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公主與丞相14

女帝生辰那日轉眼已至。

宮內衆人忙碌, 忙着準備宴席，也忙着接待這外鄉來的使臣。

宴上吃食為迎合外鄉來客, 也做了微調, 弄出來遼國、吳國的特色菜送上了桌，這菜樣少見，衆賓客倒也覺得新鮮。

宮宴尚未開始, 賓客已先後而至，只待女皇到了便可正式開席。

宮中幾位公主裏也只有大公主和最小的小殿下現于都城, 這宮宴上自然也只留了兩個位置，現如今除了身份尊貴的陛下, 也就剩下那唯一一個公主的位置了。

知道小公主愛吃，她那桌上還擺了多道菜, 只是這人卻是遲遲未至, 還是那般不知禮數。

也不知為何母皇偏就向着她這性子。

不, 不止今日了, 母皇向來事事都偏愛着昭歲, 昭歲如何頑劣都不會被責罰，而她不過是關心母皇身體, 與應嬷嬷多了幾分交情, 應嬷嬷幫自己說了幾句話便挨了罰……

想來這和親一事, 怕是母親心中早有定論了吧。

樓曦和垂眸, 凝着自己桌上與旁人相同的菜品, 心中黯然。

但那失神也就一瞬, 思及今日的打算，她無聲揪了揪袖口, 那平滑的布料硬生生被壓出幾道痕來。

青竹候立一側, 見公主失神, 輕聲提醒道：“殿下，對面坐在左二的那位便是阿修勒王子，旁邊的那個壯漢是他叔父，往下便是吳國的丞相，那穿紫袍的是吳國的三皇子。”

樓曦和微擡下颌，儀态端正，目光朝前，未有斜視，并未與那他國來者有什麽眼神交流。

粗野之地出來的粗野之人罷了，沒什麽好認識的。

她淡淡地嗯了一聲，壓低聲問：“讓你做的事情安排好了嗎？”

殿下早些時日便交代了往那遼國王子的酒裏下點料，讓他出一回臭，以洩他們妄圖和親的氣，青竹憐惜殿下，自然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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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盛的皇宮還是他們的天下，這點小事自然也弄得輕易，她早已安排好了。

見她比了個成功的手勢，樓曦和這才放下了心。

女皇打扮完畢，這才如約而至。

衆賓客一并站起，躬身行禮，齊整劃一，“恭迎陛下。”

女皇入座，擺手笑道：“是朕來晚了，大家就座開席吧。”

宮婢聞聲貼心給諸位賓客滿上酒來，衆賓客舉杯朝着高座那位敬酒，女皇亦擡杯回禮，一飲而盡。

前邊那幾位使臣與陛下說着客氣話，下頭的齊邵青卻是心不在焉。

他今日為了不來可是想盡了法子，使勁渾身解數，但愣是被那不争氣的爹捆着被子把他套過來了。

他都說自己生病了！

他爹就真沒良心！！

齊邵青縮成鹌鹑似的待在那一角，擡頭望了一眼，沒見小殿下的影子，又察覺到上頭那若有若無的視線，心下一涼。

……該不會是提到他了吧？

客套的來往場面話結束，阿修勒這才乘機問起那少女來。

他們遼國人一向恩怨分明，恪守道義，既然那少女救了他家叔父，那他必然要當面尋她致謝。

“陛下，我的恩人今日可在此宴？”

他微微颔首，擡眼看向高位處的女皇陛下。

女皇從那空空的位置收斂回視線，淺笑道：“阿修勒王子如此誠心，朕自然是會幫忙牽了線的。”

阿修勒循着女皇所示意的方向望去，同時舉杯起身，眸中暗含期待。

遼國人崇尚英雄，既能從死神手底下把他叔父救回，那便是他遼國的英雄，即便是女子，阿修勒亦是傾佩。

聽聞這恩人乃是大盛名将齊司的後代，家室不凡，又逢此次父皇有意友善大盛的關系，這女子身份也合适，若她願意，也許他們還有機會有進一步的聯姻關系。

雖貴為皇子，但到底也只是一位十八歲的少年，哪怕沒有辦法完全左右自己的婚姻，至少在一定範圍內努力，那也是可行的。

思及此，阿修勒多了幾分期待，那略含笑顏的面容與那人堪堪一撞，頓時如琉璃震碎。

這人哪裏是那日的救命恩人？！

性別上都完全錯了！

這大盛人如此瞧不起人，還故意戲耍他不成？

阿修勒捏着酒杯的手逐步收緊，臉色驟變，似有怒色，剎那間便要迸發出來一般。

齊邵青額角一跳，暗道不好，忙補道：“……那位是我家婢女，我，我派她去的。”

這胡謅的借口他自己都不信。

何況阿修勒？

阿修勒冷笑一聲，見他慌張的神色，便覺察他有冒領的嫌疑，那女子穿着打扮皆貴氣，使喚人時也格外有氣勢，擺明了上位者的強勢姿态，哪裏像是什麽婢女？

滿口胡言！

阿修勒倒也沒有直接戳破，笑意不明，“既如此，那便是我遼國的英雄，我觀那日你那小婢女多才多藝，想必她的主子自然更勝一籌，今日齊聚于此，便與英雄比上一比這箭術助助興吧。”

