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公主與丞相4

上回昭歲偷溜進丞相府被抓, 這一次前去卻是光明正大,理由正當了。

小公主坐着奢華屬實的馬車, 一行人大大咧咧地從公主府出發, 繞過一條街,穩穩來到丞相府宅,這消息不胫而走。

青竹出來替主子買餅時便遠遠看到了路過的馬車。

小公主行事作風一向愛出風頭, 不喜遮掩,這出行的馬匹是陛下賜的上等馬, 馬車亦是裝飾誇張绮麗,叫人一眼就能輕易認出。

青竹回府時便将此事告知了大公主。

考試将近, 樓曦和作為太傅最得意的門生,自然不能如小殿下一番, 耽于玩樂, 這些天來一直早早起來讀書, 希望這一回考試繼續拔得頭籌。

青竹小心把餅放在殿下手邊, 替殿下感到不公, “顧丞相才學之深,堪為良師, 陛下此番安排, 可謂對小殿下偏心之至!”

樓曦和不語, 但顯然目光有些游弋, 脫離了沉悶的文字。

青竹繼而忿忿不平, “前不久小公主還與顧丞相起了矛盾, 陛下此番行徑,豈不是讓顧丞相心裏難受嗎?”

她說完話, 樓曦和才不輕不重地放下書, 擰眉看她, 聲音略帶責備:“青竹,慎言。”

青竹一向心直口快,被樓曦和一說,又有些委屈,頓時閉口不語了。

樓曦和嘆了口氣:“我知你為我着想,但有些事出口必須三思而後言。”

青竹這才情緒散盡,面上露出感動,主子為她這麽一個婢子費心費力,她怎能不用心侍奉?

青竹複道:“殿下也常去尋顧丞相探讨難題,不若趁此機會,也想陛下讨個旨意,讓顧丞相……”

“不可。”

樓曦和語速極快地打斷了青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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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有些茫然,殿下顯然對于顧丞相的才華有所仰慕,時常尋求機會找顧丞相私下求教,如今有機會,為何不抓住呢?

樓曦和眼皮一顫,唇線微微繃緊,顯然面露不悅之色了。

青竹也不是完全傻,她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聰明的主子看的通透,心中暗酌,大約裏面有些她不能明白的難言之隐吧。

“殿下學習一時辰了,這餅買回來也久了,快涼了。”青竹笨拙地轉移了話題,示意道,“殿下快吃一下填填胃吧。”

樓曦和嗯了一聲,青竹想起來回來時聽人說起的新奇玩意,提了一嘴,試圖讓自己的主子提起情緒來,“殿下,奴婢聽說映月樓新出了一種叫火鍋的新奇玩意,很多人慕名而去,待殿下考試拿了首名,可得去那試試,慶祝慶祝。”

往年這考試每一回都是德才兼備的大公主奪下第一,每回成績出來時,陛下都會賞賜大公主一番,每到這時候,回回倒數第一的小公主都會是被盯着批評的對象。

這考試的考題內還會加入與時事有關的策論,大公主有過好幾回出彩的思考,還獲得了女皇的贊賞并得以采納實施,有一回還引得顧丞相親自參與探讨了呢!

主子的榮光自然讓婢女也與有榮焉,青竹一提此事,便不免沾沾自喜。

提起自己擅長的考試,樓曦和這才面色稍緩,語言裏帶了惱意,眸中卻是含着一點自得,“還未開考呢,你莫要打攪我複習了,快出去吧。”

青竹行了一禮,面上含着調侃的笑,出去前還輕輕帶上了門。

獨自于房內的大公主收斂起臉上的笑,凝着書卷,腮部繃緊,眸色微深。

那一抹不快稍縱即逝。

樓曦和扯了扯嘴角,複而拿起書本,心道。

昭歲一向頑劣不知事,顧大人怕是受不了多久就會把她趕走吧?

畢竟顧大人一心為國事,連她都不會多給出時間耽擱,何況是她這位纨绔的妹妹?

