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言虺最後還是沒有變回蛇的形态。

言知瑾也沒浪費時間,推開他,徑直走進衛生間洗漱。

言虺緊跟着他走進衛生間,從後面抱住他,和蛇一樣,軟若無骨地靠着他的背,問:“為什麽要讓我變回去?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

他沒穿上衣,皮膚涼而幹燥的觸感透過輕薄的睡衣布料分毫不差地傳遞到下方的皮膚上。

言知瑾手裏拿着水杯牙刷,嘴裏塞滿牙膏泡沫,含混地哼了一聲,搖搖頭。

“我就知道。”言虺的語氣愉快起來,抱得也更緊一些。

言知瑾一絲不茍地漱完口,擦幹嘴角的水漬,慢條斯理地說:“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喜歡。”

箍在腰上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宛如一對鐵鎖鏈。

“為什麽?”言虺埋首在他頸窩,說話間,涼涼的吐息拂過頸側。

言知瑾脖子邊涼飕飕的,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不為什麽。”

他用這個別扭的姿勢取下眼鏡,艱難地接水洗臉。

“你昨天明明摸我摸得很開心。”言虺反駁。

“我摸的是蛇,”言知瑾說,“蛇是蛇,你是你。”

“有什麽區別?我也可以是蛇。”環在言知瑾腰間的手臂浮起青黑色的蛇鱗般的花紋,言虺問,“這樣呢?”

“你看起來像從哪個實驗室跑出來的失敗産物。”言知瑾心如止水。

言虺的手臂又恢複原狀,他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一層黑霧裏,須臾,變成一條環繞着言知瑾的黑色大蛇。

他不情不願地吐着信子:“現在可以了嗎?”

言知瑾摸摸蛇的腦袋,說:“可以。”

他向外走去,去衣櫃裏拿今天要穿的衣服。

“就摸一下嗎?”蛇在身後問。

“嗯。”

蛇跟到他身後,主動蹭蹭他的掌心,沒得到任何回應,氣鼓鼓地盤在一邊:“我以為你會更喜歡和自己長得相像的生物,與自己相差過多的生物,不會覺得可怕嗎?”

恰恰相反,就是因為相似,才更具危險性。

言知瑾挑好要換的衣服,重新走回衛生間,用腳抵住想趁機從門縫鑽進來的蛇,眼疾手快地關上門。

蛇不滿地立起上半身,修長的影子在玻璃門上搖晃:“為什麽關門。”

他偶爾會用頭部撞撞玻璃門,表示自己的不滿。

言知瑾對門外的響動置之不理,沉默而迅速地換好衣服,對着鏡子整理好頭發,才打開房門。

蛇盤成一團,尾巴尖翹起,不耐地抖動着。

不過言知瑾一出來,他眼睛明顯亮了一個度,尾巴柔軟地環繞住言知瑾的腳腕,溫柔地說:“你很好看。”

言知瑾擡腳繞過他的尾巴,去拿手機:“我要去學校了。你今天——”

他頓了一下。

本來他想跟蛇說,你自便。但他仔細一想,如果把蛇随便放出去,不知道會惹出多少亂子。

如果叫他回研究所呆着,又沒有足夠的手段限制住他的行蹤,他還是想去哪去哪。他思來想去,也想不到一個妥當的處理方式。

“我跟你一起去。”蛇搖搖擺擺地游到他身邊。

言知瑾嘆氣。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說好的不想和他扯上什麽關系,最終還是要一起行動。

蛇問:“我用現在這個樣子?”

“變。”

蛇的鱗片摩擦着地面,發出愉悅的沙沙聲。他又變回人形,這次衣服樣式變了,和言知瑾的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換成黑色。

他握住言知瑾一只手,另一邊食指抵住下唇,輕輕“噓”了一聲:“我帶你去。”

臨出發前,言知瑾又看到桌上被揉成一團的藥片,面部肌肉發生微妙的扭曲。

雖然他前一天跟言聽雪否認了被标記的事,但他确實也有點擔心。

他用餘光瞟了言虺一眼,琢磨着怎麽避開他把藥吃了。

言虺好像能看到他心裏在想什麽,拾起藥片,對着光閱讀上面的注意事項。

“看完了?”言知瑾不動聲色地問。

“嗯。”言虺把藥片連帶包裝扔進垃圾桶。

言知瑾臉色微沉。

言虺唇邊漾開一抹笑意,視線移到他腹部,又移回他臉上:“放心,你沒有懷孕。事實上,我們并不依憑這樣的方式繁衍後代。”

言知瑾問:“孤雌繁殖?”

他皺了皺眉,又改口:“不,你有固定的性別嗎?”

“沒有。”言虺笑容燦爛,“男性、女性、alpha、beta、omega,你喜歡哪一種,我就可以成為哪一種。”

言知瑾:“你能自己繁育後代。”

言虺:“能。”

言知瑾點頭:“好。”

“要我給你生孩子嗎?”言虺眼中閃動着惑人的光澤。

“不用。”言知瑾說,“如果可以的話,我确實希望你能繁殖出更多後代,以供研究。”

“是嗎?可我不想,”言虺眯起眼,輕松地說,“與其說是我的後代,不如說他們是我的複制品。你有我一個實驗體不就夠了嗎?”

