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兵戎相見7
又兩日,暮雲關下起暴雪,風雪密密,遮天蔽日,天地一片蒼茫,幾乎遮住人的視線。
這種天氣雖惡劣,卻是偷襲的絕佳時機。
江蘊不放心,親至烽火臺巡視,與雲懷一道盯着布防。天寒地凍,大雪肆虐,雖然孟輝研制了新的膏藥來緩解江蘊臂上舊傷,可雲懷仍舊擔心殿下的身體撐不住。
兩人走在城牆上巡視,雲懷正色道:“殿下放心,末将一定嚴格遵照殿下指令,絕不會有絲毫懈怠,殿下還是回關中吧。”
江蘊披了厚實的狐裘,內裏則穿着件淡青色的長襖,聞言道:“無妨,烽火臺事關重大,孤不想它這麽快就倒下。”
語罷,江蘊便停了下來,站到城垛處,往關外眺望。
雲懷跟着停下,陪立在一邊。
他駐守暮雲關多年,自然明白,烽火臺這不僅是一道城防這麽簡單,而是整個江南之地百姓的定心丸,更是殿下用重傷換下的那一年半休養生息時間的珍貴成果。
烽火臺在,江南數十萬百姓可心安。
烽火臺若失,便意味着江國失去了第一道防線。
就算沒有慘重傷亡,于士氣和人心也是不利的。
江蘊迎風而立,羽睫上沾滿雪花,望着十裏之外,隐匿在風雪之間,猶若長龍一般的千帳燈火。他也不知,這場戰事最終将以怎樣慘烈的方式結束,更不知道,他辛苦籌謀布下的這兩道城防,能阻止隋衡多久。
他不想與他面對面的兵戎相見,所以想盡全力守好這座城池。
至于之後的事,便盡人事,聽天命吧。
而隋軍那邊,也于風雪夜開啓了轅門迎客,齊王再次改變主意,在不計回報的情況下,主動送了一支精銳部隊給隋衡,作為兩國結盟的誠意,由田野和另一名齊國猛将率領。
齊國除了三千精銳,還同時配備了二十輛專用于攻城的巨型戰車,徐橋親自帶人驗收了,發現齊國制造的戰車,的确裝備精良,比現下諸國軍中常用的戰車要堅固許多,大約得益于那位擅長鍛造兵器的段侯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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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橋挺眼饞那些戰車,問隋衡如何處置。
隋衡眼睛一眯,道:“東西先收好,也把人盯緊了。”
徐橋了然,領命而去。
田野很快發現,這位隋國太子表面對他客客氣氣,實則十分敷衍,既不讓他參與軍中議事,也不讓他參與實際作戰,整日只讓他待在營帳裏,喝酒吃肉。他想打探點消息,青狼營上下都唯隋衡這個主帥的命令是從,根本不理會他。
另一大将田嬰道:“隋國太子這是在故意提防我們,聽說此人惡魔心腸,雷霆手腕,咱們最好還是少招惹他。”
田野沒吭聲,次日,又借着吃肉喝酒的機會,賄賂隋兵,想從隋兵口中打探消息。徐橋負責監視二人行動,将田野的所有舉動都告訴隋衡。
隋衡沉吟片刻,讓十方請田野來帳中,設宴款待。
田野又驚又喜。
“孤欽佩将軍已久,在孤眼裏,将軍才是齊國第一猛将,在孤這裏,将軍不必拘束。”
隋衡将田野誇得飄飄然,并不停讓人給他倒酒。
田野一喝酒,便容易露出狂妄自大的一面,他醉醺醺望着隋衡,道:“我心中對殿下英雄氣概才是佩服已久。殿下射殺田猛那厮,實在令我心中大快!我敬殿下一杯!”
他搖搖晃晃舉起酒杯,來到隋衡面前,道:“田猛那厮,處處壓我一頭,連個坤奴也要跟我搶……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将他碎屍萬段。”
隋衡本是要套其他話,聞言,握着酒盞的手倏地一頓。
好一會兒,他低頭搖晃着酒盞,掩住眼底殺氣,看似漫不經心問:“什麽坤奴?”
