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言知瑾條件反射地把被子罩到蛇的背上,又覺得這樣實在太顯眼,趕着蛇鑽到床底下。

蛇對于這種行為相當不滿:“下面有灰塵。”

言知瑾怕言聽雪等久了起疑,索性打開浴室門,簡短地說:“進去。”

蛇又縮進床底下:“不了。”

言知瑾确認從外面看不見它的身影,打開房門。

言聽雪穿着睡衣,手中拿着一板藥片。

“怎麽了?”言知瑾試圖辨認藥片包裝上的字。

言聽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左右掃視了一遍,示意他進門說話。

言聽雪進門後,還特意把房門鎖上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言知瑾為他拉開椅子,自己坐到床上,把被子鋪平、邊緣拉長,擋住床底下的蛇。

他心裏模模糊糊有個想法,稍微深入想了一下,又自己否認。

言聽雪神情嚴肅。他在言知瑾對面坐下,将藥片遞給他:“我不确定你們進行到了哪一步,但最後做全準備。”

藥片包裝的小字寫着:用于omega緊急避孕。

言知瑾将藥的包裝紙捏成皺皺一團。

“雖然沒有聞到其他alpha信息素的味道,但你的信息素狀态明顯和平常不一樣,我記得你的發|情期就在最近。他們alpha發現不了,我天天和這個打交道,最清楚不過。”言聽雪蹙眉,說,“我不知道為什麽那個alpha沒有留下信息素氣味,難道是某種異常個體嗎……但我能隐約感到,你身上确實有他的痕跡。或許他是那種信息素氣味很特殊的alpha。”

言知瑾面色平靜地把藥片包裝展開碾平,遞還給他:“沒有。你誤會了。”

“你的腺體上有新的傷口,那不是工具造成的,”言聽雪疑惑地說,“不過他的齒痕有點奇怪,有兩顆牙太尖了,有點像……吸血鬼?”

垂下的被子被什麽頂得向外凸起,床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蛇的腹鱗在地面摩擦的聲響。

言知瑾踢踢試圖探頭的蛇,說:“不是。那個……是蛇咬的。”

他說完,別開視線,眉頭緊鎖,輕輕“啧”了一聲。

這個答案是言聽雪始料未及的,他先是呆了五秒,才問:“是沒毒的蛇吧?會對身體有什麽嚴重影響嗎?”

“沒事。”言知瑾又狠狠踢了蛇一腳。

但凡言聽雪對蛇再熟悉一點,就會發現他話裏的異常。這種單個點的齒痕,基本上都是毒蛇造成的。

“真的是蛇咬的嗎?”言聽雪不可置信地問。

言知瑾肯定地說:“是。”

“可你的信息素水平……”

“我今天用了抑制劑。如果和以前不同,可能是因為後面遇到了襲擊,信息素水平有了波動,你不是沒聞到有alpha的味道嗎?”

這倒是的。哪怕只是臨時标記,alpha的信息素也一定會在omega身上存留很長時間。

“那你……以後小心一點。”言聽雪怎麽問都只能得到這個答案,擔憂地說。

“會的。”言知瑾起身送他出去,“這麽晚了,先休息吧。”

言聽雪因為自己誤會孩子,有點臉紅,正在局促不安。恰好言知瑾要送他出門,他就勢點點頭,往門外走。

“真的沒有嗎?”他快要到門口的時候,不放心地問。

言知瑾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

“不是小安。”言聽雪說。

“為什麽又提到他?”言知瑾咄咄逼人地反問。

他問完,察覺自己語氣太激烈了,又軟化下來,說:“我跟他沒什麽私人矛盾,離開帝生所純粹是因為研究理念不合。我想做自己的研究。”

言聽雪嘴角微微翹起,他的眼神清明如月,好像能看透人的內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到,你們今天恰好在同一場會議,會議完還有聚餐,你最近這麽忙,可能會忘記準備抑制劑,如果恰好撞上……你很不願意提他,我擔心是發生了什麽。”

他的聲線清清冷冷,卻很溫柔,像是涼涼的月光,撫摸着言知瑾的雙耳。

“你知道,他喜歡你。”

言知瑾脫口而出:“不。”

“你們還在讀書的時候,戚芮就跟我提過結親的事,只不過我們沒跟你說。”言聽雪回憶道,“我記得你們一直合作得很默契,每個課題都綁在一起做,不僅戚芮,其他導師也認為你們是最适合的搭檔。你跟其他同學都不怎麽說話,和他倒是經常走在一起。”

言知瑾搖頭,胸口劇烈起伏:“沒有,那是假的。”

“戚芮說,你離開帝生所後,他消沉了很久,想要找你,你又去M星了。這次會議,他這麽積極參加,是去找你的。”

“我說過沒這回事!”

“這是……”言聽雪眼睛忽然瞪大,指着言知瑾身後。

沙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言知瑾身後靠近,一個瘦長的影子驀然立起,在他頭頂罩下一片陰影。

“這是……蛇?”言聽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蛇的下巴搭到言知瑾頭頂,信子吞|吐間發出嘶嘶聲。

言知瑾深呼吸幾次,慢慢冷靜下來。

他說:“他不喜歡我。我對他也沒有感覺。”

“哦……”言聽雪匆匆點頭,注意力還是集中在蛇身上。

他想要離開,腳卻仿佛被釘在了地上,全身的血液都彙聚到心髒,腳尖指尖被凍得發抖,只能目不轉睛地盯着大蛇。

他顫抖地問:“這是蛇吧?這麽大的蛇?”

