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火焚青雀3
營中守将被驚動。
幾人舉着火杖過來,喝道:“何人在此?”
隋衡端着碗,陰郁着臉站起,眼神似能殺人:“是孤。”
值夜守将和士兵大驚,忙跪地行禮,同時驚疑不定,大半夜的,太子殿下怎麽跑來羊圈裏。
“呼~”栅欄外,小團子發出失望的嘆氣聲。
守将才發現,羊圈外還站着個玉雪漂亮的小娃娃,再看太子殿下手裏的碗,登時明白過來什麽,小心翼翼問:“殿下……可是過來取羊奶?”
隋衡忍着脾氣:“你們過來,給孤瞧瞧,哪只能擠出來。”
守将不敢不從,忙帶着兩名平日專門負責擠奶的士兵進去,誠惶誠恐道:“殿下見諒,營中母羊這兩日受了驚,産奶量的确有些少,很多都直接不肯下奶,末将也正在想辦法。”
兩名士兵捉了幾只母羊,先耐心安撫了一番,才試着動手擠,但隋衡猶如一尊大殺神站在羊圈裏,那些母羊本就受了驚,一見隋衡,都四腿打顫,連站都站不穩,別說産奶了。
“如何?你們也擠不出來?”
隋衡涼飕飕問了句。
守将越發誠惶誠恐,自然不敢說是被殿下您吓得,只能硬着頭皮道:“恐怕還需要安撫一段時間,要不殿下先回營裏等着?等擠出了奶,末将立刻第一時間給殿下送去。”
隋衡也沒耐心和一群羊較勁,把碗丢下,就拎着外頭的小團子離開了。
回去路上,就見小團子兩眼淚汪汪,扁着嘴巴望着他。
隋衡皺眉:“孤都沒嫌棄你麻煩,你還嫌棄孤?”
小團子哼哼唧唧別過頭,沒多大會兒,隋衡就感覺有一股溫熱的熱流流到了臂上。
隋衡臉一黑,把小東西拎開,果見臂上衣袍濕了一大片,還帶着一股難言的味道。
隋衡直接把江諾送回到了隋帝營中,隋帝見乖孫兒并沒有吃到新鮮羊奶,很不滿道:“你幹什麽去?”
“産奶。”
隋衡面不改色回了一句,就行禮告退。
隋帝:“……”
這個混賬東西!
隋帝看着淚眼汪汪的小家夥,心疼得不行,忙拍着小家夥的背安撫:“諾諾乖,皇爺爺給你講故事聽,好不好?”
江蘊正坐在榻上,由孟輝換臂上的膏藥。
範周站在簾幕外,擔憂道:“聽說楚王仍跪在陛下居住的宮室外,痛哭請罪。陛下既沒有理會,也沒有讓人驅趕楚王,屬下着實有些擔心。”
範周的煩憂自然不是杞人憂天。
按理,一國皇子犯下裏通外敵這樣的大罪,應當按律重處的。可這個時代,律法再嚴厲,也大不過帝王的私情。江帝到了暮雲關後,就命人把楚王從拘禁的宮室裏放了出來,還任由楚王跪在殿外痛哭流涕,高呼冤枉。楚王見到江帝這個大靠山,氣焰登時嚣張起來,不僅對之前的罪過全部反悔不認,還說這一切都是江蘊故意構陷。
算着江帝來暮雲關的日程,恰好也是烽火臺失守,楚王犯事那兩日出發的。江帝破天荒突然駕臨暮雲關,便有了合理解釋。
這不符合江帝在處理朝事上的作風,卻很符合江帝對楚王的偏寵。
他都能想得到,殿下不可能想不到。
如今殿下在朝中的地位,自然已不是區區一個楚王和申氏能撼動。可殿下還年不及弱冠,不是神,而是人,有血有肉的人。面對這樣一個偏心的父親,情何以堪。
江蘊神色平靜,道:“先生不必憂心,此事,孤心中有數。關于明日和談人選,先生選得如何了?”
範周呈上名冊,請江蘊過目。
江蘊看過之後,勾選了另外兩名謀士做副使,道:“和談事關重大,除了和談細節,先生要囑咐好雲懷,明日會晤要嚴厲約束守将,萬不可與隋軍起沖突。”
範周點頭:“屬下已經在準備。殿下放心,關于此事,屬下會慎之又慎。”
孟輝換完膏藥,囑咐江蘊今夜切不可再勞累右手,便起身退下。江蘊又和範周商議了一些和談的細節,餘光忽見簾幕動了動,便道:“先生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範周一愣。
有些奇怪,殿下明明正說到緊要處,怎麽突然就停了,這可不符合殿下的行事風格。不過,殿下右臂有舊傷,又擂了那麽長時間的重鼓,精神不濟也在情理之中。都怪自己太疏忽,只顧着議事,忘了殿下的身體狀态,範周忙輕施一禮,起身告退了。
江蘊這才望着簾幕後,嘴角輕揚,道:“殿下這梁上君子,近來可是做的越發熟練了。”
隋衡抱臂從後出來,見燭火下,他一襲金衫,像個小狐貍一般撐着下巴坐在榻上,正笑眯眯打量着他,挑了下眉,直接過去把人抱起,放到肩上,道:“你還好意思說?還不都是被你勾的。”
“夜夜撤掉大半守衛,就等着孤過來,孤真是沒見過你這般不知羞恥的太子?你的那些謀士和将軍都知道麽?”
