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長遠
付奎連連點頭。
付夫人這才轉頭看向戲臺,商雪袖正率着班子第三次出來謝幕,新音社今晚這是在安江城的最後一場了,因此場下加了無數的站票,人擠人的在那喝彩。付夫人便道:“我打小兒住在上京,嫁了你以後才往南邊兒來,我不愛聽南腔,也不愛看北戲。但今個兒這明劇,我卻覺得着實不賴,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傳出來的小戲?”
付奎道:“那晚演酬軍戲,和殿下閑聊起來。殿下見多識廣,卻說這明劇不像是地方上來的小戲,兼具南腔、北戲之長,不知道什麽人弄了這樣一個戲班子,以前聽人說特別紅的伶人賣一場戲,火爆到要賣挂票,這新音社可也差不多了吧?你瞧着吧,這一路上去,新音社和這位商班主,只有更紅的時候。”說到此,又打趣笑道:“幸而他們今晚是最後一場,不然天天在西岸唱戲,如同有個小勾子一般,搞得我東岸的軍士們心裏百爪撓心,都沒法安心操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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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在蘇城時的習慣,臨行這一天,商雪袖照樣在屋裏等管頭兒過來彙報賬目。
她心裏大抵是有數的,因此只默默的聽着管頭兒一項項的說,直到他全部說完了,才清了清嗓子,道:“四件事,第一件,酬軍戲的兩場,從我的銀子裏扣除,放到戲班子的賬上。”
管頭兒點點頭道:“這也是應該的,雖說班主虧了些,但是好叫戲班子裏其他人沒閑話說。”
商雪袖又道:“第二件,行船北上的時候,我就要公布來年的契是怎麽個簽法了,您看成不成?”
“成是成的……”管頭兒喝了口茶,有些猶疑,道:“關于保契和份子契,您和六爺對明劇、對新音社都有信心,這麽多場下來,我也不是瞎眼的人,大有可為的日子還在後頭,因此絕不會虧空,但是紅封兒是不是讓的太多了?”
商雪袖笑道:“謝謝您替我着想,我敢少拿份子錢,不為別的,因為還有個六爺做我的靠山。”
說到這裏,她轉頭看着門外,班子裏的人在收拾東西,忙忙碌碌的景象,看在她眼裏,卻讓她格外的心安。
她心裏還有話沒有說出口,她不是為了賺錢而唱戲,心裏對戲臺的喜歡從來沒變過,但是,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她也真的希望能回報蕭六爺對她付出的萬一。
管頭兒看商雪袖靜默下來,他摸不清商雪袖和六爺的關系。
他不是沒打聽過,但是蕭園裏的人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商雪袖住在蕭園三年,蕭遷為她請了幾位曲部裏不出名卻公認的名師,其他的竟一無所知了——他只能想着,或許是蕭六爺真的看中了商班主的天賦和能力。
才跑了兩個城,管頭兒看在眼裏,也不由得要在心裏承認,商雪袖是個好的,蕭六爺的眼光沒錯。
想到這裏,管頭兒應道:“您若帶頭減了份額,那其他人也是沒什麽話說,這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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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雪袖笑着點點頭,又收起了笑意,道:“還有兩件事,我也沒有經驗,是真心向管頭兒請教的。班規是早先在進安江城之前就已經和大家夥兒都說過了,但沒想到還是有犯的。您看怎麽辦?”
管頭兒道:“若是幾個行當打頭的犯了錯,這倒是難辦,因為臨時間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替換。但班主說的那個我知道,只不過一個小小的龍套,辭了也就辭了,正巧拿他開刀。”
商雪袖道:“那就聽您的,我也不瞎發慈悲了。您跟他說,偷拿了戲服出去,我們也不報官,讓他走人吧。”
她看着管頭兒一應都攬了,才又道:“最後這件事,看起來好像不急,可是卻真的拖不得。咱們新音社,拿老生行說吧,除了李玉峰,和唱二路的林松,就沒了別的老生,其他行當更是少人。蕭六爺這套班子,太過緊湊,每個人都缺一不可,這可不行。”
她打開了茶杯蓋子,旁邊的青環立刻倒滿了藥茶,她在嘴裏含了一會兒,慢慢潤進喉去,方開口道:“一趕二、一趕三不過是借着伶人的名氣烘烘氣氛,這招可要珍惜着用。如果每演一出大戲,就得班子裏全員上陣,一人演兩三個角兒,那可就不靈了,看戲的客人也會認定新音社是個人手不夠的小班子。再者說,我相信明劇進了上京以後的勢頭,到時候火了起來,這幫人,就不是一份保契加上份子契就能留住的了,真的要走人,我這新音社不就成了空殼子了嗎?”
管頭兒心中倒也是同意的,道:“雖然我看新音社的大家夥兒是極重情義的,但也是應該未雨綢缪,怎麽留人,老朽一時半會兒間也沒什麽可靠的法子。”
商雪袖笑道:“留人自然要留,但留不住的時候,我們得有備用的人才行。我知道明劇是個新東西,非但臨時找不來頂替的人,即使從別的班子挖來了,一時半會也用不上。這樣考慮的話,那還不如自己帶出來。管頭兒,您說說,以往有沒有戲班子自己先收些個學徒的?”
“當然有!”管頭兒有些激動,道:“但凡是大戲班子都有!”
他有些吃驚商雪袖目光放得如此長遠,但心裏又是着實有些欣慰的,情不自禁的起了身,在屋子裏繞圈兒,道:“別的劇,有沒有的不打緊,但是明劇是非有不可的——因為它需要有人去學啊!而且這個代價反而是最小的,窮人家的孩子收進來,不過也就是管上三頓飯而已。”
“那就這麽定了。”商雪袖也興奮起來,以往在蕭園怎樣學戲、怎樣練功的一幕幕,似乎就在眼前,道:“具體的事情,您多費心,我還要想想孩子收了進來,怎麽個學法。”
商雪袖在北上的行船上,無限遐想,在南下的船裏,鏡鑒班也在蘇城唱了個滿,啓程繼續往霍都而去。
餘夢餘展開信紙,他手裏的兩封信,一前一後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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