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宗齊光開了燈,見床單上一大塊血漬,吓了一跳,“怎麽樣?你疼不疼?”

“不疼。”姜明光趕緊下了床,“你快把床單換了吧,我去廁所。”

“要準備什麽東西嗎?你帶了嗎?”

“帶了帶了。”

這個年代還沒有衛生巾,更沒有內置棉條這種神器,女性用品很質樸的就叫“月經帶”,是一種兩頭有棉繩的布條條,布條兩端各縫了一截白色的扁松緊帶。幾張衛生紙疊成窄條,用松緊帶固定在月經帶上。

要及時更換衛生紙,不然血會透過月經帶,染透長褲。現在出了更好一點的月經帶,裏面帶有防水隔層。

換好了月經帶,回到房間,宗齊光已經重新鋪好了床單,換了一張毯子。

“那……我要不要洗了床單?”

“不用,放那兒我明天來洗。聽說女人來月經最好不要下冷水,不然會生病的。”

逗笑她,“你怎麽知道這些?”

“那些大媽大姐們都會說的。”他含糊的說。

她想了想,“她們是不是都愛說點奇怪的事情,逗你臉紅?”

“啊這……”他支吾,“你快睡覺吧,要是沒睡好,你回頭又得說我不讓你好好睡覺。”

她笑嘻嘻的親了親他,“謝謝你。”

“謝什麽呀?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他小聲嘀咕。

說是洗床單,也就是用肥皂先洗了有血污的一塊,然後放洗衣機裏洗。大媽大姐們雖然沒事就逗他臉紅,但也教了他怎麽處理血漬,要在血液還沒幹的時候用冷水泡起來,這樣就好洗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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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蘭莛見他在洗床單,随口問了一句,得知兒媳婦是來了月經,也沒說什麽,反而誇了兒子,“不錯呀,知道心疼媳婦。這幾天別讓她沾冷水,知道嗎?”

“知道的,媽。”

“媽多句嘴,問問你們想過要孩子的事情嗎?”

宗齊光有點不好意思,“我跟明光都同意現在不忙要孩子,等到畢業,我倆都剛24歲,再工作兩年,26、7歲生孩子剛剛好。”

“行啊小子,挺有主意的呀。”張蘭莛倒有點意外,“媽媽爸爸的意思也是別太早要孩子,現在你們的任務就是學習,畢業後等工作穩定了再要孩子也不遲。不過要是意外懷孕了,那就生下來,媽媽給你們雇個保姆,讓你們沒有後顧之憂。總之,你倆好好過日子,有什麽問題你們解決不了的,就告訴媽媽爸爸,我們來幫你解決。”

宗齊光點點頭,“謝謝媽媽。”

“床單曬出去,就帶明光在大院裏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好。”

地質部大院很大,分為辦公區和住宅區,宗家搬進地質部大院也就不到十年。能在特殊時期混進國家部委,特殊時期過去還沒有被倒算,說明宗暾輝确實挺能耐的。

“你準備啥時候交入黨申請書啊?”倆人手牽着手在大院裏轉悠,姜明光問他。

“下周或者下下周,國慶節之前。”

“入黨是不是還要有考察期?”

“對,一般最少一年,考察個兩年也正常,反正基本上能在畢業之前正式宣誓。我忘了給你寫入黨申請書了,今晚回去就寫。”

“哎,我不是想側面提醒你。”她假惺惺的說。

宗齊光笑着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

部委大院其實看起來跟其他大院也沒啥不一樣,噢,可能就是公務配車比較多。關于買輛淘汰下來的二手車的問題,宗暾輝說會讓人問問。這事不難辦,別說部委級別的領導了,就是下面市局,想換車也不難,打個報告,将還能繼續用的公車“報廢”,換更好的車。

私家車現在也有,但還沒有到滿大街都是的地步,一些“先富起來”的人已經買了私家車。但在大學裏,一個“普通學生”有私家車,其實還是挺惹眼的。

國慶節之前,倆人都向大學黨支部遞交了入黨申請書。

宗齊光的寫作水平不錯,根本看不出來兩份入黨申請書是一個人寫的。

國慶節照例回了宗家過節,晚上,地質部大院裏放了煙花慶祝。

宗齊樾也回家了,聽說弟弟和弟媳婦都遞交了入黨申請書,給他們傳授了經驗。他是在下鄉的時候就申請入黨了,考回首都後,很快就正式宣誓,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黨員。

想要進政府部門工作并不需要一定得是黨員,但如果想要往上升職,則一定得是黨員。

我黨是執政黨,進入行政序列必須得是黨員。

宗家人口簡單,親戚是不少,但平時他倆也見不着親戚,用不着應酬。宗齊光不喜歡應酬,除了大姨家的表哥表姐,其他親戚他都感情淡淡。

特殊時期76年才正式結束,但還有很多後續工作,中央51號文件宣布要給特殊時期及之前的“右|派”平反,其中光是圓明園職業技術學院就有數千名“右|派”。這些“右|派”有些是老師,有些是職工,更多的是當年的大學生,據說第一次劃分“右|派”,全校不到8000名學生,就有800名“右|派”——一所全國知名的高等院校居然有十分之一的學生是“右|派”,這是多麽可怕的數字呀!

