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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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

滄市的夏天氣溫很高，柏油路被烤得很燙，散步的狗都只敢在兩旁的行道上走。

一只二哈不聽話，踩上去後立刻嗷嗷地縮了回來，被主人拍了下頭。

滄靈集團總部的大廈中，一個短發的女人站在玻璃窗前，望着下面的風景。

正發着呆，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

林詩說着，走回了辦公桌後。

新來的實習生助理開門走了進來，站在辦公桌前面。

“林總，顧女士到了。”

想到她之前給顧瑜說的設計稿的事，林詩點了下頭：“告訴她，我馬上到。”

“好的。”助理走了出去。

林詩拿過鏡子照了照。

從她第一天到漣市分公司，她就剪了短發，剛剛到肩膀的長度。

協議上的一年十億kpi，她超額三倍完成。起初她需要熟悉各種工作內容，憑着高效率去刷時間，她很快就上手了。

但是工作依然很繁重，她的睡眠變得又短又不規律，有時候還會失眠，需要吃安眠藥才能勉強入睡。

成功後，董事會的人都覺得震驚。見面時，她看到那些人的臉都綠了，好像從一開始就百分百确定她不會完成的。

或許，他們認為，一個十八歲的小丫頭片子不把公司搞破産都算紫微星下凡了。

然而，林詩做到了。

面對那些人的各種誘勸，她絲毫不退讓，最後按照協議約定，她拿回了林彥的董事長位置。

走進電梯，裏面的員工都向她打招呼：“林總好。”

林詩點了下頭，等電梯下到一樓，她走了出去。

接待室在大廈後面的院子裏。

林詩剛走過去，就透過落地窗看到了顧瑜，此時她正拿着一瓶奶追着一個小孩兒跑。

“遠兒！天那麽熱別在外邊跑！快過來把奶喝了！”

然而小孩根本不聽話，繼續追着外面的蝴蝶，直到被石頭絆了下，他摔在了草坪上，這才停了下來。

顧瑜喘出口氣，走過去把小孩抱了起來。

“看，讓你不聽話，摔了吧，哼。”

小孩摔了一跤，沒哭，但是開始張牙舞爪地鬧：“我不喝奶！我不喝奶！”

“不喝奶長不高！”

顧瑜弄不住他，只好把他放了下來，看着小孩憤憤地出氣。

林詩看到這場面，笑了。

她走過去，安慰着顧瑜：“我記得路法官有一米九吧，你也一米七呢，小遠吃點別的代替奶，不會長不高的。”

顧瑜轉身，看着面帶笑容的林詩，噘起了嘴。

“什麽呀，我覺得這孩子是有毛病，從出生就讨厭喝奶，我喂他母乳都不喝！全吐出來了。”顧瑜想起來就生氣。

她瞪着遠處追蝴蝶的小男孩：“知不知道有多少小孩想喝母乳都喝不上！哼！”

“哎呀，行了，跟自己孩子嘔什麽氣啊。”林詩拍了下她的肩膀。

兩人一起往室內走。

顧瑜還在抱怨：“有時候我就想往他嘴裏塞個漏鬥，然後拿一桶牛奶給他灌進去。”

林詩聽笑了：“好啦好啦，別生氣了，不愛喝就不喝了。”

“主要是不喝奶也太奇怪了。”

“有什麽奇怪啊，有的人還不能吃甜呢。”

顧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走到門口，她又朝男孩吼：“遠兒！快進來，在外邊該中暑了。”

然而男孩仍然自顧自地在花壇裏追着蝴蝶玩兒，根本不理他媽。

顧瑜啧了一聲。

“是不是男孩都這麽皮啊？我小時候可不這樣。”

她一邊抱怨着，一邊走進了接待室裏。

林詩笑了下：“反正我小時候不是挺乖的那種。”

兩人面對面坐下來，顧瑜把設計稿的初稿拿出來，林詩一邊看，一邊說着看法。

說着說着，顧瑜大概清楚了，現場動筆開始畫草稿。

等她修好，她放下筆，擡頭就看到林詩正盯着外面。

男孩不再追蝴蝶了，而是蹲在花壇中，揪着狗尾草。

林詩神情專注，可又好像在走神，顧瑜看不透她。

“阿詩。”顧瑜輕輕叫了一聲。

林詩回過神來，看向她，微笑道：“怎麽？改好了？”

說着，她就拿過草稿。

顧瑜嘆了口氣，雙臂撐在桌子上，她盯着林詩，托着腮說：“阿詩，你還是放不下那人嗎？”

林詩翻頁的手一僵，停了下來。她沉默不語，抿唇發呆。

顧瑜伸出右手，抓住林詩的左手。

“阿詩，要不你回那裏去看看？”

林詩擡起了頭。

顧瑜接着說：“要是你倆都未婚，那就抓住機會，要是他娶了或者人變了，你也就死了這條心，別再這樣整天想着他了，被一個人耽誤一生也太苦了。”

