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聽了一耳朵,是當年在這……

屍骨?

元明白眉一顫, 立即問,“怎麽回事?”

當初發現婉言的棺材後,裏面并沒有屍骨, 只禁锢着婉言的魂體。

鬼魂與活人屬于兩個世界, 而屍骨就是維系他們的存在。

沒了屍骨, 又沒有別的東西維系的話, 那鬼魂就是無根浮萍。根基不穩,不能享受親人祭祀, 修煉更慢,如果受傷了恢複的也會更慢。

因為這種種牽連, 屍骨在某種程度上,也能克制住鬼魂。

“我當年被***而死, 看來是骨頭還沒有燒盡。”婉言魂體不穩, 一張溫婉秀麗的臉幾近透明, 全身上下隐約可以看到黑色的焦痕, 她說着話,臉上又透露出了濃濃的怨恨。

皺了皺眉, 元明的表情鄭重了些, 問她,“你的往事我一直沒問,可如今既然遇到了舊事,那還是說說吧。”

婉言現在是晉寒的鬼仆, 不管做什麽都和晉寒息息相關, 如果行事不謹,甚至還會連累晉寒。如此種種,他必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再決定讓婉言如何去做。

婉言沉默了一下, 她是個聰慧的女子,很快就明白了元明的意思。

頓了一會兒,她娓娓說了起來。

“我出身于書香世家,家族雖然不算多興盛,可在一地卻也算有名,祖父父親皆是秀才,兄弟們也都才學出衆,後來年滿及笄,父親母親幾經思索,把我嫁給了父親好友之子。而當年的趙家,家中有人任職知府,威風赫赫。我那未婚夫不知如何與趙家一個子弟交好,得知知府家嫡子病重,急需一個八字合适的人沖喜……”

一個亟不可待往上爬的年輕人,猛地遇到了這個機會,他幾乎沒有多想,就動起了心思。

然而,他試過了家中姐妹的八字,可全都不行,最後,便把目光落到了婉言這個未婚妻的身上,他只是抱着試試的想法,可誰知,竟然真的成了。

一邊是未婚妻,一邊是潑天富貴,幾乎沒有多想,他就把婉言賣給了趙家。

一出李代桃僵,移花接木,迎娶婉言的花轎被擡進了趙家。迎接婉言的,從未婚夫,變成了一個死氣沉沉,即将去世的重病之人。

然而,再合的八字,也救不了一個将死之人的命,成婚半月後,那個知府之子就死了。

可這只是個開始,人死了,趙家勉強還要點臉,就準備把婉言好好養着。可婉言那個已經死了的丈夫不同意,日日纏着她,又給爹娘托夢,要讓婉言陪葬。

親生兒子的心願,做父母的自然不會拒絕。

趙家甚至連棺材都準備好了。

然後,婉言一把火燒了趙家,燒死了自己,連屍骨都不想留給趙家。

她惡心透了趙家,也惡心透了那個死都不放過她的男人。

她寧願把屍骨燒了,都不想和那個男人葬在一起。

可她沒想到,因為怨氣太重,她竟然化成了厲鬼,還不等那個纏着她的男人高興,她就直接把對方給撕成了碎片。

婉言開始了複仇,她曾經的未婚夫,趙家那些助纣為虐的人,她一個都不想放過。

接二連三的死人,趙家人心惶惶,開始找人收鬼,敵衆我寡,婉言不敵,被人封進了棺材裏。

再之後,就是一百多年後,婉言蘇醒,遇到元明。

“你想怎麽做?”元明眉眼不動,直接問道。

人世荒唐,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也就不足為奇了。思來想去,不過是愛恨情仇,如此而已。

“我……”婉言怨氣不止,張口就想說要殺盡趙家上下,可等她看到元明和晉寒,到底是遲疑了。

這三年來,她過得很開心,甚至比活着的時候都還要開心,她不用被拘在閨房,可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她不用遵循所謂的三從四德,不用面對那些迂腐涼薄的男人,她是自由的。

所以,她真的還要去找趙家的麻煩嗎?

