望着他。

“醒了?”

江蘊點頭,力氣也恢複了一些,起身,将額上敷的東西取下來,看一眼,便認出是裏衣布料,道:“多謝。”

“總謝來謝去的做什麽,搞得這麽客氣。”

隋衡将口中草片随手一丢,湊過去問:“早餐想吃什麽,孤去給你做。”

江蘊搖頭。

“我沒有胃口,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剛說完,身體一輕,已被攔腰抱起。

江蘊皺眉。

因四肢尚未完全恢複力氣,只能軟綿綿趴在隋衡肩頭。

震驚的望着這個人。

大白天的,他要做什麽。

隋衡挑眉道:“孤說過,不好好吃飯,要受懲罰的。”

他視線落在小情人綢袍包裹的挺翹處,伸掌,在上頭不輕不重的拍了下。

江蘊耳根瞬間紅得猶如滴血。

又羞又怒:“你——”

“羞了就好好吃飯,否則,可就不是一下了。”

隋衡笑吟吟把人放下。

山洞裏有風化的石頭可做容器,隋衡煮了鍋簡易的雞絲野菜粥,親自喂着江蘊吃了小半鍋,方滿意收手。

雖然是被逼着吃的,但江蘊不得不承認,在這般簡陋的條件下,能做出這樣一鍋粥,已經堪稱奇跡。

江蘊其實有些驚訝,他一個名滿諸國的大殺神,竟然還會做飯。

隋衡像從他眼神了讀出了點意思,蹲在地上,将剩下的粥一滴不剩的吃完,道:“都是孤在行軍打仗時練出來的,你以為孤像你一般嬌氣呀。”

說完,他又伸指戳了戳對面小美人的鼻頭,在那瓊玉般的肌膚上留下一抹灰。成功把美人變成了一只小花貓。

江蘊:“……”

午後天氣轉晴,兩人依舊分頭行動,江蘊去高處記錄風力風向數據,隋衡則去繼續砍伐制作木鳶需要的竹料。

竹料生長在低處,而感知風力需要登高。

兩人要去截然相反的方向。

隋衡其實并不放心江蘊出洞。

兩夜下來,他已經完全将這半道撿來的小情人當成自己私有物。

江蘊卻堅持要去,并說這是自己的老毛病了,不妨事。

隋衡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支短哨,塞到江蘊手心:“若撐不住了,就吹它,孤會立刻過來。”

江蘊看了眼,應是某種鳥獸骨頭制成,表面已泛起黃色,有磨損痕跡,顯然是他貼身之物,便蜷起手指,點了下頭,算是答應。

隋衡自去生長着竹料的一處深谷。

經過一片竹林時,耳邊忽傳來幾聲啁啁鳥鳴。

隋衡耳力何等敏銳,當即縱身一躍,将盤旋在竹林上空的一只小黑點納入掌中。

松開手指一看,是只黃雀。

黃雀撲騰着翅膀,瘋狂掙紮尖叫。

隋衡不作理會,剝開黃雀背上絨毛一看,果然看到一行小字。

很端雅的楷體小字。

他沒有任何喜色,反而眉宇漸陰沉,一點點收緊手指,将那雀兒扼死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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