昭歲小纨绔剛上人家門就認真幹起了耽擱顧丞相時間的事情。

她讓顧丞相家的小仆帶着她逛了一圈丞相府,又在小仆滿臉疑惑的目光下折了顧丞相後院心愛的花,這才拿着那束花前往顧丞相靜待已久的書房。

昭歲遲到,顧淮也未有半分惱意。

這位遲到已久的小殿下到時,顧丞相正心平氣和地落下最後一筆墨。

昂貴的卷紙上赫然四個大字——為人師表。

字跡沉穩有力,筆力遒勁,可見書寫者心靜平和,意志堅定,有如浩瀚無垠江河的寬廣氣魄。

他靜坐與桌前,修長的指擺正好筆後又沒于寬大的袖袍之下,見到門處進人,不疾不徐地起身,虛虛行下一禮。

再起身時,眸中多了小殿下的身影,顧淮薄紅的唇瓣張合,字句含了涼意,不卑不亢道:“殿下,您來遲了。”

眼前的女孩與那日翻入府中時的狼狽不同,此刻她衣飾齊整,發髻梳的精致,面色紅潤,眉眼含這少女的嬌俏,那霧蒙蒙的大眼直白地往他這處瞧。

那視線聚焦于他的眼睛,似是對于他異于常人的眸色有所好奇。

顧淮微微垂眸,避開了她的打量。

他在不動聲色打量這位小殿下時,何嘗不是處于被窺探觀察的狀态之下。

昭歲才不似他那般隐晦,大大方方地欣賞着眼前翩翩君子的貴公子,外界傳聞中出淤泥而不染的顧丞相。

青年白衣素雅,領處袖口有淡藍色的繡線勾勒出雅致的花圖,腰間墜玉珠,儀态從容有度,但那張臉就能輕易奪走他人的目光。

難怪小漂亮那麽招別的女孩子喜歡呀。

昭歲笑了下,擡步走到他身旁,“歲歲來晚是有原因的。”

顧淮側過身,試圖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卻不想小殿下哪裏管這些親疏有別,大咧咧地直接上手抓住他的遮在衣袖下的小臂,把摘來的花塞到了他的手裏。

在顧丞相滞愣的那幾秒鐘,小殿下誠懇認了一番錯誤,“冒然翻進顧老師家裏,學生有錯,這是賠禮。”

小公主在認認真真地改過自新,試圖糾正她纨绔的形象。

所以小殿下來顧丞相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在府裏逛了逛,打聽詢問來顧丞相喜歡的花朵,又在顧相家裏折了顧相最愛的花以作賠禮。

心态平和的顧淮拿到自己養了許久的君子蘭屍體時,錯愕幾秒完後緊接着便是一閃而過的怒氣。

任誰每日認真澆養的花朵被人随意撥了都難免不了多些情緒。

哪怕是素來不鹹不淡,少有情緒變化的顧丞相。

他有一瞬間覺得昭歲小公主也許是在挑釁捉弄他。

但顯然這人并無這份惡意,反倒是十分赤城坦然。

顧淮牙龈緊了又松,平複了心境,又恢複了表面的淡然,“淮謝過殿下的禮物,既然殿下已至,淮便開始今日的教學了。”

他情緒變化很快,但還是逃不開昭歲的眼睛。

小殿下覺得顧相這小小的表情實在有趣生動。

她喜歡小漂亮豐富的表情和情緒,而不是現如今寡淡無味的淡笑,像是帶了面具一樣。

昭歲自覺走到書桌旁,扯回正題,“那便開始吧。”

“我今日要學習寫字。”

小殿下完全沒有打算按照顧淮的計劃進行,自顧自設定了學習規劃,然而這第一個學習任務便讓人有些頭疼。

顧淮看着她像是拿着雞爪似的握筆姿勢,額角的青筋微跳,不由覺得有些頭疼的前兆。

這難道不該是三歲稚兒的基本功嗎?

