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別咬
秦在枝完成今天的拍攝工作,拎着一袋水果回家。樓道裏的聲控燈應聲而亮,她走到三樓敲門,順手拿出了手機。
掉漆的鐵門上又貼上了新的小廣告,周圍光線不好,秦在枝湊近了,擰着眉念上面的字:“休閑會所上門服務,電話預約上門享最低價……”
“咔嚓”,門鎖被轉開。女聲笑着開口,在安靜的樓道顯得格外清晰:“陶心樂你腿怎麽樣了,我忙到現在才回家。沒人照顧你不會一個人偷偷在家裏哭鼻子吧……”
門是朝外開的,秦在枝下意識地擡眼,卻對上了一雙冷漠的眼睛。她愣住,臉上的笑容凝固在唇畔。
男人身形高大,一頭利落的短發,穿着一件黑色T恤。秦在枝怔怔地擡頭,看了看門牌號,确定自己沒有走錯。
“你……”
“他在卧室。”
男人望過來的眼神很淡,他随意地瞥了眼便收回目光,側身示意秦在枝進門。
秦在枝立刻叫了他一聲,把手裏的水果遞過去。作為攝影師秦在枝會習慣性地觀察對方的五官,不過她也沒有多看,有些尴尬地說道:“那個……那我就不進去了。我買了點新鮮的水果,你拿給他吃吧。”
男人接過,沉重的塑料袋在手指上勒出淺淺的痕跡。他向秦在枝颔首,道謝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謝謝。”
鐵門重新合上,秦在枝上樓時還沒有回過神。她肯定要思考男人的身份,秦在枝從來沒聽陶心樂提起過他認識了一個這樣的朋友。
或者是親戚?
秦在枝拿着手機給陶心樂發微信,聊天框裏的話都編輯好了最後又選擇了删除。
她仔細一想又覺得沒有必要,這本來就屬于陶心樂的隐私。她好奇一下就當過去了,刨根究底反而惹人煩。
秦在枝經過四樓,忽然想起今天在攝影棚發生的事情。昨晚見面後曾雪妮似乎對陶心樂很感興趣,白天拍攝間隙還特意找了自己來問陶心樂。
“是的,他性格比較軟,膽子也小。”秦在枝跟曾雪妮解釋道,“我們是鄰居,我住在他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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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愛。”像曾雪妮這樣的高冷美女突然對一個人示好是會讓人很驚訝的,“我跟我男朋友都很喜歡他。”
秦在枝點點頭,想了幾秒鐘回複曾雪妮:“我回去告訴他,他應該會很開心的。”
卧室裏只亮了一盞臺燈,陶心樂躺在床上玩手機。淺色的空調被蓋過頭頂,陶心樂縮在被窩裏,只露了一點頭發在外面。
幾秒鐘前陶心樂收到一條銀行短信,提醒他上個月直播提現的錢已經入賬。陶心樂看着自己銀行卡裏的餘額,忽然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
他立刻放下手機閉上眼睛,開始裝睡。
床承受重量凹陷下去,男人背對着陶心樂坐在床沿,身上有很濃重的水汽。他的肩膀寬闊,換了一件T恤,不過依舊是黑色的。
“剛才你那個鄰居來過了,給你買了水果。”
陶心樂愣了一下,倏地掀開被子,傅紹南用簡單的一句話讓裝睡的陶心樂跟自己聊天。
“她有說什麽嗎?”
“沒有。”
“哦……”
傅紹南轉過身看過來,昏沉的橘調光線映在他的側臉。接着床頭櫃上臺燈的燈泡閃了閃,漸漸暗了下去。
黑暗緩解詭異的氛圍,又似乎使眼下的情形變得更古怪。感受到男人的靠近,陶心樂不得不貼着牆去躲他。然而他的手很快被抓住了,傅紹南稍稍用力,直接把陶心樂拖進了自己懷裏。
夏天的夜晚不再像白天那麽燥熱,薄薄的布料下是彼此相近的體溫。傅紹南的胸膛硬邦邦的,陶心樂被男人說的話吸引了注意力,一時間沒去在意此刻的擁抱。
傅紹南把剛才他跟程元均讨論的事情簡單說了說,陶心樂反應了好長時間,才問道:“……我嗎?”
