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公主與丞相3

皇宮內的禦書房裏。

雍容華貴的女皇高坐于臺上, 底下幾位朝廷要臣禀告近日所商要事。

蔚縣傳來急訊，河道高位預警, 近日又逢雷雨天氣, 恐有決堤之危。

工部尚書拱手道：“消息傳來已過多日，恐怕蔚縣已經遭遇洪澇之害，請陛下速速派人前往支援。”

上一次黃河決堤死傷無數, 齊喚眉色微凝，主動提議道：“臣可帶人前往救助。”

女皇不動聲色, 擡眸望向欲言又止的戶部尚書，“林愛卿, 可有難處？”

林炎作揖，道出難處：“陛下壽辰将近, 國庫銀兩本預支其上, 若臨時抽調出來, 臣擔心……”

女皇淡道：“無妨, 民生優先。”

林炎避而不語, 雖是如此，但到時候也是他國來朝, 若簡陋以對, 豈不是容易失了大盛顏面？

禮部到時不是首當其沖？

禮部江尚書心知肚明, 面露不妥之色, 又站出來條臣幾點不利, 一時間幾方争執不下。

女皇無言, 冷漠瞧着幾人争論，不做評價, 待到幾人安靜下來面面相觑時, 她才輕飄飄問起一直沉默不語的顧淮。

顧淮并未加入兩方争議, 倒像是個冷漠的旁觀者一般，如今被陛下提問，這才款款道來自己的想法。

“陛下，近日天象所觀，蔚縣方向雨季應有緩和，江尚書所言并非毫無道理，情況應當不至于那般緊急，但若是天公不作美，那确實可能遭遇決堤。”

顧淮不緊不慢地陳述，“當務之急，便是提前做好預防，派人前去修補河提牆口，轉移民衆為先，但物資需提前備好，以防到時災害已至。”

他一席話倒是考慮周全，做事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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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事卻是仍有不足，林尚書問道：“顧丞相，錢從何處挪用？”

沒錢确實是一個大問題。

女皇擺手，不願他們繼續廢話浪費時間，“從朕私庫裏取。”

幾位大臣一時無言，諾諾不提了。

前一回可是從他們這裏掏過錢的，這次确實無人敢再提了。

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沒有人會主動奉獻自我。

女皇自是心知肚明，也不欲多言，倒是顧淮和齊将軍走前私下和她說了一聲願意主動捐贈一些自己的錢財購置物資，女皇倒是對此頗為感慨。

幾位大人出去，婢女适時入內，手裏還端着一碗清涼的綠豆湯水，請置于女皇桌上。

婢女道：“陛下，這是大公主親自煮的綠豆湯，送來給您解暑的。”

大公主一向賢明知禮，懂事貼心，與小女的頑劣調皮形成鮮明對比，女皇眸色深沉，目光掠過那碗清澈見底的湯水，“曦和有心了。”

那小婢女小心打量着女皇的神色，又未見女皇有所動作，微微咬唇，替大公主領了賞賜便行禮出去了。

小婢女出了宮，便一路回到大公主府上。

樓曦和見人回來，頗為關切的問她：“母皇可有喝一口解解暑？”

青竹搖搖頭，察覺殿下眸中失落，不忍道：“奴婢走的早，怕是陛下還沒來得及喝哩。”

殿下挂心陛下身體，頂着炎炎酷暑，到那悶熱的小廚房親自熬了這一罐綠豆湯，還不小心燙傷了手指，其孝心天地可鑒啊！

可陛下怎麽總是多關注于那位頑皮的小公主那兒呢？

青竹想起來上一回路過小公主府時瞧見的花團錦簇，又對比自家殿下光禿禿的府宅，又覺得陛下偏心。

不然怎麽這花種、樹種、連那西域送來的葡萄都要給小公主多送幾顆？

樓曦和垂眸，指尖輕輕摸索着上了藥的清涼區域，敷衍青竹兩句便進了屋子，眉宇間的失落肉眼可見。

青竹瞧着自家殿下喪氣的背影，沒有把自己出宮前隐約瞧見小公主的事情提起。

陛下當真偏心。

小公主被罰禁閉不過幾天，就輕飄飄放出來了。

昭歲尚且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着。

她眼下被捉進宮裏，眼睛早就被這宮中偉岸奪了去。

被召進禦書房時，那圓溜溜的大眼睛還在到處亂瞟，活像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土撥鼠。

禦書房裏的女皇自是渾然天成的威嚴之色，眉宇藏不住的英氣鋒芒，鼻梁高挺，唇瓣薄而紅，不怒自威地輕輕抿着。

急厲的目光與昭歲膽大妄為地打量沖撞一起，如出鞘之刃一般，鋒芒外露，尋常人怕是要被這架勢吓得腿軟求饒，但昭歲完全沒有被這氣勢唬住，關注點完全偏離軌道。

她欣賞了自己漂亮娘親的美貌，心中認真誇贊了一番，目光癡迷地飄了兩秒鐘，又想起來自己似乎少了一個行禮的流程，于是又慢半拍地松松垮垮做了一個十分不标準的見面禮儀。

她自以為正兒八經走完了流程，便自己起身，笑意吟吟地朝着女皇陛下喚道：“娘親安。”

