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見面了

江望月愣了一下, 才反應過來韓春雨的話。

林四爺要來了。

她抿了抿唇,佯裝正常的神色,“我知道了。你和迎春先說話吧, 我帶她們在外面等着。”

韓春雨不再多言,微微颔首送她出去。

房外玉寒正在揉着通紅的手腕,江望月見狀, 問道, “這是怎麽了?”

玉寒憋的眼睛都紅了,把胳膊伸到江望月面前告狀, “小姐,那個韓公子也太壞了。我說不認識他, 怕他是壞人,就沒讓他進來。結果他還對我動起手來!小姐你看,我手腕都腫了!”

江望月仔細檢查了一下玉寒的手腕,只是有些紅腫, 并無大礙。

她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道, “放心, 晚些我讓他過來給你道歉。”

玉寒‘哼’了一聲, “我才受不起他的道歉呢, 我怕折壽!”

江望月笑笑,“歲寒,你去找前面小師傅要些紅花油過來, 給玉寒揉揉。我去附近走走,你們在這等我。”

聽她要獨自離開, 玉寒也顧不得手腕疼了, “小姐去哪裏, 我跟你去。”

“不用,”江望月無奈地說,“就在寺裏走走,不礙事的。你在這等歲寒回來吧。”

她如此堅持,玉寒也不好明着反駁她,只低頭噘着嘴,“可是小姐...”

知道她也是擔心自己,江望月道,“這樣吧,我去門口迎迎小虎吧,他們也該來了。”

去寺門口,那裏人多。玉寒點頭,“嗯,小姐接了小虎就趕快回來啊!”

江望月笑着拍拍她的頭,慢慢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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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玉寒看不到的地方,她轉移方向,來到了清和寺的後院角門處。

她本是不自覺的。待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北門外面不遠處的那個斜坡旁。

上次和弟弟江旭陽一起過來時,江旭陽就被人帶走,扔在了這個斜坡的坡地。

這麽長時間沒人經過,之前被他們砍斷的藤蔓此時又恢複了生機,密密麻麻,一片片肥厚的黑綠色的藤葉再次遮住了地面。

她又想起了林四爺帶她和江旭陽離開坡底時,那個寬厚有力的背影。

可能就在那時候,在她的心底,就對他産生了特殊的情愫吧。

畢竟在得知信賴敬仰多年的父親早就背叛了母親,外室在房門口想依靠輿論壓力迫使母親同意他們入府,而弟弟生死未明的時候,是他站到了自己的身邊,默默無聞地陪着她,幫助她,護着她。

他讓她依賴上了他,也讓她有了抛棄世俗,和他試一試的想法。

可就在她鼓足勇氣告訴他,她同意了的時候,卻又得到他冰冷的回複。

他永遠都不知道,她到底猶豫了多久,鼓了多大的勇氣,才有了那麽大的決心。

想到這,江望月随手揪下一片樹葉,用指甲胡亂地劃着樹葉上的紋路。

拒絕就拒絕了,她可是江望月,這天下什麽樣的好男兒找不到,她還不想要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呢!

可是現在又算怎麽回事,他這是又反悔了?不然還接二連三的想見自己?

呵,這種事也是可以如此随便的嗎?

手中樹葉的葉面被她的指甲一點點地劃開,像是一排絲線似的,軟趴趴地依在她的手指上。

樹葉上綠色的枝葉浸在她的手指,黏糊糊的有些難受。

江望月揚起手,想把那片樹葉扔出去。

也許是她的力量有些大,也可能是她腳下站着的位置正好靠近坡面,随着左手的揮出,她整個身體也向下倒去。

江望月驚叫一聲,閉着眼睛在空中胡亂地抓着。

待抓住一個支撐點穩住身體之後,她才敢睜開眼查探四周。

面前是一片深藍色的錦布,已經被她抓的皺了起來。

布的後面,是一塊堅硬的胸膛。再往上看去,林四爺擔憂的臉龐,映入了她的眼前。

看到是他,江望月立刻松手,“你怎麽...啊!”

