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
已是明月當空,晚風清涼。
“東方。”長信雲及站在東方不敗房門口,叫了第三聲了,這人是在裝不在麽。
綠依也跟着撒謊,福了福身道:“公子,教主不在教中,是童長老有急事把教主叫走了。”
長信雲及看了眼緊閉的門,點了點頭,轉身走了也沒再說什麽。
他和唐斂患難與共,當年他還一文不名的時候,就竭盡全力的幫助自己。
那年雨夜被追殺,他冒死藏住自己,和那些高出他不知多少的外族殺手拼死奮戰,可笑居然讓他打贏了,從那以後,他便再也沒叫過他小毛孩兒。
忘卻的十年,他不曾問起。
因為如今有東方,他覺得一切都好,而忘記的卻不一定和樂,還不如日子就從現在開始,這樣不是挺好麽?
潇湘只了了交代了紅銅和千金的死,告訴他東方不敗是自己珍愛之人,說了北方四族首領被自己手刃,他也知道,潇湘是報喜不報憂,但既然無傷大雅,他也不願追問。
這幾個月時日,都在東方這裏,他覺得時間過得很快,甚至可以稱得上無憂無慮,那是他兒時聽說的詞,一直很向往,只是後來的境遇讓他忘卻了最初的向往。
如今的溫暖柔情,長信雲及深覺來之不易。
雖然心中仍有疑惑,他的直覺告訴他東方有事瞞着他,他也寧願糊塗的活着,不想觸碰過去種種驚雷。
只要東方不敗真心相待,他可以重新活過,只為他一人活過。
但今日唐斂句句針對東方,讓他不得不問個清楚。
東方又閉門不見,長信雲及只好飛鴿傳書給潇湘。
“教主,長信公子沒有回房間。”
東方不敗就在屋內,剛剛是屏了氣息,裝作不在。
隔着紗簾一層,東方不敗坐在案桌前,半響開口問道:“他...走了?”
“應該沒有。”綠依難得看到東方不敗氣息如此內斂,她說話也不那麽提心吊膽了,輕聲道:“山下守衛并沒有來通報。”
東方不敗順眼看向桌面上的一盒小小胭脂,幾不可見的笑了,長信雲及要走,哪是幾個守衛發現的了的。
這胭脂,再遇到雲及之後,他就不曾用過。太過花哨的衣裳也未曾再穿。不過是怕他起疑心,或者覺得自己不堪入目。
第一次被雲及發現這個秘密,是在船坊,那夜,是他在江南巡察的最後一夜。
那夜他也不知怎麽,居然主動和他說話,還給他酒喝。
雲及不知道,那夜站在船邊的他,凝眸光耀,面若蛟者,就像黑夜的神明,高大莫測,籠罩了他忐忑的心緒,安定了他閃躲的靈魂。
江湖之廣,他一靠近,他便無處可躲。
或許在聽說了你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相遇。
相遇的那一晚,那一眼,那一壺酒,淪陷已深。
雲及說不在乎他男女,不在乎他是東方教主,或者東方不敗。
他記得他深夜動情時的胡話,給他承諾,卻讓他落荒而逃。
可自他走後,那男人的溫柔卻無處不在,那雙眼看他的神情,讓他回憶起便恍惚,無心教務。
那夜的沖動,是長信雲及挑起。
若雲及不曾主動,東方不敗一輩子都會隐瞞,都會小心翼翼不讓他發現。
如今他卻忘了,他只記得他的美好,忘了那醜陋不堪。
今日唐門少主來後,他便不敢見他,東方不敗知道他一定會問,問之前發生了什麽,還有什麽瞞着他,問唐斂話中有話是什麽話?
他若說了唐斂的背叛,唐斂一定會說出自己的事。說出自己和死去的林平之是一樣的人。
又殺之不得,雲及此時與之是至交......
