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下巴都要驚掉了
阿準是一直跟在于學智身邊伺候的仆從,其實對跟郎君一起讀書的于學鴻是很熟悉的,不至于說認不出人來。
之所以沒發現于學鴻,不是于學鴻變了樣子,而是——
“于郎君??”阿準看着走過來的于學鴻,下巴都要驚掉了,“您這是塗粉了?”
真的不怪他沒發現于學鴻,匆忙跑過來的時候,阿準下意識就已經從招子裏把這個膚色給刨除了。
阿準中午時見到的于學鴻還是穿着褐色圓領寬袍的灰撲撲模樣,這會兒就變成了绀色交領斜襟長袍的麥色小郎君,說沒擦粉誰信啊!
以前沒發現于郎君這麽……娘皮唧唧的,阿準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提着給于學智買的香皂和路上買的熟食實在是不知道該說啥。
于學鴻倒是沒不好意思,在鄉下地方呆着,只有夏日裏能每天沖洗下身上,最多拿草木灰搓搓。日積月累下來,說泥腿子沒有白的,也不光是曬的,實在是沒條件更幹淨。
“走,去我房裏說。”看着自己也是頭回見的膚色,他忍不住抿唇笑着拉阿準回房。
阿準:“……”他雞皮疙瘩莫名更盛了些,有點不想去呢。
于學鴻可不知道阿準腦袋瓜裏已經開始唱大戲,路過跑堂時,他想到阿準忙着過來估計還沒用晚食,再想想省下的銀錢和一路上于學智對他的照顧,于學鴻遞出去六個銅板:“麻煩送一份晚食到我房裏,不知道那個……茶水能不能來兩杯?”
“好咧,郎君請稍等,一份營養餐,一壺大麥茶,馬上給您送到房裏。”跑堂喜笑顏開接過銅板。
娘子可是說了,餐食就是五個銅板一份,送到房裏既然辛苦的是他們,那多出來的一個銅板就是他們的,不管多少份兒都是。
阿準磨磨蹭蹭跟着于學鴻進了屋,就沒工夫再想亂七八糟的了,張着嘴巴看着屋子說不出話來。
實際上,阿準跟着于學智炮的地方多一些,光是跟于學智來府城就好幾次,論眼界阿準還要更強些。
可即便是眼界高一點,看見那盞銀月燈,那床,那書桌,那莫名其妙的椅子,都叫阿準有種自己頭回進城的錯覺。
“于郎君,來福客棧餐食估計要等很久,郎君讓奴……”緩過神,阿準夢游一樣剛要遞出去自己從玉門街買的胡餅,門外跑堂就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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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兒您拉鈴,我們十二個時辰為您提供服務。”跑堂利落放下餐食,笑着躬身說完,輕輕關上了門。
阿準看着有肉有菜有湯的木盤,表情麻木說不出話來,別欺負他沒住過來福客棧,來福客棧啥時候上餐食這麽快了?
“恒興已經安頓好了?住在哪家客棧?”于學鴻替阿準倒了杯茶,笑着問,“以前我沒來過府城不知道,原來府城竟是如此繁華,連最次等的客棧都如此驕人驚嘆,我真想看看恒興住的有多好了。”
阿準:不,你不想看。
想到在他出門前,草草沐浴過後,正讀書等客棧把餐食送過來的自家郎君,阿準愈發沉默。
“你跟他說,我明天過去看看他,府城裏的客棧實在是太叫人驚奇了,主家還送了我香皂和牙刷牙膏作為禮物……哦對了,恒興沒收到嗎?以前怎麽不見他用呢?”于學鴻還有些興奮,“而且這裏的餐食真的一點都不差,我剛剛吃過了,你嘗嘗,聽說朝食不要銀錢呢。”
阿準:以前,哦以前也沒見過香皂啊,牙刷牙膏是什麽?
