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陳靜沉斷然拒絕, 且莫名其妙,你查就查,盯着我家內宅幹什麽?

高景嘗到了甜頭, 再次故技重施,暗中派人在陳大人府邸的後門處潑了一灘血,然後堂而皇之地敲開了陳家大門。

陳靜沉氣得跳腳大罵無賴。

高景氣定神閑,對付無賴就要有對付無賴的法子, 誰要和你講君子之德江湖道義。

高悅行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 但是父親大人在上, 高府大門一關, 她連往外瞄一眼都不可能,母親和長姐拉着她家長裏短, 一個剛滿四歲的弟弟成天在花園裏淘氣。高悅行若是肯安于現狀, 這便是最靜好不過的日子了。

可惜, 她坐在廊下, 望着豔陽高照下的草木繁盛,面是暖的,心卻是冷的,她知道,這樣平靜安好的命不屬于她,不敢貪戀, 怕将來還不起。

高悅憫看着自己的妹妹:“你前段時間總是往宮裏跑, 隐約聽說你和那位五殿下有年少的情分?”

高悅行手裏頭正拿着兩根絲線打着璎珞, 說:“姐姐最近看我一直欲言又止, 原來是想問這個啊?”

高悅憫見她不避諱這個話題, 才放心, 說道:“你今年十三, 也到了該考慮終身大事的年紀,母親前些年想替你留意來着,可是被父親勸阻了。”

高悅行好奇道:“父親說什麽?”

高悅憫:“父親說,你的婚事恐怕由不得家中做主,操心也百搭,不如靜觀其變。”她頓了一頓,補充道:“這是父親兩年前說的話。”

高悅行:“父親心中總是有成算的。”

她的上輩子,對父親的印象并不深刻,她就像尋常養在深閨中的小女孩一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親的蔭蔽。至于父親如何在腥風血雨的朝堂中立穩腳跟,又是如何在一群豺狼虎豹間游走保全自身,她一概不知。

見過了,才難掩心中的震撼。

高悅行懂自己的父親,她覺得父親應該也懂她。

高悅憫見妹妹的眼神逐漸發直,神思不知飄到哪裏去了,于是喚了一聲:“阿行!在想什麽?”

高悅行猛地回神,發現手中的璎珞不知不覺打歪了,于是面不改色拆掉,重新再來,嘴上說道:“我離家了這些年,不知京城有沒有新鮮事,姐姐講些給我聽吧。”

高悅憫:“天子腳下,國泰民安,倒也沒有特別的,或者,你是想聽聽那位五殿下的趣事?”

假裝聽不出姐姐的打趣,高悅行笑了笑:“也可,那就講講他吧。”

高悅憫:“陳小姐那樁事就不必說了,咱們這位五殿下,在京中可是位十足的纨绔,成天游手好閑,招貓逗狗,甚是潇灑……你知道陛下去年剛納了一位昭容嗎?”

高悅行大驚失色:“什麽?”

不怪她,皇帝身邊已經近二十年未曾納過妃嫔了。

而且,上一世……也沒聽說啊。

高悅行:“那位新昭容……什麽來頭?怎麽這事還和五殿下有關系?”

時隔一年,高悅憫說起這事,也覺得荒唐,道:“敘州的永平侯犯了事,全家流放的流放,下獄的下獄,永平侯有一獨女,傳聞容色無雙,有章臺楊柳之姿,押送進京,充入教坊司……那些男人,對她垂涎已久,甚至還有不遠千裏,專門為她赴京而來,在她進京的頭一日,教坊司外,就有幾位子弟鬧成了一團,打得難舍難逢,甚至還見了血。那位侯府小姐當場欲觸柱自盡。”

充入教坊司,便成為不知死活的官妓,對于嬌生慣養的侯府小姐來說,确實不如死了痛快。

高悅憫:“是路過的五皇子将人救下了。”

高悅行哦了一聲:“他又救人去了?該不會又救出麻煩了吧?”

高悅憫:“還真讓你猜着了。”

高悅行:“怎麽說?”

高悅憫:“五皇子何等身份,他硬要将人帶走,尋常人等也不好攔……可畢竟是教司坊的官妓,沒有陛下的旨意,誰敢造次。”

事實證明,李弗襄敢,他的膽子确實大到沒邊兒了。

高悅憫說到這,露出了一個很微妙的表情,可以說是一言難盡了:“殿下當街放言,此女姿色無雙他要把人帶進宮裏獻給皇上。 ”

高悅行倒吸一口涼氣,腦子裏嗡嗡作響。

李弗襄真是踩在皇帝的痛處上蹦跶。

他怎麽能幹得出來——兒子給老子獻女人。

高悅行喃喃道:“……皇上沒打死他呢?”