東方不敗最恨人威脅,此刻卻只能忍受,受着唐斂的威脅。
因為這威脅的籌碼,是他的所有,足夠他放下尊嚴而卑微的所有。
“教主,長信公子下山了。”
飛鴿傳書太慢,既然東方不想說,他就回去問清楚罷。
總不能真情假意不分,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那就違背了他的初心。
策馬飛奔,很快出了黑木崖地界,天黑在樹林中行馬,速度慢了下來。
冬日裏他們依偎的枝桠已經抖落雪花發了芽,初生嫩葉,雖看不見,但感覺得到生機勃勃。
雲及眼中抹上一層笑意,每棵樹似乎都映出他們兩個的音容笑貌。
忽然一陣風吹過,馬兒受驚大大的退了幾步,長信雲及拉住缰繩從容坐于馬上,他的夜視能力并不好,只能用感覺了解周圍情況。
一抹白色衣角反了月光映進眼中,雲及瞳孔一縮:“東方?”
“雲...雲及...”
長信雲及急忙下馬,東方的聲音不對,似乎在抽噎,下意識的想問是誰欺負你了?哪有人能欺負得了東方啊,走到切近雲及改口:“東方,怎麽大晚上的出來了?”
東方不敗幾不可見的顫了顫,雲及知道自己故意不見他...什麽急事不在教內...都是借口...
長信雲及走到切近才看得清來人,東方不敗面色微白,不看自己。
他的手剛觸上他的肩,東方不敗就緊緊抓住了他衣袖,手抖着:“雲及對不起...對不起...我說我都說...你別走我告訴你......”
這斷斷續續的話好像用盡了他所有力氣。
“東方...”
心疼的抱住他,長信雲及感覺到懷裏人兒傷心欲絕的氣息,他是以為自己要離開他麽?于是寧可拒人不見的,此時也可以說了?
長信雲及似乎猜到,那個東方不敗不願提起的事,必定可能會導致自己離開,所以他才如此惶恐不安。
東方不敗在他懷裏嗚咽,夜色給了脆弱的人屏障,不會看到淚水,盡情的傷心。
“雲及別走...我都...都告訴你...”
“不用的東方。”雲及摸着他的頭,安撫下他的不安:“我怎麽會離開東方呢,不過是想找潇湘問一些事情罷了,東方不想說的事情,不用勉強。”
“不。”東方不敗緊緊的抱着他,就像溺水者抓着的最後一根稻草,偌大的希望,偌大的絕望。
東方不敗把頭埋在他胸前,支吾道:“潇湘...不知道。”
長信雲及此刻倒不知道說什麽了,東方堅持要說,自己阻止反倒會讓他難受。
“東方說吧,我聽着就是了。”雲及笑着揉揉他柔順長發,語氣中滿是寵溺。平日裏他也很少如此細膩,只是此時他覺得東方太過脆弱。
靜靜的抱着懷裏人,長信雲及卻一直沒聽到有人說話,只是感覺着東方不敗身子越來越僵硬,越來越緊繃。
剛要看看他怎麽樣,東方不敗忽然渾身一松,擡起淚跡斑斑的小臉看向他,眼中似有着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
他一笑道:“雲及,要我。”
雲及腦袋當即轟的一聲,愛人這四個字,堪比半夜驚雷,讓他外焦裏嫩。
可當他剛想說什麽的時候,東方不敗的唇已經覆了上來,柔軟的一汪春水一般的唇,香甜的氣息,沖擊着長信雲及最後一絲的理智。
又想起剛剛東方不敗的神情,雲及一吻過後急忙包住他要扯自己腰帶的小手:“東方?”他失笑:“這荒郊野外的,你不在乎,我還怕你受傷呢。”
“我不在乎,你不必在乎。”東方不敗似乎篤定了什麽,用力掙開他的手。
他凄迷的神情勾着長信雲及的魂魄,這樣的東方......他不得不承認,招架不住!
愛人如此主動,雲及變得更幾分瘋狂,手下除去東方不敗衣裳,撫摸着他光滑的肌膚,勝似嬰兒一般柔滑,怎一個愛不釋手了得。
手順勢而下到了腰間,環到他小腹處,東方的小肚子好可愛,最近居然有些肉了呢。
雲及吻在他頸間,輕輕安撫變得緊張的愛人,東方的反應好來撩人!