江蘊沒有否認,而是順勢伏在他肩頭,小聲問:“殿下怎麽才過來?”
他聲音軟綿綿的,如同小貓黏人,和白日裏清貴無雙、風采卓然的江國太子判若兩人。
隋衡自然不會說出真相。
隋衡義正言辭道:“孤有得是正事要忙,哪兒能如你一般,日日只想這些羞恥之事。”
江蘊已支起身,在他衣袍上聞了起來。
好一會兒,困惑問:“什麽味道?”
隋衡額角青筋狠狠一跳。
沒想到他特意換過衣袍,還是被聞了出來。
江蘊已隐隐猜出來,皺眉道:“不會是小家夥尿的吧?”
“小家夥那麽乖,怎麽會無緣無故尿你身上,你是不是又餓着他了?”
“誰說的,他今日都撐得快走不動了,孤就差讓軍醫給他開消食的糖丸了。”
江蘊更擔心:“你都喂他什麽了?”
“自然什麽好就喂什麽,日日羊奶牛奶供着,全營的母羊都圍着他一個小不點轉,他現在一見着孤,就笑得合不攏嘴,恨不得立刻開口喊爹。”
江蘊半信半疑。
隋衡摸着小情人頸窩,忽擰眉,問:“怎麽出了這麽多汗?頭發都濕了,是不是疼的?”
江蘊搖頭,說沒事,又起身,要看隋衡手臂,想檢查一下,他有沒有按時貼膏藥。
隋衡道:“放心吧,孤皮糙肉厚,将養兩日就好了,孤只是不想在這事上占你便宜。而且,孤心中有愧,唯有這樣,孤才能好受一些,否則,孤是絕不可能答應與你比試的。”
“我知道,但下一次,不許如此了。”
“因為,我也會心疼的。”
兩人在昏暗中相擁片刻,隋衡忽道:“容與,我們成婚吧。”
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叫他的字,江蘊微微一愣後,笑道:“好呀。”
隋衡沒料到江蘊如此爽快便答應了,他心中大石落下,不由喜上眉梢,道:“你們江國婚俗,都有什麽講究?你放心,三媒六聘,孤一樣不少,孤一定要讓全天下都知道,我隋霁初愛慕江容與,要與江容與結百年之好。”
“還有,我父皇眼下就在軍中,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若有必要,他可以按照規矩,趁着這次和談機會,先與你父皇見一面,當面向你父皇提親。”
江蘊環住他頸,望着兩人印在牆上的影子,道:“不需要那麽麻煩,我的婚事,我自己就可以做主。你只需要準備好你的聘禮就可以了。”
“隋小狗,江國的太子,可不是那麽容易能娶的。你打算送我什麽聘禮?”
隋衡一愣。
沉默片刻,問:“當真不需要麽?我父皇那個人表面看着嚴肅,其實還算好相處,你不必擔心他們會起沖突,更不必覺得難為情。”
“真的不需要。”
江蘊起身,輕輕吻了他一下。
“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我的聘禮。”
“你堂堂青狼營統帥,隋國的太子殿下,可不能比我的輕了。”
隋衡挑眉:“你還給孤準備了聘禮?”
“嗯,我可是很富有的。”
“什麽東西?”
“現在還不能給你看,等你正式向我提親的時候,才能知道。”
隋衡又是一陣沉默,然後更緊的抱住懷中人,道:“好,那孤等着,你的驚喜。”
隋衡直接把人抱到床上,細細檢查了江蘊的手臂,見上面仍敷着膏藥,隔着膏藥,用內力熨帖着,輕輕揉了揉傷處,問:“這樣有沒有舒服一些?”
江蘊點頭,給他讓出一些位置,讓他坐過來,道:“你臂上也有傷,不用給我揉了。”
隋衡動作不停:“孤用左手,無妨。”
“對了,有熱水沒,孤幫你擦擦身子。”
江蘊從不讓人近身侍奉,因為右臂不方便,汗便一直黏在身上,的确很不舒服,便紅着耳根點頭。
隋衡好笑:“羞什麽,孤又不是沒看過。”
熱水不多,又不方便讓宮人現送,隋衡主要幫小情人擦了擦頸窩和手臂。
江蘊舒爽許多,眯起眼,由他擺弄,很快便舒服得睡了過去。
快天亮時,江蘊睜開眼,見隋衡仍抱臂坐在床頭,問:“你怎麽還沒回去?”
隋衡摸了摸鼻子。
“馬上就回。”
說完,他溜達到外面,先給江蘊倒了盞熱水,又給自己倒了盞。
喝完後,在床邊默默蹲了會兒,又在案邊轉來轉去。
江蘊攏着茶盞,看他瞎轉悠,奇道:“你還有事?”
隋衡背着手,又看似閑庭信步地走回了床邊。
“也不算事,就是得和你借樣東西。”
“什麽東西?”
隋衡盡量讓自己面不改色一些。
“孤軍中雖然不缺吃食,可羊奶牛奶,終究是糙了些。孤想了想,那三個奶娘,你還是讓孤帶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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