高悅憫一點頭,說:“打了,說是傳了板子。”

高悅行手裏的璎珞又打歪了,再次拆掉,不想重來,心煩意亂地扔在一邊,問:“那他……”

高悅憫知道她想問什麽,說:“第二日,皇帝就下旨,把他塞進了出征西境的軍中,他離京的時候,身上應該還帶着傷。但想必不重,大家都明白,皇上舍不得的,不然也不會真的将那位女子納了,還給了個昭容的位份。”

高悅行恍恍惚惚地避開人,走到李弗襄的住處外,站在門口猶豫了很久。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不認識他了,他腦袋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啊。

李弗襄在屋內感覺到她來了,等了半天不見人,于是主動推開窗戶的一條縫。

他倒是時刻牢記高景的警告,要把自己藏好,不能讓旁人發現。

高悅行仰頭望向他。

李弗襄見左右無人,便大膽将窗戶推開了些,沖她遞出一只手。他手心向上攥着拳,似乎是藏了什麽東西。

高悅行下意識的擡手接。

然後,一朵紅豔的秋海棠輕飄飄落進了她的手裏。

這個季節怎麽有秋海棠。

高悅行定睛一看,原來是紙折的,他倒是手巧,花瓣層次分明,乍一看,差點以假亂真。

只是這顏色……

高悅行發現自己只是托了一會兒,手心便染上了一片紅。她皺眉,擡起手聞了聞,一種淺淡的香味十分熟悉。

高悅行:“……胭脂?”

她狐疑地看向李弗襄。

這是她的胭脂。

高悅行拉起李弗襄的手,只見他的手心,指縫,甚至月白裏衣的衣袖上,一片紅。高悅行一摸自己袖中的口袋,昨日剛淘的一盒新胭脂膏子不見了。

她仔細回想,想到應是今晨藏床底的時候,不小心落在了裏面,所以才叫李弗襄撿到。

這個家夥……

高悅行進了屋,見到窗下的桌案上,果然放着她盛胭脂的白玉盒,裏面已經空了大半。

倒是桌子上,李弗襄染了一整簇的紙折秋海棠,取了一個碧玉寶瓶,裏頭原本的插花扔在一旁,把他的紙海棠擱了進去。

李弗襄問:“好不好看。”

高悅行望着那片刺眼的紅,艱難道:“是好看……但是,算了……你先洗手吧。”

李弗襄這裏,除了一日三餐外,無人伺候。

高悅行只能親力親為,囑咐他不要亂蹭,出門端了一盆水。一邊看着他洗手,一邊問道:“你給你爹新納的昭儀是什麽來頭?”

李弗襄正搓手的動作輕微的一頓,高悅行看在了眼裏,那麽大的事情,她始終不認為是李弗襄一時興起的胡來。

高悅行:“有隐情,對不對?”

李弗襄繼續搓着手,低着頭應了一聲:“嗯。”

高悅行見他手紅紅的,不知是顏色沒洗掉,還是搓得太過用力,她說:“你別為難,我不問。”

李弗襄認真地扭頭望着她:“你別難過,我不會瞞你的,等到差不多合适的時候,我都告訴你。”

高悅行把他的手從水中撈出來,再用幹淨的帕子裹住,道:“他們說你挨打了,是真的麽?”

李弗襄在這方面倒是實話實說:“是真的,好疼啊。”

皇上第一次正經罰他,在乾清宮內,卻是雷聲大雨點小,畢竟做給人看,真假摻半而已。

可是這戲是做給誰看的呢?

李弗襄深夜在宮裏受了罰,宮外的人即使聽說,多半也是一知半解,不明所以。

是宮裏人。

高悅行在這方面變得十分敏感。

她心裏撥雲見月,隐約有了猜測。

李弗襄一歪頭,輕輕捧住了她的臉:“你又想到哪兒去了?”

高悅行蹙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它自己要想,我怎麽攔得住?”她笑着猶豫了一瞬,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們打算清洗後宮了?”

李弗襄說:“那些髒東西,我一定會在娶你之前全部掃平。”

高悅行:“我并不懼怕。”

李弗襄:“我知道。”

高悅行和李弗襄少有湊在一起彼此凝重地商議正事,這讓高悅行感覺到,他們的命運軌跡終于開始逐漸的融合到一起。

小狐貍也有長大的一天。

李弗襄的身份注定了他身旁的危機一刻也不可能消停。

所以,她便不能心安理得地退進深閨,萬事不管。

高景忙了一天陳家的案子,晚間回府時,家裏大小孩子都休息了,只有高悅行還醒着,見他進了書房,便端了熱湯來敲門。

湯是一直溫在小廚房的爐子上的,只是時間長了,熬得濃稠,倒時別有一番濃香。

高景淡淡地問:“怎麽不睡?”

高悅行答:“睡不着,陳家的案子,父親可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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