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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秋意來到實驗室的第一天,整個實驗室一片混亂。老板出去開會了,大部分學生都偷懶沒來,來了的也是在工位上摸魚,還有幾個碩士生湊在角落裏聊天。
“我昨天晚上做噩夢了,半夜吓醒了。”
“怪不得,我都聽見你說夢話了,還叫得那麽慘。”
一旁趴着補覺的博士師兄忽然垂死病中驚坐起,擡起臉,露出被學術摧殘過的發際線,“什麽!你夢見你讀博了?”
幾個碩士看着博士師兄反應了幾秒,爆發出一陣大笑。
站在門口的冉秋意扯了扯嘴角:“……”
他插不進去話,打了聲招呼便找了個空着的工位坐下。
過了一會兒,有個人推開門,急沖沖地走了進來,門因為慣性被拍在門框上,聲音有些大,冉秋意聞聲看過去。
來人個子很高,走起路來有種随意又潇灑的氣質,在人群中絕對算是很惹眼的。他穿了件黑襯衫搭牛仔褲,身材比例把普通的衣服襯得格外好看,看起來比冉秋意年紀大一些,冉秋意猜測,這應該是個師兄。
那人朝這邊走過來,冉秋意剛想站起來叫聲 “師兄”,就聽到那人罵了句髒話:“操。”
雖然不是對着冉秋意,但他還是識趣地噤了聲。
那人看都沒看冉秋意一眼,在冉秋意旁邊的工位坐下,然後戴上耳機,開始打游戲,臭着一張冉秋意第一眼看就覺得挺帥的臉,把機械鍵盤敲得噼裏啪啦響。
實驗室的每個工位上都貼着名牌,冉秋意看到那個人的名牌上寫着 “姚識秋” 三個字。
接着,冉秋意聞到一股濃濃的煙味,是從姚識秋身上飄過來的。他瞟了一眼那人電腦屏幕上打打殺殺的游戲畫面,側過身,不着痕跡地皺了一下眉,心說,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臉,光是長得帥有什麽用。
冉秋意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性格随和,愛笑,又長了一雙笑眼,平日裏對誰都溫柔平和,笑臉相迎。
但并不代表他沒有原則,沒有讨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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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禮貌,動不動就講髒話,公共場所抽煙,工作時間打游戲影響別人,這些冉秋意讨厭的點,這位師兄全占了。
冉秋意百無聊賴地坐了半個多小時,之前一直聯系的師姐總算來了。
梁霜罕見地穿了件風格優雅的長裙,瞪了一眼大呼小叫表示驚奇的師弟師妹們,徑直走向冉秋意。
“Hello,是小冉吧?”
冉秋意站起來,對梁霜笑了一下,“師姐好,我叫冉秋意。”
“哎,師弟。你長得可真好看,” 梁霜笑眯眯地看着他,對這個新來的師弟十分滿意,她拍了拍冉秋意的肩膀,“走吧,老板開完會回來了,我帶你去他辦公室。”
“嗯,謝謝師姐。”
走之前,他看了看屋裏僅剩的幾個空工位,心想,希望到時候分工位的時候不要坐在那個師兄旁邊。
老板姓章,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和冉秋意說話的時候十分和藹。
“秋意是吧?我見過你的研究生導師,有次會議碰上,我們聊過幾句,” 章教授說,“那才叫真正的年輕有為,搞研究很有自己的想法,你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肯定不會差。”
“好好幹,有什麽問題多溝通。”
他和冉秋意聊了聊研究方向的事,又關心了一下他在生活上有沒有不習慣的地方,便讓他回去休息了,明天參加完開學典禮再來實驗室正式報道。
從章教授辦公室出來,梁霜又帶着他轉了一圈實驗室,熟悉環境,也和同門認識了一下。
走到姚識秋的工位時,冉秋意看到他還在打游戲,一邊熟練地操控角色,一邊還在夾着手機打電話,且語氣非常不好,冉秋意都懷疑他把游戲裏的對手當做了電話那頭的人,端着 98k 一通掃射。
梁霜 “啧” 了一聲,忍住了去踹姚識秋椅子的沖動,拉着冉秋意走遠了一些,跟他說:“算了,姚狗今天不做人,改天再介紹你們認識。”
