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崖底日常4

傍晚江蘊回來,隋衡已盤膝坐在火堆前烤野味。

木架上依舊懸着一個石鍋。

“那是給你的。”

隋衡挑眉,掃着那鍋咕嘟嘟冒着泡的雞絲粥道。

崖底沒有粳米,只有一種粗糙的黑谷,隋衡擔心江蘊不好消化,特意将黑谷去了皮,碾碎成末,和雞絲煮在一處。

因而粥的顏色也黑漆漆的。

他還用随身攜帶的匕首削了一個簡易的木勺,讓江蘊喝粥用。

力求将這嬌貴的小情人照顧得妥妥帖帖。

江蘊放下筆和羊皮卷,從懷中取出今日新采的兩株藥草,走到水潭邊先清洗過,用幹淨的石塊将藥草連根帶莖葉一起搗爛,放進中空的石罐中。

按理說,這種草藥,根部藥性不佳,制藥時都是要去掉的。

但崖底環境惡劣,能采到兩株已是不易,江蘊不舍得扔,就連根一道搗了。

“敷外傷的,待會兒你在傷處塗抹一下。”

江蘊把石罐放到隋衡身邊,道。

隋衡打小就是個小鐵人,筋骨強勁,愈合能力很強,半日下來,指上的傷口其實已經結痂了。但小情人知道關心自己,還是令太子殿下很愉悅的。

江蘊已坐到對面,青衫疏落,眉目宛靜,微垂着眸,開始動作優雅的喝粥。

火光下,美人下巴尖尖,肌膚如瓷,如稠烏發沿挺拔的肩背線條直垂直腰際,一行一止,端方雅正,仿若一副優美的工筆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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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吃個粥都如此漂亮。

隋衡撐着下巴欣賞片刻,越看越覺賞心悅目。

視線落到那綢袍包裹的纖瘦腰身上,不免想,如此嬌弱,也不知怎麽長的,等回到隋都,他需得精心養一養才行。

江蘊依舊只吃了小半鍋粥,便擱下勺,去裏面的洞壁下靠坐着休息,順便整理今天記錄的數據。

隋衡吃完自己那份,擦擦手,拿起地上的石罐,也跟着過去坐下,道:“孤手上的傷無礙,用不着這東西。倒是你,身嬌體貴的,指不定什麽時候又磕着碰着。這藥草難得,留着你自己用吧。”

江蘊搖頭道不需要。

“這本就是給你的。你若不用,扔了即可。”

江蘊在用物上向來講究。

這種現制的藥草,一旦隔夜,就不那麽新鮮了,藥效也會差很多,說不定還會對傷口造成二次感染。

“你辛苦才采來的,扔了多可惜。”

隋衡眸光一動,直接把石罐塞過去:“你來幫孤抹。”

江蘊皺眉,看他一眼。

隋衡:“你咬傷了孤,總不能不負責吧。”

江蘊默了默,最終放下紙筆,道:“手伸出來。”

隋衡便笑吟吟将受傷的食指伸了出去。

洞中條件簡陋,沒有專門抹藥的工具,江蘊便用手指挑了草藥碎,均勻仔細的塗抹到指上破皮出血的地方。

其實大部分地方都已結痂。

正如隋衡所說,他其實不必用藥。

可此事畢竟是因自己而起,即使知道對方有意戲弄,江蘊還是認真的将藥塗完,并囑咐:“這兩日盡量不要沾水。”

“知道了。”

見江蘊收起石罐,要去水潭邊清洗手指,隋衡突伸手把人攬住,攔腰抱到肩上。

江蘊手撐住他肩,問:“你做什麽?”

“孤瞧瞧,早上打疼你沒有?”

“……”

他已開始掀他綢袍下擺。

江蘊耳根一熱,道:“不用。”

隋衡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若真疼着了,孤給你揉揉就是。你也知,孤久在行伍,又天生臂力過人,難免控制不好力道。”

“……”

江蘊惱怒直起身,冷冷看着他道:“不必了。”

“行,不看就不看,瞧把你急的。”

隋衡本就是一時興起,看着乖巧漂亮的小美人,忍不住想逗逗,見把人逗急了,便輕聲道:“那裏可以不看,唇上的傷還是要抹抹藥的。”

江蘊一怔,想說不用,對方已搶先一步挑眉道:“反正得挑一個地方上,不能把藥浪費了。”

“我自己來……”

