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兩人在山興居多住了一晚,客棧在早上的時候空出了幾間房,裴言霆這回說什麽也不同床了,自己又去多要了一間客房。趙清行沒說什麽,畢竟他安慰人家的時候是豁達,但一想到澡還是人家幫忙洗的,只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次日出發回太蒼宗,裴言霆帶着他禦劍的途中他愣是沒敢動一下。不知道為什麽,他想不起那荒唐一夜的任何畫面,身體卻清晰地記下了感覺,裴言霆站在他後邊,呼吸聲都能勾起皮膚的記憶。

待回到太蒼宗時,他耳朵臉頰已經燒得可以直接燙熟兩顆雞蛋,心裏一塊大石頭也終于放下,萬幸這個副本結束後,裴言霆沒有和原著一樣莫名其妙讨厭自己。

司樂城的情況,顏溯之和幾位師弟已經向掌門彙報過了,他們這趟到千重殿也只是走個過場。掌門孫郁把裴言霆留了一會兒,估計要說一念境的事,趙清行好不容易能喘一口氣,找了個借口就溜了出去,坐在曬不到太陽的石階上等裴言霆。

這一等,半個時辰過去了,沒等來裴言霆,偏偏等來一個趙清行看見就想繞着走的人。

許川絮這幾日過得很是煩躁,本以為是得知顏溯之和裴言霆一同接了委派的緣故,但前兩天看到顏溯之自己帶着一行師弟回來時他卻沒有意料中的開心,反倒是更加煩躁了。

直到此刻,他看到坐在殿外的趙清行,才終于明白那股煩悶的原由。

這個趙清行,上次冷嘲熱諷了他一頓不說,還拿他和裴言霆比較,這一回竟然還一同去接了委派,甚至二人還晚歸了兩日。被趙清行讨好了近八年,如今為了一顆凝霜丹就跟他玩決裂,許川絮心裏怎麽想怎麽不順暢。

不過看現在的趙清行也是一臉郁悶,他心裏又平衡些了,以他這麽多年的了解,定是被人嫌棄了來找掌門告狀的。

“坐在這幹嘛呢?”他走到趙清行跟前站定,“莫不是在求掌門讓你回無涯峰?”

趙清行擡起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這個角度,讓他的眼神有種可憐巴巴的感覺。

“別這麽眼巴巴地看着我,是你決意要走的,現在求我也沒用。”許川絮輕笑道。

“你擋着我吹風了,傻老弟。”趙清行心道你可真不愧是配角,這點智商情商還想泡主角受?真是可惜了這名字,多好一首詞啊,被你糟蹋成這樣。

被罵了好幾次的許川絮面子上過不去,沉聲道:“你膽子肥了是不是?”

“我這麽瘦,膽子肥點怎麽了?礙着你了?看不慣還往前湊?”

許川絮深吸了一口氣,随即又想到了什麽,笑道:“那你不回霜寒峰,一個人坐在這幹嘛呢?被裴言霆嫌棄了?先前不是說喜歡人家?看人家現在理你嘛?”

哦豁,趙清行懂了,敢情這麽多天過去了,這傻老弟還在不爽自己的舔狗看上了別人呢。又想要泡到白月光,還想要身後有不會跑的舔狗,這傻老弟倒挺會做夢啊。

趙清行沒興趣跟他談這種人生理想,拍拍手從石階上站了起來,正欲離開時許川絮又叫住了他,“你這身衣裳……什麽時候買的?”

他問的是衣裳,可目光卻停在了趙清行的臉上。

原是趙清行起身後一身石綠色的衣裳一覽無餘,陽光下,襯得他皮膚細膩白皙,少年銳氣被這顏色抹去了些許,卻添了幾分沉穩,這是許川絮不曾見過的模樣。

趙清行臉又熱了起來,他們這次外出本來就沒帶什麽行李,那夜瘋狂後,他的衣物幾乎可以說被撕成了布條,現在這身還是裴言霆買給他的。

他還天真地問過對方為什麽尺寸如此合适,直到裴言霆尴尬地解釋說是幫他沐浴時目測的,趙清行恨不得當即一掌拍暈自己。

“問你呢?”許川絮見他紅着臉神游,壓根沒打算回自己,不由皺着眉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發愣的趙清行被他吓了一跳,腳一滑就從石階上摔了下去,許川絮下意識去扶,卻慢了一步,眼睜睜看着他滾了下去。

“清行!”

