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節

位,就好比滿漢全席上多出一盤素炒春筍,逛遍外灘後在夢中與蘇子泛舟湖上,心口裂了條縫,任那人趁機潛入,攻城略池。當時阿寧便調笑道,只怕并非如此,看似別人占了少爺你的便宜,事實卻是你偷了人家大好年華。秦海婷又接道,這仿佛是又一對金少爺與冷清秋的故事。衆人哄笑,葉成氣急,又敵不過阿寧一張巧舌,更怕解雨臣附和起來添亂,便作罷。後來一次,那位“清秋”鬧了脾氣,阿寧等女同學給他出主意,教他從霞飛路買些昂貴的西式糕點,帶一束花,女人就吃這套。

張起靈可不是女人,吳邪想,就算是女人,恐怕也不吃這套。他的軟肋是什麽,內心最容易攻陷的角落在哪,他并不知曉——或者說,大概無人知曉。

吳邪停在路邊,無聲一笑。

人潮中,忽有一人猛撲過來,吳邪大腦來不及反應,一聲槍響穿透耳底。他只覺肩頭一陣劇痛,血腥味四散開來,緊接着被人壓倒在地,張起靈的臉鑽入視野。像一顆炸彈扔進人群,行人頓時騷亂起來,慌張地逃跑,然而槍響卻及時收了。吳邪吓得怔忪,卻也經歷過一次,回神很快,顧不上肩上的傷,用目光掃視張起靈一圈,不見傷口,心才落地。剛要開口,張起靈卻猛地起身,對跟着趕過來的一人道:“送他去醫院。”話畢頭也不回地紮入人群。

那人将吳邪攙扶起來,走向不遠處停放的汽車,吳邪一看,是那位幫張起靈送書的傭人,他再回頭找,已經不見張起靈蹤影,便道:“他去哪?”

傭人道:“追人。”

那人幫吳邪拉開副駕駛座車門,吳邪卻不動,道:“我叫輛車就能去醫院,你跟着他去。”

那人道:“先生讓我送你。”

吳邪道:“他有危險!”

那人道:“相信先生,他比你想象的厲害多了。”

吳邪埋頭沉默半晌,才乖乖鑽進這裏。傭人幫他關了車門,轉到另一頭上車,開動。慌亂的路人也逐漸平靜下來,不久就該有警局的人來了。

傷口從麻木狀态逐漸蘇醒,痛意一陣一陣湧上來,像火燒針紮,一次比一次狠。吳邪将視線定在窗外,看放電影一樣的街景,道:“追不到會怎麽樣?”

傭人道:“你與他都會很麻煩。”

吳邪道:“有多麻煩?”

傭人道:“這要看他願意如何向你說。”

吳邪想了想,道:“與他有關?”

傭人不答。

吳邪又道:“有人一直想對他不利?齊羽出事後那次意外,并不是唯一一次對不對?他得罪了什麽人?”見傭人依然沒有開口的意思,吳邪沒有放棄,“這次……目标是我?”

傭人終于道:“你的問題太多了。”

吳邪沉吟片刻,道:“有人知道了我們的關系。”

這次不是疑問句。

傭人神色略微一變,抿了抿唇。車廂沉悶過頭了。

恐懼鋪天蓋地向他湧來,化為一座巍峨巨山,将他壓向深海。吳邪閉了眼,很久不說話,仿佛是睡過去了,但即便他想,肩上的傷也不會容他得逞。最後是傭人先道:“就快到了。”

吳邪擠出笑來,道:“我不是小孩,不用哄,痛不死的。”

傭人笑了笑。

吳邪道:“你倒不像傭人。”

他道:“先生并不太将我們當下人。”

輕輕“嗯”了一聲,有點脫力的啞,吳邪略微挪了挪身子,換個姿勢,将重心壓在沒受傷的左臂上,道:“他也來聽戲?”

傭人點頭。

吳邪卻是難得地收了話題,合上眼,一直小憩到醫院。

一整夜,張起靈都沒出現。吳三省和文錦不久就趕過來了,吳邪被送進手術室取子彈,文錦剛來時臉色慘白,幾乎站不穩,那傭人與他們說了情形。吳三省并未多言,沉着臉聽完,在他傭人走前對他道:“代我先向你家先生帶句謝,過幾日一定登門道謝。”

傭人一走,文錦便道:“該是什麽人?警局靠不住,你有辦法沒有?”

吳三省道:“等張起靈的消息。”

文錦蹙眉,道:“我還是向老爺子說一聲吧。”

吳三省道:“我能處理,你再将你那黑心父親扯進來,事情要更亂套。”

吳邪的事傳得快,解雨臣與老癢第二天一早就來了。吳邪一夜沒睡好,這時候靠在床頭輸液,目光黏在滴答滴答落下的輸液水上,像不經世事的幼童。老癢見狀,打趣道:“該不……不是,子彈留腦袋裏了?”