“又逞強。”

隋衡手掌包裹着那挺翹處:“以後胡亂逞強,也是要挨罰的。”

“……”

江蘊便閉上眼,由他去了,感受着那冰涼生着薄繭的指腹慢慢貼上唇,一點點輕柔摩挲着,不知不覺,竟真生出些困意。

有些放心不下那些未整理完的數據。

可困意襲來,綿綿密密的,洪流般沖擊着四肢百骸。

明日再說吧。

江蘊難得犯懶的想。

**

又一夜颠倒。

次日清晨,隋衡早早醒來,按着慣例先欣賞了一番身下小情人的美貌,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便伸手,将江蘊抱在懷中,掀開綢質裏衣,往小情人後腰窩看了一眼。

瑩白的一片肌膚上,果然有一片淡粉色的疤痕,經年日久,已經看不出是什麽傷。

難怪昨夜摸着觸感不對。

隋衡皺眉。

這種隐秘之處,怎會有這麽一片奇怪的傷。

正想着,耳邊忽傳來一聲輕弱的:“你……做什麽?”

隋衡立刻做賊心虛似的将手收回,然後若無其事道:“看你出了許多汗,想幫你擦擦。”

“放我下來。”

“哦。”

因為心虛,隋衡很爽快的把人放開,抱到水潭邊坐好。

江蘊:“……衣服。”

因為洞內比較潮濕,這些時日,隋衡都是趁夜将兩人所有衣袍都搭在火堆旁的木架上晾烤,第二日能穿得舒服些。

隋衡起身走到火堆邊,将那件青色綢袍取了過來。

江蘊接過,自己穿好衣袍,束上玉帶,察覺到後頸又有兩道滾燙目光盯着,轉頭,問:“有事?”

他自然發現,隋衡今日有些走神。

若不然,也不至于經他提醒,才記得給他拿衣服。

隋衡腦子裏還在想那塊奇怪的疤痕。

想,什麽樣的情形,能在那種地方留下那樣形狀的疤痕。

充滿……暧昧氣息的疤痕。

他倒不是像那迂腐的老頑固一般,必須要求另一半冰清玉潔,不能有過其他情史。可他有自己的驕傲,之前有過可以,若現在還藕斷絲連着,腳踏兩只船,一面敷衍他,一面又背着他同別人好,他是決計接受不了的。

忠誠,這是他對另一半最基本也最重要的要求。

當然,他不是聖人,也有私心作祟。

他一時間也無法接受,這樣風雅漂亮人間珍品一般的小情人,曾經與旁人言笑晏晏,厮磨纏綿。

若真有。

他會毫不猶豫的殺了那個人。

隋衡在心裏想。

所以,四舍五入,這事兒也算不得什麽大問題。

“沒有,孤先做飯去。”

隋衡想通後,覺神清氣爽,通體舒暢。

江蘊看着他背影,若有所思。

吃完飯,兩人依舊分頭行動。

江蘊回來早些,快走到洞口附近時,忽見旁邊荊棘叢中有一團黃色物什,撿起一看,竟是一只死去的黃雀。

這是一種喜愛在崖底生活的黃雀,生命力極強,身上并無傷痕,無緣無故,怎會死在這裏。

江蘊若有所思,忽然,視線被藏在黃色絨羽間的一點墨色吸引。

撥開絨毛,見黃雀背上果然用青墨刺着一行小字:殿下,盼歸,若見信,請回複。

很端正清雅的字體。

原來,那人已經與崖上的人取得聯系。

只是,為何要多此一舉的将黃雀弄死。

怕被他發現麽。

江蘊依舊将黃雀丢回原處,回到洞裏,簡單整理了一下東西,不多時,隋衡也回來了。

“今日這麽早。”

他心情不錯的樣子,手裏照例拎着幾只野味,熟練的開始生火。

江蘊點頭,“嗯”了聲,繼續低頭做自己的事。

隋衡處理起野味很有一套,不多時,一只烤野鼠和一鍋肉絲野菜粥就做好了。

江蘊喝完粥,沒立刻離開,放下木勺,擡頭望着隋衡道:“我已研究過所有數據,後天起東風,是最佳逃生時機。”

“是麽。”

隋衡神色倒是挺平靜。

江蘊看他一眼。

“你的木鳶,做的如何了?”

