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雲綢啓程
按照規定,所有的繡女必須在十五天之內到達郡守府。自李俊仁歸家到安頓好一切已經耽誤了十天!楊氏知道女兒這一去未必就能再歸來,也是頗有些戀戀不舍。然而李雲綢早已迫不及待,不但準備好了盤纏,還将自己攢了許多年的各色好東西打了包——有些時候,必要的打點還是需要的。
“姐姐,你在房間裏嗎?”雲繡端着炖盅叩響了雲綢的門。
“進來吧。”
“姐姐,你明天一大早就要啓程了,妹妹特地給你炖了點兒燕窩,希望能滋潤姐姐的肌膚,使姐姐那雙巧手在刺繡時技壓群芳。”
李雲綢是何等市儈的女子?這個有可能一輩子窩在小鎮子上的妹妹,早已不被她放在眼裏,更別提什麽多說幾句話了!她現在是郡守相中的繡女,是宮裏未來的娘娘,所以,不必回頭理會雲繡!手裏的花钿更重要!
然而,“燕窩”二字,卻也着實勾人。她一個箭步竄過來,端着碗風卷殘雲!畢竟這種東西在李家還算是奢侈品,平日裏也只有生辰之時才能食用。
“好了,把碗收拾一下就出去吧,我還要準備明天的行裝。”
雲繡本來心裏還是帶着愧疚,畢竟是自己破壞了姐姐的婚姻,是自己的令她可能會卷入那波谲雲詭的後宮。可看到李雲綢那運籌帷幄的模樣,她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關上姐姐的房門,已是皓月當空。
李俊仁一早就起床。今日除了送李雲綢去郡守府以外,還要采購些上等絲線回來。成都畢竟是郡府所在地,貨品齊全不說,還能結識些這方面的商賈。要是将來自家的貨出多了,說不定還真能在那人口衆多之地開個鋪子什麽的。
“爹,可以走了嗎?”匆匆扒拉了幾口稀粥,李雲綢便開始催促。
李俊仁并沒有搭理心急如焚的女兒,而是跟家人一一叮囑着事情。例如叫二弟好好管賬,看着染坊和繡莊;叫雲岳除了讀書以外,也要到莊子上去走走;叫楊氏好好管着家,照顧好幾個妯娌和孩子們。終于,他走到雲繡面前,拍拍女兒瘦削的肩膀,認真地說:“雲繡,還記得爹的期望嗎?好好設計些繡樣,繡莊的未來就看你的了!”
“嗯。爹,你放心好了。祝你和三叔、姐姐一路順風!”雲繡眼角一彎,那抹微笑足矣融化每一顆焦慮的心。
“好啦,好啦,再不走,今晚就趕不到關城門之前進城了!爹,三叔,咱們快走吧!娘,二嬸、三嬸,好好照顧好自己!”
李雲綢是第一個跨出李宅大門的人。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她的眼前一閃而過。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死纏爛打!
馬車遠去,李宅衆人準備回屋,開始新的一天生活。那身影再次忽然竄出,映入了雲繡的眼裏。
“嚴大哥,聽說你受傷了。”望着頭上還纏着布條的嚴家興,雲繡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畢竟鎮上的人都知道,嚴家興的這個傷是為情所困,是因為李家的大小姐突然絕情悔婚所致!而這一切,似乎又是她李雲繡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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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望着那條早已看不到任何車子的青石板路,嚴家興喃喃自語。
“是啊,姐姐走了。”那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又升騰起來,李雲繡不由得感慨,“他也走了很久了……”
“雲綢,雲綢……雲綢,你還是走了……”
“嚴大哥!”見男人有些不對勁,雲繡忙走過去扯了扯對方的衣角。
“雲綢!還我雲綢!”那嚴家興居然突然轉身過來,雙手扼住了雲繡的咽喉,将之逼到李宅前的一棵大樹上,惡狠狠地嚷嚷:“還我雲綢!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嚴……嚴大哥……不是我……”呼吸越來越困難,雲繡的力氣又怎麽能掙紮過那個平日搬慣了酒壇子的男人?“姐姐……你怎麽回來了?”靈機一動,她朝着馬車離去的方向,用盡力氣喊了句話。
嚴家興果然将手松開,朝着雲繡眼神所到之處望去。當什麽都沒看到以後,他又猛地轉身,直逼正弓腰猛喘的雲繡。
“嚴家興!”聞聲而出的李俊孝、李雲岳眼見那雙手又要掐住雲繡的脖子,忙沖将過去,将嚴家興推倒在地。李雲岳一把摟過受驚過度的雲繡,李俊孝則破口大罵:“你怎能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下此毒手?荒唐!實在是荒唐!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劉氏聽到丈夫的聲音也趕緊出來。看到丈夫責罵的竟是自己看上的“女婿”,大有“大水沖了龍王廟”的感覺,忙将李俊孝拉回宅中。
李雲岳正要将雲繡帶走,卻被妹妹從懷中掙脫。雲繡心軟,她見不得弱者。此刻的嚴家興,在她的眼中正是那個弱者。額頭上的傷口還是其次,可心中的傷口又該怎樣撫平?如果沒有自己弄出來的這場變故,或許就在兩個月後他便能小登科,與姐姐洞房花燭;如果姐姐不是一心想進宮,着着急急将消息放出去,或許他的心中還會有一絲希望,還會跟自己一樣,能在河岸邊看看來往的船只,盼着心中的人兒歸來……
嚴家興自摔在地上起便如同一灘爛泥,趴着不願意起來。雲繡吃力地将他扶坐起來,溫柔地說:“嚴大哥,這世上不是只有姐姐一個好女子。或許你走出去散散心,開拓一下眼界,便能尋着更好的姻緣。”從腰上解下玉葫蘆,物歸原主。在嚴家興哀怨的眼神中,雲繡接着說:“這個玉葫蘆只配戴在真心對待嚴大哥的女人身上。雲繡祝嚴大哥重獲一份錦繡良緣!”
“錦繡良緣?”嚴家興搖搖頭苦笑道。
“正是錦繡良緣!從嚴大哥身上所佩戴的香囊便可看出嚴大哥是識繡,知繡之人。我蜀地優秀的繡女無數,嚴大哥慧眼獨具,必将找到比姐姐更合适的伴侶!”
果斷地起身回家,雲繡真的不願再看他。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多麽害怕自己有一天也如同他一般,被心愛的人抛棄!如果真的有這一天,自己會否還不如他?他起碼能活着走到李宅,目送姐姐的離開;而自己呢,呵呵,不想也罷,爹不是還有任務交付下來嗎?
提筆畫繡樣,腦海裏卻浮現着他的身影。又或是剛才嚴家興的扼喉,使自己提不起精神。總之,今天,雲繡是什麽事兒也做不了了!陽光透過窗棂隐射在繡架上,牡丹花開,鴛鴦戲水,龍鳳呈祥……為何個個都那麽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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