一只手在他後腦處,另一只手探到他下面。
這一瞬間,東方不敗吻上他的唇,堵住了雲及可能會說的話,眼淚簌簌落下,這是他最後的,無聲的霸道。
長信雲及的手,斷了一般,無法移動。
在那個另東方不敗無法言喻的恥辱上,久久默默。
東方......長信雲及已無力言語,只感覺到東方不敗落下的訣別似的吻,他吻得很用力,眼淚流到了雲及的臉頰,灼的皮膚火熱。
一刻鐘,東方不敗足足吻了他一刻鐘,直吻到雲及放下了手,東方不敗雙腿一軟坐到地上,青絲旖旎滿地,就像失去魂魄一般,好像剛剛火熱的人不是他。
長信雲及站在他面前,空氣裏滿滿的是靜默,他不知...說什麽...也不知從何安慰面前的人。
彼時的東方不敗,笑傲群雄,雷厲風行,稱霸武林,紅衣烈焰。
此時的東方不敗......他的愛人...他.......
“......你走吧。”時間沒有靜止,東方不敗先開口,聲音飄渺的讓人幾乎抓不到。
他還是那樣坐在地上,低着頭讓人看不清神情。
長信雲及心中五味雜陳,樹欲靜,而風不止。
他欲說無礙,難道真的無所謂麽...他想抱起他,卻動不了,想安慰他,怎麽開口?
或許他應該先安慰自己...給自己一個,無所謂的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去也孤絕
今夜...還能否度過...要怎樣度過...
站着的人不肯走,亦不肯動。
腳邊的人不看他,亦不解釋。
一時間,多了什麽東西在兩人之間,像長夢終于轉醒,驚醒的人來不及留,來不及逃,來不及說我不愛了......
長信雲及的沉默,于東方不敗,已是最刻薄的言語和最惡毒的眼神,不再需要解釋,他自會放他離去。
這場愛,終究被世俗打破,他的雲及已經為自己而死,夢該大醒。
面目似佛陀無悲無喜,東方不敗緩緩站起身整理衣物,只是面頰還濕着淚,手還顫抖着,原來悲極了就像什麽都沒有,看起來那麽了無一物。
我不該騙你,只是不騙你,這一刻就會提早到來。
我自私,為了得到這一陣溫情,瞞着你到如今。
此刻注定失去身邊人,東方不敗在心中都不願意承認他是怕孤寂的,因為怕才如履薄冰,因為愛于他難求,才劍走偏鋒。
既然已經沒有人在乎他悲歡喜樂,他就不用悲歡喜樂困擾自己,那些只會擾亂他心神。
東方不敗擡起頭看他,眼中已經坦蕩,他勾唇笑道:“我曾救你一命,這幾個月的陪伴,權當贖金,你......可不再見我。”聲音低沉他硬撐着說完這句話,笑得苦澀他也不知道。
隐藏的再好,他還是沒說出那句:你我從今陌路。
你可不再見我,也可...來見我...東方不敗把最後的抉擇權利交給了長信雲及,他終究還是騙不過自己。
寬大袖袍下的手攥緊,攥緊,最終無力的松開。
長信雲及偏開目光,深邃幽冷,他不忍用這樣的目光看他。
不忍看東方不敗...還是不忍看自己...從前的自己在乎麽,還是也不知道。
這重要麽?不重要麽?
這幾個月的陪伴,于東方不敗來說只是贖金。
對自己來說又是什麽?
欺瞞于愛有罪麽?沒有罪麽?
曾經一命加十年,只為了給東方不敗安穩太平,他縱然不記得,也驚心這樣的代價下的愛有多沉厚。
離開你,因為太多錯過和忘卻在阻隔,太多的欺瞞和不得已,讓我已經對這份愛有些不擇手段。
就算魔頭的盛名傳遍江湖,我卻不想做你眼中的惡人。
就到這吧,你愛我用命,我救你亦用命。
東方不敗諷刺的勾起一笑,從他身邊擦肩過去。
雲及,我只顧着人心難測,卻罔顧了世事無常,沒想到用兩條命換來的,卻是陌路。
但你曾不顧一切,我亦然,這溫暖信任一心一意,于我血腥肮髒的人生,已經足夠。
東方不敗,心中這名字成了烙印。
長信雲及忽然頭痛欲裂,看着這背影離去,一步一步深深淺淺。
是過去的自己在發狂麽。
長信雲及轉頭離開,自己不是在為十年後的長信雲及而活,哀傷離別,自己承受。
初春忽然落雪,直下的天地厚重,喘息不過。
訣別人擡頭一看,卻還是春季盎然。
才知雪只下在心中,凍住離去,冰封悸動。
所有情愛的比試,你我不論輸贏,因為我們付出了所有只為了讓對方好活。
雖難耐世事難料,跌宕無常,好在你我如今,都好好的活着。
情深不壽罷了,也算不違初衷。
一風雪,一煙花。
東方不敗靜靜躺在床上,蓋着長信雲及的畫,畫中人還在安靜的繡花。
東方萬丈高崖,長信煙雨桃花。
雲及,你怎麽說的那麽準呢,萬丈高崖和煙雨桃花,就是兩處風景...