她忘記了自己此刻之所以沒掉下去,就是因為抓住了他的衣服。現在松了手,她的身體自然要向下墜。

下一刻,她的身體卻停在了空中。

腰後一雙大手,靜靜地托着她。

眨眼之間的下墜,讓江望月的雙手虛握,抵在了他的胸前。

腰上被他碰到的地方,哪怕隔了多層衣衫,江望月扔覺得那片皮膚像是被火撩一般,燙燙的,麻麻的,連帶着讓她的心,也忽然軟了下來。

林四爺一動不動,靜靜地,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濃郁的情愫似是要噴薄而出。

哪怕自小練舞,她的腰身比常人軟一些,但也架不住這麽長時間的後仰。察覺到腰間傳來的酸軟,江望月不适地扭動了一下身體。

林四爺沒說什麽,托着她的肩背,扶她站直,又帶她站到平穩的地面之後,才松開她,求饒似的說,“依依。”

江望月捋了下有些亂的衣袖,恢複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情,淡漠地道,“林四爺找我何事?”

“依依,別。”林四爺哀痛地說。

別這麽對他。

見他露出這副樣子,江望月冷笑一聲,驕傲地說,“林四爺這又是做什麽?當時不是你說的嗎,從那天起,你就只是我父親的義弟,而望月,也只是你的一個‘侄女’而已。林四爺以後還是喊我的名字望月吧。依依是我的乳名,我不想一個‘外人’如此叫我。”

她冷漠,她無情,她的心中只有複仇,從未有他。

眼前的依依,好像又變成了夢裏的她。

林四爺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真誠地道歉,“對不起依依,是我的錯。上次,上次我真的是有難言之隐。”

“難言之隐?”江望月語帶諷刺,“你如果了解我,就應該知道我最讨厭這種打着‘難言之隐’的幌子,做一些傷害我的事情。之前你還說夢裏咱們在一起好些年,現在看來,這話我也要好好的思量一下真假。”

“不,我不是!”林四爺着急解釋,一時沒了分寸,“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江望月立刻追問。

“我...”林四爺語塞。他能怎麽說,要他說當時因為懷疑遇心背後的人是林業,怕她知道了真相會難過,自己才拒絕她的嗎?

如果真的這麽說了,那她會不會像他後來夢裏見到的那樣,因為不想兩面為難,而在他面前自盡了事。

“現在我都解決了,沒事了,依依,那道橫亘在我們之間的鴻溝,已經消失了。”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說。

對,就是這樣。

現在的江家還好好的,遇心也死了,夢裏江家覆滅的慘狀,再也不會發生了。

江望月的表現卻不像他希望的那樣。她冷淡地道,“可是在我的心裏卻生出了一道深淵,它擋在你的面前,無法逾越。”

“依依...”林四爺祈求地叫了聲,又不肯放棄地說,“那你說,我要怎樣才能填滿它?”

江望月扭過身不看他,“都說了是深不見底的,你怎麽能填滿。”

林四爺跨了兩步,又站到她面前,“一天不行那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三天。我相信總有一天,會填滿的。”

看她不再答話,林四爺盯着她深情地說,“依依,我是真心的。從前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

說完恍然想起那天的事情,他立刻挽救,“當然,就那天拒絕你的不算。”

江望月擡頭看着他,眼睛微紅,惱怒地瞪着他,“可是我就記住那天了!”

兩人在他的夢裏相處多年,林四爺自是了解江望月的每一個小表情。看她這樣子,他知道在她的心裏,其實已經不那麽生氣了。

他道,“對不起,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對你說謊了,我保證每一句話,全都出自我的肺腑之言,好不好?”