婉言心中清楚,當年的事,與如今的趙家到底是沒有關系的,要是她執意過去,那元明和晉寒不一定能同意,甚至還會和她劃清關系。

報仇和遷怒,終歸是兩碼事。

婉言一時間掙紮起來,怨恨讓她想要遷怒,可理智卻在拼命阻止。

……

婉言思考着,元明也沒有在意,安靜坐在哪兒。

至于晉寒,他正在忙着寫暑假日記。

跳過兩次級後,再開學他就是六年級生。放暑假的時候,老師布置了作業,要求在家每天寫一篇日記,不得少于三百字。而他,一篇都沒寫。

現在離開學還有十天時間,也就是說,晉寒要在這十天裏,寫好六十篇日記。阿昏

“師傅,我為什麽要上學呢?”晉寒再次感嘆,明明學校教的那些東西他看一眼就懂了,可他還是要上學,要寫作業,要跟傻乎乎的同學們玩。

這些哪兒有他在外面算命抓鬼有意思。

元明看他一眼,呵呵笑了一聲,說,“因為大家都喜歡有文化的人。”

“我很有文化的,那些書我一看就懂了。”晉寒辯駁,很不服氣。

“可你沒學歷,別人又不知道你念了多少書,他們只看學歷。”

“我不需要他們看我學歷,看我本事就行。”

“那你姐姐呢?她以前可是公主,身邊都是有本事的人。你以後想跟在她身邊,卻連個學歷都沒有,別人見了肯定會說她沒眼光。”元明直接放大招。

他算是明白了,這個小徒弟,自信驕傲,心智堅定,想要改變他的想法很難,但是望舒可以。

明明只是見過幾次而已。

有時候,元明甚至會隐約懷疑,他的小徒弟和那個望舒,是不是有着宿世姻緣,才會讓他這樣執着。

從五歲到八歲,從未變過。

這樣的堅持,已經不能用小孩子的一時興起來解釋了。

可望舒的樣子,并不像是認識他的小徒弟啊。

莫非他上輩子是單相思???

晉寒還真被元明給提醒了,他恍然點頭,說,“對啊,那我得好好學,我要讓姐姐驕傲!!!”

下定決定後,他寫起日記來都開心了不少。

……

雖然早就猜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可等到真的看到的時候,元明還是不由的心情複雜。

這個徒弟果然白養了嗎?

不孝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過了十六,月牙漸彎。

元明這些年的日子過得越加滋潤,不得不說,掌握一項技能,比如算命看相,可比抓鬼掙錢多了。

畢竟,這個世界上,人的數量,總是多過鬼的。

換言之,晉寒掙錢,可比他掙錢來的簡單多了。作為如今被弟子養活,無事一身輕的元明,已經成功進入了養老階段。

晚上,弄點小菜,喝點小酒,就又是美滋滋的一天了。

“大師,我想好了。”掙紮了一天的婉言,終于做下了決定。

元明指尖一頓,放下花生米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一邊看她,說,“你準備怎麽做?”

“一百多年了,我的仇人也都不在了。”婉言嘆了一聲,說,“我不想遷怒,只想拿回我的屍骨。”

笑了一下,元明贊同的點了點頭,說,“你有這個想法很好,那你就去吧。”

婉言溫婉一笑,忽的矮身行了個禮。

元明微訝,側身避開。

“多謝大師,多謝小師傅,要不是你們,我早已陷入了仇恨之中。”婉言堅持把禮行完,輕笑着說,又笑了一下,“我很喜歡如今的生活。”

“是你自己意志堅定。”元明沒有領功,溫和的贊了一聲。

這世間的惡鬼千千萬萬,可能堪破仇恨的卻寥寥無幾,婉言這樣,實在難得。

婉言笑了笑,沒再繼續說這個,轉而說再休養兩天後便去趙家拿回屍骨。

元明師徒于她,便宛如落水之人手邊的浮木。否則,即便是她意志堅定,沒了浮木,也會迷失在仇恨這汪深潭之中。

離開陽市的前一天,婉言前去趙家,在地下室找到了裝着她殘餘屍骨的壇子。

然後帶走。

聯想到陳麗的遭遇,婉言心中不平,冷笑着和趙雷說了她當年的事情,并且恐吓了一番。

“不愧是趙家那群垃圾留下來的子嗣,再讓我知道你用了這種歪心思,那就別怪我找上門,讓你們永無寧日。”

沒想到這個厲鬼竟然和他祖上有關系,趙雷吓得夠嗆,自然連連否認。

婉言笑的譏諷,卑劣這種東西,大概也會從血脈中傳承下去。

她不相信趙雷的話,但是沒關系,她會仔細盯着的。

趙家,只要她在一天,他們就得老老實實一天。

開學了。

秋天到了。

晉寒的學習日漸認真,再不像從前一樣,只是随便學學。

不過,他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制作香燭和學習做飯。

“姐姐,我已經把六年級的課本全都記下來了,我是不是很聰明。”

