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送了他們一片星空(三更……
各懷心思的兩個俊美郎君,并未在這種公衆場合做出任何不适宜的行為,其實殷明煦是想跟陸成材說話來着,他從小就喜歡好看的,甭管是人還是別的,不缺銀錢,更不缺權勢,不誇張的說,他郡王府裏灑掃的仆從都至少眉清目秀。
但是更吸引他的是按照開胃菜、涼菜、熱菜的順序依次被呈送上來的意境菜,殷明煦不知道這種菜肴叫什麽,味道也不是他吃過最好的,可還是那句話,漂亮啊!
雖然聖人賜他封號為慧,他私以為是錯了,他該是美郡王才對,殷明煦對于美的追求按程度分後世應該叫顏狗晚期。
瞧瞧那巍峨的宮殿……裏飄出來的甜香味兒花瓣,瞧瞧那金黃圓潤的……賽螃蟹,瞧瞧那死後還在起舞的大蝦,連青豆湯都美得仿佛一潭碧水,更不用說豬小排那獨釣寒江雪的唯美寂寥,平日裏食欲并不算好的慧郡王,每道菜都沒少吃,一桌子的護衛都驚呆了,為菜肴,也為殷明煦的飯量。
等到那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炖盅被端上來的時候,殷明煦都沒聽見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和驚訝喊聲,他只瞧着那滾滾冷霧,忍不住深深喟嘆:揚州府和蘇州府必須有這樣的排面!!!無論要花費怎樣的代價!
一場聞喜宴,本該是屬于上榜學子們的狂歡,可就連案首于學智都只顧着目不暇接在這份美好中,他甚至都忘了,心心念念了那麽久,他是案首了哎!
倒是家境不算太好的于學鴻,反正也是抱着土包子進城的心态,一直在吃驚,也就沒那麽全神貫注了,還能為自己竟然考中第三名感覺到欣喜。
只是這份欣喜等到來福客棧的主家老爺陸有福,親自上前笑眯眯請前三名入住旺福苑的東廂房三間卧房後,也處在了停擺狀态。
于學鴻一開始以為他曾經住過的地字號房就是最奢華的了,後來他見到了于學智的天字號房。
再後來他以為來福客棧天字號房就是這世界上最奢華的了,現在他見到了旺福苑裏的客房。他體會到一個道理,讀書永無止境是因為永遠人外有人,而眼界一直不停的開闊,是因為天外有天。
三層的窗簾緊緊拉上,即便是下午屋內也是昏暗的,可他跨進門才知道為何要把窗簾拉上,因為來福客棧送了他們三個人每個人一片星空,字面意義上的。
在厚着臉皮跟進來開眼界的人們目瞪口呆時,于學智甚至很高興的發現,他從這片星空中發現了地理志中記載的北鬥七星和牛郎織女星,那片星河也在。
“這難道是仙境嗎?”有人不自覺喃喃問出口。
漫天星空下,生怕将人絆倒,牆面上都鑲嵌着銅底座,每一個底座上都燃着一盞蠟燭,幽幽桂花暗香湧動在空氣中,不像冬天那般暖融融的,似乎還帶着清涼的風,柔和吹入人鼻子裏。
“真的有風!”有人驚喊出聲。
嗯?朱學鴻從頭頂那片星空中緩過神來,略過屋內所有做成舊鎏金色的家具上略過,沙發、矮幾和抱枕在休息區的雅間已經見過了,而沙發到床榻之間的過道上,甚至還擺着看不清顏色的毛茸茸的地毯,他們本就是脫了鞋進門的,踩在上面別提多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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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昏暗的環境,還看不出木地板的清新色,大家只能朝着喊出聲那人的方向看過去,于是他們在靠近床榻的屏風前半圓矮幾上,發現了一個正緩緩自己轉動的……風車?水車?沒人說得上來。
可随着這東西的轉動,确實有輕柔的風吹過,風裏帶着絲絲涼氣,在這炎熱夏季讓人再舒服不過。
“能點上燈看看嗎?”有人忍不住問。
還有人注意到:“我突然想起來,咱們用午食的時候,屋裏也不熱啊!也有風!”
