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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城高中的校門,在漫長的暑假後再次敞開。
九月初還殘留着夏季的暑熱,八點不到便能望見探頭露尾的豔陽,栽種兩道的植物散發出濃郁香氣,卻依舊無法讓懶散兩個月的學生們頭腦清醒幾分。
教學樓前的告示板前圍着一群新進校的學妹,對着上面的照片興奮讨論——
“就是他!6班的季遠,喏,第一排第一個,帥吧?我和他一個初中,只不過我剛升初二他就畢業了。”
“所以你追來高中了?”
“對呀!為愛發憤圖強!終于考進千城高中啦!”
結夏腳步微停,一側頭就看到少女們被閃爍着愛慕的雙眼。
順着她們的視線望去。
倒映樹影的玻璃窗裏,張貼着今年市競賽的獲獎名單,最顯眼的位置,是被全校女生觀摩遍了的照片——
少年穿着千城高中的深灰色西裝校服,眉目清俊,墨一樣黑的額發下,那雙眼深邃似海。
下方白色字條寫着:[高二6班季遠 全國高中生數學競賽一等獎/省物理競賽一等獎/省英語競賽一等獎]
再往下看,是去年的參賽結果,排在第一位的依然是他。
想到自己慘不忍睹的成績,結夏頓時感覺到和他之間,宛若隔着天河的距離。這樣下去,應該沒可能追着他去同一所大學了。
那是站在雲端的男神。
高一進校沒多久,他的偷拍照就在校貼吧廣為流傳,每天刷新首頁都能看到一大堆的表白貼。
生了那樣一張炫目的臉,又是品學兼優的學霸,還任職學生會,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結夏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那麽膚淺的人,不會因為這些外在的光環而喜歡一個人,然而,高一春游和季遠短暫接觸後,便徹底淪為迷妹大軍的一員。
要說喜歡一個人帶給她最大的改變是什麽?
那大概就是突飛猛進的成績。
為了和季遠同班,向來得過且過,成績随緣的她,懸梁刺股半年之久,終于在分班考試中一躍年級前30,成功擠進理科重點班。
本以為能夠近水樓臺先得月,結果兩人座位遙遙相隔,同窗一年交集寥寥。
新學期又要換座位,不知道這次能不能離得近一點……
小跑着找去新教室,高三6班竟然空無一人。
結夏連忙低頭确認時間,還有五分鐘就是預備鈴,難道都忘了換新教室的事?
狐疑地進門,一眼就看到黑板上貼着的新座位表。
心跳快了起來。
她默默祈禱能分到一個老師不怎麽注意、又離季遠很近的位置。
在找到自己的名字後,她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天!同桌居然是……!
居然是季遠!
怕自己眼花,又反複确認了好幾遍,腦中已經按耐不住閃現出少女漫裏的各種橋段。
親愛的何老師,她一定好好學習來報答這份恩情!
結夏翹起唇角,眉眼裏都是藏不住的歡喜。
粉色的浮想聯翩被一聲短促的輕笑打斷,她來不及收回表情,扭頭和教室門口的人對上視線。
高挑的少年懶洋洋地倚着牆,環抱胳膊似笑非笑地看她,也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
這麽說,剛才她花癡的表情應該全被看到了……
她立刻窘迫地低了頭,臉頰燒得發燙,出于禮貌,還是沖他打了聲招呼:“早啊。”
薄耀光擡手看了眼腕表:“早嗎?還有兩分鐘打鈴。”
這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再平常不過,可從遲到逃課家常便飯的校霸嘴裏說出來,未免太過奇怪。
結夏忍不住多打量他幾眼。
今天他倒是規規矩矩穿了校服,不過襯衫卻風流地解開三顆紐扣,露出一片冷白肌膚,脖頸線條倨傲而優美,一路蜿蜒至下巴,向兩側劃開鋒利輪廓。
視線上移,是一張英氣逼人的臉。
少年劍眉鳳目,鼻梁高挺,唇角挂着不正經的笑,此時正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意識到當着別人的面兒打量很不禮貌,結夏一驚,慌忙移開視線。
此人和季遠同為話題人物,打架違紀的處分常年挂在告示板上,想不認識都難。
她雖然成績并不出色,但也算是安分守己的乖學生,對這類張揚的危險分子本能的敬而遠之。
但如今教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即便再不情願也還是要硬着頭皮應話:“我也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還沒來,可能是習慣性地去了高二6班。”
薄耀光挑一挑眉,沒說話。
站直身走進教室,一雙眼往座位表瞟去。
結夏見狀也不再多言,落座後,掏出黑紅色諾基亞鍵盤機給遲遲不見身影的好友發短信。
[收件人:宋晴
馬上打鈴了,你怎麽還沒來?]
那頭沒有一如既往的秒回。
結夏捧着手機等,突然感覺到一團陰影籠罩而來。
她詫異地擡頭,撞進一雙清冽鳳目。
他似乎沖她笑了一笑,然後抽開座椅,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
等等!
