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為什麽總要我摸你的頭?”言知瑾摸到兜裏的電擊器,打開開關,往黏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戳了一下。

言虺明顯沒想到他的舉動,被電得縮了一下手。

但修長的手指很快又纏纏綿綿地勾住言知瑾的手指。他不僅沒有因此退縮,反而還主動把電擊器打開到最大功率,自己迎了上去。

對常人來說,能夠導致暈厥的電擊,對他來說,就像按摩一樣。

他甚至懶洋洋地發出一聲嘆息,享受這種電流穿過身體的感覺。

“你以前都會摸我的頭。”言虺說,“還會和我說‘做得很好’‘好孩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涼涼的吐息徐徐掃過言知瑾的耳垂。

言知瑾耳根一紅。

他猛地想起,自己以前确實摸蛇的頭。

就和誇獎任何其他動物一樣,人類最常做的就是撫摸它們的頭部,并附加幾句誇獎。

蛇的頭部有一對巨大的枕鱗,非常威風,他很喜歡摸那裏。也不僅是頭部,蛇全身的鱗片,他都很喜歡。

每當蛇好好吃飯、完成他們的測試的時候,他都會用這種方式表達鼓勵。

他忽然意識到,言虺是在邀功,對幫他“教訓”本傑明讨要獎賞。

如果他面前的是蛇的話,他大概真的會抱着蛇摸摸蛇的大腦袋。

但現在他面對的是人形的言虺,對着一個比自己身材高大、實力強勁的男性alpha,他實在是做不出這種獎勵小動物的行為。

“是因為我剛剛做得還不夠好嗎?”言虺問,“我盡量沒有讓你看到你會害怕的畫面了。下一次,我會偷偷處理掉他。”

“……不,”言知瑾說,“你做得很好。”

言虺期待地看着他:“所以?”

“你先把手洗幹淨。”

言虺眼神一黯。

他把之前抓過肉球的手拿出來,在燈光下展示:“沒沾東西。”

蒼白的手指幹淨得像初春的雪,連一絲灰塵都沒有。

“我不會讓那種醜陋的東西碰到你。”他語氣裏帶着淡淡的失落,“你是不是沒注意到我早就把手擦幹淨了?”

言知瑾抿抿唇,不太自在地把視線移向旁邊的牆壁。

言虺保持着這個動作等了一會,直起身,将另一只還握着他手的手從衣兜裏抽出,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兩個人之間仿佛隔着一道無法突破的玻璃屏障。

“看來我确實需要再努力一點。”言虺眯起眼笑,“僅憑這樣,還不足以讓你心甘情願地成為我的信徒。但我相信,會有那麽一天。”

“你要回辦公室休息嗎?”他向言知瑾示意,“下午還有會議,我記得是一個半小時以後吧?”

他往門口走了兩步,言知瑾卻沒有移動。

言虺站定腳步,問:“怎麽了?”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言知瑾飛快地用手指碰了一下他的手背,然後又閃電般重新把手收回兜裏,佯裝什麽都沒發生。

他表情平淡,白皙的脖頸卻泛起緋紅。

言虺的聲音愉悅起來:“你辦公室的沙發睡着舒服嗎?要不要回家睡午覺?有我在,不用擔心遲到。”

“不用,我還有事要和方眠商量。”言知瑾望着一旁,快步趕上他的步伐。

“知瑾?”會議廳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男性聲音。

言知瑾眯起眼,從廳外的光線裏依稀辨認出一個男性alpha的身形。

他臉色頓時冷淡下來,往言虺那邊靠了幾步。

言虺警惕地問:“他是誰?”

