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蕭準把頭埋在書房的被子裏面,悶悶又怯怯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你說你喜歡小動物,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她強調:“小動物不是動物園!而且我說的是小動物!小!動!物!你牽一只牛來香山別墅怎麽回事?牛很小嗎?”

習伴晴的頭發上還挂着一片鹦鹉的羽毛,一片狼藉被隔在了書房之外。

蕭準委屈的聲線被被子悶得更軟了:“我不知道你喜歡哪種小動物,我就把知道的動物都帶來香山別墅讓你挑。”

她氣極反笑:“那我要是喜歡大熊貓呢?”

“犯法了……”他怯弱地回答,轉念一想,“不過如果姐姐喜歡大熊貓的話,我可以帶姐姐去動物園看大熊貓,看一整天,每周都去。”

習伴晴:“……”

“我和你說過了,蕭準,和人講話要看着人的眼睛!”習伴晴本就在氣頭上,蕭準還一直悶在被子裏,她更是起不打一處來,一把掀起他的被子。

“你的臉是怎麽回事?”習伴晴定睛一看蕭準的臉上泛起紅點,一直蔓延到脖頸,淺淡的紅印。

她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擡頭。

蕭準仰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局促地回答:“好像是過敏了,有點癢。”

習伴晴心頭的怒氣被他澆了一半,她咬着牙:“過敏,你不早說!”

蕭準低頭,眼神怯怯地擡起看她一下,又收回。

忍住!習伴晴忍住,家暴,最高可達到三年有期徒刑。

別讓十九歲的少年留下心理陰影。

醫生怎麽沒說,車禍後遺症是變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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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上衣服走了:“走吧,去醫院。”

——

醫院急診的燈光亮起,吊瓶的水一點一滴地落下。

習·大怨種·伴晴挂斷了電話,走過來:“不用查過敏原了,田悅宜說你貓毛過敏。”

習伴晴的情緒寫在臉上,蕭準也悶悶不樂地玩弄着手:“為什麽不問徐高?”

“徐高電話打不通。”

他犟着:“那也可以查過敏原,不要去問田悅宜。”

醫生看着蕭準的話語,他不由得拿起醫療器械:“來,我給你查查腦子。”

失憶忘記過敏原,問人能問出來還查過敏原,是嫌醫院的針管不夠粗嗎?

蕭準:“……”

習伴晴:“……”

“腦子沒問題。”

醫生問:“喝了?紅的白的?一看你這模樣,就知道沒配花生米。”

蕭準:“……”

習伴晴:“……”

醫生給蕭準開了兩管塗抹的過敏藥,囑咐了清淡飲食。

回家路上,兩人都持續擺着一張臭臉。

回到香山別墅時,那些小動物已經被管家和保姆收拾走了,但是香山別墅之中還是毛發亂飛,一片殘局。

習伴晴想起蕭準對貓毛過敏,她往後撤了一步,關上門,扭頭命令:“不想死就把頭蒙上。”

蕭準脫下西服外套裹在頭上,他已經看不見前方,茫然地摸索。

習伴晴心煩,一把抓住他的手,牽着他繞過紛飛雜亂的絨毛,他捂着頭小碎步跟在習伴晴的身後。

到了樓梯,習伴晴不耐煩地提醒:“擡腳。”

蕭準跟在習伴晴的身後就像是一只乖巧的狗狗。

兩人回到書房,習伴晴把醫生開的藥往床上一丢,就要離開。

蕭準反手拉住了習伴晴的手腕,那雙眼睛像是一顆黑葡萄,沒說話,望着她就能留住她的腳步。

醫生替他檢查的時候,習伴晴也在,她看見了他的後背也隐約有了紅印,那是他自己塗抹不到的位置。

她抱怨了句:“麻煩。”

習伴晴打開藥瓶:“我的手可不輕,自己脫衣服。”

蕭準脫下襯衣,露出結實的肌理,健碩被西服掩蓋得很好。

她還記得她和蕭準的第一次,第一次不是稀裏糊塗的,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體溫和健碩的肌理,手掌貼着肌膚撫過,他的手掌掐着她的腰非讓他喊一句名字。

她十指緊扣枕頭,傲氣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死咬下唇,滲入絲絲血腥氣。他的吻又覆了上來,撬開舌關卷了進來,溫哄着呢喃着。

叫她那點硬氣都化了。

習伴晴現在想起來骨頭都酥得慌,蕭準的技術不夠好?那天,習伴晴就感覺他不像是第一次。

想到這裏,習伴晴塗抹的手重了,惹蕭準一聲抽氣。

她挑眉問:“疼?”