“定是陸大郎又想出來什麽新鮮玩意兒!這臭小子,怎麽好意思不跟咱們這些長輩們說呢!”這親切勁兒聽出來了,是秦二郎他爹,比于老爺還要豐腴的胖子,夏天對他來說格外不友好,所以他格外生氣,“臭小子,看我怎麽收拾他,以後別想再偷喝我一滴好酒!”
“秦阿叔這是怎麽話兒說的呢,我這不也是剛做好嗎?就這幾臺,留着聞喜宴結束後,就準備叫二郎給您和喬阿叔,于阿叔搬家裏去了。”陸成材帶着笑意的聲音從後頭吊兒郎當傳過來,“我記着您呢,您可不能誤解小侄一片心意。”
“哈哈哈!好!阿叔沒白疼你,家裏還有壇子桃花釀春裏紅,我自己都沒舍得喝,一會兒你跟我家去拿。”秦老爺也不是愛計較的,一聽陸成材這麽說立馬高興了。
他苦夏苦的睡不着吃不好,憑本事吃起來的肥肉一到夏天裏就哐哐掉,掉得他娘子都心疼,今晚說不準能睡個好覺了。
“大郎,我對你可也不薄,你可不能忘了我!”這是姚老爺。
“成材啊,打你小時候去阿伯店裏拿胡餅吃,阿伯就沒問你要過銀錢吧?”這是玉門街胡餅店的老板。
“仲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可是教過你好幾年的……”
“陸家大郎……”
“仲行賢弟……”
“陸大哥……”
陸成材剛開了個頭,衆人就顧不上看這房裏其他的地方了,圍着陸成材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
陸成材趕緊喊:“各位打住,別着急別着急,于家商行已經開始趕制了,不只是有這種冰涼的小風車,還有風力特別足的腳踩風扇,還有拉繩吊扇,甭管你怕不怕熱,都能用,半個月內于家商行肯定就開始賣了。”
半個月?就這種出門站原地一會兒都開始見汗的季節,豬肉都馊了好嗎?大夥兒都不樂意等。
“我先說好,秦家、喬家、于家各一個,剩下三個給楊大人了,這旺福苑內是留給聞喜宴的先生們絕不能動,剩下我陸家都還沒用上呢,若是各位叔伯想要,可以找楊大人。”陸成材挑着眉懶洋洋道,“不信各位可以去陸家後院看看,都叫楊大人搶去了,我自己想用都得苦巴兒的等着。”
雖然但是,不得不背鍋的楊大人,苦澀看了眼一旁完全不認為跟自己有關的殷明煦,眼淚也要掉下來了,說的跟他楊大人能留下一個死的,他不也得等半個月後嗎?
可這話沒法說,說了不定叫人以為自己身為地方父母官,如何媚上走門路呢,當今聖人最厭煩這個。他是為了在聖人跟前留個印象不假,可這就是他治下出來的功績,他沒想着收買誰,就得按部就班走流程——起碼除了讓慧郡王進獻上去的,上京楊家老爺子那裏肯定要留一個。
殷明煦在一旁笑得高興極了:“有趣,太有趣了!我果真沒來錯!我等不及了,晚食的時候你就幫我約陸有福和他家郎君談一談。”
“郡王不是已經跟第二名買下了這一晚的住宿嗎?不若等明日醒了再談?”楊大人心有些累,看看陸有福和陸成材身邊那烏央烏央的人,他就很不想上前。
殷明煦搖頭:“不行,我晚上還要吃那個好看的菜,我得盡快問問如何才能讓所有的菜肴都美輪美奂,若是解決不了這個事情,我今晚肯定無法入睡。”
楊大人無奈:“行吧,那郡王不若先去歇個晌兒?我聽人說來福客棧的卧房舒坦極了。”
順便體驗完了,你有啥想法到時候一起提,可別叫他一次次用州府大人的身份以勢壓人插隊,他丢不起這個人。
