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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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石村後，林詩沒急着去找牧浪，而是在老房子裏把五科每科二十套的試卷迅速刷完。

期間她也沒在餐館或者超市遇到牧浪。

7月25日，星期一，暑假結束，開學。

林詩換好石城三中的藍白校服，用一只藍白色的蝴蝶結梳起馬尾辮。

她把八音盒放進書包裏，騎上自行車向學校出發。

仍是盛夏，熱度一點不減。

上學路還是那一條，林詩卻沒在路上看到牧浪，只能跟遇上的認識的人聊了聊暑假期間做的事。

到學校後，林詩看到教學樓牆壁上挂的四條橫幅，全部都是今年高考的喜訊。

她只認識其中一個“趙路海”，考上了東滄大學，就在滄市，而且是國內頂尖的大學之一。

不過林詩并不驚訝，在她的高中裏，差不多一半人都能上。

因為高三的教室要在暑假裏裝修，所以林詩需要回原來的高二三班，然後再把東西搬到高三三班的教室裏。

林詩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時，教室裏已經來了一半人了。

她看着旁邊的空座位，還是她暑假前離開時的那樣，沒有變。

不知道他暑假是怎麽過的。

林詩把手伸到桌膛裏，抓着書包裏的八音盒。

等了會兒，徐晨先從後門跑進來了。

他一進門，就沖到林詩旁邊，合掌道：“林姐！求暑假作業！”

林詩嗤笑一聲：“你沒抄程浩的？”

徐晨苦着臉，坐到自己座位上。

“我草，昨天我去浩子家想借來抄，結果發現他的試卷跟我的不一樣！”

說着，他突然睜圓了眼睛，瞪着林詩問：“林姐，你的試卷不會也是……”

林詩從書包裏拿出五沓試卷，扔到徐晨課桌上。

“你自己看吧。”

徐晨急忙翻了幾頁，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一樣的。”

見他開始瘋狂補作業，林詩往四周看去，确實有相當一部分人沒做完。

不知道牧浪有沒有做完。

如果她在的話，一個暑假的時間能讓牧浪的成績跨上十個臺階吧。

想着，林詩笑了。

突然，她想到升級考試的成績單她還沒看。

記得王素單獨給她發過，但是她沒看。

林詩打開信息，往下滑，看到了王素給她發的照片。

她點開，放大，從上往下找，然而滑到中部還沒看到牧浪的名字。

林詩蹙着眉。

發揮不好嗎？按她的預估，牧浪應該會有一個突飛猛進才對。

她啧了一聲，然後繼續往下滑。

終于，在最後看到了牧浪。

林詩微微一怔，一眼掃去，分數全都是“0”。

她呆住了。

王素從前門走了進來，一些抄作業的都吓了一跳。

“行了行了，都別藏了。”王素拿板擦敲了幾下桌子。

“作業一會兒再補，現在先搬東西，把你們的書啊，本啊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搬到高三三班的教室裏，座位還是按現在這樣排，之後有需要換座位的再說。”

王素下了指令，其他人都松了口氣，然後開始收拾東西。

林詩卻還呆在那，盯着成績單上牧浪的那一行。

徐晨把林詩的試卷放回她課桌上，笑着：“林姐，太多了，我還是不抄了，謝啦。”

林詩還在走神，徐晨沒聽到回應，于是仔細地看向她，見她正在盯着手機。

“林姐？看什麽吶？”

“啊。”林詩被他推了下，回過了神。

她關了手機，神色不自然地說：“沒什麽。”

徐晨聳聳肩，沒繼續問。

他正想轉身去收拾自己的書本，但又想到了什麽。

他又看向林詩，說：“林姐，你幫忙把浪哥的東西收拾了吧，晚上放學我給他送家去。”

“啊？”林詩疑惑地擡起頭，“什麽意思？牧浪又請假了嗎？”

“啊？”徐晨驚了下，“浪哥走了啊，他不上了。”

“走了……”林詩一下子懵了，嘴裏嘟囔着。

“走哪去？”她問。

“去南方打工了啊。”

“打工……”林詩再次垂眸呢喃。

“南方的哪兒？”她又問。

徐晨啊了一會兒，說：“我忘問了，幹嘛，你想找他啊？”

說着，他壞笑起來：“林姐，你這麽舍不得浪哥啊。”

“沒…”林詩下意識否認，然後解釋着，“我就是想……哪天經過他那就去找他敘敘舊。”

她一邊說着，一邊尴尬地笑着。

徐晨沒在意她的表情，聽到她的話後，說：“那我晚上把浪哥東西送回去的時候，問問石姨具體在哪吧。”

“好，那你明天告訴我吧。”林詩點着頭。

她現在感覺胸口上被壓了一大塊石頭，心裏沉沉的，好像沉到了胃裏。

為什麽他突然辍學去打工了？

為什麽也不告訴她一聲？

明明這麽大的事，連告訴她都不願意嗎？

還是說……她在他眼裏根本算不上什麽重要的人……

一旦去假設她在牧浪心中根本不重要，她就心如刀絞。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知道了牧浪的位置又能怎樣？追過去又能怎樣？

去見他，說清楚，然後死心嗎？

沒有意義。

林詩抿着嘴唇，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好在她自己的東西并不多，一個書包就能裝下。