“姐姐,我做出了香燭,昨天給婉言試了試,她感覺還可以,但是我覺得不行,還可以再改進,等我做出來更好的,我就都給姐姐你用。”

這種往日裏獨自一人的碎碎念,如今已經能得到回應,每次他說完,都能得到望舒一句誇獎。

點星樓上,望舒輕笑着說,“我等着阿歲的香燭。”

她看着晉寒絨絨的頭發,指尖一動,忽然想去揉揉。

望舒說的話語,會通過鬼印,直接在晉寒腦中響起。

聽到了心心念念的回答,他立即燦爛的笑起來,幹起活的時候,也更起勁了。

人間仙女山半山腰的小道觀,白牆黛瓦,八歲大的男孩兒坐在院中,細心做着香燭。

地府枉死城中大氣華美的蘊華宮中,點星樓屹立,黑紅二色的輕紗無風自動,望舒躺在美人榻上,閉目小憩。

時間總是走的很快,不知不覺,又是兩年,晉寒十歲,上初二了。

暑假裏。

晉寒短暫的在做菜的大廚哪兒進修了幾天,學了幾手後,趕着下午坐車回了臨山村,剛到村口,就發現村裏好像特別熱鬧。

“晉寒,摸魚去不?”小名二狗子,大名張磊的小夥伴就跑了過來,大笑着招呼他。

他正和一群小夥伴約好,準備去村外的河裏去摸魚。這會兒河裏的水被曬了一天,不涼不熱的正好。

臨山村臨山靠水,山上好幾條小溪彙聚到一起,在村外形成了一條小河,每年夏天,就是這群小孩子們的天下了。

晉寒自小修煉,眼力手力都非比尋常,每次和他去摸魚,這家夥弄得都是最多的。

不過他只會挑走最好的,至于那些次點的,就都給別人了。這麽一來二去的,張磊這一群孩子們,幾乎每次想摸魚都會叫上他。

這不,張磊一說話,他身邊跟着的一群小夥伴們就都眼巴巴的看着晉寒了。

“去。”晉寒直接應了下來,他這次出去,又學了兩手,做起魚來肯定會比之前更好吃,他準備去抓幾條魚回去試試,要是好吃了就晚上做了供給姐姐。

“好诶,快走走走。”張磊歡呼了一聲,拽着晉寒跟一群孩子們直接跑了。

水是溫熱的,裏面銀光一閃,小魚甩着尾巴又藏到了石頭後面。

晉寒伸手捏着張牙舞爪的螃蟹扔到河邊的盆裏,另一只拿着手的網迅速一撈,就撈起了一條魚。

“有點小了。”晉寒低頭看了一眼,有些不滿意。

張磊伸着腦袋看了一眼,這不小啊,不過沒關系,他立即笑起來,“給我給我。”

晉寒也不在意,直接把魚扔進了張磊的盆裏。

張磊立即笑起來,說,“你要螃蟹不?我多給你抓幾個。”

晉寒想了想剛才抓的那個,覺得多弄幾個做盤菜也行,就點了點頭。

張磊立即笑呵呵的去摸螃蟹了,比起摸魚,摸螃蟹可簡單多了。

“晉寒你要蝦嗎?”

“晉寒你要螺嗎?”

其他人羨慕的看了眼張磊,跟着連忙問了起來,想白拿晉寒的東西,那是不可能的,晉寒從小就不吃虧,但是他大方,他們給幾只螃蟹或者別的,他就願意換。

晉寒點點頭,說,“少了不行,最起碼得夠一碗。”

一群小孩子聽了連忙答應,跟着三三兩兩的分組,決定合作。

沒多一會兒,一條河上上下下都被這群小孩子給折騰了個遍。

摸到天快黑了,晉寒罷了手,盆裏已經有了十幾條魚。

他留下了幾條最大最好的,剩下的全都和別人換了螃蟹蝦,還有螺。

一群人大豐收的回了村子,晉寒擡眼一掃,就在村口的路上看見了幾輛小轎車,在一起的,還有衣着光鮮幹淨的一群男男女女。

“這是誰?”晉寒看了眼,随口問了句。

張磊看着那些車眼睛一亮,然後說,“我聽了一耳朵,是當年在這兒插隊的知青,說是當年有人死在這兒了,想來遷墳。”

晉寒哦了聲,也沒太在意,直接就回山上了。

誰知,當天晚上他就看到了這群所謂找人的人,在自家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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