“你說的也是,去,叫人把屋裏燈給我點上,那銀月燈不是很亮嗎?”殷明煦覺得有道理,也不讓人拉開窗簾,欣賞夠了星空就叫人點燈。
進門伺候的婢子不卑不亢,也沒有多餘的動作,直接将正中間的星空燈上的罩子摘下來放在一旁木盒內,瞬間星空燈就變成了八面的銀月燈。
“客官可還有別的吩咐?”婢子微笑着躬身問道。
殷明煦眼神已經落在屋裏的木地板和淋浴上,聞言只興致盎然擺了擺手,那婢子無聲退下。
與此同時,陸成材和陸有福被人拉着說得滿頭大汗,無奈只能将人帶到前頭來福閣去繼續聊。
其他人還好說,只是想知道各種感興趣的東西何時能賣,從哪裏能買。
死賴着不走,非要談一談的,也就颍州府幾家規模還不錯的客棧了,其中又以四海客棧姚家和兆豐客棧徐家為最。
“陸翁這就不厚道了,來福客棧有如此大的變化,賢侄這般能幹,怎得也不跟我們說一聲,陸家吃肉,總要給咱們留口湯喝。”徐老爺微笑着不陰不陽道。
陸有福看了眼陸成材,這才微笑道:“徐兄說笑了,都是小郎君們瞎折騰,我縱着是家中只得獨子沒法子,可提前也不知道他能折騰的這麽厲害,好在徐兄和姚兄消息靈通,沒耽擱了你們的生意。”
這話就跟給了人一巴掌似的,人家說你不能吃獨食,陸有福就客氣怼回去,甭管我吃不吃獨食,反正你沒少偷着學,我就不信你會餓死。
徐老爺皺了皺眉,忍不住嘆氣:“陸翁這話說哪裏去了,慚愧慚愧……”他最是會裝模作樣,做出愧疚表情便不說話了,好整以暇等着。
等急性子的姚老爺坐不住,扇着折扇甕聲開口:“陸兄生了個好兒子,陸家的福分在後頭呢,過去是我對陸家不住,不該在來福客棧最困難的時候後袖手旁觀。陸兄不若敞開天窗說亮話,我們也不想着能跟今天這樣的場面一樣體面,但是那風車腳扇什麽的,是不是能給我們提供一些,還有那星空……”
說着姚老爺也覺得臉皮實在是太厚了些,沒好意思繼續說:“星空燈就算了,起碼這透亮的窗戶紙還有吊在頂上的銀月燈是不是能讓我們也用上?我們也不跟來福客棧争第一,別到時候叫人說嘴就行,該給的銀錢我們絕不少給。”
姚家比徐家稍微厚道點,甭管前頭使壞還是一直在偷偷跟着學,實際上姚家都沒特別掩藏過行跡,這是客棧和客棧之間正常的競争,他沒有用多麽下三濫的手段,都是商人常見的。
所以如今提起條件來,他也是坦然,若陸家記仇不願意,那姚家就再想別的辦法,到時候為了生計,說不準還要使壞,若陸家願意給他們一條生路,姚家記這個情,會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陸有福聽出來了,他不動聲色看了眼面色發沉的徐老爺,又看了眼一直懶洋洋靠在旁邊沒說話的陸成材,內心嘆了口氣,想要說什麽。
誰知道陸成材突然捏着折扇坐起身來,笑得特別無賴:“姚阿叔這話小侄就聽不懂了,難不成陸家不教四海客棧,憑着四海客棧裏如今那些香皂、牙膏牙刷、銀月燈還有已經開始使用的管道,就不比別的州府客棧好?照您這麽說,四海客棧仿佛是給陸家開的似的。”
姚老爺臉皮子臊了一下,可還是沉住氣笑:“賢侄這話可就嚴重了,咱們在商言商嘛,阿叔我家裏那幾個不争氣的,不光書讀不明白,腦子也木讷,趕不上你爹有福氣,難不成陸家連給我們做個散財童子的機會都不給?”