蕭準肩上的肌肉硬了:“不疼。”

習伴晴不客氣地說着:“疼也得忍着。”

冰冰涼涼的藥膏落在他的肩頸上,指尖描繪過斑駁的紅點。

蕭準沒吭聲,他隐忍着,膏藥塗抹結束,蕭準忍着的唇角已經被咬破了,晶瑩薄薄一層透着誘人的血紅色。

習伴晴不由舔舐唇角。

她的心思一恍,很快就鎮定下來,別打狗狗的壞心思,他只是把她當成依托,等到他恢複記憶的那一天,兩人一點交集都不會再有。

習伴晴正要離開,衣角被牽扯,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見盤腿走在床上的蕭準,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抱歉,我只是看你最近情緒不好,所以想要給你準備一點你喜歡的小動物,沒想惹你生氣的。”

他抓着習伴晴的衣角抓得很緊,指腹有點泛白。

“蕭準,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把事實真相告訴你,我們結婚各自的目的都達到了,離婚才是正軌,我們要開始屬于我們自己的生活。”

他執拗地解釋:“可是你說我喜歡田悅宜,我不喜歡她!我從頭到尾都沒喜歡過她!我和她只是朋友。”

習伴晴質問:“你不喜歡她,難道喜歡我嗎?”

他低下頭,耳根已經開始泛紅,小聲嘟囔:“你就是生氣了,還不願意告訴我哄好你的方法。”

“姐姐,小氣鬼。”

習伴晴狠狠摸了他兩下腦袋:“我生氣也該是你來哄我,而不是我生氣了,我還要來哄你。”

她扯開被蕭準抓着的衣角,邁開步子要走:“還有,你說不喜歡田悅宜,等你恢複記憶和我坦坦蕩蕩說這話,我信。”

“但是現在我不信。”

——

次日,新聞迎來金融界翻天覆地的變化。

蕭準出手了。

他直接把苗頭對準了蕭山,蕭氏搞垮十二家聯合不容易,但是想要搞垮蕭山一家原本的分公司還不容易嗎?

也就比玩弄于鼓掌之間容易一點吧。

蕭山的垮臺,也讓十二家公司聯合攻擊的君心土崩瓦解,三家公司直接退出了聯合,八家公司選擇中立觀望,只有兩家公司出手相助。

經濟新聞報告迅速跟上,采用诙諧的手法講述了這次蕭氏的反擊。

#驚!蕭山的十二家聯合反擊是以卵擊石,還是勝券在握?#

#難道十二家公司的聯合攻擊都對蕭氏沒有印象,蕭氏的一家獨大局面涉嫌壟斷?#

#蕭氏出手,竟然直接将十二家一擊即散。#

田悅宜也因蕭準的突然出手驚訝,她處理了攻擊蕭山公司的文件,說到底是蕭氏的分公司,搞垮它的人力物力財力,一點沒少花。

夕陽西下,蕭氏已經将蕭山整體攻擊得土崩瓦解了。

田悅宜帶着成群的資料來找蕭準:“你怎麽回事?原先不是政策不是用得挺好的,怎麽突然就改了,果斷殘□□策了,這很冒險的。你去看看現在蕭氏的茶水間沒有一個人,沒人敢閑着!”

蕭準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的臉盯出個洞。

她被看得心裏有點發毛:“幹嘛?”

半響,他開口道:“你能不能去把眼角的那顆痣點掉?”

田悅宜:“……”

“你有病吧。我和你談幾十個億的大生意,你和我聊幾十塊錢的點痣。”

她恍然大悟:“也是,你現在腦子還沒恢複,本來就不好使,有病也是正常的。”

她突然提高音量:“你有病你還管蕭氏的決策!”

蕭準沒有擡頭看暴怒的田悅宜,而是看向手中的文件,手勁微微收緊:“有兩家公司還敢幫,那就挑其中一家強得再下手。”

田悅宜眯起眼睛打量他,她将文件壓在桌面,身子探過半個辦公桌,悄悄湊近低聲問:“你和伴晴吵架了?”