其他人則大包小包還得加上箱子。

林詩抹了下眼角，然後去動牧浪的桌膛。

書包壓在最底下，上面有一些書，最上面還塞着一件秋季校服外套。

林詩抓住外套，往外扯了下，不過好像被書壓住了，沒扯出來。

她使大了點勁，猛地一扯。

幾本書掉了出來，與此同時，還有一聲清脆刺耳的碰撞聲。

緊接着，林詩就感覺鼻子裏一癢，打了個噴嚏。

“我草！什麽味？”旁邊的人也都聞到了空氣中這一股濃郁的氣味。

一些人湊過來，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東西。

幾本書，中間還有一個玻璃瓶，口被磕開了，流出一些液體。

一男生走過去把瓶子撿了起來，看清後說：“牛逼啊，浪哥居然噴香水！”

芳烈的氣味彌散在空氣中，林詩把窗戶推開，然後瞥向那瓶香水。

她沒見過他用，也沒聞到過他身上有香水味，不知道是拿來做什麽的。

送人嗎……

林詩輕咬着嘴唇，難道牧浪有喜歡的人？她一直都沒注意到。

她不願再往下想了。

背起書包，林詩走出了高二的教學樓，然後向高三三班的教室跑去。

三班和四班的教室仍然挨在一起，林詩上去後，馬菲菲正站在樓道裏。

見到她後，馬菲菲走了過來。

“林詩，好久沒看到你了。”馬菲菲打了聲招呼。

林詩笑了下：“嗯，暑假出去玩了。”

馬菲菲點了下頭，然後慢吞吞地說：“你知道吧？牧浪辍學了。”

林詩身體顫了下，看向別處。

“嗯。”

馬菲菲猶豫了會兒：“他生日那天，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啊？”林詩看向她，張着嘴。

馬菲菲抿了下唇：“就是，那天之後，你跟牧浪都沒來上學。”

林詩再次心虛地撇開臉，幹笑道：“沒什麽吧，那幾天太熱了，我就沒來，就考試來了兩天，牧浪……我不知道。”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連自己都聽不清了。

馬菲菲點着頭，看林詩表情就能知道她在隐瞞什麽。

“林詩，你當時問我為什麽不去給牧浪過生日。”馬菲菲開口道。

“你說有事。”林詩接話說。

馬菲菲朝她微笑：“其實沒什麽事，只不過我覺得我出現在那裏不好。”

“為什麽？”林詩疑惑。

“因為我喜歡他。”馬菲菲繼續笑着。

林詩愣住了，她從來沒想到這一點。

“那你不更應該去給他過生日嗎？”她追問。

馬菲菲嘆了口氣，直視林詩的眼睛：“可是我覺得牧浪喜歡你。”

“呃……”

趁着沒人往這邊看，馬菲菲繼續說：“之前的羽毛球賽，我問他要不要一起組隊，他說不想打羽毛球，結果到最後卻跟你組了混雙。”

林詩心裏一顫，她不知道有這回事。

馬菲菲自嘲般笑了笑。

“那時候我就放棄了，我跟他從小就認識，其實也知道他對我沒有戀愛的感覺，但是直到那一刻我才真的放下。”

她說得很坦蕩，但林詩的心裏卻五味雜陳。

“那也不能說明什麽吧。”她小聲嘟囔着。

馬菲菲笑了笑：“反正我是覺得他喜歡你，至于你怎麽看，那就不管我的事了。”

說完，她拍了下林詩的肩膀，轉身回了四班教室。

林詩低着頭，進了高三三班的教室，走到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

她把書包放在課桌上，坐下來往左邊看去。

空的座位。

她心裏一揪，眼角滲出點淚水。

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牧浪了，她心裏就空落落的，喘不過氣來。

她把書包裏的書拿出來往桌膛裏塞，弄完後，書包裏就只剩下一個八音盒了。

他不在，她也送不出去了。

林詩嘆了口氣，趴在課桌上。

上午換完教室後就開始上自習，下午上課也就是講了講升級考試的試卷和暑假作業裏的一些題。

午飯和晚飯都在食堂裏吃的，但是對面少了牧浪，她也吃得沒滋沒味。

晚自習，她拿着一篇語文閱讀題，然後随便挑出一行。

第一個字——去找他。

第二個字——不去找他。

第三個字——去找他。

第四個字……

林詩拿筆點着，從上到下把幾十行的字全都點了個遍。

其實答案已經很清楚了——只要最後一個字落在了“不去找他”上，她就極其不情願。

去找他。

林詩在心裏默念了一遍。

最後一節晚自習的放學鈴聲響起，她拿筆戳了下徐晨的後背。

待徐晨轉過頭後，她急切地叮囑道：“記得問牧浪去哪打工了！”

徐晨被她這激烈的态度吓住了，連忙點頭。

林詩把裝着八音盒的書包背上，走到車棚取了自行車。

回家的路也只剩她一個人走了，她身邊那個少年已經走了。

林詩騎快了點，四周無人，她又站起來朝夜空喊。

“等我啊！兔崽子！”

心中的想法越來越堅定，林詩臉上挂着笑容回到老房子裏。

她把行李箱打開，開始收拾東西。

想不到剛回來沒幾天，她又要離開了。

等明天，徐晨給她說了牧浪的位置後，她就直接回來，拿起行李箱就走。

林詩把八音盒放在桌子上，一邊聽着浪聲，一邊收拾。

正猶豫着要不要把那一箱子情書扔掉時，她的手機響了。

林詩站起身，拍了下手，然後拿起手機。

林彥的秘書來的電話，林詩歪了下頭，不知道這麽晚打來做什麽。

按下接聽，還沒等她說喂，對面就着急地說話。

“小姐，林總自殺了。”

話語像是一道閃電，把她劈在原地，化成了一座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