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放棄
44
接到電話後,林詩沒有拿行李,連門也沒有鎖,只揣着一個手機,身上還穿着石城三中的校服就跑到了車站。
坐在飛機上,她也沒休息。腦海中被“為什麽”“是不是在開玩笑”各種各樣的想法充滿。
經過了一整個夜晚,她下了飛機。
司機接上她時,她的眼睛中已經布滿了血絲。
到了市醫院,她在門口見到了秘書。
“怎麽回事!”她喊。
“小姐,您先冷靜。”秘書抓住她的雙臂。
“我爸呢?”林詩流着眼淚,聲音嘶啞。
“林總……已經走了。”秘書低着頭。
林詩張着嘴,說不出話,只能斷斷續續地用嘴喘着氣。
“在哪裏?”
她抓着秘書的衣服,秘書帶着她走進電梯,到了高層。
電梯門一開,林詩立馬沖了出去。
離近一間病房時,她放緩腳步,停在門前,握緊手,慢慢打開門。
裏面很涼,她瞬間感到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林彥就在白色的病床上躺着,雙眼阖着,臉上沒有一絲生氣。
“爸爸……”
眼裏的淚水不斷湧出來,林詩跪到了床邊,盯着林彥的臉,哭喊着。
“爸爸,你看看我啊……”
她握着林彥的手,冰冷的觸覺讓她抑制不住情緒。她捧着林彥的臉,凝視着他。
淚水不斷順着臉頰滑落,滴在白色的床單上。
“為什麽?”林詩張着嘴,感覺快要喘不上氣窒息了。
“為什麽要走?”
她一遍一遍地重複着,但沉睡過去的人已經不能回答她了。
朝陽從窗簾透過一層薄薄的光芒,哭泣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中游蕩。淚水灑下,卻像沉入了海中,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林詩感到淚水已經幹涸,眨一下眼睛都會帶來刺痛。
她從病床旁站起身,注視着林彥的臉。
想着過往的事,她抿起嘴唇,閉上眼睛,伸手拉起白色的被單,覆在林彥的臉上。
打開門,她走了出去,臉上盡是冰冷。
“怎麽回事?”她盯着秘書。
秘書猶豫了會兒,然後說:“小姐,其實,從林夫人去世後,林總的精神狀态就不太正常。”
“什麽意思?”林詩蹙眉。
秘書說:“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您可以去見下林總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林詩疑惑,她從來都不知道林彥去看了心理醫生。
“是的,我現在聯系一下武醫生。”秘書說着,拿着手機走到了一邊。
林詩閉上眼睛,吐出口氣,坐在牆邊的沙發上。
她扶着額頭,想着林彥到底瞞着她多少事情。
生日那天,林彥說的話看樣子是騙她的。究竟是什麽事會讓林彥千方百計地騙她?
一夜未睡,加上奔波一路,林詩靠着沙發睡着了。
不過沒睡多久,她就醒了,再醒來時,眼角又濕潤了。
“小姐,武醫生到了。”秘書走了過來。
林詩站起身:“去接待室。”
“好的。”秘書收到,然後頓了下,又說,“小姐,還有梁律師也在等您。”
“梁律師?”林詩皺了下眉,她認識,估計是要說遺産的事。
她抿了下唇:“先讓梁律師回去吧,等我爸的葬禮辦完再談。”
“好的。”秘書接到話,走出去了。
林詩到衛生間洗了把臉,稍微整理了下頭發,去接待室了。
剛進門,她就愣住了。
那個武醫生是個女的,而且,就是她之前在公司門口看到的跟林彥走在一起的人。
“林小姐。”武醫生站起身,朝林詩微笑道。
林詩回過神來,禮貌地淺笑:“武醫生您好。”
兩人面對面坐下來。
武醫生先開口道:“林小姐,我大概知道您想問什麽,不過我們這行對客戶的隐私還是很看重的,不會向第三方洩露。”
林詩點了下頭,然後說:“但是這關系到我爸爸的生命,我需要了解,而且……”
她盯着對方的眼睛,突然變了臉色,用清冷的語氣說:“您作為心理醫生,客戶有自殺傾向,您沒有做出相應的預防嗎?”
看出林詩是對她不滿,武醫生垂下頭。
“對不起,林小姐,出現這種結果我也不想看到,但是我也沒辦法阻止。”
林詩皺了下眉,不耐煩地又問:“所以呢?我爸到底是為什麽會自殺?到底是什麽心理問題?”
武醫生猶豫了會兒,然後說:“林先生是在夫人去世後出現的心理問題,嗯…其實準确來說應該是精神問題。”
“精神問題?”
“對,一開始林先生聯系到我時,我就勸林先生去醫院精神科,但是他一直很抗拒。”
林詩低下頭,她媽就是醫生,在醫鬧事件中,在醫院裏逝世。
武醫生嘆了口氣:“我認為林先生應該是有輕度的精神分裂症,這跟林小姐您有關。”
“我?”
“我只能告訴您一句話。”武醫生看向她。
“林先生把你幻視成了林夫人。”
林詩詫愕,整個人怔住了。
武醫生又補充道:“林先生怕對您說出什麽奇怪的話,或者做出出格的事情,于是他一直避開您。”
“起初的治療還是很有效果的,到您生日那天,林先生應該去陪您了吧?”