“哼,誰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江望月道。

“沒關系,以後我們的日子很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心意的。”

“誰要明白你的心意!”江望月嗔怪道,怕出來的時間太長讓玉寒擔心,她轉身向後走。

林四爺立刻擡步跟上她,小聲附和,“我明白,我明白就行。”

江望月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遇心的事情,是你做的?”

遇心死在監牢裏的消息傳過來時,她曾讓玉寒去打聽過,說是傍晚還好好的,入夜就不行了,就那個一小會的功夫,人就沒了。

江望月決不相信,依照遇心那樣的性格,會是個甘于認命的人。

除開她父親江文,能讓一個人悄悄地死在知府的監牢裏的,整個太康城就只剩下林四爺一人了。

聽到她的問話,林四爺停頓了一下,艱難地開口,“是。”

他怕說完之後,會讓依依認為他是一個狠辣無情的人。但方才剛說過不再騙她,他也只得照實承認。

還好江望月聞言之後,臉上并無異色,“死了也好。他死了,咱們所有人都心靜了。”

林四爺松口氣。

但是這口氣還沒有松完,他就看到江望月認真的詢問,“不是說遇心的背後還有個背景深厚的人在為他出謀劃策嗎,那這個人是誰,還能查到嗎?”

林四爺的眼神閃了一下,想要避開她的目光。

可是江望月正緊盯着他,讓他無法移動分毫。

他艱難地移動了下喉結,“我...”

江望月嘆口氣,“遇心死了,這個事情可能再也沒有人知道了吧。”

她的表情有些遺憾,又帶着些慶幸。

好像是真的在可惜,不能知道遇心背後的人。

林四爺的心底湧上一股歉疚,他張口想解釋,而此時兩人已經到了清和寺門口,守在那裏的玉寒迎了過來,“小姐!”

看她好像是提前等在這裏,江望月疑惑地望向林四爺。

林四爺心虛地笑笑,“方才玉寒一直鬧着要找你,我想和你單獨說說話,就讓她在這裏等着了。”

江望月沒計較此事,檢查了玉寒的手腕,确認都抹了藥之後才道,“歲寒呢,小虎來了嗎?”

玉寒點頭,“都來了,韓家人都在房間裏和迎春姑娘說話呢。歲寒和小虎去門口架馬車了。”

“嗯。我們去大堂吧,還要去還願呢。”江望月道。

“等一下。”見她要走,林四爺急道。他好不容易見了依依一面,還想和她再多相處一會兒。

待她們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林四爺急中生智,“那個,韓家他們晚些估計想見你,他們還沒有道謝呢。這樣吧,玉寒你在這等着,我陪依依一起去大堂吧,正好我也要上炷香,感謝他又給了我一次機會。”

江望月知道他想說什麽,對玉寒道,“那就這麽辦吧,在這等我回來。”

玉寒點頭,“好。”

林四爺接過玉寒手中的小籃子,和江望月一起向清和寺的大堂走去。兩相無言,林四爺找起了話題,“迎春她,有和你說過什麽嗎?”

江望月歪頭看他,“迎春和我說過很多話,不知林四爺說的是哪一方面?”

她的眼中升起一絲俏皮之意,讓林四爺的心中有些放松。

他道,“說來話長,我出身京都林府,少年時期離開京都外出闖蕩,這些年很少回去。家裏人放心不下我,就讓大哥林懷遠過來找我。”

看她燃起興趣,林四爺接着說,“韓家人陪我多年,韓父是我府裏的管家,韓母是我府裏後院的管家,春雨和春雷也在我身邊做事,所以迎春自然也成了我身邊唯一的女人。他們都有這個想法,想讓迎春跟着我。可是依依你知道的,我從夢到和你的前世之後,就一直在尋你等你,對任何女人都沒有想法。”

他眼中深情漸顯,像是做了好事求表揚的乖寶寶,“我什麽人都沒有碰,一心只等着你呢。”

江望月瞥他一眼,壓下心中的一縷歡喜,佯裝冷淡地道,“既然不喜歡迎春,為何還要留她這麽多年?你不知道整個太康城的人都在暗中議論她嗎?”

