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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
這些人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心裏比什麽都髒。
江修住的小區是隅城數一數二的高檔小區,裏面的住戶大多非富即貴。隅城的圈子就這麽大,一點風聲頃刻間便能傳遍四處。
與宋铮見人三分笑的好手段不同,江修不是滴水不漏的性子,這些年在頌文集團內外也得罪了不少人。虎落平陽,那些往日甚至入不得江修眼裏的人。
如今不約而同地出動來,借着這段時間虛虛實實的傳言,對江修被免職一事添油加醋地胡說。
頌文集團淩晨發的公告,經過一天的發酵,這個小區裏的人至少有五六成已經聽過三種版本以上頌文集團奪權風波的演繹。
金字塔尖尖上這撥人大多彼此相識,之間的關系更是錯綜複雜。
精明的人深谙世事浮沉勝負難定,此時最好不過作壁上觀免惹是非。而那些往日在江修手裏吃過虧,腦子又不大靈光的,便覺得風水輪流,正是時候到江修面前來踩上一腳。
比如眼前這位把江修遞過去的火鍋底料掃到地上的女士。
雖然已經是孩子的母親,可她看上去依然年輕漂亮,身形纖細窈窕,便是生氣時杏目圓瞪的模樣也是嬌憨可愛。
江修認得這對個漂亮的女人,她的丈夫是昭陽地産的供應商,年前整頓昭陽地産時,調查組發現他與施工隊存在不正常利益輸送,對于非關鍵的部分材料暗中以次充好。雖然沒有造成重大事故,但頌文集團層面态度強硬,将集團內所有與該供應商有關系的項目,全部裁撤更換。
那時,這個女人和她的丈夫就仗着住在一個小區,近水樓臺,上門來找過江修。
江修早料到會有人因此糾纏,那段時間閉門謝客,自然這對硬着頭皮上門的夫婦也碰了一鼻子灰。
誰會料到,逛趟超市便就遇上了這對母子,這大概就是冤家路窄。
江修不想與人多生龃龉,挑了另一個牌子的火鍋底料,便想離開。
可那孩子的母親并不罷休,抱住嚎啕大哭的孩子,低聲嚷嚷:“連個孩子想要的東西都要搶,沒有父母教養的人果然不可理喻。”說着,她低下頭去換了一副面孔,溫柔擦去孩子的臉上的眼淚:“寶寶不哭啊,都怪那個壞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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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争執已經吸引來不少人圍觀,她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聽清。
宋錦和江之恒早逝的事并不是個秘密,她這話精準而有力地刺中江修的軟肋。
江修的腳步頓下來,眯起眼,回頭看她:“你再說一遍。”
“自己敢做倒不敢讓人說了?”女人聲音尖利,“聽說你的兩個舅舅先後下落不明。空穴不來風,你要是清清白白,沒害過人,頌文集團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免你的職?你以為大夥兒都是傻子,你們都鬥到明面上來了,我們還能看不懂不成?”
江修目光沉沉:“聽誰說的?”