武醫生看着她:“我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麽,但從那天之後,林先生又來找我,症狀更加嚴重了,我一再勸林先生去精神科,但他還是很抗拒。”
“直到這個月初,林先生不再治療了。”
聽完武醫生的話,林詩想到了她生日那天,牧浪來接她,林彥異于平時的激烈反應。
她還以為是她爸看不上牧浪……
原來是這樣……
“為什麽不告訴我……”林詩輕聲說,鼻音帶着哭腔。
武醫生看到她難過的表情,垂眸道:“爸爸怎麽可能對自己的女兒說這種事。”
林詩用雙手捂住了臉,不住地顫抖。
武醫生見這樣,站起身:“我先走了,林小姐。”
她走出接待室,留下林詩一個人,空蕩的房間再次響起抽泣聲。
“爸爸……”
林彥下葬的那天是個陰雨天,下着毛毛細雨。
林詩穿着白色的孝服,看着面前她爸媽的兩座墓碑。伴着天空中飄落的雨絲,她盯着兩人的照片。
“爸爸媽媽,你們現在在天上應該見面了吧?”
她笑了下:“一直以來都是你們照顧我,還沒輪到我孝敬你們呢,你們就先走了,是怕我累着嗎?”
“你們溺愛我過頭了啊。”
她仰起頭,雨絲落在她的臉上,融入了淚水中。
陵園周圍,一片寂靜。
“你們別擔心,我現在自己能照顧好自己,我也不會沖動了,不會做傻事的。”
“等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們。”
林詩擦了下眼角的淚水,笑着站起身,在兩座墓碑上撫摸。
鞠躬後,她走下了陵園。
在旁邊的換衣間裏,她把孝服脫下,穿上了白色的外套。
走出門,她看到一個男人守在旁邊。
“林小姐。”梁律師朝她微笑着點頭。
林詩看了過去。
“關于遺産的事情,我們需要談一下。”梁律師看向自己的車,朝林詩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詩上了車,一路到了一家高檔咖啡廳。
梁律師拿出一些文件,放到桌上。
“因為林先生的妻子和父母都已經過世,所以林先生名下的財産全部都由您來繼承。”
梁律師把財産清單推給林詩,然後,從包裏抽出一份合同。
“另外,有關滄靈集團的股份,也是由您來繼承。不過,林先生在生前和董事會其他成員達成了一份協議。”
林詩接過梁律遞給的文件,梁律補充着:“不過這份合同需要您同意并簽字後才會生效。”
聽上去有些奇怪,林詩把目光投向手裏的這份合同。
看着看着,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梁律在一旁解釋:“總的來說,就是關于林先生的董事長職位問題,林先生去世後,按照公司章程,應該由董事會重新選舉董事長。不過在這份合同中,您可以看到,林先生和其他董事達成的協議中,關于董事長職位有一個約定。”
“簡單地說,在您同意這份合同約定的前提下,如果您能在一年之內讓漣市分公司年淨利潤達到十億,那您就可以成為滄靈集團的董事長,如果不能,那林先生所持的全部股份由董事會其他成員平分。”
林詩眉頭緊蹙,神色凝重。
她問:“我爸生前提出來的?”
“是的,不過我是在林先生去世後才收到的,是定時的電子郵件和遲來的快遞。”
林詩垂眸,也就是說,董事會那些人知道她爸有自殺傾向,但是非但沒有阻止,還定了這種協議。
她咬着後槽牙,手指緊緊地捏着合同。
“您有一周的考慮時間。”梁律師提醒道。
林詩喘着粗氣,她現在多麽想直接把合同摔桌子上,然後大吼:“賭就賭!誰怕誰!”
但是不能。
她剛成年,她沒有工作經驗,她也一點都不了解那個所謂的漣市分公司目前的經營情況。
她不能沖動。
滄靈集團,被大衆稱作林氏集團,就是因為她爸持有最多的股份而且是董事長。
她現在要麽保住股份,集團跟別人姓,要麽就賭一把,全部輸光或者保全所有。
“對了,林小姐。”梁律師叫了她一聲,然後拿出一份文件包,遞給林詩。
“這是林先生讓我給您的。”
林詩接了過來,翻了幾頁。
是漣市分公司的信息,上面還有林彥标記的字跡和符號。
林詩合上文件夾,扶着額頭,輕輕出聲:“我考慮一下。”
“好的。”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下來了。
林詩靠着床側,坐在地上。
外面沒有星光,卧室裏也沒有開燈。
漆黑的房間內,只有手機屏幕亮着,是顧瑜和李若雲給她發的消息。
林詩簡單回了兩句就把手機放在了床上。
她現在好想牧浪啊,不知道如果牧浪知道了她的事情,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他不能說話,會不會給她一個擁抱呢?
用摩托車載着她,一起私奔吧,逃離地球。
林詩哈出一口氣,站起身,走到寫字臺前,打開燈,然後開始翻閱那一本文件。
分公司各方面的信息都很全面,林彥也在一些地方标注了信息,再加上她之前陪林彥辦過公,所以看這些東西還是沒問題的。
時鐘一秒一秒地轉過,文件一頁一頁地翻過,林詩一邊看,一邊想自己到底能不能接下這個協議。
雖然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但是她沒有實踐經驗,就算之前幫林彥出過主意,但也只是在某個項目上,要管理整個公司的話,她真的沒有把握。
懷疑着自己,文件也快要看完了。
她翻到最後一頁,下面有一行字——
“小詩,爸爸相信你。”
眼睛一酸,淚水又不争氣地流出了眼眶。
林詩緊抿着雙唇,起身走到了陽臺。
一彎月亮挂在夜空中,把她的眼淚照得發出晶瑩的光亮。
“牧浪……”
她輕輕出聲。
“我不去找你了。”
她彎下腰,逐漸蹲在了地上,雙手扶着前面的欄杆,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在地面上。
“我不去找你了……”
“牧浪……”
她抽咽着,胸口一陣一陣地發緊。
“我不去找你了……”
“你好好的……照顧好自己……”
“我不去找你了……”
“牧浪……牧浪……”
“我不去找你了。”
# 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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