怕她誤會,林四爺連忙解釋,“我可沒有。不信你去問我府裏的人,他們都知道我對迎春沒有任何意思。我只是把她當妹妹看的,而且她的嫁妝,我都準備了。”

“當妹妹?”江望月好笑地看着他,“你敢說你沒有因為心軟,而對她有所縱容嗎?有的吧,因為韓父韓母,因為韓家兩位公子,所以對她有時候的越矩,你沒有理會吧?正是因為這些縱容和不理會,才給了她機會。”

林四爺被她噎了一下。

确實,有時候他忙于生意,把迎春的行為當成了一般姑娘家的心思,并沒有怎麽上心。他以為只要府裏大家都知道,迎春就能明白。

“那後來呢?是迎春見在你身上沒有了希望,轉而把目光放到了從京都過來的,身份高貴的林大爺身上?”江望月道。

林四爺點頭,“對。大哥原定的是今日離開,我沒想到他為了避開我帶走迎春,竟然提前到夜裏卯時。”

所以應該是在離開的途中,迎春反悔了,而林大爺卻不讓她離開。是她想辦法,從林大爺離開的隊伍中偷跑了出來。

江望月想了下,問道,“可是為什麽呢?林大爺出身京都,應該見過很多美貌的女子,為何對迎春志在必得?”

林四爺垂眸,“因為我。大哥想要用迎春和韓家人,讓我回京都。”

他的情緒變化的太快,低落頹喪的神情讓江望月有些擔憂,“林四爺。”

林四爺苦笑,“我沒事。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等我以後慢慢和你說,好嗎?”

江望月點頭,“好。”

兩人在前殿上完香,回去的時候看到玉寒依舊站在原地,旁邊站着不少人。

為首的韓媽看到兩人回來,快步走過去,話中帶着些哭聲,“江小姐,江小姐啊,謝謝您,謝謝您救了我女兒!”

說着她就要朝江望月跪下。

江望月忙扶起她,“韓媽您快起來。”

韓媽體形有些胖,又真心地想跪下來給江望月磕頭。江望月應付不來,又扶不起她,只得求救的朝林四爺看去。

林四爺失笑,“好了韓媽,你快起來。”

聽到他的話,韓媽這才在韓父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抽搭搭地站到一邊。

林四爺道,“去帶迎春出來,先回府吧。”

兩人聞言,轉身回房間去叫迎春。

江望月卻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叫住了跟在後頭的韓春雨,“韓公子,請等一下。”

她揚手叫玉寒過來,對韓春雨道,“聽說進寺的時候,你和我家丫環發生了一些事情?”

韓春雨了然,看到玉寒不滿的目光,他後退半步,朝她拱手彎腰,“玉寒姑娘,之前在下因為着急舍妹的事情,對您多有得罪,請姑娘不要介懷!”

玉寒冷哼一聲,抱手別過身體,不看他。

林四爺在這,看在他的面子上,玉寒也不好做的太過分,“算了吧,我可不敢生您的氣。”

她這話說的,分明就在生他的氣。韓春雨想再解釋一下,看了看林四爺,又悄悄地退下了。

“好了玉寒,”江望月把林四爺手提的籃子接過來,遞給她,“去準備一下,咱們該回府了。”

等玉寒接過籃子離開之後,林四爺朝江望月道,“一起吧,正好我和他們也要回城。”

江望月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好,那就麻煩四爺了。”

“你又打趣我。”林四爺笑道,“都說了不要和我客氣,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依依?”

說完看四周無人,他彎身湊到她面前,語帶一絲暧昧,“在夢裏,你可是直接叫我懷鶴的。”

江望月看着他,不甘示弱地回道,“那是你的夢,我可沒參與。再說誰知道你都夢見過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不是啊,懷鶴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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