好在小公主并未如顧淮所想,确實是在認真的學習如何書寫,而不是捉弄他這個老師,她握筆的姿勢也确實生疏的可憐,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根本沒怎麽用過毛筆似的。

小公主一直疏于學業,考試也常常白卷,久為書寫而導致寫字功能退化也不是不能有理由讓人相信。

顧淮并未多疑,收斂起心中的猜測,把她當成初學的孩童,認真重新教導她如何握筆書寫。

昭歲自己拿着筆玩了一會兒,視線又飄到了與她時刻保持距離的小漂亮平淡的臉上,筆尖一轉,多了一個小圓點于紙上。

她眨眨眼,請求道:“老師可以指導我寫一次嗎?”

顧淮揚眉望向她,沒懂她的意思。

小殿下正經道:“老師扶着我的筆,帶着我寫一寫,讓歲歲感受一下筆感,這樣我才能更好的感受到這種筆法呀。”

對于初學者确實有這樣的教學方法,只是一般而言,多為父母親人才會如此親近教導,畢竟扶筆遷移,還是距離過分近了些。

顧淮淡道:“殿下已經掌握大概,只需自行練習即可。”

言下之意,婉拒了。

但小公主哪裏是那麽好糊弄的人呢?

昭歲道:“娘親說,顧大人定會親力親為教導歲歲的。”

她感慨時目光觑了觑表情淡然的丞相,語氣在親為二字加重,頓了下,又低頭道:“老師若不願意便算了,歲歲不會為難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欺負了她。

顧淮擰眉,忍下心中那點揣度,移步至她身後,俯身握住她手裏拿着的筆,長指懸在筆杆上半截,并未碰到她的肌膚,但不免距離靠近,周身淺淡的氣息鑽入小殿下的鼻中,有些輕輕的癢。

丞相凝着紙面,平靜道:“臣失禮了。”

昭歲好奇地嗅了嗅:“老師身上是撒了什麽香水麽?”

她不知自己動作帶了幾分輕佻的調戲,顧淮上身微繃,聲音不變:“并無。”

“殿下想寫何字練筆?”

被小漂亮香噴噴的氣息籠罩,昭歲心情頗好,“就寫老師的名吧。”

她沒有瞧見上方青年的神色,正兒八經的跟着顧淮寫字,為什麽選這兩個字,當然是覺得小漂亮的名字好聽嘛。

小殿下一本正經的跟着年輕的老師牽動的筆杆緩慢遷移着筆鋒,目光全然注意在書卷上,自然難免動作忘了距離。

她小小一只幾乎完全被清冷丞相的寬大身軀裹住,周身浸沒于丞相自帶的淡淡氣息之中,敏感的後頸不知誤碰觸到了什麽細長的物體,惹得昭歲後頸發癢,走神擡手碰了碰。

她不知自己動作幅度之大,還不慎手肘觸及丞相結實的、私密的腹部。

顧淮霎那間的分神體現在最後收筆時筆鋒那意外的一個陡坡。

顧淮兩個大字落于紙上,顧丞相迅速便收回手,移動回安全區域,昭歲并未發現他別扭的異常,畢竟她哪裏知道顧丞相一向潔身自好,又不近女色,一下子離一個女孩如此近,還遭受了女孩輕佻的動作刺激,加上嗅到女孩身上淡淡的味道,怎麽能不下意識有些緊張呢?

昭歲瞧着顧淮兩個大字,嘴裏碎碎念道:“顧淮顧淮,老師的名字好好聽呀。”

顧淮攏着袖口,兩手交握,抵于腹前,呈莫名的防禦狀态。

他唇線繃直,不做應答。

小公主奇異的目光掃過他雕刻似的肅容,一路侵略至他半遮掩于烏發下的泛紅耳根。

勵志向善的小纨绔很輕的挑了下眉,乖巧的面容上極快的飛過一抹風流韻色。

如似披着羊皮的狼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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