他默默将木盤中的餐食用完,看于學鴻非常自然拉了拉床頭的繩子,跑堂進門三下五除二将屋裏收拾幹淨,還拿着個瓷瓶倒了點清水在銀月燈的弧形罩子上,空氣中很快彌漫出一股清新的薰衣草味兒。
跑堂笑着道:“主家說這個味兒能防蚊蟲,若是郎君不喜歡,還有艾草味兒的。”
等于學鴻笑着送走跑堂後,阿準立馬正氣凜然站起身搶先道:“于郎君,明日還是我們家郎君來看您吧。奴覺得您和郎君關系這麽好,自然還是得住在一起更好些,所以我們郎君明天看過您,就跟您一起住在來福客棧了。”
于學鴻想起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族弟,感覺阿準肯定是瘋了。
阿準也不解釋,他還急着回去跟自家郎君說說這裏的好處呢。
他擠破頭才搶到的香皂,在來福客棧不但人人能用,還能當做禮物送給客人。再看看幾乎去了一層黑皮的麥色小郎君,以他對自家郎君的了解,于學智肯定會非常愉快地克服自己的憊懶。
不只是阿準一個人如此覺得,還有十幾天就要進貢院了,離得遠的學子很多都已經來到了府城,離貢院近些的客棧大都是人滿為患,連來福客棧都住進來不少學子。
本來住在來福客棧的學子要麽是實在搶不到更近的客棧了,要麽是囊中羞澀,反正都是不得不選擇這裏,也都做好了吃苦的準備,誰知道苦是一點沒吃着,驚吃了不知道多少回。
學子們又大都愛互通有無,于是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來福客棧的情況,住的舒坦,吃得順心又及時,連晚上都有跑堂伺候,只要你舍得花銀錢,甚至不用很多,基本上只要你想,你可以在自己屋裏躺到進貢院。
于學智聽阿準說完來福客棧的情況,心裏癢得都等不到第二天,連夜帶着行囊退了房,往來福客棧去。
反正在這裏燈光昏暗看書不方便,還不如去來福客棧,若是那銀月燈真如阿準所說特別亮,說不定還能多看點書,當然去了以後還有沒有看書的時間就難說了。
實際上他這個選擇再正确不過,于學智帶着阿準匆匆到達來福客棧的時候,其他房間都已經滿了,就剩最後一間天字號房。
好在于學智不缺銀錢,一下子交了十天的銀子後,兩個人被跑堂引到了三樓,包括第二次進到屋內的阿準在內,于學智發現自己錯了。
那銀月燈哪兒有阿準說的那麽亮!分明是更亮好嗎!!
堂屋一進門就是大氣磅礴的駿馬奔騰圖屏風,左手邊是天青色軟墊的軟榻,右手邊是用膳的圓桌,上頭鋪着銀線溝邊的牡丹花紋桌布,桌上擺着比于學鴻房裏花瓣還要多一倍的銀月燈,映得屋內明亮如晝。
正中間的八仙桌上則擺放着果盤和鮮花,旁邊圍繞着一圈褐色香薰蠟燭,正幽幽散發着光芒和暗香。
堂屋和卧房之間開着門,細密又柔和的珠白篾片簾隔開兩個空間,還能隐約可見正中天青色的床榻掀開一角,陽角宮燈正好立在床頭,柔和映出裏面怒放的牡丹花和手臂長的木盒,似是無言訴說着對尊貴客人的歡迎。
至于還沒看到的豪華版淨房暫且不說,于學智跟做夢一樣沖着阿準道:“住在這種地方,就是吃不上飯我也認了。”
這簡直跟仙境一樣,都住在仙境裏了,還吃什麽飯啊,吃風喝露水就行!他可以!
阿準剛想說,餐食也很快,跑堂就笑着從門外接過同組的跑堂遞過來的剔紅菱花八角食盒,熟練掀開蓋子,從裏面拿起竹鑷,夾起一塊濕潤的棉巾恭敬遞過去——
“郎君,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專屬于天字號房的晚食也已經準備妥當,除了卧房內的禮物,主家還為您準備了每日三次的幹果盤用來打發時間,您看您是先沐浴還是先用膳?”
于學智:“……”對哦,仙境怎麽會缺吃的!
留下新奇個沒完的主仆倆,跑堂交代清楚房內所有東西的使用方法後出了門,看見端着用完餐食後的木盤出門的同組跑堂,倆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驕傲。
他們家娘子簡直比仙人還要神,她是怎麽想出這麽多點子來的呢?
實際上不只是他倆這麽想,廚房裏陸二和陸三看着正在教他們幹鍋菜做法的林蓉,也是滿臉折服。
十幾天前,他們都沒辦法想象,來福客棧被人罵了又罵的問題,就這麽輕松被解決了。
陸二和陸三早就知道陸五陸六倆人甚至連陸大在內,都聽家中新進門的娘子吩咐,東奔西跑腿兒都要溜腫了,連郎君和老爺都任由新婦作為,本來還有些不以為然。
畢竟來福客棧是個老客棧,再改能改成什麽樣兒呢?即便是幹淨許多,客棧裏能在廚房幹活的太少,新買來的仆從也不往廚房安排,餐食跟不上,論住得舒坦還能比得上府城其他的大客棧?
倆人冷眼瞧着林蓉折騰,即便是阿楊過來搭了兩排密密麻麻腦袋大小的竈眼,他們也只顧着憋氣,堅決不肯承認自己不被重用犯酸了。
客棧裏那麽多房間,住滿了以後能有近兩百人,光靠陸二和陸三并着陸六嬸和家中仆婦的孩子忙活,怎麽都是忙不過來的,可若是人都來廚房,人手又不夠,陸二陸三也想客棧生意能好起來,眼見買了奴仆,廚房卻一個都沒分到,餐食問題依然存在,老爺和郎君卻都不當回事兒,還由着阿楊個半大小郎在廚房裏瞎折騰,這才有些憋屈。
其實陸有福也一直擔心這個問題,聞喜宴的做法并不适合日常來用,他不是沒考慮過做大鍋飯,可這時候的鐵釜非常厚重,若是用太大的鍋,翻炒不及時,很容易糊得糊夾生的夾生,若是用瓷鍋,又容易炸鍋,壞掉的瓷鍋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誰知道叫陸有福和陸二陸三最發愁的問題,對林蓉來說,根本不叫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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