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深夜,醫院的白熾燈依舊照耀。

聽診器撫過肌膚,呼吸聲都淺了。

醫生收起聽診器:“你的意思是說蕭先生只記起了田小姐。”

習伴晴抱胸,一派不在意的模樣:“我早就說了,我和他是露水夫妻,根本沒感情。”

走廊上腳步聲交錯,徐高姍姍來遲:“蕭哥恢複記憶了?”

“你記得他嗎?”

“不記得。”

“我們三個人一起上課,但是他經常逃課,他喜歡爬樹,談戀愛,還經常選修一些七七八八的課。”田悅宜說着細節企圖讓他想起徐高。

可是蕭準還是搖頭:“我不記得。”

醫生表示蕭準的情況是正常的,并且記憶在逐漸恢複,情況逐漸好轉。

但是他只記得田悅宜,誰都記不住。

習伴晴和蕭準一起回去香山別墅,車窗被她緩緩搖了下來,晚風輕柔的冷風,街邊昏黃的路燈越過行道樹的縫隙,光影斑駁落在人行道土灰色磚塊上。

便利店霓虹的光影,行色匆匆的人群,不停地往後撤去,像是一片飛馳而過的電影。

蕭準身子側過來,想要替習伴晴按下車窗按鈕:“姐姐,吹風很冷,把窗戶升上去吧。”

蕭準還沒按下按鈕,習伴晴就扭頭看過來,兩人的距離在縮短,燥熱的目光交彙,眼底晦明不辨的情緒在湧動,風吹動她的發絲,拂過他的臉。

是一觸電流,他縮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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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靜的開口,聲音宛若一灘死水:“蕭準,我和田悅宜哪裏像了?”

蕭準怔怔地看着她:“抱歉,姐姐。”

她一點點靠近蕭準,再逼問:“就因為我和她眼角都長了一顆淚痣就像了嗎?”

蕭準沉默着,沒說話。

她強硬道:“我問你話!”

他依舊沒答。

“蕭準,你不是想知道我們為什麽結婚?我現在就告訴你,因為我們倆從頭到尾都沒有互相喜歡,我利用你調查我父親的死因,而你把我當成田悅宜的替身。”

蕭準匆忙否定:“不是的,肯定不是!”

“我們結婚前對話都沒有超過五句。”

“十九句。”蕭準木木地回答,他又重複了一遍,“十九句。”

她吼道:“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蕭準沉默了,他沒辦法反駁。

習伴晴的情緒有點失控了,她不知道她是怎麽了,會對現在的蕭準發脾氣,他才十九歲,他傷還沒好,很多人他都還不記得。

她就迫使現在的蕭準接受兩人在一起沒有一點感情的現實。

晚風還在吹,吹得她發絲淩亂,和她的心緒一樣紊亂,有種幫別人做嫁衣的心酸。

體溫再貼近,晚風被抽了出去,他的手越過她,車窗一點點往上升,将她圈在一番天地中,宛若給她一個觸不可及的擁抱,耳畔溫熱的吐息:“姐姐,我遲早會想起來的。”

那個似有若無的擁抱随着車窗的關上離開。

整個星闌城陷入霧蒙蒙的白霧,看不清前方,伴随着回南天濕漉漉的潮氣,車外凝結了層灰蒙蒙的水汽,壓抑着車窗內凝結的氣氛。

習伴晴不動聲色地挪動了腳踝,她的腳踝開始酸痛。

車子行駛回香山別墅,習伴晴下車後走得很快,她踢了鞋子,直接上樓。

蕭準手忙腳亂追着她的腳步,她回屋門一下就關了,留蕭準一個人在外面。

蕭準拍打着門,習伴晴在裏面沒應聲,他隔着門問:“姐姐,你是不是又腳痛了?我給你揉揉腳?”

裏面沒有應聲。

他試探地問:“姐姐……姐姐?”

門開了,習伴晴雙手抱胸,命令道:“去睡覺。”

他試探詢問:“姐姐,你的腳?”

“用不着你管。”

門應聲而關,不留情面。

習伴晴坐會床邊,她明明沒有露餡,為什麽蕭準會知道她腳痛?

她打開屋內的除濕器,自己揉着酸痛的腳。

她想起了在國外求學練舞的日子。

她不喜歡交朋友,縱然是和她交談再多的人,她也不會刻意去記,又因優異的舞蹈成績,脫穎而出,而受到導師的賞識。

自然在一衆同學的眼中,被當做成了傲氣。

她仰起的頭受盡同學排擠,好在那時薛文一直在她身邊,薛文就像是潤滑劑,他總能緩和她僵硬的關系。

但是薛文不在時,她沒能改變那些白眼。

那天,練功房的外面下了一場大雨,她的腳踝隐隐作痛,老師指導動作,她揮鞭轉比起同學少了兩圈,難免出現竊竊私語。

下課後,屋外的雨飄打着窗戶,灌入的狂風抽打着窗簾起起伏伏,她一個人練了好久好久。

她的腳好痛,她持續揮鞭轉,停下的那一刻,她跌在⑨⑩guang地上,眼淚也落了。

烏雲侵襲,黑暗密布的壓迫感,裹挾積壓着小小的練功房,亮堂的白熾燈放大照亮她的情感,每一寸孤單都無處可逃。

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是一個人,只有一個人。

她好想回到習家,習滄不停地鼓勵她,會陪着她,鼓勵她,結束後會背她回家。

她對着空曠的練功房,不由喃喃道:“爸媽,我好想你們。”

