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自傷 ◇

即使我有什麽事,你也不許傷害自己。

事情發生得突然,方雲晚接住江修,往後退了兩步,抱着江修一起摔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動。

江修安靜地倒在方雲晚懷裏,悄無聲息。方雲晚腦子裏一片空白,在自己家裏怎麽會摔下來呢?幸而才三四級臺階,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可那為什麽這麽長時間了,江修還倒伏在自己身上,一動不動?

“江修?”方雲晚小心翼翼地翻過伏在自己懷裏的江修,只見他雙眼緊閉,呼吸沉重艱澀,不知摔到了什麽地方,看上去像是已經失去了意識。

“江修?”方雲晚邊喊着,邊輕輕拍了拍江修的臉頰。

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見江修的頭軟軟地垂向一側。

不知道摔到了哪裏,剛剛能說話能走路的人瞬間人事不省!

方雲晚看着懷裏悄無聲息的江修,只覺得脊背發涼。壓抑着心慌,他又喊了江修幾聲,試着掐人中捏虎口,怎麽也沒法把人叫醒,他的情緒終于像決堤的洪水再也阻擋不住。

他不敢搬動江修,只緩緩将他從自己懷裏挪到地上。

“你堅持一下,我去喊人。”

方雲晚來到一樓,拉開沉重的木門。

淩晨四五點是他們換班的時間,此時門只站着兩個個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他們齊齊伸手攔住方雲晚,為首的那個男人冷漠刻板地說:“方先生,您不能出門,請回吧。”

“我不出去,你們進來,江修從樓梯上摔下來,昏過去了。快備車,送他去醫院。”

門口的男人不為所動,漠然道:“抱歉,換班時間,人手不夠,我們不能離開這裏。”

“是你們江先生自己摔得昏迷不醒了,你們也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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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特意交代過,即使是他本人出了意外,也不許我們擅離職守。”黑衣人看着方雲晚臉上的焦急神色不像是裝的,想是江修在裏面真的出了什麽意外,向方雲晚建議,“這樣吧,我馬上打電話聯系程哥和許哥,他們很快會到,您先回去休息。”

許路遙确實可以幫助他,可是他們此時遠在幾十公裏以外,便是接到電話後即刻出發,到這裏也是一個小時之後了。那麽長的時間,難保江修的情況不會進一步惡化。

方雲晚道:“來不及等他們了,直接打電話叫救護車!”

“除非您自身出現疾病或者受傷,否則,我們是不會聯系外人來到這裏,請見諒。”

方雲晚又急又氣,江修幾乎是算無遺策,要将他困在這裏切斷與外界的聯系。

可他在交代這些事情時,有沒有想過,到頭來這些條條框框害的是他自己?

“只要我受傷就可以叫救護車了是吧?”

方雲晚的目光飛過掃過屋子裏的陳設,毫不猶豫地将玄關處的一只青瓷瓶摔碎,從地上撿了一塊碎瓷片,冷靜而決絕地盯着攔住他的黑衣那人:“我馬上就會割腕,你可以叫救護車了。”

“方先生,您冷靜一點。”

方雲晚将瓷片鋒利的邊沿抵在手腕上:“叫救護車……”

話音未落,忽然有股力道從方雲晚身後襲來,身後的人用手臂固定住方雲晚的身子,從他身後探出手來,一手準确地扣住他的手腕,另一手包住他捏着的那塊碎瓷片,鋒利的瓷片紮進那人的手掌,血色自指縫間迸出。

“江先生。”黑衣人對指掌間的血色視若無睹,神色如常地颔首向來人打招呼。

江修點頭:“你們做得很好,辛苦了。”邊說着,邊松開方雲晚,淡定地取出手掌裏那塊沾血的瓷片,随手放在玄關處的大理石置物臺上,扯了幾張抽紙握在手裏止血,反手關上大門。

一轉身,江修就看見方雲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眼眶和鼻尖微微泛着紅。江修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攬住方雲晚的肩膀,推着人往屋裏走:“別擔心,我沒事的。即使我有什麽事,你也不許傷害自己,聽到沒有!”

方雲晚往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江修一番,除了臉色有些許蒼白憔悴,想是睡夢中被叫醒的緣故,他能走能動,看起來确實沒有不妥。方雲晚心有餘悸:“真的沒事?剛剛你暈過去了,是不是摔到頭了?頭暈不暈?”

“真的沒事,剛剛是吓唬你的。”

聞言,方雲晚眉頭一擰:“你故意的?”

腳下踩空從樓梯上跌落是故意的!墜地後受傷昏迷是假裝的!方雲晚臉色沉了下來,他因為安安高燒不退,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而江修竟然在這時候跟他開起這種玩笑!