各個院系都安排學生進行檔案的查找工作,因為特殊時期什麽都很亂,檔案工作做的也不是很好,在院系的檔案室裏找舊檔案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姜明光沒有競選學生會職務,被黨支部安排了查找檔案的工作。當然誰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想要找的檔案,也不可能不吃不喝不上課全情投入。

她精确的将查找舊檔案的工作安排為每天1小時,周日休息。

宗齊樾不太喜歡她的“兼職”,沒錯,查找舊檔案有利于當年被錯判的那些人的平反,但這種事情是吃力不讨好,因為當年做出決定的人還沒死絕呢,有些人甚至還待在領導崗位上,要是有什麽重大錯誤不能見光,無辜的人(此處特指姜明光)很可能會受牽連。

姜明光還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想了半天,“但不能因為這項工作有可能遭到報複或打擊而不做,再說了我也不是專職做這個的。”

宗齊樾搖頭,“所以你們系很坑人啊,這種事情就不應該要你們學生來做。檔案室沒有檔案員嗎?他們拿工資就該做事,而不是讓學生分擔責任和危險。小光,你想辦法給她另外安排別的事,把她調出來。”

姜明光不太高興,笑着說:“大哥,這樣不好吧?這也算是組織上給我的鍛煉,不能因為任務艱難而推脫不做。”

宗齊樾不客氣的說:“你要真信了那一套才是傻瓜。”

“大哥還沒有當領導,已經學會了耍滑頭。”宗齊光說。

“就你能耐!”宗齊樾瞪他一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懂不懂?明光要是分管這事,那沒得說的,領導分配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你們現在都還是學生,院系就是拿你們當白工,不給錢。”

姜明光覺得他有點危言聳聽,“現在不都發紅頭文件說要平反嗎?大哥你太小心了吧。”

“小心沒大錯。政治啊,有時候髒得很!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人可憐嗎?人大也有右|派,很多好教授都去了五七幹校,接受再教育。那你們想想大學裏還能有什麽好教授嗎?都只敢老老實實照本宣科,一句跟課本無關的話都不敢說。這樣的學校、這樣的教師,工農兵大學生能學到什麽呢?比以前大大不如,搞得現在學校裏一些教師水平還沒有我高。”

這倒是實情。特殊時期徹底搞壞了全國的教育系統,現在也只是勉強恢複之前的水平,還是偏低的水平。

所以現在基礎學科很熱門,國家也大力鼓勵學生填報基礎學科志願,這樣便可以從學生中選擇有水平的學生留校任教,加快教育建設的步伐。

平心而論,留校還真是許多學生的夢想,教師是教育體系裏至關重要的一環,能考上大學的人,心裏也對教師充滿尊敬,不會認為知識分子只不過是“臭老九”。

宗齊樾的職業規劃是進政府部門當領導,對小弟的要求不高,能留校當教師最穩定,還能在父母跟前盡孝。他要是當官的話,肯定不能在本地,要去外地工作。

姜明光不太高興宗齊樾問都不問,就讓弟弟把她“摘出來”,這人太習慣自說自話自作主張啦!她是不慣着他,但談話嘛,是要講方式方法的,于是比較委婉的表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勞他費心。

宗齊樾也是個聰明人,聽出來她不樂意,也就沒有逮着一直叨叨,很快換了話題。

今年中秋節在國慶節之後,中秋節首都土著會準備一些瓜果點心作為“供品”,拜過月後,供品會分給全家吃掉。普遍供奉月餅,月餅品種不少,南北風味的都有;有條件的家庭還要吃螃蟹,吃的是北方醉蟹,比較鹹,所以要配着酒喝。

所謂“供奉”也挺社會主義的,只是用一張長條桌,擺放上瓜果和“兔兒爺”,一家人圍坐在院子裏,聊聊天,吃吃瓜果,孩子們則玩着兔兒爺,一家人和樂融融。

姜明光是南方人,從沒看過兔兒爺,很是好奇。宗齊光給她買了好幾個兔兒爺,擺在桌上,很有意思。

兔兒爺是傳統玩具,代表月宮中的玉兔,泥塑玩偶,兔首人身,多做武士形象,身披甲胄,背插背旗,有點像京劇裏的形象。

兄弟倆回憶了一番童年,說到幼時每年中秋母親必定要給他們買兔兒爺,只是特殊時期,街頭售賣的兔兒爺越來越少了;現在孩子玩的東西越來越多,兔兒爺不再是稀罕物是。

“這就是‘消逝的時代’吧,也可以稱為‘時代的眼淚’。”姜明光說。

“确實。”宗齊樾嘆氣。

“別說這麽奇奇怪怪的話,”宗齊光不愛聽這種調調,“一樣東西消逝了,只能說明不再是‘潮流’了,習俗敵不過潮流,所有的事情都是這樣的。”

嗳,說的也沒錯呢。

宗齊樾接着又說起兄弟倆的童年趣事。男孩子嘛,總是皮得上房揭瓦,現在看着動不動就臉紅的小光,小時候也是個皮孩子呢,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皮得很,就是不知道哪一年開始變得越來越文靜,寧願待在屋裏看書,也不想出去玩了。

張蘭莛記得到底為什麽,“別說了,小光不想記起來。”

嗯?會是什麽事啊?姜明光更好奇了。

作者有話說:

啊,為什麽右|派、左|派居然是屏蔽詞?TG為什麽也是屏蔽詞?天哪太奇怪了!這到底有什麽敏感的啊???!!!為什麽晉江居然連我黨的正式名字都屏蔽?別說什麽會被人玷污的問題,那是應該加強人工審核的問題,而不應該簡單一刀切全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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