“師弟,客氣的話我就不多說啦,” 梁霜笑着說,“總之歡迎你加入我們實驗室。”
冉秋意感激地點了點頭,“謝謝師姐,我會加油的。”
臨走前,他看到姚識秋還在打游戲,很想問問梁霜,實驗室是不是不管工作時間摸魚,又覺得這樣不太禮貌,還是憋回去了。
冉秋意碩士時期的實驗室是一個團隊,頂頭老板下面有七八個老師,招得學生自然也多,還根據研究方向分成了三個組,學術和項目上都管得很嚴。這裏則完全是另一種模式,所有學生都是章教授名下的,管理比較寬松,也相對自由很多。
然而來到實驗室的第一天,冉秋意對這裏的印象卻算不上好。
可能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碩士時期的實驗室,習慣了那裏的環境和氛圍,老師和同門,一時間難以适應。
不過他覺得,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拉低印象分的原因,是那個在實驗室裏抽煙、打游戲的師兄。
叫…… 姚識秋。
這好像是冉秋意第一次因為不喜歡一個人而記住他的名字。
D 市的春天比北京要暖和許多,才剛三月中旬就有要入夏的氣息。
A 大的博士生宿舍環境不錯,兩人間,獨衛獨浴。室友還沒來,宿舍只有冉秋意一個人,
他收拾好床鋪便在校園裏轉了轉,順便熟悉下環境,免得迷路。
A 大校區面積大,環境優美,是 D 市的景點之一,經常有游客來參觀。不過,對于從未在南方生活過的冉秋意來說,這裏最大的缺點就是地形複雜,上坡下坡非常多,他提着從超市買的大包小包走過了一段很長的上坡路,離宿舍還有老遠,就有些累了。
剛好前面是操場,冉秋意便放下東西,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
此時正值夕陽西下,球場上都是打籃球的男生,幾乎每個場地都被占滿了,場邊還有不少帶着冰水飲料的女孩子,落日餘晖灑在他們身上,頗有種青春飛揚的氣息。冉秋意托着下巴看了一會兒,心情莫名變得很輕快。
其實高考填報志願時,冉秋意也填了 A 大,但他當時更傾向于北方的學校,所以在兩所學校分數線接近的情況下,他把 C 大寫在了第一位,A 大則放在了後面。
他當時不會想到,自己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這裏。
忽然,有個人把包扔在了冉秋意旁邊的長椅上,冉秋意擡起頭,看到那人在朝球場上的人打招呼。接着,那人擡手脫了身上的黑襯衫,露出裏面的 T 恤,跑進球場加入其中,接住傳過來的球,投了一個三分,進了。
冉秋意感覺這個人有點眼熟,再眯起眼睛仔細一看,這不是…… 那位姚師兄嗎?
姚師兄球打得不錯,不過,和他打球的這些男生應該都是本科生才對,冉秋意看他們配合默契,好像常在一起打球的樣子。
冉秋意不禁心生疑惑:這位師兄…… 都不用學習的嗎?上午打游戲,下午打球,這麽不務正業,能達到畢業要求嗎?
冉秋意站起身,提着東西往宿舍走,心說,我還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我想按時畢業呢。
第二天,冉秋意參加了學院舉辦的博士開學典禮,下午背着電腦來到實驗室,正式開始他的讀博生活。
但他很快就遭到了晴天霹靂。
實驗室一共有三個空着的工位,冉秋意先是抱着東西去了靠窗的那一個。
但梁霜說:“那下面的插座沒電,用不了,師弟你換個地方吧。”
他又抱着東西去了正對着門的那一個。
但梁霜又說:“那裏對着空調風口,會吹死人的,而且老板一進來就能看見你的屏幕,師弟,我建議你別坐那裏。”
她指了指最後剩下的那個工位,“那邊還有個位置,你去坐那兒呗。”
冉秋意努力扯了個笑,“好,謝謝師姐。”
冉秋意別無選擇,只得坐到了姚識秋旁邊的工位。他一邊收拾一邊想,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希望這位姚師兄打游戲的時候不要把鍵盤敲得那麽響,更不要在輸了以後遷怒于他。
不過,姚識秋不在實驗室,聽梁霜說是出差了,下周才回來。
雖然如此,但冉秋意在實驗室的這第一周裏,可沒少聽到姚識秋的名字。
星期二。
“啊啊啊啊,” 宋彥輝啪地一聲合上電腦,抱着頭哭嚎,“姚師兄什麽時候回來啊!我要撐不住了!”
