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陳都日常7

話題轉得太快,陳國國主愣了下,道:“聽是聽過,也試着派人尋過,可惜這極樂之藥流傳出來的極少,寡人并未找到。公子問這個是……”

“只是無意聽人提起過,一時好奇,随便問問而已。”

“唔。”

陳國國主自然聽出這只是敷衍之辭。

但他是最識時務的,且眼下已經自動将江蘊與“兇悍”聯系起來,不該問的半句不多嘴。只是有些驚詫,這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小郎君,竟會打聽這等虎狼之藥。

“公子若實在對此物感興趣,有一個地方,肯定可以找到。”

江蘊看他。

陳國國主往東北方向一指:“齊都,青雀臺,公子應當有所耳聞的。”

齊都青雀臺,齊烈王一手築起的銷金窩,不僅江蘊,全天下沒有幾人不知道的。

只是齊國強盛,烈王暴虐,青雀臺天羅地網,重兵把守,便是諸國間武功名列前茅的幾位有名俠客,都不敢輕易靠近,遑論普通人。

江蘊搖頭:“可我聽聞此藥近日曾在陳都出現過。”

“陳都?”

陳國國主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這不可能。若真有,寡人怎會不知……”

說完,他老臉又一燒。

江蘊已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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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國國主荒淫無度,為了滿足自己惡俗趣味,經常會派人到民間搜羅各類“奇藥”助興,若陳都境內真出現沁骨香這等奇藥,的确不可能瞞過他的眼線。

唯一的可能,那藥根本沒有流傳開來,只是有人專門針對他下的。

這就奇怪了。

沁骨香千金難求,連陳國國主這樣的老色鬼都不能輕易尋到,此人是如何得來的。

此人為何要對他下這種藥。

若是仇敵,直接下砒霜之類的毒藥,豈不更直截了當?

若不是他誤打誤撞跌落山間,遇到那個人,等待他的,會是什麽。

江蘊想到一個人,陳麒。

從此人在隋軍中擔任的職位和受器重程度來看,山間那場截殺,陳都飛鷹閣據點的反叛,恐怕都與此人脫不了幹系。

但江蘊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陳麒的動機。畢竟此前,他們素未謀面,除了流觞宴上那一場隔簾對話,幾乎沒有過交集。

陳國國主再次招呼宮人上酒。

江蘊收回思緒,道:“國主今日請我來此,應當不止游園喝酒這麽簡單吧。我看國主兩眼烏黑,似乎睡眠不好。”

陳國國主正愁怎麽開口才不顯得唐突,聞言,歡喜他的上道,想,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便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公子也瞧見寡人眼下處境了,這腦袋都不知道能在脖子上待幾天,如何能睡得着覺呢。”

一面說,一面親自起身給江蘊倒酒。

江蘊接過:“我看國主倒是八面玲珑,很會做人。”

“啊這……公子可別笑話我了,我這也是沒辦法,不得不小心侍奉着。實際上,我在人家眼裏,不過是一只随時能碾死的螞蟻。”

他抱怨了一通,突然話鋒一轉:“寡人聽公子口音,應當也是南國人吧?公子應該能明白寡人處境的。”

江蘊點頭。

“寄人籬下,仰人鼻息,朝不保夕,的确不好受,國主就沒想過反抗麽?”

“啊。”

陳國國主一啞,顯然沒料到江蘊突然蹦出這麽一句。

他一時弄不清對方是随口一說還是故意試探,倉皇擦了下額上汗,環顧四周:“公子可別折煞寡人了。”

“那隋軍,個個彪悍蠻橫,殺人不眨眼的,寡人拿什麽反抗,小心侍奉着還能保條命讨口飯吃,真反抗,只怕此刻腦袋都不知道在哪兒了。”

江蘊不動聲色問:“國主希望我如何做?”