啪嗒,啪嗒——

她只是說了一句,壓不住哭腔,也止不住眼淚,練功房的地板上淋了一片水漬。

上帝是眷顧她的,聽見了她的想法。

那個星期,習滄和元怡月出乎意料地出現在她面前。

元怡月抓着她的手說:“這個月我們習家走運了,收益好,而且我買醬油中獎了,兩張機票。”

“我和你爸就想,這機票湊巧是往你這兒來的,這不就是讓我們多來看看你的意思嘛。”

那些日子潮濕的梅雨天氣,習滄和元怡月總伴她身邊,保護她的不願為人知的傷,也保護了她的自尊。

那時她覺得一切好幸運。

看見光的方向,心中有了慰藉,像是一切往正軌發展。

她恍惚回神,自己揉着腳踝,漸漸也不疼了。

自己不是也能揉好,不是非要讓蕭準揉。

——

蕭準的管理初見成效,他更具話語權,也更服衆。

蕭山和蕭氏之間的鬥争持續了一個禮拜,蕭山一口咬定蕭氏其中存在漏洞,十二家企業的聯合打壓,造成了蕭氏合作方的忌憚,他們不動聲色,也不想參與其中,婉拒了原本談好的合作。

雙方局面都不占優勢,再次陷入焦灼。

蕭準擰眉快步走過蕭氏的長廊,一副兇相,路過的高管看見蕭準這臉色,已經能腦補出五萬字的蕭氏破産公關稿了。

田悅宜來蕭氏的時候,就聽聞了幾位員工的竊竊私語:“趕緊找下家,我剛剛去茶水間的時候看見蕭總,他的臉色好恐怖,一定是蕭氏遇到無法挽回的危機。”

“蕭總的臉色一直都很恐怖。”

“蕭準平常的臉色頂多算是黑白無常,今天的臉色簡直就是閻王附體。看來蕭氏的時日不多了。”

那幾位員工喝着咖啡聊着天,根本沒注意提問的人就是田悅宜,她們扭過頭來一看,手上的咖啡都傾灑出來:“田田總……”

她們結結巴巴地打着招呼,田悅宜擺了擺手:“蕭氏是你們想走就走的地方,可不是你們想來就來的地方。想走歡迎你們随時去hr那報道,但是再讓我聽見你們有煽動蕭氏危機的傳聞,就是辭退書了。”

她們就立刻灰溜溜地跑走了。

田悅宜想着她們的話,上樓去蕭準的辦公室查看情況。

她進門就震驚了:“不是吧,我還以為她們誇張了,你現在的臉色真的好差。”

蕭準不悅撅嘴,沒有搭理她。

“像是從死人墳裏面挖出來的幹屍。”她上下打量了眼他,“上次開會你的社恐還沒這麽嚴重呀。”

蕭準把臉別到一邊,不想搭理田悅宜的聒噪。

她試探地問:“不會真的是蕭氏的危機難以控制吧。”

他低頭,抱怨的聲音宛若委屈極了:“我惹姐姐生氣了,我不知道買哪一個品種的狗狗,才能讓姐姐開心起來。”

“這個世界上,難道就找不出一種狗同時具有乖巧懂事聽話忠誠聰明,長得好看,不掉毛,能在關鍵時刻保護姐姐的特征。”

田悅宜:“……”你的要求可真少,也就比孫悟空身上的毛少兩根。

“你知道你以前會怎麽□□伴晴開心嗎?”田悅宜引導蕭準,“以前習伴晴只要喜歡一個東西,你就會想法設法把所有東西都給她,即使她不需要。”

田悅宜微微一頓,認真說道:“即使她不知道。”

蕭準聽見這認真的語氣,像是一串電流直接穿過腦海,刺激他的神經,那段不可或缺的記憶零件再拼湊。

一段塵封的打開,一串數字的排列。

——

習伴晴從練功房回到香山別墅,還沒開門她就聽見了此起彼伏的寵物叫聲,不好的預感在她心底騰升。

鑰匙鎖轉,一打開門。

汪汪汪——

喵喵瞄——

籲籲——

哞哞——

空氣中彌漫着飛揚的毛發,小狗沖她搖尾巴,鹦鹉從她頭頂飛過停在了吊燈上,牛慢慢悠悠地走過,猴子在柱子上蕩秋千,倉鼠在她的腿間橫竄……

習伴晴在開門的那三秒鐘,看見了她人生中最難以置信的三秒。

元素周期表在她面前跑過。

她捏緊拳頭。

“蕭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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