孟瑾給他遞了張紙,“冷靜,擦擦口水。師兄剛走,下星期才能回來。”
冉秋意戴上耳機,繼續看論文。
星期三。
順豐小哥拿着一個包裹,問:“吳彥祖是誰?這有吳彥祖的快遞。”
梁霜在忙着打印材料,暗罵了一句自戀狂,然後示意離得最近的冉秋意:“小冉,是你姚師兄的快遞,幫忙簽收下。”
冉秋意連忙答應道:“哎,好的。”
星期四。
冉秋意站在窗前伸了個懶腰,發現窗臺上有幾盆綠蘿,還有一盆蘆荟,這些都是辦公室裏常見的綠植,不過旁邊的那盆就不太常見了。
“那是姚師兄種的小橘子,天天當寶貝似的養着,一年也就結四五個果,還死活不分給我們吃,” 宋彥輝打了個哈欠,“我以為有多金貴呢,結果去年偷着摘了一個,差點沒被酸死。”
“其他幾盆也是他在養着,我們都想不起來澆水,全靠姚師兄。”
宋彥輝晃悠回自己工位了,冉秋意猶豫片刻,還是從姚識秋桌下找到了澆水壺,給那些花花草草挨個澆了水,重點關照了那盆小橘子。
截至目前,姚師兄在他這裏的印象是,一個興趣愛好廣泛的閑人。
冉秋意性格好,做事又踏實認真,來實驗室一個星期就和同門打成了一片。周五晚上,梁霜撺掇着大家一起去吃飯唱歌,就當做是冉秋意的歡迎會。
唱到一半,梁霜接了個電話。
“姚識秋那個狗剛下飛機,說半小時後就到,讓咱們多唱會兒,等着他來,” 梁霜說,“哎,秋意你也別光坐着啊,快,點歌點歌。”
所有人都點過歌了,就剩下冉秋意,師弟師妹也在吵着要聽他唱歌,他不好意思拒絕,猶豫再三,點了一首齊秦的老歌。
宋彥輝正吼《藍蓮花》吼到一半,包廂門被推開了。
姚識秋穿了身運動服,拖着行李箱,風塵仆仆地走進來,一屁股坐在冉秋意旁邊的空位上。
他朝冉秋意伸出右手:“是小冉師弟吧?我這周急着出差,都沒來得及認識下。”
“我是姚識秋,你應該也聽他們介紹過了。”
包廂昏暗的燈光打在姚識秋側臉上,顯得他五官更加深邃,和第一眼的印象一樣,冉秋意還是覺得這人挺帥,不過下一秒,他又聞到了姚識秋身上的煙味。
他乖巧地笑了一下,握住姚識秋的手,“嗯,師兄好。”
“師兄!你終于回來了!” 程彥輝扔下麥克風,恨不得抱着他的大腿哭訴,“實驗室沒有你可怎麽辦啊!我沒有你可怎麽辦啊!”
姚識秋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滾!那麽弱智的問題,也好意思開騰訊會議問我,我沒有你這麽蠢的兒子。”
衆人鬧做一團時,宋彥輝的《藍蓮花》放完了,跳到下一首歌,是冉秋意點的《夜夜夜夜》。梁霜連忙把麥克風塞給他,示意那群瘋子安靜點,“都別吵了,秋意點的歌。”
這首歌沒有前奏,冉秋意愣神的時候錯過了第一句歌詞,又接連錯過了第二句、第三句。
姚識秋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巧了,這歌我也熟啊。”
“來來來,給我個麥克風。”
冉秋意回過神來,閉了閉眼,深呼吸,接着 “你也不必牽強再說愛我” 唱下去。
他有點後悔點這首歌了。
來到 A 大讀博的日子充實而忙碌,新的環境,新的氣候,新的生活方式,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适應。和他預想的一樣,一切重新開始,他往前走,沒有時間放任情緒瘋長。
這是來到南方以後,他第一次主動想起那個人。
那個人唱歌很好聽,每次聚會去 KTV,都會被起哄唱第一首歌,而那個人每次都會點《夜夜夜夜》。
不過托姚識秋的福,他沒有想很久,半首歌的時間都不到。
因為……
姚師兄唱得…… 實在是…… 太難聽了!
冉秋意一邊掐着自己的大腿,努力不被他帶跑調,一邊在心裏默默吐槽:這人到底是怎麽好意思搶過話筒,還說自己對這首歌很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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