陳國國主湊近了些,小心讨好:“公子如今是殿下身邊的紅人,只要公子肯替寡人美言幾句,最好……能說服殿下,讓寡人依舊做這陳國國主的位置……寡人必當盡心竭力效忠殿下,為殿下辦事。當然,也必重金酬謝公子。寡人國庫裏的東西,任公子挑選。”

江蘊優雅握起酒盞:“我倒有個主意,或許可以幫上國主。”

陳國國主兩目一亮:“公子快請講。”

江蘊:“國主既然想讨好殿下,自然要對症下藥,如今殿下最煩心的事,就是那個江國謀士,國主若能說服那謀士招供,必是大功一件,屆時,還怕讨不來一個國主之位麽。”

“那個公孫羊?”

陳國國主先一喜,後皺眉。

“可此人是個出了名的硬骨頭,聽說昨夜重刑審了一夜,隋軍都沒能撬開他的嘴。寡人如何能勸服得了?”

江蘊抿口酒:“或許,我可以替國主一試。”

**

公孫羊被單獨羁押在一間宮室裏。

由于陳宮上下都已被隋軍控制,外頭只有四個守衛輪番守着,主要目的是為了防止人犯自殺。

陳國國主每日都在忙着讨好隋軍上下各類人,自然也包括這些普通隋兵。他已和這些隋兵混得很熟,說了幾句好話,又送了兩壇好酒,就換到了一個進去探視的機會。

他立功心切,怕江蘊半路反悔,還貼心提供了一件寬大的鬥篷,幫江蘊遮掩身份。

公孫羊自醒來後便接着破口大罵,飯也不吃,水也不喝,凡是靠近過他的人都喜提祖宗十八代,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聽到腳步聲,公孫羊下意識又要罵,一擡頭,看到站在陳國國主身後的青色身影,驟然一驚,險些從床上滾落下來。

“這便是那個不識時務的江國謀士?”

江蘊先開了口。

陳國國主點頭,捂着鼻子,用憐憫的眼神道:“瞧瞧,昔日也是那江國太子的座上賓,何等威風鮮亮,而今把自己弄得邋裏邋遢,如喪家之犬一般,委實可憐呀。”

公孫羊一個受了重刑之人。那些守衛挨了罵,又不能打回去,免得把人弄死,為了報複,便故意不處理公孫羊使用過的恭桶,以致整個宮殿都充斥着難言的騷臭味。

這時,公孫羊突然發瘋似的一躍而起,将陳國國主撲倒在地。

陳國國主大驚,驚呼聲都未及呼出,便被公孫羊扼住喉,一掌劈暈過去。

公孫羊目光顫抖,紅着眼跪倒在江蘊跟前:“臣拜見殿下,殿下……如何在這裏?”

因為那塊玉佩,公孫羊一直以為江蘊落入了隋軍之手,這兩日心急如焚,受盡煎熬,腦中全是柔弱的殿下被兇惡的隋軍嚴刑逼供的畫面,索性也放棄了自殺之念,伺機打探消息。

江蘊扶他起來。

“此事說來話長,先不提。”

“孤有事要吩咐你。”

公孫羊卻有滿肚子話要說:“暮雲關那邊的情況,殿下可知曉了?聽說國君他……”

“孤知道,父皇派了楚王去前線,接管暮雲關軍務。”

公孫羊一愣。

國君此舉,幾乎等于宣布放棄尋找殿下,擡楚王上位,殿下反應竟還能如此平靜。

江蘊道:“父皇做的并沒有錯,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穩住北境軍隊。若孤是父皇,也會選擇這麽做。”

“可是……”

“孤今日過來,并非要和你讨論楚王。”

日光斜照入宮室,青年身形如玉,眉眼疏冷,明明很溫潤清和的一雙烏眸,定定看人時,仿佛有股無形的穿透人心的力量,讓人不自覺生出臣服感。

近身謀士都很害怕殿下這種目光。

公孫羊自知僭越,只能按下心中不平,道:“殿下請吩咐,臣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孤不需你赴湯蹈火,而要你不惜一切代價逃出去。”

江蘊從袖中取出新繪制好的陳國王宮地形圖,在地上展開:“孤已将所有防守薄弱的地方全部标注了出來,你先記一下路線,今夜便去求見隋衡,向他投誠。”

“投誠?”