蕭準木讷地擡起頭,如果伴晴做這個動作,他會覺得不好意思。

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看向田悅宜的時候總是坦蕩的,沒有一絲其他情緒的公事公辦。

而他看向伴晴的時候總覺得伴晴是柔軟的,伴晴的一颦一笑對他來說都有無限的遐想,他總想讓她更開心一點。

那時,他也是柔軟的,他也不敢過分看伴晴的目光。

像是美杜莎的眼睛,一眼就着迷。

門關上的聲響。

一句挑釁:“吵到你們辦公了?”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擡眼看過去,辦公室的門口多了一個人影,習伴晴抱胸而立,她留下句話就甩門離開了。

田悅宜讓出身子:“還不追?”

蕭準問:“你不追?”

田悅宜看着手指甲,閑散地回答:“你們吵架,我追什麽?我要是追出去顯得我很茶。”

蕭準立刻跑了出去:“下次再有這種事情,用着急的語氣告訴我!”

蕭準按着電梯按鈕,通往他辦公室的樓層電梯是單獨一輛,只有刷卡才能用,習伴晴已經乘電梯下去了,他還要再等習伴晴到樓下,電梯上來才能乘坐。

那時候,習伴晴早走了。

他一着急,沒等電梯上來,繞過安全通道就往下跑,蕭氏足足二十五層,蕭準的辦公室在最高層,跑得氣喘籲籲。

出門的時候,習伴晴已經上了車,車門被蕭準扣住,汗水順着他的臉頰滾落,已經打濕了他的襯衣,他的臉色有點泛紅,還喘着粗氣。

習伴晴眉眼一挑,眼中全是不悅:“幹嘛。”

他也不知道追出來幹嘛,還愣愣地問:“姐姐,你過來幹嘛?”

習伴晴反問:“我不能過來?”

蕭準着急回答:“當然可以過來!”

兩人許久沒有交談,習伴晴想拉上車門,但蕭準的手已經死死扣在車門上,他解釋強調:“我和田悅宜在談蕭氏的決策……”

習伴晴打斷他的話:“我自己有眼睛,看得見你們在幹嘛,不用複述給我聽。”

氣氛再次恢複沉寂,習伴晴又扯了一下車門,蕭準扣着車門的手漸漸松了,他只好把手松開:“姐姐,那你回家路上慢點。”

習伴晴沒有回答他的話,直接把車門拉上。

汽車緩緩啓動,習伴晴在後視鏡中可以看見蕭準的身影站在停車位上,目光依舊黏在車子上。

她的心像是在不停往下墜。

蕭準失憶了。

對她太過于依附了,會毫無保留地對她好,但是情感無從佐證。

她看見兩人待在一起,會想要撞破他們的氣氛,宣洩自己的情緒。

像是一個偷感情的小偷。

卑微又無恥。

——

那天,蕭氏不僅僅處理了蕭山,還處理了幫助蕭山的兩大公司。

在金融界紛紛感嘆,蕭準的手段,一夜之間,三家公司的存亡。

蕭氏的行為,為那天的金融報紙雜志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素材。

那天,蕭準也回來得很晚,蕭氏的大樓燈火通明,蕭準的辦公室敞亮,他面對着一個電腦界面,反複敲打界面。

田悅宜下班時,已經淩晨兩點了,她擡頭一望大廈,蕭準還要作為管理人出席發布會,對于近期的事情做歸納總結。但是現在大廈頂樓的燈光依舊不滅,他還沒走。

蕭準出席會議本就是讓人頭大的一件事情,她已經有蕭準出席發布會的畫面了,他在人群面前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臉色冷得像是要把現場的記者都視為仇敵。

“哎——”

田悅宜兜兜轉轉又回頭找蕭準:“還在為演講擔心嗎?”

蕭準沒有回話,在電腦桌前一言不發,目光直溜溜地盯着電腦,田悅宜探過頭去:“看什麽呢?”