陸成材點頭:“姚阿叔這話我聽着順耳,不管過去如何,既然您都說了,本來就是我弄出來玩兒的,教教四海客棧也無妨,可這都是咱們賣銀錢的東西,您也知道這些年……陸家艱難,少不得就要獅子大張口了。”
徐老爺怕姚老爺一激動應下來,趕忙攔住:“賢侄說的是,合該我們多出些銀錢,只是這段時日來福客棧生意興隆,我們那裏……唉,不提也罷,若是不能達到賢侄要的數兒,容我們湊些時日可好?”
因為陸成材曾經喜歡他女兒的緣故,徐老爺再愧疚憨厚看着他,心裏很确定陸成材肯定會妥協,畢竟這一招用了許多回都挺好用的。
可這回他想錯了,陸成材本來無所謂針對徐家,這事兒于晨睿不曾跟他說,雖然姚家露了行藏,那是因為姚家覺得自己做的沒什麽錯,可實際上不管是出主意的,還是暗地裏起哄的,都是徐家這位家主。
只是陸成材要點頭之前,突然想起還沒讨好成功的娘子,莫名頓了下,又懶散靠回椅子上:“可以,既然徐阿叔如此說,我們陸家苦慣了,也能等得起。”
不等徐老爺高興,陸成材繼續道:“那就等幾位阿叔何時湊夠了銀錢,何時我再派人上門指導吧。”
至于指導什麽,從一進門開始見到的人和物什,能學的他們都想學,他們恨不能自家立刻就能變成第二個來福客棧。
“當然,若是叔伯們實在是手頭緊張,其實多來我們來福客棧住上幾天,也能學個差不多。上門便是客,除了打尖住店外,來福客棧也不收別的銀錢。”陸成材狀似好心道。
直白點說就是你能學到多少就學多少,我不攔着,但是你照貓畫虎成什麽樣子我們不管。
徐老爺被他噎得臉色發青,到最後衆人也沒商量好,只得好言好語散了場,過後先試試再慢慢談。
“大郎出息了。”陸有福沒有反對陸成材的決定,拍着他肩膀誇獎他。
以前因為那個阿薔的存在,對上徐家,陸成材腦子就跟被狗吃了一樣,反正聰明的時候就少。
陸成材被誇的有些心虛,他本來還沒想太多,可話到了嘴邊,他突然想起林蓉手掌心随風飄落的瓷粉,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脊梁骨,他決定,不能給自家娘子吃醋的機會。
畢竟別人家娘子吃醋是打情罵俏,他們家娘子吃醋……那是要打死人的。
殷明煦本來是想着沐浴過後歇個晌兒,然後起來晚上跟陸家人好好談一談,誰知道他剛穿上來福客棧提供的浴袍,護衛就進來了。
“主子,雲滇土司派人傳信,急信。”
殷明煦傍晚乘坐馬車不甘不願走了,因為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心情很差,護衛們都戰戰兢兢不敢招惹,也就沒人發現,身後遠遠還綴着一個帶帷帽的漢子。
也好在他回去了,不然陸成材要恨死他的。
好不容易聞喜宴結束,哪怕外頭議論的再大聲跟陸成材也沒有關系,陸大郎晚食都沒吃,非常積極回房将自個兒洗幹淨,還偷偷用了林蓉讓人做的薰衣草精油。
他聽那小娘皮說過,這薰衣草仿佛是有讓人放松的功效,這頭回要展示自己學習的成果,是得好好叫娘子放松下哩,省得她萬一激動了……嘿嘿嘿,再給自己踹飛可怎麽整?
雖然腦海中是自己飛出去的場景,可是陸大郎還是很誠實的露出了大白牙,随着夜色降臨,他唇角的笑容越來越掩蓋不住。
林蓉回房的時候,天色還不算太晚,她這一天也累得夠嗆,等事情都安排好,第二天旺福苑內住着的幾個學子也安排好了禮物,她就想着趕緊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可是等進了房一看,好家夥,酒在桌上,‘佳肴’在床上,唔……好難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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