公孫羊一驚。

江蘊點頭:“你随便供些什麽都好,等守衛押送你回來的路上,趁着他們放松警惕,伺機逃走。以你眼下情況,有幾分把握?”

公孫羊胸有成竹道:“有殿下提供的這份地圖,臣至少有八分把握,只是臣如今身上帶傷,恐怕多少會有些拖累。”

“此事孤想辦法幫你解決。”

“逃出之後,你立刻趕往暮雲關,向範周、雲懷傳達孤的指令,讓他們幫着楚王一道穩住前線布防。”

“什麽……”

公孫羊震驚,旋即意識到什麽,怔怔問:“殿下這是何意,殿下難道不與屬下一起走麽?”

江蘊搖頭:“孤在此另有要事要辦,先不與你同走,等辦完事,孤自有辦法離開。”

江蘊說得平靜淡然,公孫羊不疑有他,因他知道,殿下雖然在外有個“體弱”的名聲,但其實隐藏着一身十分厲害的劍法。

殿下既能死裏逃生,在這陳國王宮來取自如,想來确有其他籌謀!

立刻鄭重應下。

江蘊又正色吩咐:“等回到關內,你們要立刻向外散播消息,就說孤已平安回到暮雲關,正在關內休養。餘下事,範周知道怎麽做,若父皇問起,你就說,孤重傷,在陳國邊境獵戶家休養,等傷好後便會尋機回國。眼下陳國已被隋軍占領,父皇應當不會冒險來核查消息……若核查,你只說孤為了安全,可能另換了住處便可。”

“是。”

公孫羊領命,心裏忽然有些難受,不放心道:“殿下當真不需要屬下幫助麽?”

江蘊道不必。

“你跟着,只會拖累孤。”

公孫羊:“……”

公孫羊羞愧應:“是。”

自投入這位殿下門下以來,這位殿下總是這般淡然沖靜又強大,公孫羊習慣性臣服。

“殿下還須當心一個人,陳麒,此人就是一條心腸歹毒的毒蛇,又是隋國太子身邊的紅人,日後恐怕還會出更多的招數對付江國。”

江蘊點頭,表示已知曉。

看着時間差不多了,江蘊讓公孫羊弄醒陳國國主。

陳國國主哼哼唧唧悠悠轉醒,眼底映出公孫羊那張兇神惡煞的臉,悚然變色,又想高呼,被江蘊按住。

“此人已答應接受國主的條件,向隋國投誠,恭喜國主,立下大功。”

陳國國主茫然:“什麽條件?”

江蘊溫溫和和答:“給他千金丸治傷,國庫中好物,任他挑選。”

陳國國主:“……”

陳國國主一陣恍惚。

千金丸,這狗日的如何知道他手裏有千金丸。

那是千金難求的外傷奇藥,他也僅有一顆,是留給自己用的。

還有他心愛的國庫。

再這樣下去,恐怕不日就要被掏空了!

但有什麽辦法呢,能謀一個出路,也值當了!

陳國國主唯唯應下。

“好,寡人答應,寡人都答應。那……壯士,打算何時去投誠?”

公孫羊一把揪起他衣領:“那要看你什麽時候把藥和金子送來了!”

“馬上馬上!壯士切莫激動!寡人這就讓人去取!”

“滾!”

“诶诶……”

出了殿,陳國國主頗有死裏逃生之感,如約給了江蘊三萬兩黃金做謝禮。厚厚一沓的金票,又讓陳國國主一陣肝疼。

畢竟送完這個,還有裏面那個!

作者有話要說:

江江:未來生活費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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