“嗯,之前你說直播是為了賺錢。”傅紹南抱着陶心樂,湊到他的頸窩去聞他身上的味道,“會給你安排助理,不過你要搬出這個地方。”
陶心樂直播過一段時間,自然能理解傅紹南想表達什麽。在陶心樂的視角他是不知道傅紹南已經替他還清了錢,所以即便拿到了借條他還是會擔心齊勇成會不會再來找他。
能賺錢肯定能讓自己更心安。
這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個天降的大餅,但是這些都建立在傅紹南這層關系上。陶心樂抿着唇,無端端開始思索另一個問題。
漆黑的環境下看不見對方的神情,傅紹南遲遲沒等到陶心樂的回答,以為他是害怕,于是安慰他:“不會給你壓力,賺的錢都是你自己的,覺得不好玩了就不播。”
大約過了半分鐘,陶心樂轉了轉腦袋,小聲說道:“可不可以讓我考慮一下?”
“可以。”大抵是眼下的氛圍令傅紹南無比放松,耳畔男人的嗓音難得聽起來有點散漫,“不要想太多,不喜歡的話可以拒絕。”
陶心樂睜着眼望着黑漆漆的卧室,含糊地應了一聲。傅紹南聽陶心樂那個聲音,用鼻尖去貼陶心樂柔軟的臉頰,聲線沉沉:“睡覺吧,晚安。”
傅紹南松開陶心樂,讓他脫離了自己緊固的懷抱。
非常有存在感的呼吸聲瞬間遙遠了一些,陶心樂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空調被,慢吞吞地調整了一個舒适的睡姿。
不過即使傅紹南特意遠離,狹窄的床也騰不出多餘的空間,只要一動還是能碰到對方的肩膀。
這聲晚安像是一個暫停鍵,宣布着今日兩人的關系到這個程度就足夠了。
卧室陷入長久的安靜,時間慢慢失去概念。十分鐘,也許是二十分鐘,陶心樂睜着眼睛,小心翼翼伸出了手。
手掌下是觸感熟悉的被單面料,陶心樂屏住呼吸,仔細聽了聽男人變得規律的呼吸聲,很快觸到了黑色T恤的一角。
然後他的手指被捏住了。
傅紹南意識清醒,抓着陶心樂的手詢問:“怎麽了?”
“你沒睡呀……”
被當場抓獲,陶心樂的語氣非常不自然。他動了動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摸到了傅紹南硬邦邦的腹肌。
“嗯。”
又是沉默。
這回傅紹南沒有松手的打算了,陶心樂斟酌措辭,很小聲地替自己解釋:“我就是想摸摸你……确認一下。”
——确認傅紹南,借條,還有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陶心樂說得沒頭沒尾,傅紹南卻聽懂了。他側身,在黑暗裏另一只手準确觸碰到了陶心樂的鼻梁。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傅紹南撫摸着陶心樂鼻梁上那顆小小的痣,低聲詢問:“确認好了嗎?”