方雲晚面色不豫,冷聲道:“你放心,以後你就算是在我面前斷了氣,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難得的好氣氛又被自己弄得更糟,江修有些無奈。

但他沒忘記安安,交代方雲晚:“你給安安穿好衣服,帶下來,我讓他們安排車,我送安安去醫院。”

“我要陪着安安。”

江修仿佛累極了不想跟方雲晚糾纏,聲音冷硬:“要麽你陪着安安待在這裏,讓他繼續燒下去,要麽我帶着安安去醫院,你在這裏等着。你自己選。”

這話一說完,江修便知道方雲晚的選擇。氣歸氣,可他永遠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果然方雲晚在江修面前站着瞪了他半分鐘,最終敗下陣來,扭頭上樓去了。聽見二樓先後響起開關門的聲音,确定方雲晚已經到安安的房間裏去,江修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踉踉跄跄地退了幾步,跌坐進沙發裏。

方雲晚手機信號被程盛屏蔽了,可江修的手機在這裏依然可以使用,他艱難地掏出自己的手機,先撥了一個電話給門口的保镖,交代他們備車,又撥了一個電話給許路遙。

淩晨四點多,這個時間給許路遙打電話,恐怕會被程盛罵死。

可程盛不會真的罵死他,這一身病卻是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與方雲晚以為的不同,江修并不是故意踩空從樓梯上摔下去才假裝受傷昏迷,而是他追着方雲晚要去安安的房間途中體力難支驟然昏厥,才會從樓梯上摔下去。

可一個安安已經夠讓方雲晚操心的了,這些誤解沒必要這時候跟他說清,徒增煩憂。

他昨晚只睡了幾個小時,今天又忙了大半個白天,撐到這個時候早就是強弩之末。

那時江修倒是想在地上多躺一會,可偏偏方雲晚被守門人逼得沒有辦法,竟想出了那麽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從短暫的昏厥中蘇醒時,江修恰好便聽見樓下摔瓷瓶的響動。他掙紮着翻身坐起,便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趕,幸而來得及攔住方雲晚傷害自己。

“江修?”許路遙在電話裏喊了好幾聲,眼見語氣越來越急,“江修,說話!”

拖着這幅身子奔走,江修的力氣更是被透支得厲害,方雲晚一走,他連說話力氣都要沒有了。江修低弱地咳了幾聲,胸口翻湧着絲絲腥氣,他忍着胸口的悶痛回應許路遙:“我覺得,覺得不大好……”

“你哪裏不舒服?”

可這時樓梯上已經響起方雲晚下樓的腳步聲,江修強撐着坐直,簡短地同他說:“安安高燒,我和他一起去附近醫院,但我可能是撐不到醫院了,你能不能來一趟?”

“好。你自己先吃點藥。”

江修簡短應了一聲,挂斷了電話,還來不及把手機塞回口袋裏,方雲晚已經抱着裹成一顆球的安安來到江修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給江修。江修起身接過安安,卻沒留意放在腿上的手機随着他起身的動作滑下去,滾到沙發下面去。

方雲晚一路送到門外去,憂心忡忡地看着江修懷裏燒得滿臉通紅的安安,再三叮囑:“小心他的傷口,有什麽情況随時跟我說。”

相比之下,江修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兩聲,便急匆匆地坐進車裏。

方雲晚一顆心都撲在安安身上,自然沒有注意到江修的不妥。

車子駛出別墅區不久,江修的狀況便急轉直下,仿佛冰雪寸寸封凍他的軀體,他覺得從指尖泛起的寒意漸盛,幾乎已經沒有力氣擡起手。

他半睜着眼睛,看見前路有個急轉彎,下意識地要擡手将安安護在懷裏。可他抱着安安的那只手已經沒力氣拉住他,慣性使得安安的頭磕上車門,額頭上的雪白的紗布無聲地漫開一片血色。

江修沒有回來,安安也沒有回來,阿姨沉默寡言,方雲晚覺得整棟房子裏只有他自己一個活物。

剛剛吃過早飯,淩晨送安安去醫院的人便回來了。車上不見安安與江修,只有同去的黑衣男人請方雲晚整理幾套安安換洗的衣服,說是要送到醫院去。

方雲晚眉頭緊皺:“要衣服做什麽?需要住院治療?”

黑衣人猶豫了片刻,還是如實回答:“去醫院的路上磕碰傷口,又導致了出血,醫生讓拿套衣服給孩子換上。至于是否需要住院治療,我回來的時候還不能确定。”

“怎麽會磕碰了傷口導致出血?江修是怎麽照顧孩子的?”方雲晚又氣又急,“我收拾一點東西,跟你一起去!”

最終方雲晚自然是沒能如願離開半山別墅區到醫院去陪安安。他心裏牽挂着安安,每隔一兩個小時,就催着阿姨聯系江修詢問安安的情況。可一整個早上,阿姨打給江修電話都無人接聽。

方雲晚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看着客廳裏安安的玩具,越加坐立不安。

江修給安安準備了一整個房間的玩具,小孩子沒心沒肺的,安安沒受傷前,在這裏有得吃有得睡還有得玩,俨然有樂不思蜀的趨勢。安安最喜歡的就是江修給他買的那些玩具汽車。他玩得開心,折騰的确實方雲晚。每天,方雲晚都要不停地給安安取出開到各種家具下面去的玩具車。

他盤腿坐在地毯上,把安安的玩具汽車一字排開,發現少了一輛。

于是他趴在沙發邊,伸長了手往裏掏。很快,方雲晚摸到了一個光滑硬物,雖然摸着不像是玩具車,可他還是把那東西取了出來。

那果然不是玩具車,是江修的私人手機!

自從住進這個屋子,不知道江修用了什麽法子,方雲晚手機的信號就消失了,此時他打開江修的手機,竟發現他的信號滿格!

方雲晚捏着手機,飛快塞進口袋裏,故作鎮定地走回房間。

作者有話說:

從37章開始有一些修改,主要是增加了小方視角的一些內容,在進入半山別墅後的一些情節也有調整-其中38、41、42、43、45章節的變動會大一點,如果往後看下去發現銜接不上,可以返回來看下這幾章——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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