一旁侍奉的嬷嬷眼皮一跳，被小公主今日這讓人摸不着頭腦的稱呼和這稀稀拉拉的行禮驚了一回。

小殿下今日屬實是把禮節完全抛之腦後了啊，這行禮陛下還未應允，便自顧自起來了！

應嬷嬷呼吸都重了幾分。

這這這……這放在一般人頭上，那不是幾十仗的大不敬之罪啊！

而且！小殿下今日怎麽膽子如此之大，直面聖顏了！

昭歲這個禮節盲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弄錯了什麽。

女皇顯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弄的呼吸不上不下的，不知自己這頑皮的小女又想出了什麽古怪的招法想要讨饒。

但就沖她今日這一頓嬉皮笑臉的不敬樣，女皇便想再給她罰個幾百頁抄書！

小殿下還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禍臨頭，她瞥見自家娘親不悅地支着額角，眯了眯眼，一溜煙跑到了女皇身後，話不多說，讨好似的給尊貴的娘親按起了摩。

應嬷嬷簡直膛目結舌。

小殿下今日玩的是哪一出？

不光是她新奇，女皇心中也多了幾分好奇。

往日裏她與幾個女兒少有親近，也就頑皮的小女與她距離近些，但到底天家子女，又加上她平日肅容，幾個女兒多有敬畏，不曾有過如此殷切接近。

也不知是不是小女兒知曉這回犯了大錯，惹她生了氣，這才不知從哪學了讨好的技巧，想哄着她解氣呢。

不過昭歲确實技巧上佳，一通按摩下來，女皇舒服不少，心情确實奇異地好了些。

昭歲見縫插針，可憐兮兮地求饒認錯：“母親，歲歲知錯了。”

這一招還是每次哄自己內心擰巴的爸爸時昭歲摸索出來的。

小公主如今已是駕輕就熟了。

但顯然女皇陛下沒有自家爸爸那麽好糊弄，白白享受完，把昭歲的手敲開，哼了一聲，不鹹不淡地問她：“你錯哪了？”

昭歲黑漆漆的眼球一轉：“不該翻牆進別人家。”

女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還有呢？”

還、還有？

昭歲猛地眨了幾下眼，再多的，她……她也不知道哇。

小可憐走投無路，揪着母親的袖子，巴巴地晃了晃，“就……都錯了呀。”

女皇嗤聲道：“逃學不上，夜半翻牆，帶人逛妓院，給太傅臉上畫烏龜……朕讓你認錯自省，就省出來這萬中之一？”

昭歲眼睛微微睜大，一時失語。

這這這……她也太纨绔了吧！

小殿下咽了咽口水，顯然沒有察覺自己先前做了哪些龌龊之事，她如此乖巧之人，怎麽可以學壞呢？

她神情嚴肅，痛定思痛一般，“娘親，其實歲歲翻牆去找小……顧丞相是有理由的！”

女皇瞥了她一眼，似是要不信任她能說出什麽正當理由來。

昭歲道：“顧丞相才高八鬥，英俊潇灑，博學廣知……”

她列了好長一通自己知道的誇獎詞，最後在女皇意味不明的眼神裏小小開口：“歲歲想着這樣的人物能指導歲歲一番，歲歲一定能大有作為。”

好吧。

昭歲投機取巧，強行用上的成語顯然讓女皇陛下面色稍緩，勉強相信了一點她現如今的求學之志。

畢竟昭歲以往可是個大纨绔大草包，說話哪裏這麽文绉绉的。

昭歲說的口渴，見到娘親桌上的綠豆湯，十分娴熟地端起來，殷勤地給娘親先喂了一口，而後又自己蹭了幾口，“娘親這的綠豆湯都比歲歲那兒的好喝呀。”

大公主送來的湯大半碗進了小殿下的肚子，女皇陛下難得也被喂了幾口。

嬷嬷安靜立于一旁，目睹這一切，垂着頭，默默不言，心中卻也有了比較。

陛下似乎确實更為喜愛這頑劣的小公主，而這小公主又似乎并未如表面那邊草包纨绔，倒是十分有趣的緊。

這頭的小殿下把女皇哄的天花亂墜，忽悠着人把顧丞相賣給了自己，而後才心滿意足地才宮裏離開。

而剛回府不久的顧丞相便收到了宮裏傳來的口谕。

陛下命他教導昭歲小公主的學業。

一貫嚴謹淡然，從容不迫的顧丞相難得生了幾分為難。

一是他自認沒有什麽教書育人的天賦和耐性。

二是這昭歲小公主正是那位纨绔不訓、被他不留情面直接帶到禦前的小殿下。

昭歲小公主記仇。

這是出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