“你怎麽還在這裏?”戚黎安慢慢走了進來,溫聲詢問。

他走了兩步,看到言虺,腳步停頓,眸色暗沉。

但他還是保持着客氣的笑容,緩步走近言知瑾,仿佛完全沒看到言虺,熟稔地和言知瑾打招呼:“你今天上午沒來,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言知瑾淡淡點頭,拍拍言虺的肩,提醒他跟上自己的腳步:“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你今天很亮眼。”兩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戚黎安忽然出手,扣住言知瑾的手腕,“在此之前,我們所有人都沒往那個方向想。如果不是你,我們可能都要被本傑明蒙騙了。”

他輕柔又暧昧地用食指指尖在言知瑾的手腕上畫着圈,意味深長地說:“這麽久沒見,你果然還是那麽聰明細心,無論在哪裏,都那麽顯眼。”

言知瑾感到一陣寒氣從腳底湧上頭頂,強忍着惡心的感覺,推開他的手:“你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戚黎安看似只是松松地扣住他的手腕,在他試圖掙脫的時候又暗自加重了力道。

他用禮貌又不容拒絕的語氣說:“以前是我不對,先向你賠個不是。今天晚上,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嗎?”

“沒有。”言虺搶在言知瑾之前回答。

他打了個響指,戚黎安就像突然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氣,松開手。

言虺把言知瑾的手捧在掌心,仔細在手腕處擦了擦,不滿地說:“紅了。”

“這位是……”戚黎安終于不能繼續無視他,捂着手背,邊吸氣,邊和氣地問。

“新來的研究員。”言知瑾拍拍他的手背,将手插進兜裏,公事公辦地和戚黎安說,“我們先走了。”

戚黎安視線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游移,露出古怪的笑容。

他說:“你們新來的研究員很尊敬前輩。今天下午會議結束後,我接你去吃飯。我是真心實意想給你道歉,你別誤會我。”

言知瑾問:“你錯哪了?”

戚黎安突然卡殼:“我……”

言知瑾說:“你不覺得你錯了。很巧,我也不覺得你有錯。所以我沒必要接受你的邀請。”

他忽然握住言虺的手,将無名指上亮閃閃的紅寶石戒指展示給他看。

戚黎安的五官微微扭曲,眼裏射出陰冷的光。

他用輕而緩慢的聲音說:“我沒有想到,你會喜歡這種類型。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和你一樣冷靜的那種。”

他打量着言虺,評審道:“情緒外露,容易沖動,喜怒無常,陰郁暴躁,不像能理解你的想法,相處起來會讓你覺得很累。”

他惋惜地問:“你真的要和這樣的alpha……他是alpha吧?我好像感覺不到他的信息素。”

言知瑾幹脆利落地踮腳,勾住言虺的脖子,臉靠在他胸前,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戚黎安錯愕地說:“你……”

言虺嘴角綻開一絲弧度。他微微欠身,環抱住言知瑾,讓對方可以舒服地把臉靠在他肩上。他一邊手臂托着言知瑾的腰,讓他即使放松身體,也不至于滑下來,另一邊又用手指缱绻地描摹着他肩胛骨的形狀。

言知瑾肩膀微抖,小聲說:“謝謝。”

“看來是我打擾了。”戚黎安皮笑肉不笑地擠出一句話。

言知瑾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嗯。”

“既然你最近沒什麽時間,我們以後再聚吧。”他有些煩躁地轉身離開,臨走前剜了言虺一眼。

言虺笑容越發張揚。

“導師?”會議廳門口傳來一聲驚呼。

言知瑾眯着眼轉頭望去,只看到門口有兩道背光的人影。

但他還是本能地和言虺分開。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身邊。周晗光不可置信地問:“導師,你和他……”

方眠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也是一臉不敢相信。

他眼尖地看到言知瑾手上的戒指,一時間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啊這……你們也注意一下場合。”

言知瑾:……

他厲聲對言虺說:“讓他們忘了自己看到的!”

言虺眨眨眼,不滿地說:“哦。”

他慢吞吞擡起手,方眠和周晗光的眼神都變得空洞,過了幾秒,方眠閉了一下眼,眼中重新煥發神采。

他看看言虺,再看看言知瑾,臉上異彩紛呈。

他把言知瑾拉到一旁,語無倫次地說:“你和他怎麽會……會做那種事。”

“哪種事?”言知瑾警覺地問。

“就是那種事……哎呀,我怎麽就說不出來呢?”方眠急得滿頭大汗,想說的話好像已經到了嘴邊,就是怎麽都出不來。

周晗光更是氣得撸袖子要和言虺幹架。

言知瑾呵斥一聲,讓他們安靜下來,擰眉瞪向言虺。

不是讓你消除記憶嗎?