屋內人安靜的閉着眼,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念。
那年春,除卻桃花不是真。
兩年,江湖風雲不斷。
自從那時左冷禪等人死在黑木崖,各大門派不得不重新推選掌門,新一批勢力揭竿而起。
岳不群終于如願以償的做上五岳盟主。
他是個十足能縮能伸的盟主,日月神教一向不待見他們,見到就殺。
他就巴結長信宮。
令人結舌的事,長信宮對于岳不群送去的禮物悉數接受,從人到物一概不拒。
這讓各門派争先恐後的開始巴結,也對岳不群開始馬首是瞻。
長信宮......
“雲及,岳不群好歹是我的岳丈,你就容忍他一些吧。”說話的是唐斂,兩年時間他越發沒有長信雲及印象中率性,反而一副小人樣子。
長信雲及看了看他,唐斂如今的樣子,讓他想起了日月神教有名的小人——楊蓮亭,又記起聽說他好像在那次大戰中枉死了。
“雲及,你就別氣了。”
“出去吧,我會斟酌。”長信雲及一拂袖,直接踏水去湖中心的八角亭。
唐斂倒是沒什麽表情,只是覺得雲及這兩年像是又回到了十年後,明明什麽都沒想起,性子似乎堪比再過二十年那麽沉默。
難道是因為和東方不敗決裂了,就這樣嗎?
“唐公子,夫人來請您回府。”
“知道了,別讓她進來,擾了清淨。”唐斂皺眉,不情願的離去。
潇湘和書生一前一後踏水到亭中,先後拜禮:“參加宮主。”
“起來。”
“宮主,岳不群送來...男丁二十。”
長信雲及冷笑:“那就叫他們去做雜役,這些事情,別來煩我。”
書生忙着為潇湘解圍道:“宮主,他們一看...就不是雜役。”
長信雲及目光一烈看向書生:“那就賜你了。”
潇湘當即面色一僵。
“宮主...恕罪”書生溫文爾雅的面上糾結着,只能求恕罪。
“何罪之有,本宮賞你,你不願意?”長信雲及目光燒到潇湘:“還是說,潇湘不願意你受賞?”
“潇湘,不敢...”女子低下頭,身子僵硬,語氣更是僵硬,整個人就快石化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長信雲及忽然笑起來,世人多可笑,分明相愛有何不敢!
周邊水域本來平靜,此時被震得波光粼粼,魚兒耐不住都往出跳,長信雲及卻笑得仰天徹地,笑自己,真可笑,真可笑。
他眉目很少這麽彎過了,直到眼角笑出了淚,他轉身踏水而去,聲音空明低沉着傳到潇湘和書生耳邊,他說:“記住,阻礙你們在一起的,都該死,沒有不敢。”
“宮主。”潇湘擡眼看那背影,依舊堅毅挺拔,但其實...他已經少了些什麽吧......
“那些男人就給我留着吧。”長信雲及在遙遠處一揮袖,身影隐沒。
“起來吧。”書生平穩了被宮主打亂的內息,擡手扶起潇湘。
看着潇湘眼中的擔憂,書生低聲道:“宮主有些孤注一擲的活着,是因為東方不敗麽?”
潇湘搖頭,她希望不是,不是孤注一擲的活着。
“你跟着宮主吧,免得他......”