“是蛇,”言知瑾摸摸蛇頭,“不用怕,他不會傷害人……應該不會。”

他掐了蛇的側臉一下,警告他不要對言聽雪做什麽。

蛇拱拱他的手。

“你帶回來的?”言知瑾觀察了他一會,發現他确實沒有攻擊意向,逐漸也放松下來。

“嗯。”

“他是在跟我打招呼嗎?”言聽雪好奇地問。

蛇咧開嘴,從言知瑾頭頂離開,游到他身旁,和他并肩立着。

蛇把身體拔得更高了一點,差不多比言知瑾高半個頭。

他還特意把脖子扁下去,使得自己看起來更加威武雄壯。

遠遠地看過去,兩個人就像一對初次見家長的小情侶。

言聽雪忍俊不禁:“他看起來很正式。”

他也站得正式了一些,對蛇伸出右手,說:“你好。”

蛇低了一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由于自己孩子工作的特殊性,言聽雪對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雖然這确實是他見過的最驚人的動物。

他繼續和言知瑾說:“你去M星那段時間,小安來我們家做過客,看得出來,對你很上心。戚芮那邊也有這樣的打算。你們兩個都是生物學界的佼佼者,日後合作,一定事半功倍。”

言知瑾的眉重新皺起來。他抱着手臂,刻意看着旁邊。

蛇張開嘴,威吓地晃動着頭部,同時尾巴纏上言知瑾的腿,好像在劃定地盤。

“……”言聽雪停頓片刻,眼底染上笑意,說,“但是被你爸趕走了。”

言知瑾微訝,轉頭看向他,垂下手臂。

“你爸說他婆婆媽媽的,不像個alpha。是alpha就應該直接去追你,而不是跟我們扯東扯西。”言聽雪越說笑意越濃,“我們又不能幫你做決定。”

他打了個呵欠,疲倦地說:“不知道怎麽說了這麽多。總之,沒有那個alpha最好。如果有,不管是不是戚黎安,你都不用顧忌,直接跟你爸說,他會處理的。”

他面露倦态,摸摸睡衣上的毛毛,看了蛇一眼:“對了,小心點,別讓你爸看到這條蛇。他脾氣暴,我怕他直接開槍。”

言知瑾點頭答應,将他送到卧室。

等他折回房間,蛇正在他屋裏翻箱倒櫃。

言知瑾頓時血壓有點高。

他壓抑住怒火,問:“你又在幹什麽?”

“那個叫戚黎安的是誰?”蛇怒氣沖沖地回頭,“你這是不是還有他送的東西。”

“沒有。”言知瑾把自己以前的筆記本塞回抽屜,看到雜亂的桌面又開始頭疼。

“把、房、間、整、理、好。”他掐住蛇的脖子,壓低嗓音,一字一頓地說。

蛇甩甩尾巴,板着臉把房間恢複原樣。

“你現在該告訴我他是誰了。”蛇黑漆漆的眼睛清澈如水,看起來有點委屈。

言知瑾晃了一下神,低聲說:“我師兄。他父親是我讀博的導師。我們之前合作過很多次,但是我離開帝生所後,我們有近一年沒聯系過了。之前照片裏的蛇,就是導師送給我爸的。”

蛇不滿地問:“你們很有默契?”

言知瑾冷笑:“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默契,只存在刻意揣測對方的心思。”

蛇的尾巴擺動得輕快了一些:“別人都覺得你們很相配?”

“他們怎麽覺得,和我有什麽關系?”言知瑾問。

蛇勾住他的腰,愉悅地說:“你不喜歡他。”

“不喜歡。”言知瑾堅定地說。

蛇快樂地在他胸口繞了好幾圈,最後把腦袋搭在他肩頭,磨蹭他的臉頰:“如果他敢纏着你,我就殺了他。”

言知瑾意外地沒有覺得他的話殘忍。

言知瑾拍拍蛇的頭,把他揪到浴室,嚴格監督他洗澡,還給他用了自己喜歡的沐浴露,最後心滿意足地迎接香香的蛇。

蛇自覺地爬上他的床,占據大半位置:“我要睡床上。”

言知瑾瞟了他一眼,拉過被子,背對着他躺下。

蛇嘶嘶嘶地連人帶被子裹成粽子,伏在他胸口安然睡去。

言知瑾睡得很沉。

他夢見自己被一團黑色的霧氣包攏着。

和上一次不一樣,那團霧氣只是溫溫柔柔地貼着他的身體流動,安詳靜谧。

他的身體仍舊不能移動。但他知道,這團黑霧并不準備傷害他。

整個環境潮濕,黏膩,又比平常冰冷。

言知瑾隐隐約約覺得有雙眼睛正注視着他。

目光缱绻、專注、沉穩,又隐藏着某種漩渦般的瘋狂。

他一睜開眼,正好對上蒼白細膩的皮膚。

言虺一只手按在他腦後,另一只手臂環住他的腰,将兩個人的身體貼得嚴絲合縫,笑吟吟地和他說:“早安。”

言知瑾沉下臉,說:“變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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