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只烤鴨

暮秋一時興去貧困山區考察，經過近一個月的走動，定了一個地方捐出自己大部分的財産，身上只留了百來萬的當生活費。

回去路上遇到山體滑坡，當場和世界告別。

她一生雖然也沒怎麽積德行善，卻也不是作惡多端的人，怎麽就遇到這事兒了？

當地人送的家養鴨子還沒來得及拿去煮來吃……

遺憾湧上心頭，暮秋猛地睜開眼，她都死了還能遺憾？

眼前是一片黑暗。

她能感覺到自己躺在溫暖的被窩裏，空氣裏飄蕩着玫瑰香水氣味，幽暗、冷豔。

她翻身而起，打開燈看到陌生的房間，床頭櫃放着手機，打開一看才淩晨四點左右。

剛好去是菜市場買鴨子的好時機。

現在哪怕是洪水滔天，她也要先去買個鴨子來煮着吃。

沈山河剛下飛機，來接機的助理為他遞上一件大衣，又說：“夫人和沈雲舒往秋水一色去了，估計是去找暮秋小姐的。”

對他而言夫人往往是指他的繼母，沈雲舒則是他同父異母的大哥。

沈雲舒半個月前就回國了，這會兒估計剛隔離結束。

至于沈夫人，平時有事沒事都會去找茬。

暮秋那邊倒是不用擔心，這人性格一向尖利，不僅不用擔心她會被欺負，說不定還要擔心自己會被她背叛。

沈山河垂簾間，前世的記憶滑過心頭，他勾唇道：“回去看看她們都在聊些什麽。”

他和暮秋會結婚，是源自于祖輩的約定，彼時正是沈家有難，暮秋的爺爺出手相助，後來兩人各自成家。

兩家都生了個獨子之後就沒有繼續生，後來兩個獨子在兩位老人年入古稀才成家，一家生了女兒，一家生了兒子，倆老頭湊在一起一合計，幹脆就給小輩定了婚約。

沈山河的父親卻不願意，他覺得那是長輩的事，關他孩子什麽事？

恰好他出軌成瘾，在外面生了個私生子，就把私生子許給了暮秋。

爺爺那一輩的離世之後，倆家的小孩成功長大，他們還履行祖輩的約定，是出于商業聯姻的考慮。

在訂婚前夕，暮家出了一些意外，暮秋的父母在航空事故中離世，只留下了億些財産給她，那時候沈山河家裏就打算毀約了，他們是知道暮秋有幾斤幾兩的，比起和婚姻來綁定她手裏的東西，明顯是直接掠奪更有效果。

暮秋這人沒有什麽大智慧，但有點小聰明，也算有點自知之明。

她知道自己不是管理公司的料，也知道這個情況對她不利，幹脆和沈家的人聊了聊，只要履行當初的約定，可以把財産主動讓給沈山河，否則的話她會低價賣給別人，沈家裏也別想讨着好。

于是婚約按照約定履行，訂婚宴會低調舉行，很快成婚，結婚後暮秋果然沒有猶豫就把所有的權利拱手相讓。

她并不喜歡沈山河，她喜歡榮華富貴、縱情聲樂的生活，因此結婚前夕還和他說：“這是你和我的，好好努力發揚光大哦，至于你要做什麽随便，別把我的錢給作沒了就行。”

這正合了沈山河的心意，他要對付沈家，這份財産算是增加了一份籌碼，誰都不會嫌棄籌碼多。

兩人溝通了幾天之後，私下又簽訂了另外的協議，協議是關于離婚後的財産分配問題，當然只關于暮秋帶來的部分。

至于什麽時候離婚這屬于口頭協議，就算是加到合同裏也缺乏法律保護，不如不加進去。

兩人達成共識之後各過各自的，他有他的目标，她也有她期待的未來，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還真有點天作之合的那味兒。

可意外總是比計劃要先來，當他那同父異母的大哥回國之後，暮秋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愛上了他大哥，這樣一個愛慕虛榮、愛財如命的女人，居然會為了他大哥而背叛他們之間的約定，并且從中作梗竊取他們公司的機密賣給他大哥，導致公司出大問題。

對她自己的那部分財産下手也算了，還要伸手到他的身上……

他完全不介意對方提前結束約定，提前離婚，去追求她的真愛，但偷偷搞小動作，他就無法接受。

他自然不是毫無準備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很快就卷土重來，回來之後第一件事自然是解決掉背叛者。

只是沒想到，才解決掉暮秋這個叛徒，他一覺睡醒，一切成空，時間倒轉回到沈雲舒剛回國的時間點。

而暮秋正從一個愛財如命，只想拿着巨款，當個潇灑的當個單身富婆的人，往為愛瘋狂的叛徒方向發展。

他到了秋色一色時，猜想此時暮秋大概會對着他大哥發癡，又強行僞裝冷靜。

進屋前，沈山河突然停下腳步，四周看看，鼻翼微微動了動，空氣裏似乎有股炭火烤制肉類的氣味……像是烤鴨？

誰家在做烤鴨，居然能飄到這邊來？

在玄關處換了拖鞋，穿過暗而長的走廊才到客廳，這地方有點哥特風格，選址和裝修全都是由暮秋來搞的。

她對于長廊有種莫名的喜愛，不僅是一樓，二樓三樓也有不少的長廊。

臨近客廳時，他聽到沈夫人和沈雲舒似乎說了什麽，距離有點遠聽不太清楚，只是覺得他們情緒似乎有點激動。

等到了客廳，他清晰聽到暮秋不鹹不淡的聲音：

“你們這麽說，倒是讓我有點困惑，公司的事找沈山河聊就好了，找我做什麽，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對公司毫無了解嗎？”