話說到這裏就說死了。

為了圖個安心,言知瑾還是吃了藥。即使他知道,對于言虺這種生物來說,普通的避孕藥物可能一點用都沒有。

言虺眼看着他吃下藥,沒有阻止。

但他嘴角的弧度明顯變得疏離了很多。

他一只手握住言知瑾的手,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貼心地說:“閉上眼。”

言知瑾只是眨了下眼,就到了研究所門口。

現在正好是中午休息時間,研究所門口人來人往,有出去吃飯的,也有帶飯回來的。

說說笑笑的學生們看到突然出現的所長,紛紛呆住,連忙挺直腰背,恭恭敬敬地和他問好。

一邊走一邊小聲讨論:所長怎麽突然出現?他旁邊那個人是誰啊,怎麽沒見過。

言知瑾走進研究所,卻沒看到方眠等人。

按照前一天的行程,這個點,應該休息吃午飯了,方眠和周晗光他們應該會回研究所休息一會。

他抓住一個學生,追問方眠的行蹤。

學生結結巴巴地說:“好像是會議還沒結束,聽說好像、好像吵起來了。”

他只是個幫忙維持秩序的學生,到換班的時間就出來了,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言知瑾問了幾句,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自己趕去會議現場。

他本來和方眠說好,上午他請假休息,由方眠主持秩序,下午他們再會面,現在只能提前過去了。

言虺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他順利地通過身份識別,進入會議廳。

會議廳內鬧哄哄的,有人在争論,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接近。

方眠正苦笑着勸架,被勸的兩方分別是本傑明和一個戴眼鏡的陌生男子,兩個人臉上都有淤青,看起來動過手。

言知瑾悄無聲息地坐到周晗光旁邊,問:“怎麽了?”

“導師?”周晗光小聲地驚呼一聲,等看到跟在言知瑾旁邊的言虺時,驚喜的神情驟然消失,變成警惕,“他是誰?”

“新研究員。”言知瑾簡短地介紹完,問,“他們在吵什麽?”

“陰森森的。”周晗光嘟囔一句,眼裏的敵意不減反增。

但他還是一本正經地跟言知瑾彙報情況:“昨天那個叫本傑明的不是大出風頭嗎?今天有人質疑他的研究,懷疑他拿出來的其實是機器人……”

他的目光突然犀利。

言虺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環住言知瑾的腰,下巴搭在他肩上,微笑着看周晗光。

言知瑾似乎對身上的挂件毫無知覺:“然後呢?”

周晗光欲言又止,調整了好幾遍,才沒和言虺動起手來。他沒好氣地說:“然後本傑明堅持說他用的是活物,甚至直接割破了那只蜥蜴的皮。可以看到,有血流出來,是活的。”

“那他們在吵什麽?”言知瑾指指會議廳最前方劍拔弩張的幾人。

“因為有人在質疑他是不是涉及動物虐待,因為把蝙蝠的翅膀移植到蜥蜴身上這種實驗,過程一定會比較殘忍。但我們昨天近距離觀察過,不是拼接,那雙翅膀就是長在蜥蜴背上的,而且它可以操縱翅膀!還有人疑問他為什麽要做這樣的實驗。是想制造什麽強大的怪物嗎?以後會不會把實驗擴展到人的身上?

“上面的那個人,就是反對他繼續進行類似實驗的。他認為本傑明會随随便便傷害自己的研究成果,說明他對這些動物十分冷漠,他以後勢必會為了自己的研究殘害更多的生物。同時,這些過于強大的生物,如果失控,可能會對整個人類的正常生活産生不可恢複的損害。

“但本傑明這邊,你也知道,他對這些完全無所謂。他很明确地說,他就是想通過自己的力量制造出新的物種,以後也要帶領人類步入新的臺階。他還嘲諷那幾個反對的人是廢物,自己做不到就不讓別人做,話說得挺難聽的,兩邊就打起來了。”

周晗光冷笑:“我反正是不信他會做什麽好事。”

言知瑾端詳着放在籠子裏的受傷的蜥蜴,陷入沉思。

“導師,他究竟是誰啊?我怎麽沒聽說研究所要來新人?”周晗光瞟着言虺,話裏有話。

“最近太忙,我忘了說。”言知瑾心不在焉地回複完,忽然炯炯有神地盯向籠子內的動物,問,“你有沒有覺得,這只蜥蜴有什麽不對?”

“它不是哪裏都不對嗎?”

“不。”言知瑾沉沉吐出一口氣。

他倏然起身,向臺上走去。

言虺也施施然起身,影子一般跟随在他身後。

“喲,這不是身嬌體弱的小兔子嘛,怎麽不多休息一會?被吓病了就別來了嘛。”本傑明挑眉,鷹隼般陰鸷的目光瞪向言知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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