“我……”林詩低着頭，回答不上來。

十年沒見了，雖然那時她說不去找牧浪了，但是牧浪這個名字從未從她腦海裏消失。

他的樣貌，他的表情，他吹笛子的聲音，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

明明每天的睡眠時間很短，但偏偏牧浪還會每天都出現在她的夢中。

有時候，思念深了，醒來後會發現枕頭都濕了。

“算了吧，這麽長時間了，說不定他都不認識我了。”林詩笑着。

“那你前幾年的時候怎麽沒去呢？”顧瑜追問道。

林詩被問得心虛，眼睛往旁邊看去。

“前幾年太忙了。”

“忙到兩天時間都騰不出來嗎？”顧瑜窮追不舍。

林詩啞然。

顧瑜嘆了口氣，雙手握住林詩的左手，注視着她的眼睛。

“真的，阿詩，去見一面吧，我看着你有時候露出來的那種發呆的表情，都心疼死了。追上去吧，或者放開手。”

林詩沉默着，不知所然地點着頭，又搖着頭。

“上個月宴會上，人家那位陸總裁挺好的吧，年輕英俊有氣度，一直都盯着你看，結果人家過來跟你搭讪，你卻在發呆，知不知道當時多少人都眼紅死了。”

顧瑜說着上周的事，然後又繼續說：“還有很多啊，這麽多年，那麽多青年才俊追你，你理都不理。”

林詩聽着，點着頭，然後突然擡頭看着顧瑜。

“那，如果那位陸總追你，你要不要？”

顧瑜猛地把她的手甩開，噘着嘴呢喃：“那還是我家路法官好。”

林詩看到她這表情，笑了起來。

“好啦，我知道了，該怎麽做我清楚。”林詩又拍了下她的肩膀。

顧瑜看着她，點了點頭。

讨論完設計稿的事，兩人站起身打算走了。

男孩剛好嬉鬧完，也走了進來。

“媽！看我抓的蟋蟀！”男孩大聲喊道。

顧瑜撇了下嘴，轉身看去。

“啊！”

她一聲驚呼，把林詩吓了一跳。

男孩手裏拿着一個瓶子，裏面裝着一只蟋蟀。

不過讓顧瑜驚叫的不是因為蟋蟀，而是因為男孩的皮膚。

顧瑜又氣得發火：“都說讓你別在外面玩，都曬成黑煤球了！”

她蹲下去，用拇指搓了搓男孩的臉，确定不是沾了黑顏料。

顧瑜越看越氣，又指着他手裏的瓶子說：“哪來的瓶子？垃圾桶裏撿的？”

男孩揚起嘴角，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剛才一人送我的，他有一大袋！好多！”

“都說別要陌生人的東西，被拐跑了怎麽辦？”

“不是，那人跟我差不多大。”男孩解釋着。

顧瑜蹙着眉，看向外面，這裏的草坪雖然是滄靈集團的地盤，但是和外面接通的，所以有外人混進來也是經常的事。不過也就是當做公園散步而已，沒發生過狀況，也就沒管。

顧瑜扶額，無奈地看向林詩：“阿詩，我把遠兒送你，你要不要？”

她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送走顧瑜後，林詩回到辦公室開始準備四點的會議內容。

助理又敲門，走了進來，把一份合同放在她面前。

“林總，這是昨天上報的新項目，需要您簽字。”

林詩拿起合同，剛看到第一頁中間部分，她就僵住了。

新項目是要建一座國內最大的游樂場，這沒什麽問題，關鍵是，游樂場的地點初步定在了——

石城石村。

她非常熟悉的地點。

林詩心裏一揪，目光渙散，又開始發呆了。

助理看了她一眼，等了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口。

“……林總？”

林詩被叫回了神，擡起頭來：“怎麽了？”

助理心裏有點害怕，磕絆地說：“是…這個項目不通過嗎？”

林詩用手指點着辦公桌，盯着石村兩個字繼續看。

她想到剛才顧瑜的話，或許是該做個了斷了。

不管成功與否，她需要一個結果。

他的告白，她的告白，十年前都沒有。

而當她下定決心時，他又離開了。

她不能總是沉浸在回憶中，像顧瑜說的那樣，她不能靠回憶活一輩子，要是被牧浪知道了，他也會覺得對不起她吧。

林詩把合同遞回助理手裏：“不是很穩妥。”

“哦…好的。”助理說着，意識到這個項目不能通過，轉身打算拿回去。

“等會兒。”林詩叫住了她。

助理身體一哆嗦，腿抖着轉過身：“林總還有要吩咐的嗎？”

林詩看向玻璃窗外。

“準備一下行程，我要親自去石村視察。”

助理愣在原地，反應了一會兒，才想到石村是企劃書上的地名。

她急忙點着頭：“好的，林總，我這就去準備。”

助理說完，急忙走出了辦公室。

林詩仰面嘆了口氣，然後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眺望着遠處的景色，她的微微張起雙唇。

“牧浪，你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