言虺眼中流露出狡猾的神色,他遺憾地說:“我沒辦法消除他們已經擁有的記憶,但我可以禁止他們随意傳播這件事。”

他體貼地問:“這樣也可以吧?”

不到一個中午,整個研究所——整個學校,都知道了生命科學學院的言教授戴上了結婚戒指。

當然,對于戒指的來源,大家衆說紛纭。不願相信言教授突然結婚的學生們堅持聲稱,這一定是某種潮流時尚,戒指就是戴着好看的。另一批人則開始尋找,那個神秘的教授配偶是誰。

言知瑾在何葭雲和方眠八卦的眼神裏安排完工作,終于忍無可忍,狠狠剜了言虺好幾眼。

言虺一臉無辜。

何葭雲看着自己的會議紀要,忽然“咦”了一聲。

“怎麽了?”言知瑾恢複鎮定。

“教授,你今天怎麽不問它的情況?”何葭雲咬着筆頭,好奇問,“你以前一開完會最先看的就是它。好怪,它今天也沒有鬧。”

言知瑾愣了一下,掃了言虺一眼:“我馬上去看。”

“嗯好。”何葭雲說,“今天沒有什麽異常,你還要查看錄像嗎?”

“要。”言知瑾随口道。

“它指誰?”言虺突兀地問。

言知瑾心裏一驚,條件反射想否認,何葭雲就嘴快地說:“是蛇啊。”

她雙臂伸直比劃出一個長度:“一條很大的蛇,來自M星。不知道教授跟沒跟你說,是我們研究所的鎮所之寶。”

“嗯。”言知瑾不想她再說下去,強行中斷話題,“去拿錄……”

沒想到何葭雲已經說出來了:“教授可喜歡那條蛇了,每天都泡在蛇屋裏,抱着蛇說悄悄話,連吃飯洗澡都是他親自負責。你不知道,之前教授下課晚了一點,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去蛇屋了呢!哦,還有還有,他還不讓別人負責蛇的事,蛇發脾氣的時候他可耐心了。”

言知瑾看到言虺越來越得意的嘴角,提高音量,打斷何葭雲:“快去!”

“哦、哦。”何葭雲呆了一下,聳着脖子溜走了。

吓死了,他還沒見過教授露出這麽吓人的表情呢。雖說教授這人話少,但總得來說還是挺随和的。

對于言虺安排了一個化身代替自己待在研究所這件事,言知瑾一點都不驚訝。

研究所一片正常,狼藉的房間恢複原樣,昏迷的學生們也健健康康。

他真的可以做到将一切複原。

但是當他打開蛇的房間的門時,還是心跳驟停。

黑色的巨蛇乖巧地盤在樹葉下,尾巴翹起,勾着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

方眠和何葭雲面面相觑,震驚道:“原來另一個戒指在蛇身上……”

好家夥,教授和蛇結婚!

不愧是教授,這才是蛇癡的正常操作,他們還是太狹隘了。

蛇快速游過來,用尾巴纏住言知瑾的手指,和他碰碰戒指上的寶石。

言知瑾陰沉着臉,拍拍蛇頭,拽蛇尾巴洩憤。

蛇被拽得身形不太穩,還是悠閑地抖抖尾巴尖,主動用尾巴尖撓他的手掌。

***

下午的會議順利結束。

言知瑾看到戚黎安向自己的方向張望,牽起言虺的手,目不斜視地往外走。

戚黎安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沉着臉,簡單地和他道了聲別。

“你晚上……”

“我住你家。”言虺飛速回答。

他就知道。

言知瑾明白自己拒絕也只是白費力氣,言虺有無數種方法黏上他,索性不啰嗦了,只是叮囑他:“不許亂翻我的東西,尤其是我的蛇;睡床可以,變回蛇形;好好穿衣服。”

