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話說當初,‘飯炒蛋’和‘大蔥卷’其實只是在一個夜晚普普通通的結伴去外頭轉轉。

這事怎麽說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但現在問題來了:一個人,要怎樣才能從位于泰恩大陸中部東南側沿海的蓋林帝國境內,迷路到泰恩大陸正中央的聖教國?

‘飯炒蛋’不知道,‘大蔥卷’更不知道,因為當初就是前者大言不慚說自己肯定能找回去而帶路帶到了教國境內。

好家夥,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夥要帶領朋友棄明投暗。

總之,經過一個多月的折騰,此二人目前分別擁有一個特別限定稱號,‘飯炒蛋’的是[反擊者],‘大蔥卷’的是[抗争者],目測前者比後者主動點兒。

因為在充滿超自然力量控制的教國內搞敢教日月換新天屬于是一種精妙的投胎行為,蛋卷二人組一直處于單打獨鬥狀态,畢竟單打獨鬥也只是會引來二百人專項小組追殺而已,要是扯上大部隊,就不是百千人的問題了。

閑聊時間裏,蛋卷二人組那一刀不剪的錄屏視頻也上傳完畢,感謝無靜鐘樓強大的服務器,只要他們開着錄像模式,那他們甚至可以查詢到二測第一天他們剛開始建號時的記錄。

于是,雷哲就看着直播裏兩人開始快速拉視頻、以親身經歷者的身份教大家怎樣有效在這長達一個多月的流程中收集信息了。

“總而言之,事情流程是這樣的,”‘飯炒蛋’說,“我們剛來這兒的時候,其實這裏看上去很光鮮。每個人都穿金戴銀,仁慈寬容彬彬有禮,教國每年都會給他們發放大量金錢之外的豐足物資,就像傳說中的理想國……”

……

……直到他們親眼見證了一場名為‘淨化’的謀殺。

“我們看到一個小男孩死了。”‘飯炒蛋’喃喃道,“他被認為是以附身形式試圖潛入神聖教國的惡魔,也不知道這扯淡結論是哪兒來的……操!”

說到這裏,他幾乎無法呼吸,痛苦的喘了口氣。

“……他被馬拖死了,我不知道他死前都經歷了怎樣的痛苦。我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具挂在馬後的殘破屍體。”

“我們搞明白這些都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只感覺惡心恐怖,所以我們殺了那幫人、把孩子的屍體沿一路上的痕跡送回去,但是……”

他拉了拉進度條,畫面來到了一座富裕豐饒的小城裏。

“——快燒了那個惡魔!!!”被标注為‘父親’和‘母親’的兩個人尖叫着,恐懼後退時,他們身上如貴族般的棉布、絲綢與華麗飾品搖如流光,與他們那渾身赤裸的兒子形成了一種極具諷刺性的對比。

那都是教國發放的資源。

它們來源于各國皇室的供奉——雖然教國其實很小,但理論上,各國統治者都是教皇的臣子,而教皇則是至高大神的臣子。這或許也能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分封制。

這樣的反應一出,從鏡頭下抱着那孩童屍體的‘飯炒蛋’和‘大蔥卷’兩人踉跄着退了半步的模樣來看,他們的三觀着實是被超新星爆炸了一波。

當然,更爆炸的還在後頭。

孩子的父母親閉門不見,并按動每個家庭裏都有的魔動機械裝置呼叫了巡邏衛兵,兩只當時才十幾級的玩家不過多時就被追殺了出去,靠着地圖功能和潛行者的技能才甩掉了追兵。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初步開始背上了通緝……于是,直到兩天後的夜晚,他們才又摸回那個家庭,身為煉金術師的‘大蔥卷’在外接應而潛行者‘飯炒蛋’則摸進去準備找夫妻二人聊聊,卻聽到了令人心底發涼的對話。

“……那個男人說,孩子一定是早就死了,要麽被惡魔吞噬、要麽被我們兩個外鄉人引誘堕落,總之神聖的教會審判誰,誰就肯定罪有應得,所以他們不能心軟……即便,”‘大蔥卷’輕聲道,“即便他一直在哭。”

即便他在被拖走的時候,也在喊“媽媽”。

而女人卻問了另一個問題:“如果那就是我們的孩子呢?你要我附和你,可如果那就是他呢?”

“閉嘴!!!”男人忽然怒吼道,旋即又轉為微聲:“別再去想了……你不會想走到那一步的。這個家庭的血脈,絕對不能和那些東西扯上關系……”

……

“……他們知道,那就是他們的孩子。可憐的、悲哀的、哭泣到死也沒能得到父母營救的,他們的孩子。”‘飯炒蛋’說,“恐懼讓他們選擇了麻木與沉默,做了害死孩子的幫兇。”

對此,彈幕一片罵聲。

‘飯炒蛋’靠坐在‘大蔥卷’放出來的一個小型煉金機械上,低頭看着自己腳下這潮濕牢房的污泥。

從一開始,直播間背景音就是淙淙流水聲……但那水的聲音實在太宏大,位置又在他們側下方遠處,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們是不是正身處某個依附懸崖而建的監獄裏。

監獄內醞釀污穢,監獄外大河奔波。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識教國的本相。”他說,“那時的我們并沒有想到……那只是壞事兒給我們打的一個小招呼。”