“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坤奴,簡直就是稀世珍品……本來都輪到我了,他仗着權勢,把人搶走。”
隋衡手掌捏着酒盞,問:“搶走後如何?”
“那可是個性子烈的,比烈馬還烈,聽說為了不入王上寝殿侍奉,竟然吞服毒藥,把胃都燒壞了,王上大怒之下,才把人丢到下面人手裏,輪番調教,還嚴令,只許馴服,不許碰人……田猛那厮,出了名的暴虐成性,動辄便喜歡把人吊在旗杆子上,一吊就是好幾天,手腕脫臼都是輕的……”
隋衡手中酒盞咔嚓碎裂,眼神陰沉得似要滴水。
那些酒盞碎片将他手指割破,他渾然未覺。
隋衡沒理會一臉迷茫的田野,起身走出了大帳。
風雪撲面,一時間,深埋在心底多時,幾乎已經蒙上厚塵的往事悉數翻滾出來。
他想起來他說得那句“從小到大,殿下是對我最好的人。”
也想起了他說得“殿下覺得我不幹淨,很正常,天底下,應當也無人會相信我能幹幹淨淨從裏面走出來。”
他想起了他讓他淋着雨,在泥濘的山道裏獨自行走,他想起,他将他趕到西院那間冷屋子裏住。
甚至又想起了那個清晨,帶着晨露,靜靜躺在枕邊的那枝梅花。
他刻意讓自己忘記了很多事,這一刻才突然發現,他一件都沒有忘記,反而清楚地記得關于他的每一個細節。
他後悔,在隋都時,沒能更好地照顧他。
明知他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罪,還那般對待他。
如今,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他,也永無機會彌補了。
隋衡從懷中取出那根幹枯的花枝,一顆心仿佛被挖出一個巨大的無底洞般,蹲在雪地中,雙肩狠狠顫抖起來。
十方默默站在後面,不敢上前打擾。
第二日一早,徐橋先發現了已經蹲在雪地裏,快變成雪人的隋衡。
徐橋看十方一眼,十方搖了搖頭。
徐橋擔心隋衡出事,上前,輕輕拍了下隋衡肩膀。
“殿下?”
徐橋試探着喚了聲。
隋衡轉頭,看他一眼,而後道:“扶孤起來。”
“殿下這是?”
“腿麻了。”
隋衡面無表情道。
徐橋:“……”
徐橋忙和十方一道扶着他起來,關心問:“殿下怎麽待在這裏?”
隋衡沒答,拍幹淨身上的雪,眉間已重新恢複冷靜銳利色。
邊往帳中走,邊問十方:“姓田的呢?”
“昨夜他喝得醉醺醺的,屬下直接讓人将他送回去了。”
徐橋聽說了隋衡在帳中宴請田野的事,問:“殿下可是發現什麽了?”
隋衡沒答,只冷冷一勾唇角。
“孤在想,齊王此番既有此好意,孤不應推辭,而應當領受才是。”
徐橋一愣。
因隋衡眼底,彌漫起的分明是寒沉沉的殺意。上回他在隋衡眼中看到這種眼神,還是那日齊使來都宴會上,隋衡當衆射殺田猛時。
隋衡傍晚再次升帳議事,破天荒的叫了田野田嬰二人,隋衡故作惆悵的嘆口氣:“眼下暮雲關久攻不下,皆因孤布置不當,思來想去,只有二位将軍能解孤燃眉之急了。”
田野田嬰隐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隋衡道:“今夜乃暮雲關十年難得一見的暴雪,孤想請二位将軍率領麾下精銳,趁夜偷襲,與孤裏應外合,攻破烽火臺。”
“若此戰能成,孤定去信齊王,給二位将軍隆重封賞。孤軍中職位,也任由二位将軍挑選。”
隋衡竟然直接要策反。
田嬰踟蹰。
說實話,作為外援部隊,他們沒有理由沖在最前面,替隋軍受死,烽火臺隋軍攻了大半月都沒攻下,現在讓他們去當冤大頭,隋衡這行為,簡直有些無恥。何況他乃齊國貴族出身,也暫時沒有入隋國效力的想法。可齊王派了他們過來支援隋軍作戰,他們又沒有理由拒絕。
還有最重要的,齊王派他們過來,是坐收漁利的,并非讓他們沖鋒陷陣的,若折損了太多兵力,回國後對王上也沒法交代。
田嬰想拒絕,可餘光掃見左右兩列威猛精壯,個個腰間帶刀、殺氣騰騰的青狼營将領,又不大敢說出口。
這個隋國太子,實在太兇蠻太無恥!