“放心,孤的技術,保證讓你滿意。”

他笑吟吟,意味深長,眼神透着暧昧。

江蘊不再看他,起身回到休息的地方,繼續忙自己的事。

隋衡很快也吃完過來,打量着有些過分安靜的小情人,突然伸手把人攬入懷中,道:“都要離開了,孤好像還不知你的名字呢。”

江蘊動作輕頓:“無需知道。”

“那怎麽成,做孤的小妾,可是要家世清白,登記入冊的。你不肯說名字,禮官來要名冊時,孤怎麽說,直接說‘暖房小妾’麽?孤倒是無所謂,只是你……”

“随你。”

然而今日隋衡是鐵了心了要問出來的,反握住那截腕,就勢把人壓在石壁上,哄道:“告訴孤,好不好?”

見江蘊依舊輕抿着唇角不吭聲,他眸光忽深了下,笑道:“預測風向與風力,需要十分敏銳的觀察力與感知力,即使在軍中,也需要經過專業訓練的斥候才能準确預測。你到底是誰,還懂這個?嗯?”

和前一刻的溫柔誘哄不同,他仿佛瞬間脫掉外皮,變成了一頭鋒芒畢露、攻勢兇猛的狼,強勢碾壓着已經到手的獵物。

這才是此人的本性。

“你的口音,似乎不是陳國人。你,究竟來自哪裏?”

隋衡步步緊逼,繼續問。

江蘊整個後背都被他壓制着,緊貼在洞壁上,沒有一絲縫隙,只能被迫仰頭,看着他。

江蘊并不意外隋衡會有此一出。

能創立青狼營,令諸國聞風喪膽的大煞星,不可能是個色迷心竅、毫無腦子的登徒子。

正如初次相見,此人就懷疑他是政敵故意丢下的誘餌一般。

這些時日,他們表面上相處的相安無事,甚至發生了最親密的關系,但此人從未停止過探究、試探。

他注意到了他的口音,也一針見血的指出了他能記錄風向的特異能力。

現在木鳶已經做好,到了逃命的關鍵時刻,身為一國太子,此人絕不會令利智昏的帶一個對自己不利的奸細一起逃生。

所以,他終于要正式開始确認他的身份了。

只要他回答錯一句,此人恐怕便會毫不留情的丢下他,獨自逃生。

江蘊閉上眼。

“你可以直接殺了我。”

隋衡笑:“你這般漂亮,孤如何舍得殺你。”

江蘊:“左右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

“那可不一定,你先說來看看。”

隋衡悠然等着答案。

江蘊只能淡淡重複之前說過的:“我并非任何人派來的誘餌,與你相遇,只是意外。”

“孤知道。”

江蘊睜開眼。

隋衡:“讓你意外了?”

隋衡自然不是一開始就如此認定的,得出如此結論,只是因為幾日相處下來,沒發現江蘊在他身上有任何圖謀。

甚至還恨不得時時避着他。

一個誘餌,就算掩飾得再好,怎麽可能沒有圖謀。

除非,他們的相遇,真的只是個意外。

這個認定,讓向來桀骜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很愉悅。

江蘊垂下眼:“既如此,你還問什麽?”

“孤自然要問。”

“孤身為太子,怎麽能連自己小妾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江蘊睜着烏黑瑩潤的眸,定定望着眼前桀骜張揚、充滿占有欲的年輕男子,忽然覺得有些荒唐。

一個敵國太子,他各種意義上的死敵,竟然在這深不見底的崖底,和他發生肌膚之親,一本正經的要納他為妾,還認真探究起他的身世名字。

江蘊:“其實你我,不必……”

未說完,唇便被堵住。

一陣攻掠後,隋衡鋒利着眉眼,輕輕捧起那張雪白豔絕的臉,眸光深邃壓下,道“你覺得不必,孤卻覺得很有必要。”

“孤可以不追究你的來歷,但告訴孤,你的名字,好不好?”

“你難道沒有瞧出來,孤很喜愛你麽?”

江蘊平靜望着他。

隋衡莫名有些心慌。

“怎麽,你難道,對孤沒感覺?”

這不可能。

他明明已經很努力的在施展技巧,幾夜下來,他們的身體也十分合拍。

“是不是孤的姿勢……”

“沒有!”

江蘊羞惱打斷他,沒想到這種時候,他都能将話題引到那方面。

沉默片刻,道:“衛國,楚言。”

作者有話要說:

江江:此人絕不是一個見色起意的登徒子。

作者:是啊,他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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