這麽大人了,還被吓得從階梯上滾下來,太他媽丢臉了。偏偏裴言霆還挑在這個時候從千重殿裏出來,這幾天社死含量過高,趙清行已經不想找坑了,直接找座山跳崖吧。

“摔哪了?”裴言霆急急忙忙将他扶起來,檢查了一遍發現手腕處有擦傷,不由皺緊了眉,一看旁邊是許川絮,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你推的?”

趙清行:嗯?

大哥,不至于不至于,又不是小學雞,沒必要,真沒必要。

他拍了拍裴言霆的胳膊,正要解釋是自己腳滑摔的,誰知還沒開口,許川絮倒先來氣了,冷哼了一聲道:“你怎麽不說是他故意摔的?”

趙清行:嗯??

帶不動,這個配角真帶不動,趙清行一臉恨鐵不成鋼。

誰知裴言霆瞥了他一眼,“清行能有什麽壞心眼?”

趙·前反派·清行:哦豁!

趙清行開始懷疑他莫不是摔出幻覺了?

趕來的孫郁無奈道:“你們見面什麽時候能和氣些?都給我好好說話。”

見他面帶愠色,趙清行趕緊息事寧人:“是是是,我剛才發呆,一時沒注意,腳滑摔了一跤,大家冷靜。”

聽他這麽說了,裴言霆雖不相信,卻也不好再在抓着不放。他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将趙清行的有些淩亂的衣服理順,又将人家的頭發梳得服服帖帖。

趙清行嘴角抽了抽,仿佛面對着一位檢查儀容儀表的教導主任。整理好後,裴言霆跟掌門道了別便扶着他回霜寒峰,“摔疼沒?要我背你嗎?”

趙清行連忙擺了擺手,“哪有那麽嬌氣。”

眼睜睜看着兩人走遠的許川絮心裏不是滋味,尤其回過頭見掌門還看着那兩人笑得一臉欣慰,那股煩躁瞬間就着了起來,小聲嘀咕了一句:“真是個白眼狼,也不知道給裴言霆灌了什麽迷魂湯。”

他剛說完,腦袋就被掌門猛拍了一下,孫郁拉下了臉,低聲呵斥道:“清行欠過你們什麽?我看他去霜寒峰就挺好!況且你不是早就煩他了嘛?八年來你也不數數自己跑來我這告了人家多少狀,現在人家看開了,你又不樂意了?不歡天喜地地去追喜歡的人,跑這陰陽怪氣什麽?”

“我……”

“你什麽你!”孫郁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你既喜歡溯之,就一心一意追求人家,聽見沒有?!”

許川絮低着頭道:“掌門說的是。”

“但也不可耽于情愛而落了修行,你們師尊至今未歸,你作為首席大弟子,也要對師弟師妹多上點心。”

孫郁喋喋不休交待了半天才停下,見許川絮态度不錯,終于松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能折騰。

回霜寒峰途中,裴言霆回想着剛才和掌門确認的事:顏溯之一行人在離開司樂城的當天就回到了宗門,弟子們也證明他們都沒有再次離開。

那麽在山興居那晚,同門陷害他們倆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兩人不緊不慢地走着,再次路過甘饴堂時,卻發現這奪命食堂今日居然不似從前那般冷清,此時那正門大敞着,裏頭還傳來物品移動的聲響。

“遭賊了?”

趙清行輕手輕腳溜了過去,剛走到門口探了探頭,裏邊就走出來一人,兩人皆被對方吓了一跳,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堪堪停下。

裴言霆走上前看了一眼,見裏頭走出來那人背着一個碩大的包袱,不禁疑惑道:“馮叔,您這是要去哪?”

那人原就是甘饴堂的掌勺馮忠,見是他們倆,才放松下來,對着趙清行說道:“你這小孩,怎麽走路沒點聲?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趙清行忙賠笑道,“您要離開了?”

馮忠将背上的包袱往上颠了颠,“是啊,反正大夥兒也不來吃飯,都閑出毛來了,我不如回家種地去,這不,正準備去跟掌門告別呢。”

趙清行心道那還不是你做的菜難吃嘛,大夥兒是來修仙的,別沒得道成仙,吃個飯給吃走了。見馮忠欲要鎖門,他又問道:“那這甘饴堂往後誰接手?”