蕭準手忙腳亂把電腦關上了。

田悅宜被他突然地反應吓了一跳,她管理蕭氏這麽久,蕭氏的信息她已經摸得一清二楚了,現在還有她不能知道的事情。

她是個懂分寸的人,立刻遠離,不看電腦。

蕭準警惕重新打開電腦,對着那個界面喃喃自語:“我忘記了很重要很重要的密碼,像是心裏缺了一塊。”

他聲音低沉,看向電腦的眸子都淡了。

田悅宜看着蕭準這模樣真的很讓人心疼,她也思索問道:“密碼?試試四月九號?”

蕭準鬼使神差地聽了她的話輸入密碼,開了。

“這是什麽日子?”

“我不知道,但是那天你開心了好久。”田悅宜笑說,“那天是我見過你最不社恐的一天,你穿上聖誕老人的衣服,闖進別人的派對裏,分發糖果,邀請大家和你共享喜悅。”

她無奈地說:“那天,我和徐高還以為你被附體了。”

蕭準無法想象:“?”

這是他沒失憶前做出的蠢事?

——

蕭準回家的時候,香山別墅留了一盞昏黃的小燈。

他往前走了兩步,看見習伴晴在喝酒,他很少看見習伴晴喝酒。

走近兩步,昏黃的燈光落在她的發絲上,照着她輪廓分明的剪影,她擡起酒杯,微微搖晃,發絲落在她的泛紅臉頰,她的醉眼升起一層迷霧,醉态微微搖晃。

蕭準上前一步,不由滾動喉嚨,習伴晴這幅模樣太勾人了:“姐姐。”

習伴晴沖他微笑,她手中的酒杯還在搖動,眼下帶着淡淡的笑意,顯然有了醉意。

“蕭準,我這一輩子沒吃過虧,也不會吃虧,我們別讓這一段塑料的感婚姻維持太長的時間,你只是失憶了,蕭氏的危機你已經能控制得很好,我們……”

蕭準越聽她的描述,心越慌張,他打斷習伴晴的話:“抱歉姐姐,我看了你的文件。昨天想起一點你的事情了,我就想試着找回記憶,我去書房的那臺電腦裏面輸入那一串數字,打開了文件。”

“那是你自己的電腦。”

“但是那個文件寫得是你的名字。”

習伴晴的心思被酒精沖淡得混亂,為什麽蕭準的電腦會有她的名字?

蕭準帶她來看電腦,輸入的那一串他記起來的數字,0409是她第一次在國際舞臺上跳舞獲得認可的日子。

文件需要蕭準的指紋才能打開,層層設置下,才能打開。

電腦機械的白光下,她看見了蕭準的心裏。

裏面的文件歸類整齊,而文件名字就是——伴晴。

她從第一個文件打開,時間順序的排練,像是從上帝視角看見了自己的一生。

習伴晴的每一次舞蹈演出的照片。

十五歲,我和她對視一眼,她讓我幫她關窗。

那一眼,與她而言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眼,而于我而言,山海湖泊,四季過遷都已是不過如此。

我打聽了她的名字。

習伴晴。

伴晴,真好聽的名字,适合她,明媚晴天。

十五歲,她在臺下為我鼓掌。

我的心跳也如鼓一般響起。

她出國了,走向更寬闊大道,參與了國際賽事,她斬獲獎項,那是她在發光的時候。

我看見她哭了,一個人坐在練功房。

我能聽見她低聲喊着爸媽,不敢過去安慰她,她還不認識我,一切都太突兀了。

捂住心口,依舊疼得抽氣。

蕭氏網可以讓習氏的生意通暢,而中獎只要安排一下就好。

我對她的愛能讓天神矚目,如果她從不知道,那就只當是我的一場夢,大夢一場,終身也只能念念不忘。

如果能讓她知道,是我的奢望,也會是我的幸運。

習伴晴沒看完眼眶就紅了。

蕭準着急關上電腦:“姐姐,怎麽了?文件我沒看過,是不能看嗎?裏面有傷心的事情?”

她一擡眼,對上蕭準的目光,她眼眶泛紅,幾分醉态,認真地問:“蕭準,喜歡姐姐嗎?”

蕭準一愣,沒來得及反回答。

習伴晴一手扣住他的後頸,淡淡的酒氣壓了上去,溫熱的唇瓣,酒氣的吻似乎要抽幹了空氣。

她想這是她第一次主動。

但不會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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