結夏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一着急,沒來得及細想,一句“這是男神的座位!”就破喉而出。
尖銳的預備鈴緊接着響起。
她罷工的理智在耳膜的刺痛中拉了回來。
見薄耀光直勾勾看着自己,趕緊挽救地補充道:“……季遠的座位。”
然而已經晚了。
對視間,少年支起手肘托住下巴,眼睛微微眯起,笑得像只狡猾的狐貍,他刻意拖長尾音,一字一頓:“男——神——?”
聽……
到……
了……
結夏險些窒息。
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他傾身湊近,亞麻色發梢亂亂地翹着,好似他唇角牽出的慵懶弧度。
如果他不開口的話,結夏會承認這是一張好看到過分的臉,即便知道他是混世魔王,也無可救藥地漏了一拍心跳。
但他偏偏就是煞風景地說了一句:“你喜歡季遠。”
肯定的語氣,讓她眼前一黑。
“怪不得剛才看座位表的時候手舞足蹈。”
讨厭的聲音還在繼續,結夏又羞又惱,卻畏懼對方校霸的身份不敢言語,只能弱聲弱氣地辯解:“我沒有……”
短促的哼笑,帶了明顯的不信。
轉而懶散地倚上座椅靠背,宣布:“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你恐怕要失望了。”
“什麽?”她睜圓眼睛,蒙着一層不解。
“沒聽懂?”少年唇角笑意加深,歪頭沖她眨了下眼睛,“我說,我要坐這兒。”
“為什麽?”結夏慌起來,企圖打消他可怕的念頭,“座位是分配好了的,你亂坐,老師會生氣。”
他又笑,宛若在看智障。
她險些忘了,他連校長都不放在眼裏,又怎會忌憚區區班主任?
可是,難得中了大獎,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它飛走!
結夏繼續勸說:“這位置太靠前了,上課開小差很容易被老師發現……”
說到後面,聲音低下去,連她自己都信服不了。
教室徹底安靜。
薄耀光從兜裏掏出一只棒棒糖,慢條斯理地剝開糖紙,橙子的清甜在空氣裏漫開,驅走殘留的困倦。
結夏的瞌睡徹底醒了,因為摸不清薄耀光的意圖,只能不安地僵坐在那兒。
似乎不好意思吃獨食,片刻後,薄耀光又摸出一支棒棒糖遞給她,粉紅色糖紙,繪着可愛的草莓,是幼兒園小朋友最愛的牌子。
結夏無語地看了一眼,沒接。
他在搞笑嗎?
“不吃?”
棒棒糖在她眼底晃了晃,粉色殘影中,結夏敬謝不敏:“……謝謝,我不吃。”
她現在哪有什麽心情吃棒棒糖?只盼他趕緊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鬧劇,就算不能和男神同桌,她也不願意整學期都和校霸為鄰。
然而薄耀光卻模樣悠閑,像是絲毫感受不到另一個人的心急如焚。
詭異的死寂,很快被門口的巨響打破。
同桌二人齊齊循聲望去——
教室的鐵門被一只手拍在牆上,沉重餘音中,高高的少年彎腰停在原地,似乎是一路狂奔而來,他唇半啓,呼吸沉重又急促。
那雙清清冷冷的桃花眼,倒映着結夏的身影,和交織而過的複雜情緒一同融進那片漆黑中。
似乎不太确信,他微微睜大眼睛,像是絲毫瞧不見另一個人的存在,視線停留在結夏身上,半晌移不開。
最後,還是薄耀光一聲口哨把他拉回神。
——“小矮子,你的男神來了。”
一句話,吓得結夏心驚肉跳。
暗戀這種事一旦被拆穿,往後見面就是無止境的尴尬。她怎麽也沒料到,薄耀光會如此惡劣地在她面前說出來!
她絕望地埋頭裝死,不敢去看季遠的表情。
然而目光緊鎖季遠的薄耀光,卻沒錯過他臉色任何一絲變化。
他萬分确信,在看到自己時,季遠分明流露出一絲困惑的神色,緊接着往座位表望了一眼,視線再次落到自己身上,帶了萬分篤定。
季遠壓着眉來到他面前,斂眸看了他片刻,淡淡二字:“起來。”
薄耀光叼着棒棒糖,絲毫沒有讓位的自覺。
季遠又說了一遍:“起來。”
這回薄耀光倒是應了,卻并非友善的口吻,棒棒糖在他口中輾轉,碰撞出輕微脆響:“起來?你以為是在跟誰說話?”
慵懶的語調,隐約夾雜着危險的意味。
季遠不打算和他起沖突,于是緩和幾分語氣:“這是我的座位,麻煩你讓讓。”
亞麻色的腦袋擡起來,笑容很是燦爛,說出來的話卻極其挑釁:“我要是說不讓?”
——那就是純屬找茬了。
話音剛落,他的衣領就被季遠狠狠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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