田嬰不由怨怪地看了眼田野,他不傻,立刻就猜出,是田野近日種種不老實行為得罪了隋衡,對方才想出這麽個陰招來整治他們。
田嬰問:“不知殿下說的裏應外合是指?”
隋衡不羁笑道:“孤自有主張,未免計劃洩露,就不與二位将軍細說了。孤看天色不早,二位将軍擇時出發吧。”
“孤等二位将軍得勝歸來。”
田野與田嬰縱使一百個不願意,也只能領命應下。
隋衡旋即召了陸濟世、陸安民兄弟,問那三百名水兵的訓練情況。
陸濟世道:“他們皆已準備就緒,随時可以出發,不過這兩日暴雪,天氣實在太寒冷,他們恐怕無法在水下待太久。”
隋衡抱臂,眉間沉着銳利殺氣,眼睛依舊盯着那張巨大的江南水系圖,道:“不急。”
“等拿下烽火臺,才是孤出手之時。孤要奪,便奪暮雲關。”
這一夜,烽火臺遭遇田野、田嬰率領的三千精銳騎兵的猛烈攻擊。
田野田嬰皆是能征善戰之輩,他們借着風雪遮掩,用改造過的巨型戰車猛烈撞擊城牆和城門。而受風雪天氣影響,臺上架設的雲弩發揮受到極大影響。
江蘊正在換右臂膏藥,聽到偷襲的是齊軍,動作輕頓。
“确定是齊軍?”
“是,末将再三确認過,他們打得是齊軍的軍旗,帥旗上寫着‘田’字。聽說是齊王無償送給隋軍的一支精銳部隊,由齊國猛将田野田嬰率領,作為與隋國結盟的條件。”
江蘊平靜換完藥,放下袖口,問:“田野?”
“是,聽說此人與死去的齊國第一猛将田猛出自同族,十分悍勇善戰。”
江蘊起身,道:“無妨,今夜孤與衆将士同在,必不讓齊軍踏入烽火臺一步。”
江蘊依舊披了狐裘,推門而出。外面風雪正烈,江蘊立在雪中,回頭同仍杵在原地的雲懷道:“走吧,不要浪費時間了。”
齊軍來勢洶洶,江國守兵也是準備多時,在齊軍逼近的那一刻,立刻丢下木石火油等物,阻止齊軍攀牆,有江蘊親自在門樓內坐鎮,烽火臺守兵的士氣更是前所未有的高。
田野田嬰被迫參戰,自然不願意損失太多己方兵馬,接連發起了兩輪進攻後,見江國準備充分,立刻鳴金收兵。
然而等兩人到了轅門口,守門的将領卻道:“殿下不在營中,離開前特意吩咐,烽火臺事關重大,攻不下烽火臺,兩位将軍不能回營。”
“而且,烽火臺關乎殿下重要計劃,望二位千萬不要延誤殿下戰機。”
田嬰田野俱大怒。
然而望着緊閉的轅門與其內森然環列、烏壓壓猶若潮水的鐵騎,他們又有些心底發寒。
他們剛經歷了一場惡戰,而且折損了一些将士,人數不到三千,隋衡卻手握青狼營三十萬鐵騎,還有一批下屬國兵馬。
若違背軍令,與隋軍火拼,他們斷然是拼不過的,然而隋衡如此對待盟國的援軍,簡直是将王上的臉面往地上踩。
這個隋國太子怎麽敢!
田嬰道:“非我們不盡全力,而是對方準備充足,我們第一輪襲擊,便驚動了對方哨兵,沒能打對方個措手不及。将軍能不能将實情禀報給殿下,讓殿下通融一二?”