吳邪回神,轉頭看已經在相鄰空床上坐下的兩人,粲然一笑,道:“小命差點沒了,且不說問候幾句,一見面就埋汰我。”

解雨臣笑道:“這可冤枉我了,我是要噓寒問暖的,被老癢這厮搶了話。”

吳邪笑道:“眼拙,看不出。”

解雨臣伸手在他頭上敲一下。

吳邪緊接着道:“張起靈怎麽樣了?”

病房裏有了一瞬間的寂靜,解雨臣拎來的袋子裏揀出一只蘋果,拿了水果刀削皮,刀法極好,削下的皮又軟又長。

老癢先笑起來,道:“都在說是沖着他去的,你做了冤大頭,白替人挨了一槍。”

吳邪一怔,觀察解雨臣,見他還是專心削蘋果,又對老癢道:“殺手怎會把我認作他?”

老癢道:“多半是他在外面結的梁子,有人雇了亡命之徒取他性命,他們那一道的人……”老癢壓了聲音,“人在做,天在看,報應總是要來的,你看當年的齊羽……”

吳邪蹙起眉,卻沒插嘴,等他說下去。

老癢又道:“那時候人太多不是?估計就是這麽認錯了,出事時候,正主不是就在附近?帶女人聽戲呢。”

吳邪沉默良久,道:“你從哪裏聽來的?”

老癢道:“都這麽說。”

蘋果被解雨臣去了紅皮,露出白裏透黃的果肉,解雨臣再将刀刃對準中心切下去,斬為兩半,分別遞與吳邪和老癢。吳邪拿起來一口咬下去,咔嚓一聲,仿佛咬進心裏,汁水溢滿口腔,卻嘗不出滋味。有護士來換針水,見房裏多出兩個少年,其中一個頗為漂亮,下意識多看了幾眼,解雨臣一身暗色校服,規規矩矩,也不避她視線,還回了個笑容。

消息傳得快,午飯後幾個要好同學也來了,所言與老癢的無二,都笑他這一子彈挨得冤。一行人走後解連環也來了一趟,晚飯前又走了。吳三省一整天不見人,只有文錦一人送晚飯來,招呼解雨臣與老癢一道吃。

夏天的夜總來得晚一些,白天顯得冗長乏味。

老癢先回了家,文錦去衛生間,房裏只剩吳邪和解雨臣。解雨臣坐在床頭,漫不經心地翻一本西方曲譜,吳邪将被子踢開,受傷肩膀向上,側躺着看解雨臣把書翻得像流水。床頭有一束花,葉成等人送的,香得過分了,當時葉成笑道:“鮮花贈美人。”吳邪罵他追求女人追壞了腦子。

出事前還想到給張起靈送一束花。

吳邪忽然道:“他在抹黑自己。”

解雨臣将視線從書上拔起來,看了他一會,笑道:“你真是愛他愛傻了。你覺得,這是他自己散布的消息?”

吳邪笑了笑,不再說話。

若如他所想,這次的暗殺是沖着他來,目的卻在向張起靈暗示什麽。那毫無疑問,對方已經知曉他們的關系——興許張起靈追得那麽急,就是比他更清楚。就張起靈之前的态度看,他是決不會容許他們的關系被傳開的,現下放出這樣的假消息,大概已經表明他的想法了。

他很怕,怕在他揪出昨天那股勢力之前,有人先就這起意外,翻出他們的秘密。

解雨臣工作的地點是浦東大樓,專給青年補習,大都是在職人員,因為家庭關系而不能升學,中途就業,但學風是極好的,甚至要勝過有些名牌大學。這些人用自己掙來的血汗錢交學費,擠出有限的空閑時間來學習,實屬不易,這機會來得珍貴,自然比靠父母供養的在校學生用功得多。吳邪下了班去找他,正趕上一批學生來上課,狹小的電梯将人擠成扁平的,那司機滿頭大汗。兩人一道吃了飯,便漫無目的地散步,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教學上的事。解雨臣生得一副好皮囊,教學風格,吳邪也是旁聽領教過的,得解連環真傳,講說風趣,也愛談及實事,頗有文人風骨——但解雨臣何等聰明,他是厲害的當代文人,無論是發表的文章,還是課堂言論,點到即止,決不肯多說半句。吳邪不及他們機敏,敏感問題,常是敬而遠之的。從解雨臣口中得知,一位女學生正在對他展開追求,她道,解先生的文章也如人一般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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