“書生。”潇湘打斷他的話,定睛道:“潇湘前半生或為宮主生,但後半生,我想為我們。”
“潇湘......”書生一向波瀾不驚的眼眸泛出驚喜神色,喜不勝收。
潇湘不禁感動,悄悄拉住了書生的袖子,下一刻已經被擁進溫柔懷抱。
殺人放火他們是熟練,情情愛愛卻是新手,頓時覺得人間怎會美好如斯。
如今,日月神教如天威不可犯。
“東方兄弟,漠北分舵進貢來一批良駒,兄弟可要先挑選幾匹好的?”童百熊随意的喝了口茶,在東方不敗房間幾個時辰的禀報教務,最後說了這件還算輕松的事。
看着一派從容的東方不敗,童百熊心中安定下來。
這兩年江湖紛争不斷,也有不少人挑戰神教權威,但東方兄弟出奇的勤于教務,幾乎事事親為,也不見他喊累。
教主都如此,各分舵更是積極向黑木崖靠攏,沒有一個敢忤逆的。
日月神教的勢頭之旺盛,沒有哪個能企及的了。
東方不敗聽了童百熊的話,眸光淡淡一撇。
起身一揮手,外袍上身,轉身道:“一起去看看。”
這時教內的總管來了,照例問道:“教主,今晚按規矩辦事麽?”
在東方不敗身後的童百熊微微撇開了頭,只覺得東方兄弟有些口味異于常人,平日裏弑殺的性子不見了,卻是都放到了晚上。
東方不敗面不改色的嗯了聲,腳步不停。
馬是好馬,悉數留下。
夜色彌漫。
東方不敗批改着手裏的教務信件,現在分舵的事情也大多過問他,信件成山似的堆積在案桌上。
總管還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來到門口道:“教主,公子來了。”
至于是哪位公子,無所謂,反正就是個暖床的,而且不是昨天的。
“進來。”東方不敗手下不停,眼皮都不屑擡一下。
總管說了聲是,就叫了人進去,自己默默關門退了下去。
進門的人之前受過訓練,知道如果教主在公務,就不得打擾,于是很安靜的站在案桌不遠處一邊。
東方不敗好像根本沒注意他的存在。
男子大眼睛好看的緊,卻不似東方不敗那般震人。
盯着東方不敗燭光下側臉,男子心下跳動不已,東方不敗沒有表情的樣子,讓他想到他的種種傳說,這人就是教主了?那個天下第一厲害的人?
這樣的人,自己能伺候他...
“續茶。”東方不敗忽然一聲吩咐,打斷了男子的思路。
他倒是個很精靈的,立刻反應過來,蓄滿了東方不敗面前空茶杯,又安靜的站回原處。
而案桌前的人還在不停的看信件,提筆寫字,速度不快,卻好像根本不想停下來。
終于三更的鐘聲響了,東方不敗才好整以暇的放下筆。
男子急忙上前服侍,卻因為站得太久一個踉跄。
倒是東方不敗,坐了這麽久,站起身來像沒事人一樣。
男子一絲尴尬,又重新上前,輕聲道:“教主,下奴服侍您入寝吧。”
東方不敗并不看他,自然而然的站到他面前,展開雙臂。
男子開始給他褪去衣物,直到最後一層,東方不敗還是沒放下手臂。
男子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脫,最後只剩中褲,東方不敗才有所動作。
卻見他一揮手,男子渾身上下衣物就化作了塵灰。
“教主......”男子面上泛起一絲紅光,□□的站在東方不敗面前,而那人看自己的表情,好可怕...怎麽能沒有絲毫情緒...
“陪本座就寝。”
男子抿唇笑得好看,稱是,這是教主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了吧。
大月無光,星辰暗淡。
燭光微弱的屋子裏傳來聲聲笑語,卻忽然傳來一聲尖叫,這尖叫好不合時宜,前後不搭。
屋內男子早已顫抖的不成樣子,跪在床邊,不敢再看東方不敗。
教主竟然...竟然...
他們懼怕東方不敗,就是在心中,也未敢說出閹人二字。
東方不敗依舊淡然的靠在床頭,身上披着薄薄長衫,修長身形展露無餘。
他緊緊看着男子的表情,似乎在看一場精彩的戲,不想錯過他一分一毫顫抖厭惡,或者驚訝慌張的表情。
“教主饒命...”半響男子擠出一句教主饒命,事到如今,他終于知道前面那些人都是怎麽死的,他還以為是他們伺候不周到,原來......