女人笑出聲:“網絡上圖文并茂的,這究竟是謠言還是真相,大夥兒心裏跟明鏡似的都清楚。你沒動過手腳,那可更是奇怪了,難不成是你命太硬,克死父母還不算,連帶着兩個舅舅都被你克死了?”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大家私下都說,你的父母當年是擔心小宋銘長大跟他們争家産,才故意把三四歲的小宋銘弄丢的。你們這些有錢人啊,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心裏比什麽都髒。”
從他與白銘的新仇舊恨四處傳播開起,關于他與宋家人之間利益糾葛的揣測便層出不窮,這幾日宋铮下落不明的消息隐隐從頌文內部傳出來,對于江修居心不良的猜測再次暗暗流傳開來。
原本,江修對這些暫時的謠言并不在意。
宋铮的案子目前還在秘密調查中,一旦案情清晰,公布調查結果,孰是孰非一目了然。而白銘作為宋铮的幫兇,警方也在緊鑼密鼓地搜尋他的下落,一旦白銘被捕,那些關于他害死白銘的傳言,也便不攻自破。
只是江修沒想到,以訛傳訛,髒水已經迅速潑到了宋錦和江之恒身上。
“你胡說!”江修臉色煞白,怒氣湧上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我父母在世時,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宋銘。”
“那找到了嗎?以宋家的財力,找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連個影子也沒找到?可見并不是真心要找。”
争執越發激烈,四周圍上來的人越發多了起來。
人群包圍下,江修開始覺得透不過氣來,呼吸越發沉重起來。
他扶着貨架站站穩,依舊将脊背挺得筆直,冷聲道:“含血噴人,向我的父母道歉。”
“道哪門子歉!我說的是實話。”女人杏目一瞪,便是無辜模樣。
“哪句是實話?”
女人這話說得沒憑沒據,江修還未開口反駁,卻有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方雲晚在幾排貨架之外便聽見了那女人大放厥詞,別說江修了,他都被氣得捏起了拳頭。好不容易撥開人群趕到江修身邊,方雲晚看見江修休息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養回來的臉色又一徑慘白下去,更是生氣。
方雲晚瞪了面前張牙舞爪的女人一眼:“你說的哪句是實話?當年宋铮走丢時,江修甚至還沒出生,當年的事你是親眼看見了,還是親身經歷了?”
女人不服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聽人說的。”
方雲晚冷笑:“又是誰告訴你的,值得你這樣深信不疑?你口口聲聲說宋銘被江修所害,既然當年親歷這件事的三個人都不在了,你所謂的實話又從哪裏來?莫不是他們托夢告訴了你的實情?”
圍觀者不過是湊熱鬧的心态,原本也沒有喜惡偏向。那女人能在表面上占據上風,不過是因為江修懶得同她理論,方雲晚幾句話便堵得她啞口無言。
在江修的記憶中,方雲晚還是多年前的一只柔軟嬌氣的小奶貓,偶爾也發脾氣,偶爾也撓人,但多是窩裏橫罷了,何曾這樣對着外人咄咄逼人?
待眼前的一陣黑霧散去,江修擡起頭。
他看見方雲晚站在他身前,将他護在身後,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以前,方雲晚是象牙塔裏懵懂無知的單純學生,他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狡詐商人,方雲晚遇事常常驚慌失措六神無主,他為他撥開陰雨擋去風雨做他最堅實的後盾。他已經習慣了對方雲晚有求必應,習慣了将方雲晚護得滴水不漏。
而今天,好像是第一回 ,他連保護自己的力氣也沒有,全心信賴仰仗方雲晚。
他的小奶貓,他的小孔雀,他的小刺猬,好像真的長大了。
方雲晚不依不饒地又同女人理論了幾句,女人理虧詞窮,漸漸敗下陣來,嚣張的氣焰不再,拉着孩子便想走。
“等等。”方雲晚伸手擋住他們的路,提醒她,“道歉。”
看熱鬧的人漸漸散了,女人的觀衆已經寥寥無幾。
盡管如此,大庭廣衆之下人來人往,她剛剛有多威風,如今便有多狼狽。她跺了跺腳,想含糊過去:“多大點事兒,至于這麽較真?”