“先空着吧。”馮忠搖了搖頭,“你看咱們霜寒峰和無涯峰的峰主沒了,至今還沒有新長老前來頂替,我這小小的甘饴堂,估摸就只能留給這些雞鴨鵝睡覺用了。”

“嗯?”趙清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您說這些家禽就留在這?”

馮忠道:“是啊,我老家在蜀中呢,還能将它們溜回去不成?”

妙啊!趙清行心思活絡起來,發家致富的路子都送到眼前了,豈有不抓住的道理?他忙道:“馮叔,這甘饴堂留給我可好?我幫您照顧這些家禽。”

馮忠滿臉不相信,笑道:“你這小孩還懂這些?”

趙清行當即就要跟着他一同去找掌門,裴言霆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見他一臉期待的模樣又不忍心說風涼話了,好脾氣地陪他又折回了千重殿。

孫郁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趙清行在無涯峰這八年過得不好,又沒有長老收他為徒,他本人又不願離開,本就讓孫郁覺得對不起他,這會兒見人好不容易看開了些,也比從前開朗了許多,更不忍再讓他失望,反正只是一塊地罷了,趙清行想要便給他吧。

“你莫不是想住進甘饴堂?”回程路上,裴言霆糾結了半天還是問了出來。

“當然不是啊!”趙清行驚恐地看着他,“霜寒峰和無涯峰弟子晨修時都要路過甘饴堂,我這麽招搖住進去做什麽?”

見他不是因為那夜之事躲着他,裴言霆提着的心松了下去,“那你要這甘饴堂做什麽?”

趙清行咧嘴一笑,“鹵鵝啊!”

“……”

敢情是空手套鵝,裴言霆無奈地看着他開了甘饴堂大門的鎖,聽這人說要先去跟裏頭的家禽打聲招呼交流交流感情,他邁進去的一只腳又收了回來,此番“重任”他還是不要參與為好。

只站了不到一刻鐘,裏頭突然傳來高亢的鵝叫,緊接着,急促的腳步聲踩着木地板快速逼近。裴言霆疑惑地探頭看去,就見趙清行手裏拿着兩顆碩大的蛋頗為狼狽地跑了出來,而他的身後,還追着一群趾高氣昂的鵝……

“裴哥!走走走!快走!”趙清行躲到他身後,勾着他的胳膊就拖着他往外走。

裴言霆看着那氣勢洶洶殺出來的大白鵝,饒是平日裏再冷靜,這會兒也懵了,“這是怎麽了?”

趙清行力氣不夠,沒拉動人,之後跳下樓梯找到一處死角躲了起來,半晌,他小聲道:“走了沒?”

“這就是你說的,交流感情?”一道陰影罩下,趙清行擡眼就見裴言霆盯着他手裏倆蛋,眼裏似閃過笑意。

“它們怕生嘛!”趙清行狡辯道。

“嗯,我信你。”裴言霆哼出一聲笑,滿臉都寫着“我信你個鬼”。

趙清行一眯眼,兇巴巴道:“有什麽好笑的?這倆蛋可是我們今晚的晚餐,你再笑就別吃了。”

許川絮萬萬沒想到自己去寒天瀑靜了會兒心,回頭居然又遇上了這兩人,那股好不容易壓下去煩躁在看到裴言霆揉上趙清行腦袋時又升騰了起來。

好在那兩人沒看到他,自顧自地往前走着。霜寒峰和無涯峰有好長一段路程需要同路,許川絮只好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們後頭走着。

“那以後便麻煩師弟照顧了。”

前邊的裴言霆突然笑着說了這麽一句,許川絮心下疑惑,他這話什麽意思?

在許川絮心裏,哪怕趙清行修為再高,也只是個漂亮廢物,尤其是每次看着自己時,那張讨好的笑臉就格外令人厭惡,這種人能有什麽可麻煩的?

可趙清行心情卻極好,還把手裏一個東西塞給了裴言霆,笑眯眯道:“師兄莫要客氣。”

“嘁,裝模作樣。”他想起這八年裏,趙清行每次見到他時也是這幅笑眯眯的模樣,卻總帶着讨好的意味,從不像現在一樣,笑意直淌進眼底,眉眼間都寫着高興。

他心裏那彎彎繞繞還沒理順,就聽前邊的趙清行又開口了,還頗為豪氣地攬住了裴言霆的肩。

“以後師弟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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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裴:他和我困覺的時候都那麽乖,怎麽可能有壞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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