守将面無表情:“我們只負責傳令,不負責其他事。”
田野田嬰有些想趁夜逃回齊國了,然而他們沒行出多遠,便迎面遇到了一支青狼營精銳,為首将領笑吟吟問:“二位将軍不是奉命攻打烽火臺麽?怎麽往這個方向來?”
田野田嬰本就心虛,聞言越發心虛,含糊道:“風雪太重,一時迷了方向。”
“無妨。”
那将領轉悠着馬鞭:“本将眼睛好使,本将給二位指指路。”
兩人無奈,只能領兵折返。
田嬰有些消極,田野卻露出了滿腹野心,他一雙鷹目在暗夜裏閃動着冷銳光芒,道:“隋國太子不過是想要烽火臺而已,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打下來給他。”
“別忘了,隋國太子可是連田猛都敢射殺的,咱們若一再違逆他的軍令,恐怕沒什麽好下場。”
半夜時,齊軍再次發起猛攻。
風雪密密,烽火臺殺聲震天。
江蘊一直坐鎮到天亮,烽火臺雲弩被攀牆而上的齊兵損壞了大半,城牆也損毀了一大片,好在齊兵同樣損失慘重,天亮之後,便再次鳴金收兵。
然而眼下沒有時間修補城牆,蟄伏在後的隋兵會馬上發起新一輪進攻。
江蘊當機立斷做出決定,所有守軍立刻撤回暮雲關。
雲懷指揮撤兵事宜,望着殘破不全的烽火臺,竟生出幾分留戀不舍。若非齊國戰車太厲害,這座高臺完全可以再多撐一段時間的。
江蘊沒有停歇,回到暮雲關,立刻升帳議事,商議下一步作戰計劃。烽火臺一失,暮雲關将成為兩軍對決的真正主戰場。
正說着,公孫羊突然沖進來,在帳中跪了下去,道:“殿下,小皇孫不見了!”
衆将臉色大變。
範周急問:“什麽叫不見了?小皇孫居所外守衛森嚴,怎會突然不見了?”
公孫羊眼睛發紅。
“都怪我疏忽,今早天快亮時,小皇孫突然睜開眼,摸着肚子‘說’餓,想喝鹿角湯,我信以為真,吩咐宮人去廚房取,回來之後,小皇孫就不見了。有守衛看到,小皇孫又偷偷往殿下宮室溜去了,等我趕過去,才發現小皇孫并不在裏面。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沒有尋到小皇孫蹤跡。”
“屬下擔心,小皇孫會不會……”
公孫羊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刮子。
範周心跟着一沉,昨夜殿下并不在關內,殿下身邊的親衛與侍從,也都跟着殿下離開,殿下宮室外防守并不嚴。
範周有些擔憂地看向江蘊。
“無妨,諸位先議,孤去看看情況。”
江蘊神色如常出了帳,等到了帳外,聽公孫羊禀過詳細情況,方扶着帳門,吐出一口血。
田野田嬰只帶着幾百殘兵返回了隋軍大營。
而蟄伏在後的隋兵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領了烽火臺。
烽火臺主臺直接被夷為平地,隋兵營帳整體往前移動了十裏,重新安營紮寨。
田野田嬰等着隋衡的賞賜,為了攻破烽火臺,他們幾乎賠上了全部兵馬,然而隋衡非但沒有按照約定的那般獎賞他們,反而要罰他們軍杖。
“在孤這裏,沒有攻下主臺,便是戰敗。”
“戰敗無妨,可明明還有突進的機會,卻丢盔棄甲,臨陣脫逃,按照青狼營的規矩,是要重罰的。”
“念在二位也辛苦了,又大老遠地趕過來幫忙,孤就折半,各罰你們一百軍杖。”
隋衡大手一揮,田野田嬰便被拖了下去。
但隋衡不費自己一兵一卒,便将烽火臺拿下,隋軍士氣大振,隋衡在軍中大擺慶功宴,犒賞全軍。
齊國雖然不是隋國下屬國,但田野田嬰二人的下場,被所有下屬國國主和公卿看在眼中。
陳國國主:“寡人聽說,都是那田野酒後亂言,狂妄自大,得罪了殿下,才被殿下這般整治。”
衛國國主握酒杯的手微微發滞。
衛國弱小,此次北上作戰,他帶領的兵馬也不多。
看到齊國這般下場,衛國國主十分擔心隋衡會以為自己消極怠戰,也如針對齊國那般針對他。
陳國國主寬慰他。
“無妨,寡人與殿下來往多,是最了解殿下性情的。殿下雖然手腕嚴厲狠辣了些,可絕非出爾反爾之輩。”
“只要衛兄老老實實的聽從殿下指揮,別學那田野田嬰,狂妄自大,把自己太當根蔥,妄想跟殿下叫板,殿下是不會虧待你的。”
衛國國主心事重重應下。
他十分羨慕坐在自己旁邊的姜玉屏,姜玉屏獻上的那支水師,得到了隋衡重用,這陣子春風得意,日日圍着隋衡轉,哪如他一般。
陳麒心中也牽挂着事,慶功宴未結束,就返回帳中。
“大人。”
一身黑袍,黑紗罩面的樂師迎了上來。
陳麒問:“如何?”