沈夫人笑了笑說：“我們這可是為了你好啊，雖然你們是夫妻，財産是共有的，但耐不住有人想使壞，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要能自己參與進去，那才是最後的，東西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最重要。剛好雲舒回來了，都是一家人，我們這也是為了你着想，這才打算讓雲舒帶帶你，你可是我看着長大的，我還能害你不成？要不是家裏那老頭子不肯，不然我都想讓你和雲舒結婚。”

“這話你在我結婚前怎麽不說？”

這是覺得惋惜嗎？

沈山河站在拐角聽着，嘴角不自覺泛起一絲冷笑，卻聽她話鋒一轉：

“非要在結婚後說，我很難不認為你別有目的。”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有點冷了，“那麽請問你侮辱我和沈山河，又試圖誘騙我，是出于什麽目的？”

沈山河一愣，說好的一見鐘情呢？

沈夫人似乎也是愣住了，她帶着些許惱羞成怒道：“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

不等她繼續責怪暮秋，沈山河從拐角處走出去，迎着光朝他們走去，沈夫人後續的話咽了回去，看着他的表情驚疑不定。

沈山河到了她們面前才笑着說：“你們聊什麽呢？這麽激動。”

“哈哈。”沈夫人幹笑一聲，看上去松了一口氣，“沒什麽，聊了點家常，這不是知道你要回來，帶雲舒過來和你們聊聊，兄弟之間自然是要多多接觸的。”

沈山河笑着點頭，又看向暮秋，她面無表情。

“這見也見了，你們小兩口難得相聚，多聊聊，我們就不打擾了。”沈夫人提包拉着沈雲舒走了。

他們轉身離去的時候，暮秋像是故意的一般，在他們進入長廊的下一秒說：

“山河，你回來的剛好，我的烤鴨做好了，來吃吧。”

沈山河點頭，目光又朝那兩人的背影掃了一眼，他們還真頓了頓，然後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他們估計很無語，一個烤鴨而已，像是什麽寶貝一樣，他們在的時候還不肯分享。

沈雲舒和沈夫人到了屋外。

沈夫人這才小聲嘀咕：“這個暮秋真是越活越退後了，一個烤鴨而已，還當我們吃不起？果然是沒落的，小家子氣，啧，晦氣哦。”

“媽……”沈雲舒卻忍不住動了動鼻子，“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這都是花花草草的，能是什麽味道？”她啧啧道，“你是不是傻了……還真有點。”

她也跟着聞了聞，臉色一變：“烤鴨？”

沈雲舒點點頭：“确實是。”

她當時就忍不住皺眉，心情很糟糕的說：“我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字了，什麽玩意兒，一個烤鴨，區區烤鴨！她當我們是什麽人了？只不過是烤鴨而已！”

她覺得自己有被侮辱到。

沈雲舒表情也頗為難受，像是吃了蒼蠅一樣：“要是什麽稀有的食材也就罷了，果然晦氣。”

“你還愣着做什麽？要吃自己去拿。”

暮秋的聲音讓沈山河回神，他看向暮秋有點錯愕道：“讓保姆去不就行了。”

“不行。”暮秋搖頭說，“當烤鴨離火的那一刻散發出的香味是最特別的，如果沒有聞到，那和沒有吃沒什麽區別。”

沈山河：？

暮秋看這反派傻愣愣的，幹脆上手把他給拖到了後院去。

沈山河本來以為是在廚房的烤箱裏，一路朝後院去的時候，腦子裏全是錯愕，當他看到後院架起的一個小烤架上一直烤鴨正在小火上被煙熏着，人直接呆住了。

烤架的邊上還放着桌椅、太陽傘，桌上放着酒、飲料、冰塊、蔬菜和蘸料，最中間的位置放着一個大盤子，顯然是用來放烤鴨的。

暮秋把沈山河拉到了烤架邊上之後，才松開他的衣袖，指着烤架的另一頭說：

“搭把手，用上面挂着的布把烤網給拿起來，一人拿一邊，然後放到那邊的空盤子裏。”

沈山河一時間搞不懂這位吃錯了什麽藥，只是看着那色澤漂亮的烤鴨，鼻尖溢滿了鴨子被炙烤後散發出的香味，混雜着一些香料和炭火的氣味，确實是食欲大動，鬼使神差就聽從她的指揮，抓起烤網，當鴨子給架起來的時候，還有幾滴鴨油落在了炭火之上，刺啦作響，把小小的炭火給刺激的更旺盛了一些，激發出一陣香氣，他高挺的鼻尖動了動，突然覺得自己很餓。

特別是那炭火炙烤鴨子發出的陣陣煙火味裏夾雜的香味，全都撲他臉上了，灌入他的鼻腔，他這才明白暮秋說的剛離火的香味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