言虺漫不經心地答應。

言知瑾婉拒掉沈知琛送他回家的請求,難得在路上還有行人的時候回到家。

他住的地方比較偏僻,房子與房子間隔得很遠,一般來說,根本聽不到鄰居的聲音。

今天不知道怎麽,可能是他回來得比較早,看到好幾個鄰居都在院子裏聚會,燒烤的香味飄出很遠,他都到家門口了,還是能隐隐約約聽到他們高聲的談笑。

他打開門,先是洗了手,然後徑直走向養蛇的房間。

他現在雖然只養着五條蛇,但為了給每條蛇足夠的活動空間,還是專門騰了一個房間出來。

五個大小各異的生态缸擺在牆邊,對面是桌椅和小冰箱。

言知瑾一進屋,蛇們就躁動起來,他一靠近,就紛紛做出備戰姿态,小豬鼻更是扁着脖子,壓縮身體,不停地嘶嘶嘶。

言知瑾剎住腳步,後退幾步,擋住言虺,嚴肅地說:“你別進來。”

言虺原本跟在他身邊,聞言反問:“為什麽?”

“它們害怕你。”

“我什麽都沒做。”

“我知道,但它們能察覺到你的氣息。”言知瑾說,“謹慎起見,你先去客廳待着,不要靠近它們。”

言虺不情不願地問:“那你呢?你要在這裏做什麽?”

“我要給它們喂食,今天到它們進食的日子了。”

“你還給它們喂吃的?!”

言知瑾覺得他不可理喻:“它們又不能自己捕獵,當然是我給它們喂食。”

言虺像是壓抑着什麽情緒,冷冰冰地質問:“那你是不是還要給它們洗澡,擦身子,抱着它們,親它們的鱗片?”

“不止,我還要清理糞便,調節溫控燈,帶它們出來散步。有郵件要處理的時候,還會選一只陪我。”言知瑾問,“有什麽問題?”

言虺瞳孔收縮,生硬地說:“你已經有一條蛇了。”

“它們都是我的蛇。”

“你對每條蛇都這樣。”

“這是一個負責的主人應該做的。”

言虺的瞳孔已經完全縮成一條細細的豎線,透出一種詭異的光澤。

蛇們反應更加激烈了。

言知瑾能夠感到那種熟悉的、不可反抗的壓迫力再次降臨。

“但也僅限于此。”他說,“喂食一周一次,洗澡頻率更低,我回家後還有很多事要做,不會經常陪它們,大多時候只是隔着玻璃箱看看它們的情況。”

言虺臉色緩和,但眼睛還是沒有變回圓瞳:“你和它們在一起的時間,還是沒有和我的時間長。”

“嗯。”

言虺追問:“你也不會每天花幾個小時摸它們的頭和尾巴,不會讓它們随便挂在你脖子上。”

“……嗯。”

其實會,只是一只蛇他隔個幾天才撸一次,每次也都只是把蛇放到手邊,順手摸到哪是哪,有的時候蛇爬遠了,他就算了。和摸大黑蛇的體驗,是不同的。

蛇不是伴侶性寵物,基本上沒有表情,看起來呆呆的。大部分讓他摸,也就只是普通地摸了,沒有什麽回應。

單純是他在過手瘾。

言虺凝神思考了一陣,自我和解:“我還是和它們不一樣。”

他驕傲地環視傻乎乎的寵物蛇們:“畢竟我是你最喜歡的蛇,也是你最重要的實驗對象。”

他如果是某種犬科動物,這個時候尾巴一定翹到天上去了。

“嗯,”言知瑾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忽然笑了,“你是唯一一條會回應我的蛇。”

他垂下眼簾,有點傷感地呢喃:“我好像沒遇過這麽熱情的蛇。”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真的……寫不完T^T

我就像跑圈的倉鼠,在鍵盤上跑啊跑啊,怎麽也跑不到頭。

手速腦速限制,真的穩定不了更新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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