東方不敗似悲似喜,嘴角嵌着嘲諷的笑意,緩聲道:“本座知道,你不該死。”
男子急忙叩頭:“謝教主體恤,謝教主體恤。”
可他心中卻在可憐他,東方不敗一代枭雄,強大到了這個地步卻不是個男人,有誰敢在他身上翻雲覆雨啊?看來他注定孤苦一輩子了,再強大又有什麽用......
下一秒,他的思緒就永遠的斷了。
男子從床上摔倒地上,已是一具死屍。
銀針離手後,東方不敗習慣性的撚着手指,輕哼一聲道:“可惜,本座也救不了你。”
本座連自己都救不了,怎麽救你呢。
弱者是這樣可憐,生死都由他人故,活在這世上做什麽!
暗暗閉眼,自有暗衛來收走屍體,不會驚擾他。
就是這樣,他要看那些男人的表情,驚訝,厭惡,嫌棄,惡心,夜夜如此。
可沒有一個是面無表情的驚恸,沒有一個像他,沒有。
天邊泛起淡淡的魚肚白,一夜又快過去。
每夜對着南邊,天亮前說聲晚安,東方不敗緩緩閉上眼,放下床簾,淺淺睡去。
明日教中還有好多事務等着他處理,一教之主,不可怠慢!
作者有話要說:
☆、唯夢三年
染指薄紗,飄飄灑灑。
管弦聲聲入耳,不入心;舞者步步傾城,索愛憐。
看舞的人卻走了。
跳舞跳的那麽用力,那麽賣命。
沒能打動他。
沒了人觀賞的舞蹈,立即失去了靈魂,變成了一個接着一個的動作。
“宮主。”舞者收勢,他不甘心。
男人并不回頭。
舞者知道,他只是像一個人而已。
兩年來,男人每每宿醉,看他的眼神總是那麽溫柔缱绻。
他以為男人會大醉時叫出那個人的名字,可他沒有,就算不省人事,他也只是用眼睛透過自己,看着另一個人。
從不曾開口說出那人是誰。
如今是第三個年頭了,他斷了和岳不群的所有聯系,冒着被暗殺的危險。
他經常跳舞給他看,這是賣身為生的人都會的,但他覺得,男人心中的那個人,定然不會。
他笑着走過去,悄悄牽住男人衣袖,輕聲細語:“宮主,末途跳得不好麽?宮主為何要走?”
他認為他是不一樣的,因為整個長信宮,還沒有人敢問長信雲及為什麽。
男人依舊沒回身,卻牽住了他的手,末途欣喜若狂。
男人帶着他往前走,直走到花園,走過假山,路過池塘,踏過水橋到了亭子中間。
兩人站定。
“宮主...你可知末途愛你。”他終于說出這句話,他曾經一度覺得自己不會有這樣的勇氣。
男人把目光放到遠方,半響不語。
“末途......”他說:“這個名字是我給你,正是我的處境。”
“一個人都到了窮途末路,你覺得他還會有愛麽。”
“宮主,我真的比不上你想着的那個人麽,他又不在你身邊,宮主何不憐取眼前人......”
長信雲及望着北方,淡淡的笑意。
末途掙開了牽着自己的手,傷心的随他看着遠方,可他什麽都看不到。
也許是自己的身份太卑微,是岳不群送來的男仆,但他只伺候過長信雲及一個人,他此生...也不想再陪另外一個人。
這樣一心一意的對待還不夠麽!
定了定心神,末途笑道:“宮主喜歡什麽樣的人?”反正不是女人。
“武功超群。”長信雲及不知是回答他,還是自言自語。
末途明白了,長信宮主的人,自然不能讓身邊人拖了後腿。
“那...宮主想着的人,必然武藝不凡?”末途微笑着問,他可以練武,為了他練武。
長信雲及終于回頭瞧了他一樣,眸光閃爍道:“他不必那麽出色,一切有我,他只消開心活着就好。”
今天長信雲及格外耐心,沒有因為他無禮的問題惱怒。
末途心下激動不已,這話...是對自己說的麽...
陷入情網的人,發現不了所愛之人前後矛盾。
他微微颔首問道:“宮主定時喜歡他...溫柔,善良,對不對?”說對吧,那麽,就是自己了。
有些不耐煩了。
長信雲及沒有回答,揮了揮手,意思叫他下去。
東方不敗,善良?溫柔?