………………

…………

……

——‘飯炒蛋’和‘大蔥卷’找了個地方,把那受害的孩子埋了。

即便這對他們來說‘只是個游戲’,但即便是游戲,也多的是人會投入真感情。更何況這是個全息游戲,無論它是不是虛拟的,在實際身處其中的玩家們眼前,那就是真實發生的事。

它無法啓動SL大法以回退,他們都知道。

這如此令人感到悲哀。即便他們在這孩子死前,根本不認識他。

“那天晚上我沒有進去,而是退了出來,和阿卷一起埋了孩子就夜探附近教堂了——哦,對,教國的城市最高行政長官不是‘執政官’,分管點也不是‘市政廳’。”

“我們在教堂裏沒找到什麽東西,也沒看到什麽被虐待的平民之類的,後來追兵找到我們,我們連換了好幾個行動區都是這樣,就想着那是不是個特例什麽的……”

“結果就在那之後的某一天,阿卷在外頭幹架,我潛入了聖輝山脈,察覺到一種力量的壓制與監控,我知道事情不好,跑路時看到有個運輸車就跳了進去,結果沒想到……”

‘飯炒蛋’擡起頭,低聲道:“那裏頭全是屍體。”

“最上層的屍體,就是我們早埋下去的那個孩子。他被挖出來了,和其他很多人一起,腐爛的或者沒腐爛的……就這樣,運進了聖輝山脈。”

【我草……】

【這tm也太恐怖了】

【換我我能直接給吓到這輩子告別互聯網了屬于是】

【蛋總這個表情好不對勁兒】

【建……建議去進行一下心理檢查(驚】

“檢查過了,前面吟唱省略,總之醫生都說我身體很棒。”‘飯炒蛋’嘟囔着,“就,你們知道嗎,當時我差點就叫出聲了,我草。現在想起來還是只有滿腦子髒話。”

有人說,這世上可用的詞彙那麽多,嘴裏總充滿了髒話的人一定不是腦子不靈光就是懶得學點新東西。可人要是在這世上活久了就會發現,一個人如果在危急時刻還能長篇大論去抒發情緒那必定是演的:極度的恐慌與極端的痛苦其實很相近,它們同樣無法被形容。一句“卧槽!”就是對它最好的描述。

總之,這一刻,所有人都理解了飯炒蛋先生的想法——畢竟換他們去,指不定當時就直接叫出聲了。

“除了躺在屍山上還被兩具死不瞑目的屍體盯着外,那一路上很平靜……”

【……《平靜》】

【?您到底是什麽猛人,換我我直接進青山精神病院】

【我尋思這個心理素質差不多已經是可以進巨山精神病院散散步的水平了】

【好家夥,沒有一個住阿卡姆的嗎?】

【那種地方還是不了吧…………】

“在運屍車裏的時候,我就算是把嗅覺關到了最低的百分之十,也能聞到一種濃烈的腐臭味。真的,如果這不是個游戲,我鐵定得瘋。”

“所以,我打開時鐘功能一直在數時間,還刷了半天論壇……”

【你當時為什麽不拍照發出來??】

“拍了,截了圖,但沒能發出去。”‘飯炒蛋’拉動被打了滿屏碼的視頻,臉色很平靜,“正如你們所見,論壇還沒有R18G分版,而我如果給場面打碼,那可能最後就成我的自拍了,你們什麽都看不見。”

【焯……到底是怎樣一種恐怖場合】

“在一個多小時後,裝着我的運屍車到了一個地下空間。因為一路上有大量下坡……”

“那時候我已經二十五級了,他們打開運屍車的時候,我聽到只有兩個人的聲音,就直接速刺弄死了那個車夫和幫他搬屍體的人。”

“那個時候,在秘能燈下,我才看到……包括那個離我最近的孩子屍體在內,這輛車裏所有屍體,都是最多不過十三四歲的孩子……!!”

彈幕陡然空了那麽一會兒,只有零星之前還沒打完的內容劃過。

片刻之後,大量彈幕轟然爆發。

【等等不是我草?!!】

【從不罵髒話的我現在也很想焯幾句】

【槽!!!!!!!!!!!!凸(艹皿艹 )】

随後,‘飯炒蛋’又拉動進度條,放了一個更大的雷。

“我把那兩個人的屍體藏在了一個空運屍車裏,拿了點道具就離開了。往更深處探索的時候,我看到了更多這樣的運屍車……在那之後我突然想起,這一路上,我在每座城市,都沒見過很多兒童。”

“教國好像是在刻意控制兒童數量。當這個數量達到一定限度後,他們就會收割十到十四歲的孩子,就像收割麥草。”

“絕大多數兒童應該都是在昏迷狀态下接受了謀殺,像最開始那個孩子一樣慘烈的終究還是少數……這其中一定有內情。”

“說實話,我當時甚至以為這教會供奉了什麽要吃童男童女的狗東西之類的……抱歉沒有辱狗的意思……”

“……總之,在那之後,我潛入內部、阿卷在外頭打聽,終于在幾天後知道了一些東西。”

‘飯炒蛋’拉動進度條,把它拖到了他進入聖輝山脈後的第四天。

“——那些孩子,确實是‘供品’。”

“平靜死亡的普通孩子是烘托痛苦死亡孩子的材料。而後者則是供奉‘至高大神’的主要供品。”

“也不知道這個‘至高大神’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飯炒蛋’咬了咬牙,“……它每個月要‘消耗掉’一百個孩子,其中有十個必須是教國內出生的,年齡小于十五歲而大于九歲。”

“說真的,我那時候突然就理解了為什麽這裏不禁色欲,幹他娘的,他們根本就是在把人民當肉雞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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