陶心樂點了下頭,附和的模樣實在乖巧。像是同他玩鬧,傅紹南也跟陶心樂一樣說了一句讓他聽不懂的話:“bb,點解咁傻豬豬既。”
仿佛沒料到男人會突然說粵語,陶心樂反應了幾秒鐘,才想起來要去趕在自己臉上作亂的手。
“我聽不懂。”
“在說你聰明。”
陶心樂又不是真的笨蛋,可男人一向強勢,陶心樂對着他一直說不出反駁的話。因此到了最後陶心樂只是略微擡高音量,有些惱怒地說自己要睡覺了。
第二天傅紹南醒來,發現那個原本躲得他遠遠的男生整個人都睡到了他胸膛上。許是睡前惦記着腿上的傷,陶心樂還把一只腳擱在了傅紹南身上。
男人垂着眼睛望着眼前那張平和的睡顏,看了一會兒才起身去洗漱。陶心樂腿上的擦傷比昨晚好了不少,破損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
今日的氣溫仍然是一個高到恐怖的數值,從陰暗的巷子裏走出來,傅紹南接到了傅中林的電話。
傅老一大早就來騷擾孫子,他氣勢洶洶地跟傅紹南告狀。大致意思是Z市某些記者越來越嚣張了,盡傳播一些虛假的新聞。
“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了。”傅中林話裏還帶着餘怒,仿佛跟那個黑電臺的主持人杠上了,“阿南,爺爺給你介紹對象,等你結婚了那些人就不敢亂寫了。”
黑色轎車緩緩駛離這個擁擠混亂的地段,早高峰每條道路都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傅紹南看着後視鏡,沉默半晌說道:“爺爺,我這裏有點事,晚點再說。”
每個十字路口幾乎都是紅燈,攪得那些快要遲到的上班族心煩意亂。那輛十分普通的灰色轎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離黑色轎車大概幾十米的距離。
紅燈轉綠,傅紹南踩下油門,選擇了另一條車況不那麽糟糕的高架。随着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少,黑色轎車的車速越來越快。男人握着方向盤,幾乎是踩着最高限速在開車。
兩輛車你追我趕,很快駛出了市區。傅紹南對身後那個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的推測,清楚對方不會有惡意。
黑色轎車停在這條偏僻山路的中央,耀眼的陽光直射在後視鏡上。那輛灰色轎車不疾不徐地開上來,緊緊挨着黑色轎車,與它并排停靠在山路中央。
副駕駛的車窗降下來,露出來一張熟悉的臉。他瞧着眼前緊閉的車窗,伸手故作禮貌地對車窗玻璃叩了叩。
接着那扇車窗也降了下來,傅紹南眼神冷漠,淡淡地看了過來。
“阿南。”
李淮左一身白色西裝,西裝胸前的口袋疊着一塊深色方巾。他梳着一絲不茍的背頭發型,微笑着向傅紹南打招呼:“好久不見。”
陶心樂這一覺睡到了接近中午,醒來的時候腦袋懵懵的。
卧室裏只有他一個人,手機裏也沒有任何微信消息。男人出現得突然,離開得也很突然。
衛生間裏陶心樂對着鏡子刷牙洗臉,洗漱完丢在床上的手機響了起來。陶心樂看到來電顯示接起電話,秦在枝神秘兮兮地開口:“陶心樂。”
陶心樂倒是沒聽出來秦在枝有點奇怪的腔調,先向她道謝:“姐,昨晚謝謝你給我買的水果。”
秦在枝随口說了句不要緊,壓低音量問他:“你認識曾雪妮的男朋友?”
陶心樂想了幾秒鐘:“不認識呀。”
“我也覺得你不認識,但是我剛才聽曾雪妮跟她經紀人聊天,感覺他男朋友好像認識你。”不遠處有人在喊秦在枝,秦在枝應了下來,語速變得極快,“今天是我們最後一天拍攝,曾雪妮說晚上要請我吃飯,讓我把你也喊來。我說你摔了一跤現在不方便走路,幫你拒絕了。”
“嗯嗯,好。”
“那先不說了,我去忙了。”秦在枝笑了笑,“晚上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通話結束陶心樂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他想起前天晚上的燈光秀,那個陌生的斯文男人介紹自己叫程元均。
而他所知道的姓程的男人只有一個。
想到傅紹南,陶心樂打開搜索網站輸入了傅紹南的名字。網站跳出的搜索結果并不多,“Z市”“留學”“年輕有為”“身家”這些成為了關鍵詞。
陶心樂往下翻,忽然看見了一條八卦新聞,發布時間是在幾周前。
也不知道是哪家狗仔媒體寫的,新聞內容把傅紹南吹得天花亂墜。又提及傅家長輩傅老一直在為傅紹南物色合适的結婚對象,結尾用期待的口吻在猜測未來的傅家豪門太太。
通過這些新聞陶心樂終于窺探到了傅紹南生活的另一面,獨屬于有錢人的,和陶心樂格格不入的生活。他一邊看一邊肯定了自己一直以來的觀點。
——果然傅紹南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來源于新鮮感,等他厭倦就一定會對自己失去興趣。
臨近晚飯的時間陶心樂收到了傅紹南的微信。
F:晚上我會稍微晚點回家。
F:不要睡覺,在家裏等我。
微信內容和口吻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熱戀期的情侶。
能送到這個小區的外賣很少,因此陶心樂只能自己出門吃晚飯。好在今天腿上的傷口慢慢結痂,走路的時候不會像昨天那麽痛。
況且行走也有利于傷口的愈合。
陶心樂在小區附近吃完晚飯,折騰出一身汗回家。晚上十點左右門外才傳來敲門聲,那時陶心樂洗完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傅紹南走進來,手裏還拎着一個包裝非常精致的甜品盒。
“晚飯吃了嗎?”