他掀起眼皮涼聲道：“聽聞齊将軍有勇有謀，想必其子亦是不凡。我遼國崇尚武藝，比贏了便是真英雄，輸了，那大約就是狐假虎威的狐貍罷了。”

這話裏的意思可不想是對待恩人的恭敬态度，反倒像是挑釁呢。

女帝居于高位，不動聲色，卻是眸光深深。

齊将軍正襟危坐，聞言亦是眉間一蹙，聯想起今日齊邵青反差的舉動，眼刀子猛地紮向他的後脊。

齊邵青頓覺後脊一涼，喉中幹澀，簡直苦不堪言。

這罪怎麽都是他的了啊！

哭了。

為了留住自己的合夥人，他容易嗎他！

齊邵青努力保持鎮定自若，硬聲道：“在我這，英雄當以賺的滿金箔的商人為首，你我标準擅長方向不同，以你之長攻我之短，豈不是不公？”

他說着，倒是冷靜了些，繼續道：“你若贏了那是勝之不武，我輸了也是理所應當，那這場武可還有比試的意義？”

他說的巧妙，也是想無聲回絕，但到底阿修勒不願接過這話，甚至惱意更盛。

阿修勒嗤笑道：“說來說去，你不就是不敢而已。那日救我叔父的英雄可不是這樣的如鼠之輩，如此說來你這主子還比不上你的一個婢女不成，怕是你根本就是糊弄我的，頂替我恩人的身份，還真是貪小利功之徒。”

齊邵青被他直白的揭穿弄得有些懵，剛想解釋便被他接了話頭。

阿修勒道：“是真是假你我心裏已有定數，何須多言？”

他放下杯盞，回頭與女帝說道：“孰是孰非相信陛下自有論斷，今日一事若是在座有誰能贏了我，那我自然可以輕輕揭過，若無人，那我也只能可惜這大盛有才之人大約都被淹沒于這功利之外了。”

這哪裏是聊恩人的事情，擺明已經借機挑釁兩國大事了。

這大盛的地盤，東道主沒有一個能贏了這外來客，那是什麽個道理？豈不是丢人現眼極了？

方才還零星熱鬧的宴席如似從天而降一盤大雨似的，全然澆滅了前一秒的友善親和，變成了兩國之間臉面的競争。

齊邵青身為罪魁禍首的推動者，他爹眼下想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所以說嗎……為什麽要綁他過來呢！

齊邵青自知闖下大禍，想撞牆死的心都有了。

偏偏這些個人都不敢冒出頭主動請纓，活像個鹌鹑似的低着頭看地，生怕忽然被提到。

也是，阿修勒王子箭術的造詣極高，傳聞有百步穿楊的奇力，于是才這小小年紀便的遼王看中，頗為愛寵。

遼國尚武，全朝上下都是孔武有力的臣子，哪似大盛這般文臣儒雅有翩翩風度呢？

阿修勒凝視一圈，眼底隐有不屑，遼人最不喜的便是這怯懦的鼠樣，他目光回至高位，不期然與那端坐于上，端的表面優雅，實則瞧不起人的女子對上視線。

“聽聞大公主德才兼備，樣樣精通，不若且與我一試？”

阿修勒眯着眼，視線未移。

有珠玉在前，阿修勒對這高高在上的女子更為不爽。

這人一看便是個眼高于頂的，才藝不知幾何，但心卻一定比誰都高，哪裏會瞧得上他們遼國？

可笑他父皇竟還有意将此人聯姻過來他們遼國，推助他們大遼的發展，當真是讓人無語。

樓曦和自然騎射不輸旁人，堪稱一絕，自然也沒把這人的挑釁看在眼裏，她只端着姿态，虛虛一笑：“既然王子有意，曦和自是奉陪。”

樓曦和款款起身，一行人移步至布置好的騎射場地，桌面布好長弓，不遠處是圓狀紅心立靶。

樓曦和先射一箭，慣常發揮，自然穩穩正中靶心，贏得頭彩。

那圍觀的賓客大部分是大盛人，見大公主如此才藝，便覺那不是穩贏了，自然歡呼聲要高些。

受人追捧，不論如何都會令人心情愉悅。

樓曦和面上雲淡風輕，但心中自是不免得意，她此番先占了先機，自然會無形中給他壓力，她都正中靶心，三局兩勝，那這一局她至少是平局。

這遼國的王子也不過如此。

大公主起身讓位，“王子請。”

阿修勒面色未改，挪到位置上，沒有立刻動，反倒是吩咐了下人去拿了一樣東西。

仆從拿來一條紅色長絹，恭敬遞上，阿修勒從容接過，面色淡然。

樓曦和面上的平靜不再，隐隐有崩裂之狀，果不其然，下一刻，他用絲絹蒙上眼，擡弓揚手，箭于弦上，又适時猛然一松，那利刃如疾風掠過，最終嵌入靶心一小截。

滿座嘩然一片。

而方才眸中暗含輕視的樓曦和亦是心中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