他是江湖人人喊打的魔頭,跟這樣的詞語挂不上邊。
末途走到遠處,緊緊咬牙,他想知道那個人是誰!讓他輸的甘心情願!
一年四季輪回,其實很快。
每天都做一樣的事情,他看花開,看花落,這一年沒有下黑木崖,因為心中無處可去。
夜晚又來,人們都睡了,沒有人再來分散這個人的注意,他只能用無止休息的所謂勤于教務,來安排自己的心神。
平一指端着兩碗苦藥,輕輕敲門,走進,放下。
東方不敗披着薄衫,手中狼毫穩穩落下,批字一行行。
開門時的夜風吹進來,案桌前的人忍不住咳嗽起來,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索性放下手中筆,他站起身到窗前,望月。
平一指無奈的看着他的背影。
教主的性子這三年收斂了不少,幾乎與常人無異,別人說什麽他都不為所動。
只是夜夜這樣操勞,武功再強又有什麽用。
身子是自己的,他這樣糟蹋身子,除非......
除非他根本沒有了活着的意思。
一代枭雄,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平一指默默無語,端起藥走到他身後,懇請他:“教主,把藥喝了吧。”如今他都已經到了必須兩種藥配着喝的地步,再不及時上心,這身子真的要垮了。
平複了氣息,東方不敗輕聲道:“放着吧。”
“教主...”平一指豎起了眉毛,放在這兒他絕對不會喝,這一年,他熬的藥大多都喂了土地神了。
“出去。”東方不敗語氣有些不悅了。
半響,平一指放下碗,道了聲:“屬下告退。”默默關上了門。
夜風陰冷,窗前的人卻不關窗,任風吹得咳嗽,也要守着那彎下弦月。
眼眸有些痛,東方不敗轉身看桌上的藥,早就涼了。
他不愛那苦味,自然不會碰。
終于疲憊到有了絲絲困意,實在來之不易。東方不敗轉身合上衣衫躺到床上,不久,暈暈的半夢半醒。
窗子的冷風并沒有吹進來,有人把它關上了,并且沒有驚動東方不敗。
一聲輕極了的嘆息嘆在床邊,你何苦如此對待自己...
替他蓋了被子。
東方不敗皺眉,看來擾了他的夢。
床邊人急忙收斂了氣息,床上人又漸漸恢複了沉睡。
天亮了。
東方不敗轉醒,卻沒有睜開眼。
靜靜的躺在床上,長眉顫抖,一絲疲累的眼角滑下一縷清淚。
手心不似這幾年的冰涼,一夜之間渾身溫熱,根本不是藥物的作用,只可能是被灌輸了大量內力...
而這世間,能打通東方不敗經脈的人,不多......
你來看我了對麽?你擔心我麽...
三年了...
你終于肯來見我了麽...當初的欺瞞你都不介意了麽...不,你是介意的,不然為什麽不現身...至少你是擔心我的...
你也看出我憔悴了很多麽...我現在不在乎什麽天下第一,沒有什麽可引以為榮的名號了,東方不敗已經腐朽,江湖人不知道罷了...這樣的我,為什麽不幹脆讓我死去多好...沒有我,你會活得更自在吧...
.................
那夜船坊上,我與你...你開心麽?縱使相遇突然,我很開心、
我當時不知北方四族與長信宮有仇,你必定認為我是故意收留服部千軍的吧。
紅銅的死,是左冷禪為了對付我下的計,她死得冤枉,你恨我的吧?
為了我,你急着趕回長信宮解決服部千軍,當時千金重傷,你若就他,他就不會死,你定怨我了。
我出言維護楊蓮亭的時候,句句相逼,你傷心的吧...
那不堪的傷...吓到你了吧,以為可以相守的人竟然是個殘缺的,你定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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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數過往,不論刻意為之,還是有人算計,種種隔閡就是橫亘在了他們之間。
為什麽,我們在一起明明那麽開心。
是我從未感受過的...幸福...
東方不敗卻明白,這些,足夠阻礙情愛,隔斷任何兩個人之間的信任。
又何況是兩個權勢對等的人。
下一秒他卻一驚,縮在被子裏的手掌緊緊抓住衣袖。
門開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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