“吃了。”
陶心樂沒注意傅紹南手裏的甜品盒,只顧着回答他的問題:“……嗯,走路的時候一點點疼。”
“晚飯吃了一碗小馄饨,天氣太熱了,我吃不下。”
那臺老舊的落地扇昨晚并沒有搬回卧室,如今擺放在客廳的不遠處。不過也沒人去按下開關鍵,它像一個多餘的擺件。
傅紹南把甜品盒放在客廳的桌子上,示意陶心樂走過來。
“給你買了冰淇淋蛋糕,剛做好的。”
甜品盒方方正正,四面都是純黑的顏色。盒子正面的右下角用燙金字體印着一串英文LOGO,看起來價格不菲。
傅紹南拆掉包裝盒中央的黑色蝴蝶結,把裏面的蛋糕拿了出來。陶心樂好奇地走到傅紹南身邊,一眼就看見了蛋糕上面精致漂亮的英文花體字。
“生日快樂,心心。”
陶心樂愣愣地擡起頭,男人低緩的語調在燥熱靜谧的客廳顯得分外清晰。
很突然的一個吻。
陶心樂被男人直接抱上了桌子,傅紹南傾身靠近。眼前的光影被遮擋,變成了傅紹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滾燙的舌頭侵入溫熱的口腔,舌尖強勢地掃過陶心樂嘴裏的每一寸軟肉。呼吸被掠奪,窒息感很快湧上來。傅紹南肆無忌憚品嘗着對方柔軟的舌頭,吻得粗暴又癡迷。
唇舌分開牽出透明的水漬,吻一路向下停留在細白的頸側。陶心樂洗過澡,渾身都是廉價的沐浴露香氣,卻讓傅紹南無比上瘾。
“別咬……”
唇瓣在白嫩的皮肉上留下一個個清晰斑駁的印記,陶心樂被吻得暈暈乎乎。他擡手去推面前的男人,一開口卻是微弱的呻吟:“好疼……”
天氣炎熱,一旁的冰淇淋蛋糕悄無聲息地融化。純白色的奶油滴落下來,像雪白的泡沫。
陶心樂那點力氣在傅紹南面前根本掀不起風浪,吻痕與牙印漸漸遍布整個脖頸。後來陶心樂攢足力氣踢了傅紹南一腳,軟綿綿的,毫無威懾力,反而是把陶心樂的腳給踢疼了。
慶幸的是傅紹南顧及陶心樂膝蓋上的傷,終于放開了他。
“先許願吧。”
傅紹南把陶心樂抱下來讓他坐在椅子上,他垂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生紅腫濕潤的唇瓣。
客廳的燈被關上,蠟燭閃爍,幽微光亮映在臉上像薄薄的金粉。雖然剛才出現了一點小意外,但此刻陶心樂還是很開心的。
他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生日,沒想到傅紹南會記得,還給他買了生日蛋糕。
實際上傅紹南一直都對他很好,陶心樂也不是一個不知回報的人。他看着眼前漂亮的生日蠟燭,閉上眼睛,先替傅紹南許了願。
——希望傅紹南能找到一個适合他的結婚伴侶,婚姻美滿,一直開開心心。
陶心樂在心裏默念完,悄悄睜了下眼。他也不敢擡頭去看身邊的男人,仿佛是在害怕被他發現自己的第二個願望。
——希望傅紹南能不喜歡他。
陶心樂忽然覺得這個願望有點随便,又在後面補上了幾個字,很真誠地再許了一遍。
——希望傅紹南能不喜歡他,越快越好。
作者有話說:
粵語翻譯:bb,怎麽笨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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