“當然至于。”方雲晚掏出手機,“而且不止于此。”
手機屏幕上,錄音軟件開着,上面是起伏波折的線條。
方雲晚解釋:“剛剛你說的話,我已經全程錄音。我不介意拿着這段錄音去報個警,我相信江先生也不會介意。”
提到江修,方雲晚特意回頭看了他一眼。
江修了然,默契地适時接上話:“當然,我現在是無業游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兩害相權取其輕。女人因為上回散步時偶遇江修受了氣,今天本就是借題發揮。
如今自知理虧,最終不情不願地朝着江修說了「對不起」,拉過孩子快步離開。
方雲晚彎腰把地上的火鍋底料撿起來,走到江修身邊,挽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住。江修偏過頭看他,蒼白的唇勉強向上扯了扯,低聲道:“走吧,該回家了。”
因為這一段不愉快的插曲,兩人逛超市的興致也沒有了。
那一場争執雖然并不算激烈,但小超市場地不大,鬧出來的這點動靜無處藏匿,人盡皆知,無論是江修還是方雲晚,都想着快些離開,免得人指指點點。
方雲晚明顯能感覺到江修的情緒不好,從收銀結算到漫步回家,他幾乎沒再同方雲晚說過話,只在進屋後,低低說句,累了,要先回房間休息。
方雲晚知道他心情不好,沒敢打擾他,把采購回來的食物收進冰箱裏,在網上找起了菜譜,準備給江修做晚飯。
他買了小米和南瓜,要給江修做他午睡醒後點的金湯小米粥。
被江修困在半山別墅的時候,方雲晚沒有手機,被白銘和宋铮關着的時候,他也沒有手機,時間長了竟擺脫了電子設備的綁架,對手機的依賴大大降低,以至于今天一早跟着江修回家,才想起跟他拿一把他的備用手機先用着。
方雲晚還來不及去辦新的手機卡,只能把手機連上wifi當做小型平板電腦使用。他連上wifi搜索菜譜時,新聞app的提示消息跳個不停,将近些日子的要聞一股腦兒地推送上來。
其中,不乏與江修有關的消息。
方雲晚打開幾個常用的軟件,在裏面輸入江修的名字,整整一個版面都是近來江修的。江修和白銘的圖文被頻繁發出的時間已經過去幾日,有些營銷號冷飯熱炒,把宋錦和江之恒的往事也拉出來添油加醋地編故事,今天超市裏遇見的那個女人,十有八九便是受這些言論的蠱惑。
方雲晚沒有見過宋錦和江之恒,看着這些言論,雖然不快,情緒上卻也不至于失控。但他知道,他看到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謾罵江修時,有多生氣,江修看到那幫烏合之衆折辱宋錦與江之恒,就有多生氣。
被白銘和宋铮關在那棟宿舍樓裏時,他們商量事情偶爾也不避着方雲晚,因而方雲晚大致是知道他們做了什麽的。但方雲晚沒料到,他們點了一粒火星,而後輿論如山火,不受控制地蔓延開去,如今會燒成這個樣子。
可是,事情究竟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
方雲晚耐着性子尋找歷史信息,終于翻到一篇梳理這次事件發酵經過的文章,發現這場風波的起點,正是他帶白銘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裏,從筆記本電腦上拷取的那段江修毆打白銘的視頻。
後來,白銘和宋铮手裏對江修不利的東西一點點往外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江修的名聲被毀得徹底。
方雲晚腦子裏忽然嗡地一聲,手腳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
江修一直都知道,那個視頻是由他保存着的。
那麽,對于這場明顯有組織有計劃的網絡暴力,江修怎麽看?他會不會以為,這是自己和白銘聯手合作,要把五年前經歷過的苦楚,讓他完完整整地經歷一遍?
所以才在幾天前自己重獲自由時,遲遲不肯相見?所以剛剛回來的這一路,江修才一言不發?
可是,分明不是這樣的!
他分明沒有一星半點報複江修的意思!
方雲晚猛然站起身,急急忙忙地便想沖進卧室去找江修解釋清楚。
卻在這時,門鈴聲響了起來,牽絆住方雲晚奔向江修的腳步。
作者有話說:
小方醒悟的一章;
他已經是一個可以在修修被欺負的時候保護修修的成熟小方了;
接下來就要換修修開始作了;
下一更修修應該要噴小方一臉血了,明天晚上見吧-感謝在2022-05-01 20:43:47-2022-05-02 22:12: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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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