樂師點頭,帶着陳麒往內走,行軍床邊,放着一個麻袋。
樂師解開麻袋,一個漂亮的雪團子露了出來。
是個還不足一歲的嬰孩,肌膚吹彈可破,頭上紮着兩個小角角,此刻,好像睡了過去。
陳麒問:“确定這就是江國的小皇孫?他怎麽了?”
樂師點頭,道:“為防萬無一失,屬下用了迷藥。”
陳麒自然不會去問擄的細節。
樂師問:“大人為何不立刻把他交給殿下?”
陳麒搖頭:“時機還未到,你先把這小孩看好了,絕不能讓外人知道他的存在。”
“是。”
樂師和陳麒一起往外走,都沒有發現,身後麻袋裏的小團子,睜開了烏黑漆亮的眼睛,冷冰冰盯着兩人背影。
此事隐秘,除了心腹,陳麒不讓更多人知道,大部分時間,都是樂師待在帳中看守,飯食也是樂師親自去取。
然而這日午後,樂師取飯食回來,卻發現麻袋裏空空如也,原本乖乖呆在裏面的小崽子竟然不見了。
“怎麽回事!”
陳麒聽聞消息,面色陰沉地趕回。
樂師也覺得不可思議:“帳外有那麽多士兵把守,他一個幼兒,不可能逃出去。”
“可他就是逃出去了!”
陳麒已經有些氣急敗壞。
“無論用什麽辦法,必須立刻把人找到!”
此次他本就是背着隋衡行事,萬一那嬰孩死在自己手中,後患無窮。
然而整整兩日過去,陳麒使盡解數,依舊沒有找到人,也沒有找到屍體,那麽小的一個嬰孩,竟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拿下烽火臺,下一步便是直搗暮雲關。
隋衡召集衆将議事,制定下一步作戰計劃,深夜方歸,剛在帳中坐下,十方就進來報:“殿下,衛國世子求見。”
隋衡問:“他來作甚?”
“聽說是奉了衛國國主命令,來見殿下。”
隋衡便道:“讓他進來吧。”
衛筠走了進來。
隋衡本在擦刀,突然嗅到一股味道,他動作頓了下,擡頭,就見衛筠穿着一襲青衫,立在帳中。
衛筠乃昔日容公子,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稱,容儀出衆,平日都是愛穿白色錦袍,現在換上素雅的青衫,也別有一番味道。
隋衡低下頭,道:“脫了。”
衛筠一愣。
隋衡接着道:“你沒資格穿這件衣服,再有下次,孤會直接殺了你。”
這是衛筠第二次在隋衡面前受辱。
衛筠面色雪白,當着隋衡面脫下那件青衫,渾身顫抖着,退了下去。
隋衡沉默擦完刀,便起身準備睡覺,行軍作戰期間,他從不解甲,然而剛走到床帳邊,他便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盯着床下,道:“出來。”
好一會兒,一個雪團子方從床底下鑽了出來,可憐兮兮睜着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隋衡一愣。
哪兒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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